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之凤凰社 第一章 摄魂怪袭击达达力
夏季最严热的日子逐渐走入尾声,小文金镇女贞路上硕大的方房子都笼罩在夏末的慵懒和宁静之中。原本擦得甑亮的汽车上现在沾满了尘土,停在房子旁边的车位上,而翠绿的草坪也显出了片片黄斑——因为夏季干旱缺水,政府已经禁止用水浇地和洗车了。在夏天除了洗车与浇草坪再无别事的女贞路住户在被剥夺了这两项权力之后,只有纷纷躲回他们陰凉的房子里,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幻想着能有一丝风通过。这时候待在房子外面的只有躺在女贞路4号花丛里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男孩相当瘦,头发黑黑的,戴着眼镜,和其他在短时间内长高许多的少年人一样有着营养不良的脸色。他穿的牛仔裤又旧又脏,肥大的短袖汗衫早就退了颜色,球鞋的鞋面也破得几乎离了鞋帮。女贞路的住户都是那种认为衣着破旧无异于犯罪的人,哈利。波特的外貌无疑使他在邻里之间不受欢迎。不过现在,当他躺在八仙花丛后面的时候,他就完全躲过了路过邻居的审视。事实上,今晚这个藏身地点只有在他的沃能姨父或佩妮姨妈把头伸到起居室外面才会被发现,而且还得是他们垂直向下看花丛的时候。
总的来说,哈利对这个藏身地点的选择颇为骄傲。也许躺在这么烫、又这么硬的土地上并不是很舒服,不过,在这里没有人横眉竖目地对他,没有大得压过新闻播音的磨牙声,也没有喋喋不休,单调冷酷的责问。这些,如果是他试着想在客厅里和姨夫姨妈一起看电视时全会发生。
几乎就像这个念头顺着开着的窗户飞到屋里一样,沃能。达斯里,哈利的姨父,突然开口了:“总算那小子不再吵我们了。他现在又溜到哪儿去啦?”
“不知道。”佩妮姨妈并不在意,“反正不在房子里。”
沃能姨夫哼了一声。
“说什么想看新闻……”他厉声说,“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好像任何正常的男孩会关心新闻似的——达达力才不听什么新闻呢,我怀疑他连英国首相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我们的新闻上也不会有他那种人的——”
“小声点,沃能,”佩妮姨妈说,“窗户开着呐!”
“哦——可不是——对不起,亲爱的。”
两个人不再说话。当电视上传来早餐麦片广告歌曲的时候,哈利看到了紫藤路住的费格太太,一个极爱猫的古怪老人,正皱着眉、小声地抱怨着慢慢溜达着走过。
哈利现在对於藏身在花丛后面更感到高兴,因为最近费格太太一看见他就叫他到她那里去喝茶。她拐过了街角,从哈利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时沃能姨夫的声音又从窗户里面飘了出来。
“达达出去喝茶了?”
“去珀可瑟斯家,”佩妮姨妈的喜爱言溢以表,“他有那么多小朋友,大家都喜欢他。”
哈利强压住从鼻孔里的冷笑。达斯里夫妇对他们的儿子的信任,真已经到了让人可怜的程度。一整个假期,达达力每晚都说他去某个狐朋狗友家喝茶,连这样蠢到家的谎话他们居然都深信不疑。哈利精确地知道达达力实际上去了哪儿,他和他那一夥人每天晚上都在公园里胡闹,在街角吸烟,对路过的汽车和小孩扔石头。哈利在镇上散步时看见过他们,这个暑假里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街上游逛,从路边的垃圾桶里捡报纸看。
七点新闻的片头音乐传进了哈利的耳朵里,他的心收紧了,也许是今晚——在苦苦等了一个月之后——该是今晚吧。
“西班牙机场行李搬运工人的罢工运动已经进入第二个星期,整个机场挤满了束手无策的游客,人数之多前所未有——”
“要问我的话,给他们放个长假罢,”沃能姨夫的冷哼在播抱员的话音未落时传来,但这并不重要:外面花丛里的哈利的心像被撬开了那么难受。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会是头条新闻的,死亡与破坏总会比束手无策的游客重要的多。
他慢慢的吐了一口长气,凝视着明朗的蓝天。整个夏天来,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紧张、期待、短暂的放松、接下来再紧张……日渐加深的只有疑惑: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发生?
