浪子总裁 第二章
亚亭心神不宁地坐在客厅听母亲闲来无事话家常。他们一家人刚吃完晚饭,大哥亚立照惯例缺席,她很想向母亲打探些消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子孙真不孝,会下十八层地狱喔!”看到电视新闻报导独居老人死亡多日却无人发现,王母义愤填膺地骂道,“给他们念这么多书有什么用?让父亲死在家里没人知道,自己跑到国外享尽荣华富贵——”她愈骂愈气愤,声音也益发激昂。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每天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像只麻雀似的,吵死人了!”王父厉声骂道,一脸掩不住的嫌恶。
王母立刻住了口。
亚亭虽然不喜欢母亲传统愚昧的处事风格,但她更无法忍受父亲的大男人主义。
从小到大,她看够了父亲对待母亲的冷漠与专权,尤其随著自己的年龄渐长,更加无法忍受母亲一味迎合与隐忍的态度,在这个家庭里,似乎没有所谓的女主人,只有不准发声的女佣人。亚亭站起身想离开,门铃却在此时响起,她只好转身去开门。
“哥?你怎么有空回来?”亚亭惊讶地看见她大哥站在门外,她已经许久没看到他了。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亚立冷声回了这句话,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直接走了进去,看得出他的心情恶劣。
“我招谁惹谁啊?”亚亭撇撇嘴,嘀咕著也走回屋里。
一跨进客厅,就看到王母喜不自胜的模样,她眉开眼笑地拉著儿子的手,问他是否吃饱了饭,然后故做哀怨地问他为何久久不回家。
“我课业忙嘛!剩最后一年就毕业了,当然要比较拚喽!”亚立随口瞎编,不耐地想结束这个话题。
“再怎么忙,回来吃顿饭也可以,学校离家里有多远啊?早知道就不让你在外面租房子,连家都不要了。”
“拜托,不要每次回来都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烦都烦死了!”他皱起眉一脸的不耐。“对了,最近我们这巷子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他转移了话题。
“有有有,还是个天大新闻呢!”王母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包准让你大吃一惊!”
亚亭不解地看著亚立,大哥向来懒得理会母亲的心情,更别提会主动和母亲闲聊联络感情,他回家不为别的,总是为了伸手要钱而来。从前母亲只要一开口,他一定立刻走开,怎么今天反常地主动聊起天,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连父亲也不禁狐疑地看著他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亚立催促著,没注意到父亲和妹妹们一脸的纳闷。
“就是隔壁张家那不长进的儿子,竟然诱拐林太太的女儿,还搞得人家大肚子。也不想想自己是块什么料!偏偏去误人家这么一个清纯的女孩子,大好前途都给白白葬送了,要不是林太太发现得早,事情还有个挽救的余地,要不然——,唉,可怜啊!”
亚亭一听是关于林达芬和张书逸的事,急著想问,没想到亚立的嘴更快。
“你们怎么知道是张书逸干的?”亚立满脸的讶异。
“还会有谁呢?”王母冷哼,“他带著那一群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成天在我们这里招摇,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可怜林达芬那小女孩年轻不懂事喔!”
“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指控别人?又没有证据!”亚亭忍不住为张书逸辩驳。
“刘太太发誓她有看到那小子用机车载她回来。”王母一脸的幸灾乐祸。
“刘太太看到有人载她回来?”亚立睁大眼睛问道。
“对啊!他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料想不到——”
“我也看过!”亚亭忍不住又插了话,“但是那也不能证明是他所做的,那种机车满街都是——”她突然住了口,若有所思地看著亚立。
“你也见过?”王母没注意到她异常的脸色,眼睛一亮兴匆匆地问道。
“对啊!不过——我没仔细看啦!那男人头戴安全帽,距离又远,街灯昏昏暗暗的。”亚亭盯著亚立道,只见他目光闪烁,表情诡异。
“唉,这么有家教的女孩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女孩子家的名节最重要,这以后怎么做人哪?”王母不无感慨。“去美国住一段时间也好,孩子当然是不能留,不过要她继续住在这里,恐怕也是种折磨。”同是女人,她不禁怜悯道。
“林达芬要被送去美国?”亚立闻言脸色微变。
“是啊!难道要她嫁给隔壁那小子?呸,他连养活自己都有困难呢,谁家女儿要嫁给他,准是没好日子过!要怪就怪老天爷没长眼,干么给他生得那么俊俏?简
“妈,你干么这样讲人家?你不要老是对他们家有成见嘛!”亚亭对母亲那种势利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你怎么看这件事?”她转身问大哥。
“我?我——我怎么看这件事?”亚立结结巴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关我什么事!”
