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小茉莉 第一章
“花仙子专业槟榔诚征早班女员工，薪优，无经验可，意者内洽……进去试试吧！”
低声念出贴在槟榔摊外的征人启事，乔希婕犹豫半响，鼓起勇气朝门口走进去。
她推门进入，笑容可掬的对正忙着包槟榔的中年妇女说明来意。
“你好，我看到你们外面贴了征人启事，请问现在还缺人吗？”
“你有带履历表吗？”陈家燕抬头看了这个清秀的女孩一眼，随口问。
“有的，请过目。”乔希婕连忙打开背包取出履历表递给她。陈家燕暂停工作，拿抹布擦了擦手，接过履历表一看，忍不住质疑，“你读到大学毕业，来做这行不会觉得委屈吗？”
“怎么会呢！这是正当职业，为什么要觉得委屈？”怕对方以此为由拒绝，乔希婕忙不迭的否认。
陈家燕仔细端详着她的外貌，看来看去总觉得她不是做这行的料，她长得是够美，但娇柔得像温室里的花朵，要是遇到难缠的客人或是暴露狂，有办法应付吗？
店里需要的并不是娇娇女，于是陈家燕便设法打发她，“那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没有，我是独生女。”
“你爸妈只有生你一个女儿啊。”而且又是大学毕业，她的父母要是知道她在槟榔摊工作，肯定会拼命阻扰，甚至来店里大吵大闹。“如果真的想做，请你先跟家人商量一下，得到他们同意再来。”
陈家燕婉言暗示，希望打消她想来此工作的念头，并不打算为了快点找到店员就随便请人，自找麻烦。
过去曾经有独生女来应征店员，刚开始工作时很配合，谁知过没几天就原形毕露，规定早上八点上班，她不是三天两头迟到，就是晚上玩得太累，隔天干脆旷职，连装病请假的借口也懒得编，让陈家燕气得主动请对方另谋高就。
虽说不是所有的独生女都这么娇生惯养，但陈家燕实在没有那个闲工夫一再尝试，宁愿事先排除可能做不久的人选，也不要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不会反对啦！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乔希婕赶紧道。
她的母亲早已过世，即使反对也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抗议，而她父亲……唉，意图要她以企业联姻换取资金挽救他岌岌可危的事业不成后，从此一蹶不振，消沉的窝在家中逃避现实，只好由她一肩扛起庞大的债务，与债主协商。
过去听多了暴力讨债集团的凶残行径，不免令她对出面与债主协调还款事宜恐惧不已，幸好对方宅心仁厚，不仅没有请黑道来逼债，也没有利用债务之便乘机提议不道德的交易，还愿意等她找到稳定的工作，再慢慢摊还。
所以，她一定要努力还清债务，只要是正当职业，她都愿意做！
陈家燕看得出这个女孩似乎有非得到这份工作不可的理由，但……她不是做慈善事业的啊！
“可是这份工作并不轻松，每天一大早就要处理很多槟榔，剖半、抹料、包叶、分装……一颗一颗细心处理，每个过程都马虎不得，还得一边注意外面，不能让客人干等，不是穿上性感的衣服，坐在玻璃屋里翘脚看电视等客人上门那么简单的。”陈家燕试着让她了结从事这份工作必须付出的辛劳。
“我知道，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什么都愿意学。”乔希婕急忙点头保证。
“不只是工作辛苦，这附近偶尔还会有变态、遛鸟侠出没，或是借着买东西吃你豆腐的狂，你不怕吗？”
乔希婕急着赚钱还债，无奈经济不景气，人人有文凭，这一年来她投了不下数百份履历表，找了又找，等了又等，最后依旧石沉大海，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忧心不知何年何月才找得到工作。
稍早应征作业员被嫌弃学历太高拒绝录用，她失望的离开，为省车钱徒步返家，才会恰巧看到这件槟榔摊在征人。
她担心连这类店员的工作也得不到，一时情急跪了下来，握紧对方的手，诚心乞求。
“老板，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请你教我怎么应付那些情况，我发誓一定会努力工作，你不会后悔雇用我的！”
陈家燕被她迫切的语气和真诚的态度打动，连忙扶她起身，“那好吧，你明天早上八点过来，我从最基本的教你。”接着走到门口，撕下征人启事。
“是，谢谢你，明天我一定准时到！”乔希婕满怀感激的用了鞠躬道谢，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不过仍不忘关心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个……我可以问一下月薪是多少吗？”