他继续听着,以防漏掉麻瓜们有可能忽视的细小线索——无法解释的失踪案,或者,莫名其妙的事件……但行李搬运工罢工新闻之后是关于东南方的干旱(“隔壁那家伙现在最好在看这条新闻”,沃能姨夫咆哮道,“他那个草坪洒水器早上三点钟就开着了!”)然后是在萨里郡一架直升飞机差点掉在田里,还有某位著名女演员与她的著名丈夫离婚的消息。(“就好像我们对他们那些污浊事感兴趣似的,”
佩妮姨妈嗤之以鼻,她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曾在每本她能找到的关于离婚案的杂志上翻过。)
仿佛被傍晚的天空刺痛了眼睛,哈利闭上了眼睛。新闻播音员说,“——最后,一只名叫叭唧的八哥现在不必担心炎热的酷暑了,这只家住巴恩斯里的五羽毛养鸟馆的八哥学会了用滑水来保持凉爽,现在,就是我们的记者带来的专访——”
哈利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讲到了会滑水的八哥,那就不能再有什么值得听下去的东西了。他小心的抬起头,用膝盖和肘部匍匐前进,准备从窗下爬开。
他刚刚移动了两英寸,突然所有事情都在同一瞬间发生了。
一声震撼四周的巨响,像枪声一样猛然打破了小街昏昏欲睡般的宁静;一只猫仓惶地从一辆停着的汽车底下蹿出,飞一样地跑了;尖叫声、低骂声、还有瓷器打破的声音从达斯里家客厅传出。仿佛等到了他期待的信号一样,哈利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同时他已经用拔剑般的潇洒,飞快地从腰带里怞出一根纤细的魔杖,——可惜还没容他完全站直,达斯里家突然打开的窗户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头上,结果是佩妮姨妈的尖叫声更响了。
哈利的头痛得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他的眼睛发花,摇晃着站起来,仍然努力想看清巨响的来源。但是他刚蹒跚着站直,一双酱紫色的大手已经从窗户里伸出来,紧紧捏住他的喉咙。
“马上-把那-东西-扔掉!”沃能姨夫在他的耳边咆哮,“别让人看见!”
“放-开-我!”哈利说,喘不上气来,他们扭打了几秒钟。哈利右手仍紧着魔杖,左手努力想去掰开他姨夫香肠般的手指。突然,他头顶的剧痛怞搐般地更重了一下,沃能姨夫随即大叫一声,放开了哈利。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好像被电击了一样,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他外甥身上释放出来,让他无法再抓住他。
哈利喘息着,跌到前面的八仙花丛上面,他立刻一跃而起,查看周围。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导致巨响原因的迹象,只能看到附近邻居的窗户里全多了一些向外张望的脸。哈利急忙将他的魔杖插回裤腰,尽量装做一切如常。
“多美的夜晚啊!”沃能姨夫大声说,向对门7号的太太挥挥手,她正从自家窗帘的网洞里往外瞅。“你刚才听见那辆汽车倒火了吗?给我和佩妮吓了一跳呢!”
他继续咧着嘴,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硬狂躁,等到所有好奇的邻居从自家窗口消失,他招手叫哈利回来时,一张脸已经愤怒得扭曲了。
哈利向他挪近了几步,小心地站在离沃能姨夫一臂多远的地方,以防他再伸手掐他。
“你到底在倒什么鬼?小子?”沃能姨夫哇哇大叫,声音由於气愤而颤抖。
“我捣什么鬼?”哈利冷冷地回答着,仍然在东张西望,想要找出刚才巨响的来处。
“你在我们屋外把鞭炮放得像枪一样响——”
“我没有弄出那个声音!”哈利坚定的说。
佩妮姨妈那张瘦长的马脸出现在沃能姨夫肥胖的紫脸后面,她的脸色有些发青。
“你刚才为什么偷偷躲在我们窗户下?”
“对-对,你问得好,佩妮!你刚才躲我们窗户下做什么,小子?”
“听新闻。”哈利老实地交代。
他的姨夫和姨妈交换了一个愤怒的目光。
“听新闻?你再说一遍?”
“嗯,你知道,这东西每天都和前一天的不一样啊。”哈利说。
“别在我面前说俏皮话,小子!我要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别再说什么听新闻这样的谎话。你很清楚你们那种人——”
“小心点,沃能!”佩妮姨妈有口无声地说。於是沃能姨夫放低了声音,哈利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们的新闻不会报导你们那种人!”