他脸色突然一阵铁青,怒喝一声后,就立刻走进他自己的房裹不再理会家人。“大哥怎么了?”连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亚凡也忍不住开口问。
“叮咚,叮咚!”
张家门铃大响。
“谁呀?”张妈妈轻声应门。
“是我,亚亭。”
“是亚亭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寒假都开始好几天了,也没瞧见你回来,课业忙喔?”张妈妈一边把门打开,一边柔声问道。
“张妈妈好久不见,我昨天下午才回来的,爱萍在吗?”
“在在,统统都在家!你来得正是时候,你书逸哥哥也才刚回来。”
听闻张书逸的名字,亚亭的心脏立刻砰砰骤跳起来。
“啧啧,这是哪家的大美人啊?哇——原来丑小鸭真的会变成天鹅呢!”张书逸充满嘲讽的话语突然在耳际响起,亚亭朝那声音望去。
只见他交叉著臂腕,好整以暇地斜靠著墙,两眼亮簇簇地注视著她。
亚亭脸颊上一小片的红霞不由自主地在扩散,她赶紧低下头。
“怎么?才多久不见,念个大学就不认识我啦?”他眯起双眼,更加玩世不恭地盯著她看。
“书逸,不要捉弄她!亚亭是来找你妹妹的。”张妈妈制止他的玩笑。
“是吗?跟屁虫!”他的语气满是怀疑,“我前脚才踏进门,你跟著就进来。”
“哥!你很讨厌耶!”爱萍突然从他身后出声骂道,并立刻拉走亚亭来到她房里。她不懂哥哥为何独独对亚亭特别残酷,明明知道亚亭从小就喜欢他,却屡屡拿此来取笑,她看了亚亭一眼。
亚亭只是涨红著脸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黑扇子般浓密的睫毛上悬沾了几颗清泪。
哥哥真可恨!爱萍快速地给她一个拥抱。
“别理他,他就这副德行!无药可救了!”爱萍摇摇头,“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哥刚刚终于对我妈说他和林达芬的事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种高尚人家的女孩子,我哪敢高攀啊?”爱萍故意学张书逸的口吻,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没看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唉!还是那么愤世嫉俗。”
“我——我也是来跟你谈这事的,”亚亭勉力把心里的凄楚扫除,她将心中另一个疑惑说给爱萍听,“我怀疑我哥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怎么会呢?”爱萍讶异道。“你哥堂堂T大高材生——”
“大学生就比较高尚?就不会捅楼子?怎么连你也有这种士大夫的观念?”亚亭忍不租著嗓音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也没想过你哥可能——你哥是模范生耶!”
“模范个头啦!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学历也不是一切。”亚亭很不以为然。
“那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是你哥呢?”