“来，我算给你听。”陈家燕拿起纸笔，边说边写下数字，“底薪两万七，每天的基本业绩是六十盒，每卖出一盒，就可以得到五元的分红，累积卖出四百盒，就额外多一千元工作奖金，假如你每天都能卖出六十盒，这样加一加，一个月至少可以领到四万喔！”
“四万？”哇！这比大公司行政助理的薪水还高耶！
“是啊，卖越多领越多，而且罂粟说她打算跟你平分业绩奖金……喔，对了！”陈家燕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为了避免男顾客蚤扰，得帮你取个代号，我们店名叫“花仙子”，所以就用花的名称，你最喜欢什么花？”
“最喜欢的吗？茉莉吧……”乔希婕想了一下，说出自己的英文名字Jasmine所代表的中文花名。
“茉莉啊，挺不错的。”陈家燕觉得茉莉跟她的形象挺符合的，便欣然同意，“好，你就叫茉莉，记得上班时间别用本名称呼同事，不然要罚钱喔！”
“是，老板，我知道了。”
“别叫我老板，我儿子才是，你跟罂粟一起叫我燕姐吧。”收起履历表，陈家燕随口提醒，“罂粟以前做过服务业，会严格要求接待客人的礼貌，你要有心理准备。”原来同事叫“罂粟”，嗯，她一定要牢牢记住才不会被罚钱！
“是，燕姐，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终于找到工作，乔希婕开心的挥手道别。
“好，今晚早点上床睡觉，明天起有很多东西要学喔！”
“我会的，燕姐明天见！”
“路上小心。”
“罂粟！救命啊！”隔天，晚班同事一来，乔希婕立刻向她求救。
“茉莉，有什么不懂吗？”打完卡，温瑞筑笑盈盈地走到新同事身边，亲切地问。
同事清丽的面容令乔希婕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爸妈带她去日本福良野看到的罂粟花，迎风摇曳、纤细美丽、清新月兑俗……
哇！罂粟居然穿女仆装！好漂亮，“角色扮演控”肯定会爱死她！
呃，现在好像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
“就是那个……白灰的量啦！”乔希婕指着桌上的材料，有些沮丧的说；“我有试做几颗，不过真的好难拿捏……燕姐说做一阵子自然就会上手，可是她说白灰不能放太多，放太少又会涩，要配合荖叶，但叶子太大片会害客人嚼破嘴……我根本抓不到正确的比例，所以今天只学会了，清洗和擦干荖叶，分辨客人要买什么……”
同一件事问太多次，她很担心燕姐会对她没信心。
“那这些全都是燕姐包的啰？”同事的慌乱令温瑞筑忍不住想起刚进入这一行时的自己，抹着粉色唇膏的小嘴弯起迷人的弧度，柔声保证，“没关系，别心急，我会慢慢带你，只要肯学，很快就能出师了。”
“呜呜……罂粟，你对我真好！”即使运途多舛，乔希婕依然不改率真的本性，开心的抱住同事表达感激之意。
温瑞筑不好意思的推开过于热情的新同事，笑道：“我们是同事，我对你好是应该的啊！”
“对了，燕姐说你要跟我平分业绩奖金，可是这样你不是很吃亏吗？”乔希婕突然想起这件事，不解的问。
“我只是觉得，反正卖越多奖金就越高，两个人一起冲业绩没什么不好啊。”想到自己忘了先问对方意见，温瑞筑小声的确认，“还是，你希望分开来算？”
一阵猛摇头之后，乔希婕连忙道：“一起算就好，我会拼命推销，为我们的业绩奖金努力冲刺！”
“那就这么说定罗，每天至少要卖一百二十盒以上才行喔！”
一百二十盒？哇！她都忘了，业绩一起算，必须卖出的基本盒数就得跟着加倍。
“没问题！”压力就是助力，她要力争上游，早日还清债务！
“茉莉，燕姐有教你店里的招呼语吧？”
说到这个，乔希婕就忍不住头痛，“有啊，可是……很别扭耶！”她当时又不知道要对每个客人自报称号。
“习惯就好啦！来，你说一次给我听。”温瑞筑微笑点头，像哄小孩子那般对她循循善诱。
“您好，我是小、小、小茉……”乔希婕还是很不习惯，苦着脸抗议，“哎呦！罂粟，可不可以去掉那个“小”字？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对陌生人自称“小茉莉”真的好别扭，不然就让我用英文发音嘛，Jasmine不是比小茉莉顺口多了吗？
呜呜，早知道就随便取一取。玫瑰、杜鹃、百合、剑兰、郁金香、向日葵、波斯菊……有那么多花名，无论选哪个，念起来都比小茉莉来的大方啊！
温瑞筑忍着笑强调，“怎么会呢？我觉得小茉莉很有亲切感呀！文艺爱情片里不也有一堆恶心巴拉的台词，优秀的演员就会想办法把它诠释得让观众如痴如醉，一点也不觉得肉麻，再说，我们大部分的顾客英文程度可能没有那么强，所以还是尽量避免说英文得好。”
这么说也有道理，好吧，叫什么不重要，能让客人咄咄消费才是王道啦！
乔希婕深吸一口气，精神抖擞的鞠躬问好，“您好！我是小茉莉，请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服务？”
“做得不错，可是这么用力的鞠躬，要不了几天你就会腰酸背痛。”温瑞筑点头赞许，并直言美中不足的部分。
“那怎么办？”难道她还得先自备酸痛贴布？