“那只是你以为。”哈利说。
达斯里夫妇瞪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佩妮姨妈说,“你这下流的小撒谎精,那些——”她的声音低得哈利不得不从她的口型上辨认出下一个词:“猫头鹰——不是一直带给你新闻吗?”
“啊哈!”沃能姨夫洋洋得意地小声说:“有什么话说,小子!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新闻都是那些瘟鸟带来的吗?”
哈利犹豫了一下。这一次,说出实话来对他会有一定影响,虽然他的姨父和姨妈根本无法想象承认这个事实对他的自尊有多么大的打击。
“猫头鹰——没有给我带来新闻。”他淡淡地说。
“我不相信!”佩妮姨妈马上说。
“我更不相信!”沃能姨夫有力地说。
“我们知道你又计划着坏事。”佩妮姨妈说。
“你知道,我们可不蠢!”沃能姨夫说。
“这倒真是新闻,”哈利的怒气也上来了。达斯里夫妇还没来得及叫他回来,他已经掉头跑了。他穿过前院的草坪,跨过花园矮墙,大踏步上了街。
他知道他的麻烦大了。他早晚要回去面对他的姨夫姨妈,为他刚才的粗鲁行为付出代价。但他现在不愿想那么多,他脑子里还有更要紧的事。
哈利肯定那个声音是巫师在做瞬息出现或瞬息消失时发出的声音。以前家佣精灵多比从空气中消失的时候,声音就是这样的。难道多比会再来女贞路?现在多比会不会就跟在他的身后?这么想着他立刻转回头去。可是整条街上什么都没有,哈利确信多比还不会隐身术。
他继续走着,完全不在意走向哪里。其实他的双脚已经在小文金镇的小街上走得烂熟,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每走几步他都会转头看看后面,当他躺在佩妮姨妈那些快死了的秋海棠中间的时候,有什么人就在附近使用了魔法,这一点他相当确定。但是他们为什么没和他说话?为什么没来找他?为什么他们现在还藏着?
可惜,随着焦虑与沮丧的感觉越来越强,他也越来越不能肯定了。
也许那声音根本与魔法无关,也许是他太想要找到那个来自他的世界的、哪怕是最微小的痕迹,以至於连一声普通的噪音也让他过於敏感。他能确定那不是邻居家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吗?
哈利的胃里沉甸甸的,已经折磨了他整个夏天的绝望感觉,再次侵蚀了他的心。
明天早上五点整他会被闹钟叫醒,付钱给那只每早来送《先知日报》的猫头鹰。
但是继续订这份报纸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哈利这些天都是看一眼头版就把它扔到一边去了。如果报社里的那些蠢家伙意识到伏地魔真的已经复活,他们一定会把它放在头版头条的,那才是哈利唯一感兴趣的新闻。
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收到他的好友罗恩和赫敏送来的猫头鹰,虽然哈利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能从他们的信上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我们没法告诉你关于‘那件事’的事,你知道,如果信被人偷了就糟了。我们现在很忙,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在忙什么……事情越来越多了,一切都等我们见了面再讲……”
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似乎没人打算告诉他确切的日期。赫敏在给他的生日卡上潦草的写了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之类的话,但尽快是多快?从信上哈利能隐约猜到罗恩和赫敏是在同一个地方的,也许是罗恩家。他简直不能忍受当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的时候,那两个家伙正在那座叫“地洞”的房子里开心的玩耍。事实上,他气得把他们在他生日时送来的两大盒蜜爵商店的巧克力没开封就扔掉了。不过,他后来又有些后悔,因为在那天晚饭时佩妮姨妈做了干涩的沙拉,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罗恩和赫敏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是他,哈利,在忙呢?他不是早就证明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强过他们吗?难道他们已经把他所做的事全都忘了吗?难道不是他被带到了墓地,目睹了塞德里克的死亡,而且给捆在墓碑上做垂死挣扎么?