“他晚上突然跑回家,破天荒头一遭不是为了跟我妈拿生活费,倒像是回来打探消息的,他对林达芬的事异常敏感,令人无法不起疑心。”亚亭愈说愈起疑窦,但这终究是捕风捉影,谁也无法证明。况且,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有什么坏事发生。
“听我哥亲口否认不是他惹的祸,总算令人松了一口气。他这人虽不近人情,
“如果真是我哥,我得赶快回去想办法。”亚亭力图振作,她站起身回家去。
“亚凡,你想会不会是大哥?如果真的是他,我们该怎么办?”亚亭在房里举棋不定,她把她的推论告诉了小妹。虽然她年长亚凡两岁,可是她急躁又直来直往的个性,常常容易坏事;反之,亚凡的思虑深远,总可以如愿地掌控事情的发展。
“如果我们直接跑去告诉妈,铁定会挨一顿骂,况且这都只是我们的臆测。”亚凡皱起眉头深思,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们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林达芬怎么办?”亚亭不敢置信地瞪著亚凡。
“什么怎么办?那是她家的事,自然有她家人看著办。”亚凡淡然地说。“如果真的是大哥,难道他不该一起承担?难道女人自己会怀孕啊!”亚亭义愤填膺道。
“依林妈妈做事的风格,恐怕也轮不到我们家来躁心。”亚凡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可是,我想林达芬这时候一定很需要安慰和支持,尤其是她的——恩——”亚亭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那个男人。“总之,未婚怀孕、堕胎,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莫大的伤害,她一定需要某种程度的感情慰藉,而不只是来自家庭或社会的道德批判。”
“林妈妈自从发现她怀孕后,就把她锁在屋裹,不准她出门,也不允许她接电话,别人也无可奈何。反正,林妈妈会帮她处理善后,她不是要去美国了吗?我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亚凡开始显现不耐了。
“这不是多管闲事,这分明是——亚亭急得快跳脚。
“怎么,你好做女侠的毛病一直没改?你若不怕挨骂,那就去说啊,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亚凡略微大声地斥责道,接着她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再理会亚亭。
亚亭被亚凡语气里的焦躁和敌意吓了一跳。自从她去念了大学后,她和亚凡的感情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亚凡不再和她谈心事,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亚凡的沮丧和冷漠。
也许她还不习惯我的离家吧!亚亭心里想。
午后和煦的春阳,淡淡地在灰砌的石墙洒著一抹橘光,巷子里静得只听到微风吹落几许叶片的声音。
亚亭难捺初恋情感的澎湃,她的心里又甜又苦,只要知道他在附近,她便无注按捺心中的蚤动,她和小时候一样,总为了多看他几眼,而老往隔壁张家跑。
亚亭发现张家的前门微阖但没有上锁,她轻喊了两声爱萍的名字就迳自走进去。
没瞧见张妈妈和其他人,亚亭心里纳闷著。在经过张书逸的房门时,她微微听到了女人娇媚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无礼莽撞,但她实在抑止不了心底那股沉甸甸的闷气。
她轻手蹑足,连自己微微的呼吸声都使她有点儿心虚;她转身想走,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陰影,她悄悄地扭开门把——
心却霎时跌落谷底!
张书逸的床上竟然躺著一位冶艳妖娆的女人,她的衣衫不整,姿态撩人;而张书逸正把他的脸埋在她成熟肉感的丰胸里,两只手犹不安分地在她躯体上游走。
眼前煽情的景幕,让她惊得一时岔了气,她一方面挣扎地哽咽,一方面拚命地想吸进氧气,她一步也无法动弹。
她的闯入惊动了房里的人。
张书逸从女人的胸前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蒙还来不及褪去。
亚亭的泪水立刻涌了上来,她嘴巴哆哆嗦嗦吐不出半句话。
“亚亭,什么时候来的?我去——”张妈妈亲切的话语在她背后响起。
“我——我——”语带破碎地,亚亭转身奔逃而去。
“怎么了?”张妈妈惊讶于她的悲伤。
亚亭一直跑,一直往河堤跑去,泪水像洪水般在她稚女敕的脸上淌开。
他是个大傻瓜!大坏蛋!她在心裹不停地咒骂著。
他不会耐心地等我长大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终于伤心地体悟到这个事实。
她的脑袋乱哄哄的,不断地重现那伤她最深的景象。
她心碎了!
对她这么一个稚气未月兑、天真如皎月的纯情少女来说,果真是太难以接受。那栀子花香般纯美的初恋,无可避免地蒙上了陰影——
听说林达芬去了美国,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到底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没有人出面承认,而街坊邻人总有自己的答案,对于别人的隐私与家事,他们可充满了无聊的、极度的兴趣。
而亚立也快从T大毕业了,大家争相预期他的飞黄腾达。
亚亭黯然地回到了南台湾,重新回到大学生活的洗礼。
至于张书逸,他依旧讥诮乖张。二十四岁的男人没有份正常的职业与头衔,成天身上挂了个相机到处闲逛,结交一些作风前卫的奇怪份子。
他也许继续沉沦在奔放的感官追求中,他也许纵情在反社会体制的野性探索里。他像一匹月兑了缰的野马,急欲摆月兑社会道德与世俗阶级的枷锁。
他的放纵乎是对传统世界的一种反抗和颠覆,但外人终究只能看到他的桀骜不驯,但他也依旧不理世人的冷眼。
谣言总像挥之不去的尘埃,在空气中弥漫、飞舞。
但因为他们年轻,总还有体验不同生活和历练的机会——
岁月如梭,时间只顾著往前走,一千三百多个日子又过去。有人乘著时间之神的翅膀自由翱翔,有人则卷进世俗的漩涡走进源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履历和步伐。
亚亭终究是要告别南台湾的奔放与豪气,纵使有著不舍,人终将学会离开。
人终也会归回,归回到那令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园。
而近乡,却是如此情怯。
“把车停在门口就可以了。”她指引黄伟成方向。他自愿开车送她回来,因为她有一车子的书籍和私人物品要载回家,都是关于她和南台湾的记忆与青春。
“我总算是来到你家了!”下了车,伟成调侃她,故做夸张地埋怨。“不然我还真要以为自己多么见不得人呢!你说等你回家后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不能登门找你,你全家人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啧啧,我还真像个地下情人咧!”
