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球的角斗 第十三章
会议厅里出现了服务人员,他们用四轮小车送来了咖啡壶和杯子。服务人员往杯子里倒咖啡时,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当服务人员退出后,会议厅里仍然保持着沉默,似乎是谁也不想第一个发言。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一位身体胖大笨重、白发苍苍的将军,他声音低沉地说:
“格拉伊将军,”白发将军的声音与其是在命令,不如说是在请求,“您刚刚去过外来人收容所,您的印象如何?”
“怎么跟您说呢,阁下,”瓦刀脸的格拉伊将军说,“总的印象是,他们是最可怜的。我们挑选的是各个不同时代的和不同社会条件的人。从第一印象来看,这些人不是我们的敌人。不是的,不是敌人。”
“这么说,您是支持总参谋部和军事工业系统管理局提出的计划了?”白发将军问。
“是的,阁下,”格拉伊将军说,“不过,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加尔布依忘记了向我们指出这个问题。而我关心的是:为什么他忘了向我们指出这个问题?”
“能请您原谅吗?”加尔布依身子向前倾着问。他的表现就像一个被领到严厉阿姨家去作客的大胖男孩儿。
“拉伊-赖伊上校令我大开眼界。原来,如果要使那些从并行世界来的人在与地球-2的当前时间相一致的时段里返回,我们并没有任何把握。”
“永远不能相信那些非军人!”白发将军嚷道,他两腿岔开,以便让突出的肚子放在两腿之间,不致于挡住他的视线。“不能再等待了!绝不能成为自己祖国的背叛者。如果我们迟迟不动,历史是不会原谅我们的!总统,你怎么看?你已经决定了,还是犹豫不决?”
“哎,别急,萨姆素尼元帅,”一只眼睛的总统并不理会元帅的问话。这位总统的塑像、雕像在附近地区摆的到处都是。总统穿着黑色的坎肩和缀有白色镶条的裤子,这使他显得像一只飞到鹦鹉宴席上的小乌鸦。“历史总是原谅聪明人,历史总是原谅胜利者。但是,如果有人威胁人民以及人民所热爱的政府所提出的庞大计划,历史是容不下他的。”
“你说得对,古里一维,你说得对,我们的总统,”萨姆素尼元帅用低沉的声音应道,一我们可以向银河联邦发动不顺利的战争。我们需要的是当之无愧的、有利的和胜利的行动,这样的行动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在这方面,”瓦刀脸的格拉伊又说话了,“我觉得从上校那里获得的情报十分危险。要知道,他不是凭空搞来的。”
所有的人都把脸转向了加尔布依。这位大男孩儿正在那里翻弄着一叠纸,就像一个人在玩纸牌算命消遣似的。
卡尔宁教授愤怒地小声对柯拉说:
“你看他在干什么!”
很显然,许多东西都取决于加尔布依的行为和立场。不过,柯拉暂时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加尔布依把一撂纸推到了一边,很显然,他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他咳嗽了一声,用尖细的声音说:
“问题嘛,正如所知……”
正说着,他的嗓子突然变音了,他只得把声音压低一些说:
“我们面临着的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说。
第三位将军叫列伊,柯拉在走迷官的时候见过他。这是一位身体健壮、性情粗鲁的军人,他低低的前额上留着刘海。他大声说:
“教授,你有话快说,别拖延时间。”
“否则的话,我们将没法对您进行管束,”萨姆素尼元帅稍稍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在我们军队里,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问题不在于你们,不在于你们的自尊心,也不在于你们对权力的追求,”加尔布依说得激奋且恶狠狠,出乎人的意料,“不知为什么,你们总是认为这是在我们之前一千年发生的事情,你们觉得,只要蒸汽机车一开动,它就能把道路上的一切交通工具都取代了。要看到,蒸汽机车只能在轨道上行驶,除此之外,它哪里也去不了。而当前面出现红灯时,司机还应该知道,该把机车停下来了。前面很可能就有一列货车或者干脆就是不能继续前行的终点站。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元帅。”
“我只知道我受我的头脑的支配,”元帅说,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你不要拿信号灯来吓唬我。否则的话,我就用坦克来碾碎你的信号灯。”
“随你的便,”加尔布依说,“那样的话,我退出,你们自己弄清一切吧。当地球上的讨伐者到来之时,你们每人都会得到绞索的。”
“你这样是不行的,”粗鲁的列伊将军说,“你的恐吓没有用。我一点也不明白的,总统为什么在身边留着这样一个歇斯底里狂!”