“别这么想!”这个夏天来哈利已经是第一百次这么命令自己了。每晚在梦中回到那个恐怖的墓地已经够糟的了,不要让醒着的时间也这么难过。
他拐上木兰巷。走了半条街,就经过了那条车库旁边的小路,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教父,瑟瑞斯。布莱克。至少,瑟瑞斯似乎能理解哈利的感受。当然他的信也和罗恩及赫敏的一样只有平常的消息,但是信里透出的安慰与警告还是要比那些让人干着急的暗示要好得多了:“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失望,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切记小心,不要轻举妄动——”
好吧,哈利一边穿过木兰巷转上木兰路一边想,他正朝着渐渐黑下来的小区公园走去,他已经(甚至超过了)做到了瑟瑞斯忠告他的事情。至少他没有现在就把行李绑在扫帚上一路飞去“地洞”。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可以说相当不错,要知道他已经被困在女贞路这么久,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为了搜索伏地魔的消息,他已经沦落到每天躲在花丛里偷听新闻的程度。虽然如此,被莽撞的瑟瑞斯告诫不要轻举妄动还是有些滑稽的。他自己被诬陷杀人罪,关在魔法界的监狱阿兹卡班一十二年,好不容易越狱跑出来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要去杀那个人家认为当年被他杀死的人,最后只好偷了一匹双翼鹰头马再次逃走。(详见第三卷——译注)
哈利弯腰穿过小区公园锁着的门,走过依然炎热的草坪。公园和周围的街道一样空荡荡的。一排秋千里只有一个还没来得及被达达力那夥人毁掉,他走过去坐在上面,一条手臂盘绕在铁链上,忧虑地看着地面。他再也不能在达斯里家的花丛下藏身了,明天他得想个别的法子来听新闻。现在,他眼前能发生的事只有今夜充满烦躁与恐怖的梦魇。即便侥幸不梦到墓地里塞瑞克被杀死的样子,他也会梦到更加让他心惊的,已经蚤扰他许久的同样的梦:他穿过狭长黑暗的走廊,所有的走廊尽头都是锁着的门。这也许是他醒来之后仍有被围困的压抑感觉的原因。他的伤疤也会火辣辣地疼,但是他怀疑罗恩、赫敏或者瑟瑞斯对这个早已毫无兴趣。过去,伤疤的疼痛是伏地魔逐渐强大起来的预兆,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伏地魔复活了,他们只会告诉他伤疤疼也是自然而然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老消息了……
所有这些都让他感到万分地不公平,他恨不得跳起来大喊大叫。要不是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伏地魔已经回来了!他的回报却是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小文金镇里,完全与魔法世界隔绝,待足整整四个星期,每天蹲在快死的海棠花中间偷听八哥滑水的新闻!邓布多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他给忘了?罗恩和赫敏在一起为什么却不邀请他?他听瑟瑞斯话安安静静的待着,当一个乖孩子,沉住气不写信给《先知日报》告诉他们伏地魔已经回来,但他这样还能忍多久?这些愤怒的想法在哈利的头脑中打转,他的内脏被怒火翻搅着。而外面,闷热、稠密的夜色终於逐渐降临。空气里充满着烘热的干草气味,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公园栏杆外面汽车的低沉引擎。
他不知道在秋千上坐了多久,直到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起头,周围的街灯已经亮起来了,灯光雾气朦胧,但是照亮了一夥人的影子。他们正走过公园,其中的一个大声地唱着难听的歌,其他人则在大笑。他们骑着的高级脚踏车发着轻柔的叮当声响。
哈利知道那些人是谁,在前面的那个人无疑是他的表哥,达达力。达斯里,正在他那群忠实手下的陪伴下回家。
达达力和过去一样肥硕,但是一整年的艰苦节食和他新近发掘的运动天才使他体格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为此,只要有人肯听,沃能姨夫会不厌其凡地夸耀达达力是如何赢得了东南地区校际拳击大赛重量级的冠军。沃能姨夫把拳击称为贵族的运动,这比达达力在小时候拿哈利当靶子打着玩的时候更让哈利觉得恐怖。他当然不是害怕达达力的拳头,他只是觉得赞赏一个孩子打人的力道和精确程度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住在附近的小孩都怕达达力——甚至比他们害怕“那个波特小子”更甚,要知道,他们一直以为哈利是个被送到圣布鲁特斯少年犯管教学校的小流氓啊。