“情人?在哪里?”她故意摇头晃脑地装傻,下意识想逃避这种话题。
“这里这里。”他捧住她的小脸贴向自己,亚亭无可逃避地和他面对面注视著。
她尴尬地转移目光。“你是好朋友嘛!”她垂下眼睑,嗫嗫嚅嚅地说。
“这我倒也承认,但是还有呢?”他语气里有著坚持。
“也是我的好情人和——好挑夫。”她故意装傻取笑道。
“你真是讨打!”伟成在她的小脑袋上轻K,然后爱怜地模模她清丽的小脸蛋。
她一直是那么令他不可捉模,有时候憨直得可爱,让人欢喜疼惜,有时候却又有一种少有的忧郁与淡漠,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亚亭在学校很受人欢迎,能力和外表使她光芒四射。
她很温柔,很善解人意,但对他似乎没有热情,他难掩心中的无奈与危机感,因为他俩的关系实在是更像朋友,而非情人。
“好啦,好啦,这是我家,大人请进!”亚亭打躬作揖,夸大地伸出右手拉他以示欢迎。
“你这小鬼,待会儿进去可别再耍宝,这可是我第一次来你家,千万不要破坏我的形象。我现在可紧张得很,有一种女婿即将拜见岳父母的忐忑心情!”他煞有其事地说着,然后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欲走向后车厢。
“你——”她正要取笑他的想像力丰富,却隐约发现有个黑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黑影趋近他们。
“这可不是王家的那个大秀吗?”一声低沉、粗嘎的嗓音。
是那个在无数个夜晚,总是跑来扰她清梦、破坏她心底宁静、让她魂萦梦牵的熟悉声音。
她慌乱地整个人转过身。
那一双深沉、谜样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著她,然后视线停在亚亭腰上那只男人的手臂上。
亚亭不自觉地红了脸,她急忙甩开伟成的手臂。
“是你——你站在那里多久了?”她勉强咽下口水,一发声却是这句问话。
该死!这么多年了,她不该还这么容易地便让他影响了自己的心情,才那么一个无关痛痒的眼神,竟也惹得自己像失了魂似的,她真恨自己的不争气。
“够久了,久到看了不该看的事。”他轻笑一声,却见眉头有几许落寞。“怕坏了你们的好兴致,所以没敢动一下,抱歉!”
三年多了,他给人的感觉变了,变得更沉稳内敛,变得有一丝陌生的疏离感。
然而,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的面容依然俊俏,他性感的体态也依旧结实有力。
他留著一头长直发,仍是一派的从容潇洒。
“你——”亚亭既困窘又沮丧。
“不介绍男朋友给你书逸哥哥认识吗?”张书逸似温和又淘气地说道。
“这——这是我——同学——黄伟成。”她结结巴巴地说,神色局促不安。
“什么‘同学’?”伟成又一把揽住亚亭,他占有似地回道:“我是她‘男朋友’!”后面三个字特别加重音强调。
眼前这个成熟、性感的男人实在令他倍感威胁,站在这男人眼前,伟成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又变成了青春期的少年。
“你好。”张书逸绅士地对他伸出手。
伟成戒备地盯着他,很勉强地回握。
“你——你不是在国外吗?爱萍说你人在纽约——”亚亭困窘地问。
“在国外跑了那么多年,总会累的嘛!”他耸耸肩,然后淡淡地笑了,“真没想到才短短几年,小丫头改变这么多,你和爱萍都长大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光芒,亚亭不敢直视,只得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