“这不是歇斯底里!”加尔布依喊道,“而是想制止你们的自杀行为!”
“我们可爱的近卫军是不会走向这种深渊的!”格拉伊将军认为自己有必要插上这么一句。
“够了。”独眼总统吼道。
于是,所有的人一下子全沉默了。
“如果有谁到了这里还要唠叨自己的观点的话,”总统高声说,“就请他现在就到走廊里去,那里有副官和科员欣赏他的观点。我们今天开会是为了采取决定,为此,我请我们领导层中两种主要意见的代表说出自己的观点。首先,我建议大家听听教授加尔布依先生的意见,他是‘重样物品’计划的领导人。然后,我们再听听列伊将军的观点。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元帅嚷道,“这样不行,我们不需要听报告,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
“我们在这里都是平等的,”总统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回答说,“假如不是加尔布依教授的话,我们这些人就坐不到这里了。幸运的是,将军们只是执行者。”
“并不完全是这样,阁下,”列伊将军反对说,他声音嘶哑,结结巴巴,一元帅说得对,不能把我们同加尔布依相提并论。我们花钱,是为了让他思考,如果他思考不对,我们就换人。”
“你们还有别的人?”总统问。
列伊将军含混不清地嘟哝了一句。
“请讲吧。”总统转身对加尔布依说。
在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加尔布依不用讲稿和提纲,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和恐惧。
“我不想深入地讲历史,”加尔布依说,而身体胖大笨重的元帅已经张开了嘴巴,他要挖苦反对这句话,但总统及时地向空中扬起一只手,似乎是要把这个胖元帅的话给堵回去似的。元帅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请允许我提醒一下,恰恰是我证明并且实现了两个并行世界之间的时空隧道,也就是说,打开了一扇从我们这个世界到另一个被称作‘地球-2’的世界的窗户。对于我的这项发现,过去,我没有指望得到你们的感激,现在也同样不指望。但是,我认为,我的这项发现,如果是在‘地球-2’上的话,将会得到很高的评价。”
“要是在‘地球-2’上的话,你早就被吊死了。”列伊将军说。
“你不应当打断我的话,将军,”加尔布依说,“每一位将军一开始都是从中士做起的,然后才是少校、将军什么的。再以后就是一具尸体,或是一个谁也不需要的、整天在公园里闲逛的退休者。”
“我真想把你给吞吃了!”列伊将军气得咬牙切齿。
“请继续讲,尊敬的加尔布依,”总统说,他跟没有听见列伊将军的咆哮似的,“请继续讲吧,我们认真地听。”
加尔布依咳嗽了一声,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把自己稀疏的头发梳整齐。柯拉心里想,加尔布依一生都在努力地装扮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但到老,他还显得跟孩子似的。哪怕他的胡子长得到了肚子了,他也装不像。
“我们开展工作的结果是,”加尔布依继续说道,“我们通过时空隧道搞来了几个外来人。不过,我很明白,这只是道路的开始。这一成就的前景,头脑简单的人是意识不到的。目前。存在着两个相连的星球,就像两个粘在一起的肥皂泡一样。也只有我们知道这个现象,也只有我们能够利用这一现象。”
“那你们还拖拉什么?”元帅嚎叫了一声,“每拖延一秒就跟死亡是一样的!”