哈利看着人影走过了草坪,不知今晚挨他们教训的是谁。“往这儿看看吧,”
哈利一边盯着他们一边想:“来啊……往这儿看,我就这儿坐着,我一个人呢,过来打我呀……”
如果达达力的朋友们看到他坐在这儿,一定会马上跑过来挑衅的。达达力会怎么做?他肯定不想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面前丢面子,但是他也确实不敢找哈利的碴……要是达达力犹豫不决就好玩了,他可以放肆地嘲笑达达力,看他毫无反抗的胆小鬼样子。如果其他人敢动手打哈利,他的手里魔杖早已经准备好了,倒让他们上来试试……他正有一肚子怨气可以发在这群曾经让他如同生活在地狱里的小子们。
但是他们并没有转头,他们没看见他,已经快走到公园另一边的栏杆那里了。
哈利几乎要张口叫住他们了。但是,主动挑衅并非明智举动,他不能使用魔法,他会再有被开除的危险。
达达力一夥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他们沿着木兰路走着,消失在哈利的视线中。
“你满意了吧,瑟瑞斯,”哈利呆呆地想,“不要轻举妄动,乖乖的待着,和你自己的行为正好相反。”。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佩妮姨妈和沃能姨夫认为达达力回家的时间是小孩回家的标准,在他回家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太晚了。沃能姨夫告诉哈利如果他敢再在达达力之后回家,他就把他锁在小棚子里。所以,在闷闷地打了个哈欠之后,哈利开始往公园门口走,依然愁眉不展。
木兰路,跟女贞路一样,到处都是大大的方形房子,房前有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房子的主人们都是一些大大的方形的人,开着和沃能姨夫的相似的干净汽车。相比起来,哈利更喜欢晚上的小文金镇,在黑暗中,挂着窗帘的窗户透出五颜六色的灯光,这时候他再不用担心住户们在他经过时小声嘀咕他的穷酸打扮。他走的很快,木兰路刚走了一半他就又看见了达达力一夥的身影,他们正在木兰巷的路口处互相道别。哈利躲到一棵大丁香树的陰影里。
“……他叫得像头猪,不是吗?”马尔科姆正说着,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你的右钩拳太棒了,老大。”派尔斯说。
“明天还那个时间?”达达力说。
“到我家集合吧,我爸妈那时候不在家。”戈登说。
“那就到时候见!”达达力说。
“再见。达!”
“再见,老大!”
哈利等其他人都离开了才走出来。当他们的声音再次从街上消失的时候,他也转弯走上木兰巷。他快步走着,很快就离达达力相当近了。达达力正一边慢步着一边悠然哼着走调的歌。
“嘿,老大!”
达达力转过身。
“哦,”他嘟囔着,“是你。”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叫你‘老大’了?”哈利问。
“闭嘴!”达达力低吼一声,别过头去。
“很好的名字啊。”哈利说,笑着走在他表兄的身后,“不过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达达小心肝’。”
“我说了,你闭嘴!”达达力说,火腿般的手握成了拳头。
“难道那些人不知道你妈妈怎么叫你吗?”
“闭上你的臭嘴!”
“你可没让她闭上臭嘴呀,那‘宝宝贝’或者‘达达小乖乖’可不可以用呢?”
达达力什么也没说,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不伸手去打哈利。
“今晚你们打谁了?”哈利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另一个十岁的小家伙吗?我知道你两天前刚揍了马克。埃文斯——”
“他活该!”达达力哼了一声。
“是吗?”
“他侮辱我!”
“哦?他说你是用后腿走路的猪吗?那不是侮辱,达达力,那是事实!”
达达力下巴上的肌肉在抖动,看到达达力如此生气让哈利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怒火仿佛正通过一根吸管传到他表兄的身上去了,这是他唯一可以发泄的途径。
他们向右转上一条狭窄的小路,那是哈利第一次见到瑟瑞斯的小路,也是从木兰巷到柴藤路的捷径。因为没有路灯,这条小路比其他街道要黑。他们的脚步声在小路一边的车库和另一边的高栅栏中间听起来很沉闷。
“你以为你带了那东西就了不起了是不是?”达达力顿了一下,忽然说。
“什么东西?”
“被你藏起来的那个东西。”
哈利又笑了。
“你可不像你看起来那么蠢啊,是不是,达?如果你真那么蠢,大概还学不会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吧?”
他拔出了魔杖,达达力只敢从侧面窥视。
“他们不许你的!”他飞快地说,“我知道你不许用它的。用它的话你会被那个见鬼的学校开除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修改法规,老大?”
“他们没有。”达达力说,虽然他听起来并不确定。
哈利轻声笑了。
“没有那个东西你才没胆量跟我较量呢,不是吗?”达达力冷哼。
“而你则需要四个弟兄站在后面才敢动手打一个十岁的小孩。那个让你摇头摆尾的拳击冠军是怎么来的?你的对手有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如果你要知道,他十六岁。”达达力大声说,“我打得他晕了二十分钟才醒过来。他有你两个那么重!你等我告诉我爸爸你带了那个东西出来——”
“又要跑到好爸爸那里去告状了?难道他的心肝拳击冠军会害怕坏哈利的小魔杖?”
“你晚上就没这么勇敢吧?”达达力忽然冷笑说。
“现在就是晚上,达达小心肝,天一黑我们就把这叫做晚上了。”
“我是说你睡觉的时候!”达达力大声说。
他已经停住脚步,哈利也站住了,看着他的表兄。
昏暗中哈利仍能看到达达力的胖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
“什么意思?我睡觉的时候不够勇敢吗?”哈利说,完全模不着头脑,“我应该怕什么吗?怕枕头还是什么?”
“我昨天晚上听见了,”达达力屏着气说,“你说梦话了,还有声吟。”
“你什么意思?”哈利又说,但是一种冰冷的感觉涌进胃里。他昨晚又梦见了墓地。
达达力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然后尖声装出呜咽的声音:“‘别杀塞德里克!别杀塞德里克!’谁是塞德里克?——你的男朋友吗?”
“我——你撒谎!”哈利机械地回应。但是他的嘴巴发干,他知道达达力并没有说谎,——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塞德里克。迪戈里?(见第四卷——译注)
“‘爸爸!救我,爸爸!他要杀我了,爸爸!’呀呼哈哈!”
“闭嘴!”哈利静静地说,“闭嘴,达达力!我警告你!”
“‘快来救我,爸爸!妈妈,快来救我!他杀了塞德里克!爸爸,救我!他要杀——’不许你把那个东西指着我!”
达达力靠在旁边的墙上,哈利的魔杖直指着他的心脏。哈利可以感觉到十四年来对达达力的仇恨扩张着他的血管——他现在多么想给达达力重重一击啊?彻彻底底把达达力打傻,让他像个虫子一样爬回家去,长出触须来……
“不准再说那件事!”哈利吼道,“你明白吗?”
“不许你把那个东西指着我!”
“我说,你明白吗?”
“别指着我!!!”
“你明白吗?!!!”
“把那东西从我这里拿开——”
达达力忽然吸一口气,颤抖着,古怪的样子仿佛被浸进了刺骨的冰水里面。
夜空在无声无息之间变了样子,原本深蓝色、缀满星星的天空忽然变成了漆黑一团,所有的光——星光,月亮,小路两端雾气朦朦的街灯都看不见了,远处汽车和风吹树枝的声音也消失了,原本温和的夜晚在一瞬间变得寒冷刺骨。他们被一种无法穿透的死寂与黑暗完全包围起来,仿佛有一只巨手将整个小路用一件冰冷、厚重的斗篷给盖住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一瞬间哈利以为是自己的魔法没控制好。但是他的逻辑立刻推翻了臆想——他还没有熄灭星星的能力。他急促地把头四下转着,希望能看见什么,但是黑暗仿佛给他的双眼外面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达达力受惊的声音传进了哈利的耳朵里,“你-你做了什么?停-停下来!”
“我什么也没做!闭上嘴别动!”
“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眼睛瞎了!我——”
“告诉你闭嘴!”
哈利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徒劳地把眼睛向左右转着。空气冷得像冰,他全身都在发抖,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颈后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他把眼睛瞪到最大,茫然地看着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在这里,不可能在小文金镇,”他紧张地听着,他应该可以在看见他们之前听到他们……
“我-我要告诉我爸爸!”达达力呜咽着,“你-你在哪儿?你在干-干什——?”
“你就不能闭上嘴吗?”哈利嘶声说,“我正在听——”
但是他突然不说了,他已经听见了他最担心的东西。
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不属於这里的东西,它正在发出长长的、嘶哑的、带着痰声的呼吸。在寒冷中颤抖的哈利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别-别再做了!住手!我会打-打你!我发誓我要你!”
“达达力,闭……”
咚!
一只拳头撞上哈利头的一侧,把他打得站立不稳,眼冒金星。一个小时里第二次哈利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像被劈成两半。接下来,他感到自己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手里的魔杖直甩出去。
“达达力,你这个白痴!”哈利大叫,他的眼睛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他爬起来用手和膝盖在地上慌张地找寻魔杖。他听见达达力狼狈地跑开,撞到了旁边的栅栏,几乎绊倒。
“达达力,回来!你正跑往那东西那儿跑!”