“请不要夸张,萨姆素尼元帅,”加尔布依回答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您已经不只争论过一次了。那好吧,集合起您的突击队,命令他们通过时空隧道吧。这样的话,最终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反击。”
“您很明白,”列伊将军插话说,“我们之所以急着采取行动,并不是因为这个令人讨厌的地球-2,而是因为我们这个星球上面临着的危险与日俱增。我们需要远征‘地球-2’,并不是为了占领它,而是为了从地球-2上夺取现代化的武器,这些武器是我们的敌人所没有的。我们需要获得复仇的武器,是为了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建立统治。”
“请不要喊叫,列伊,”总统说,“加尔布依还没有讲完呢。”
“最好他别讲完。”将军说。他已经浑身是汗了,卷曲的刘海粘在了前额上。
“我们所有人的目标是共同的,”加尔布依继续说,“我们的目标就是利用我们的知识取得利益。我们认为,如果说两个世界的发展水平不相上下的话,还可以说说军事远征的问题。而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他们比我们领先了150年。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种远征都是一种自杀行为。我们的将军们所提出的途径,就是进攻的道路,占领的道路,掠夺的道路,也就是冒险。这条道路对我们来说,是不合适的。这条道路将把我们引向死亡。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他们会不战而降?现在,我们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就是小心渗透,开展侦察、派间谍打人。忍耐,忍耐,还要忍耐。”
“你这是怠工。”元帅声明。
“这是发扬爱国主义,”总统反对说,“我不打算拿国家的命运日险,来满足某些将军们的狂妄自大。”
“一派胡言,我们对俘虏进行过检查,”列伊将军说,“他们并不具有先进的思想,他们已经把思想给丢失了。别看他们有飞机和玩具什么的,但这些人已经退化,已经不值一谈了。应该像对付厕所里的苍蝇一样,把他们都碾死。在历史上,野蛮人征服娇生惯养的城里人的例子,那可太多了。”
“我们也是在作利用地球的准备,但要理智地对待,要对事业有利。”加尔布依反驳说。
“见鬼去吧!军队不想再等待了!”元帅嚷道。
“我可是领教了什么是格拉伊将军的进攻,”加尔布依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开始反攻了,“今天,拉伊-赖伊上校杀害了一位大专家,他就是我的助手布拉伊医生。”
“这不可能!”总统把脸转向格拉伊。
“这是诽谤,”格拉伊回答,他的眼睛盯着擦得雪亮的皮靴尖,还真是的,他的瓦刀脸就映照在皮靴上,只是有些走形了。
“布拉伊医生被打死了没有?”总统小声问。
“这是一次不幸的偶然事件。”
“还有一件不幸的事,我没有助手了,”加尔布依说,“这样,我当然没法儿工作了,因为很快下一个就轮到我死了。”
“不能排除,”列伊将军说,“没有了可疑的怠工者,我们也照样能干。”
“你们照样能干?”说着,总统站起来,围着桌子慢慢地踱着步。他边走边自言自语,“他们照样能干。他们认为,在他们的面前打开了一个通往对方堑壕的窗口,他们可以从那里把一捆捆的手榴弹偷运出来。国家军事领导人的大脑,就是在这种层次上运作的。”
将军们皱了皱眉头,但忍住了斥责。
“难道说你们不明白,你们的位置,我可以找出成百上千个人来替代?可我到哪里去找第二个加尔布依?”
“那你找人来替我们好了。”元帅说着,吃力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总统并没有劝阻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元帅的举动。
“您要走吗?”当元帅终于从椅子里月兑身,将离开未离开椅子时,总统问他,“那么,您也不要费心去领养老金了,您自己考虑吧,您将因为在决定祖国命运的关键时刻开小差而被送交法庭。我们的国家可正在宏扬三种美德六种尊严。”
元帅颓废地坐回椅子里,幸好刚才他没把椅子弄翻。
“可是,你们要知道,”列伊将军说话了,正如柯拉所理解的,列伊将军是将军们不服从行为的主谋,“我们已经制定了自己的计划。”
“我怎么就不知道军人们制定了什么特别计划?”加尔布依问。
“因为这是军事秘密!”列伊将军吼道,“任何一支正常的军队,都不会允许肮脏的冒险分子接近自己的秘密。”
“您指的是谁?”加尔布依问。
“您认为指的是谁?”将军反问。说着,他得意地一笑,这一笑把他窄窄的嘴唇扯成了一道缝,正好把脸分成两半。
“够了,到此为止!”总统喊道,“在你们开始对骂之前,我想听听加尔布依先生就最重要的问题发表的看法。今天,我接到报告说,派往地球-2的人在什么时间进入,还没有最后决定。”
“我的工作总是在缺乏有真知灼见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的情况下进行的。”加尔布依说,“时空关系方面的某些问题,对于我们来说,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你们白白地浪费钱财。”元帅嘟哝了一句。
“按照我们的计算,不管要派出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地球-2的,都应在今天返回去……不过,这没有十成的把握。”
“那什么时候有把握?”列伊将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