一声惨叫响起,达达力的脚步声停止了。同时,一阵寒流快速地爬上哈利的后背。只有一个解释:来的东西不止一个。
“达达力,把嘴闭上!不管你做什么,把嘴闭上!魔杖啊!”哈利疯狂地大喊,他的手像蜘蛛一样在地上张狂寻找,“在哪儿——魔杖——快点——荧光闪烁!”
他月兑口说出咒语,绝望地想把身边照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他右手边几寸的地方居然有亮光出现——魔杖头被他的咒语点亮了。哈利一把抓起它,蹒跚地爬起来转向身后。
他的胃翻绞着。
一个高高的,罩着斗篷的东西正慢慢地向他滑过来,他漂浮着走,斗篷下面看不到脚,似乎是悬空的。他的脸藏在头罩后面,完全无法看到。夜色因他的到来而消失了。
哈利跌跌绊绊地往后退着,他举起了魔杖。
“呼神护卫!”
一小缕银色的气体从魔杖头射了出来,摄魂怪慢了一下,但是咒语并没有完全生效。哈利绊了一跤,坐在地上,摄魂怪伏来凑近他的脸。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集中精神——摄魂怪从斗篷的长袍两侧伸出手来,那手颜色灰白,布满粘液和疙瘩,离哈利越来越近,同时一阵噪音充斥了他的耳鼓。
“呼神护卫!”
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弱而遥远。一小缕银色的烟——比刚才的更微弱——从魔杖头里飘了出来。他没法做得更好,他不能使咒语奏效。
他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阵陰冷的尖笑,他可以闻到摄魂怪腐烂的气吸,死一般冰冷的呼吸正充进他的肺部,令他窒息。赶快,想快乐的事……
但是他的心里没有快乐……摄魂怪冰冷的手指在他的脖子上逐渐收紧,尖笑的声音越来越响,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向死神鞠躬吧,哈利……也许一点也不痛苦呢。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死过……”
他再也看不见罗恩和赫敏了!
他们的脸突然在他的头脑中显现出来,他挣扎着呼吸。
“呼神护卫!!”
一只巨大的银色牡鹿从他的魔杖头喷出,它的鹿角向摄魂怪心脏的位置顶去,摄魂怪仿佛与影子一样没有重量,被撞得向后跌了出去。当牡鹿再次进攻时,摄魂怪像蝙蝠一样扑倒,然后败走了。
“这边!”哈利对牡鹿喊道,他转头沿着小路跑,高举着发亮的魔杖,“达达力!达达力!”
只跑了十来步远他就找到了他们。达达力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胳膊捂着脸。
第二只摄魂怪正弯腰用他黏糊糊的手抓着达达力的手腕,缓缓地,几乎是怜爱地把达达力的手臂掰开。斗篷罩着的脸已经低得要触到达达力,眼看就要给他那致命的一吻。
“进攻!”哈利大吼。随着一声急速的呼啸,他召唤的银色牡鹿轻快地跃过他的头,在摄魂怪没有眼睛的脸离达达力只剩一寸的那一瞬间撞上了他,那怪物被抛到空中,然后,和他的同伴一样,飞起来溶入黑暗里不见了。牡鹿碎步跑到了小路的尽头,化做银色的烟雾消失了。
月亮,星星,路灯,都在同一时刻恢复明亮。温暖的晚风吹过小巷,附近花园里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从木兰巷那里传来汽车的隆隆声。
哈利静静地站着,突然回到正常世界让他的所有感知空前敏锐。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衣服已经粘在身上,被汗湿透了。
他依然不能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摄魂怪出现在这里,在小文金镇!
达达力依然蜷在地上,呜咽着颤抖。哈利弯下腰看他是否能自己站起来,但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跑步声。他下意识地又举起魔杖,站起身来面对身后的来人。
出现在小路上的是费格太太,那个年老的古怪邻居。她灰白的头发从发网里掉出来,手腕上挂着个绳编的购物袋,发出叮呤当啷的响声,脚上的方格布拖鞋只穿上了一半。哈利慌忙把魔杖藏起来,但是——“别把那东西收起来,傻小子!”她尖叫,“如果他们还在附近怎么办?噢,我恨不能把蒙当格。费莱彻那家伙给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