“其实用不着做到九十度鞠躬，只要四十五度左右就可以了，而且姿态也比较优雅，像这样，你试试看。”温瑞筑双手自然的再身前交叠，倾身示范省力又具诚意的鞠躬方式。
“咦，真的有比较轻松耶！”乔希婕惊喜的说。
温瑞筑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看她所穿的高跟鞋，柔声建议，“还有，你身高中等，身材比例也不错，不用穿太高的鞋子，这样就算跑进跑出一整天，你的脚也不容易酸痛，不过要是你喜欢穿也无妨啦！”
“好，我知道了。”呜呜……早知道就先别买新鞋了，虽然是三百九的特价品，但在负债的情况下也是一笔支出呢！
“这件是你的高中制服吧？挺好看的。”从水兵服上绣着的校名和学号，温瑞筑一看即知道这是如假包换的高中制服。
穿学生服即可省钱又符合公司规定，这丫头真聪明呢！
“对啊，我超爱水兵服，毕业好几年了还舍不得丢掉呢！”乔希婕得意的咧嘴直笑。
昨天晚上燕姐忽然打电话给她，叮咛她先去买一套角色扮演的服装当制服，等到发薪水再补算服装津贴给她，她心想那种衣服一定很贵，干脆先用高中制服顶一下，再把及腰的长发扎成两根辫子，绑上缎带，就很有学生妹的味道了。
“不过这样一来，你最好记得随身携带证件哟！”
“为什么？”
“万一警察不相信你已经成年，只好拿证件出来说服他呀！”温瑞筑打趣的说。
乔希婕惊讶的瞪着眼苦笑，“我都二十四岁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而且她平常也没有特别保养，罂粟这么说大概是日行一善吧？
“呵呵，相信我，你扮成这样真的很像未成年少女。”还是清纯系的学生妹哟！
“真的啊？嘻嘻……”那她就不客气，大方收下这句赞美罗！
一周后。
“感谢您的惠顾，花仙子专业槟榔期待您再度光临！”挥汗鞠躬送走前客，乔希婕笑着招呼下一位顾客，“您好，我是小茉莉，请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服务？”
“嗨，希婕，我来给你捧场了。”高启睿按下车窗，隔着褐色镜片温柔的看着身穿高中制服的她。
“咦，高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摘下太阳眼镜，他轻笑着道：“请给我一千元的槟榔、一箱保力达B，还要一条黑大卫，谢谢你。”
保力达B？他也喝这个？
“不好意思，因为保力达B是成药，规定只能由合格的药房贩售，我们这里只有蛮牛。”她干净按照燕姐交代的方式告知对方。
“那就来两箱蛮牛。”他不以为意的熄火下车，准备跟着她前去搬货。
“好……”咦，他干么跟来？燕姐规定不能让公司以外的人进去财务重地。“呃，你不用下车……”
“不能让女孩子搬重的东西。”他微笑着说。
“不会啦，那个不会很重。”不是不相信他的为人，而是她怎能让客人亲自搬货？
“我坚持。”高启睿坚定的说，跟着她走到玻璃屋外便停下，体贴的说：“你慢慢来没关系，我不赶时间。”
怕他是特地为了捧场才买这么多东西，乔希婕连忙提醒，“一千块的槟榔很多耶，不是你自己要吃的吧？”她才没那么坏心，希望债主吃槟榔吃到得口腔癌死翘翘咧！
“不是我要吃的，是给做装潢的师傅和工人……”想起自己正积极装潢的地方是她原本住了二十四个年头的家，高启睿突然打住，面露愧色。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他为何停顿，随即弯起唇甜笑，若无其事的说：“这样啊，请稍后，我马上回来。”
说完，乔希婕快步进入玻璃屋，将十盒槟榔河香烟装袋后，迅速搬了两箱蛮牛交给他，结账后目送他离去。
不知为何，她初次见到高启睿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便油然而生，就像是两人早已熟识，但她十分确定自己过去从未见过他，便将之归因于他是个很得她眼缘的大众脸帅哥。
除此之外……他是债主，而她是欠债的人，他们之间除了债务，再无关联。
罂粟说，做服务业，好客跟奥客一定都遇得到，差别只是机率。
心情低落时，遇到好客保证能让你心花怒放，要是遇到奥客，就算原本心情再好，也会让人抓狂，甚至气到口吐鲜血都有可能。
“您好，我是小茉莉，请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服务？”乔希婕倾身鞠躬，甜笑着询问顾客。
“哈罗，Jasmine，好久不见！”红色JAGUAR跑车降下窗子，驾驶座上的人对她咧嘴痞笑。
“你……”刘尔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工作？
“啧啧啧，你居然沦落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当槟榔妹！”他一脸嫌恶的打量着四周，语气夸张的说。
他果然是存心来找碴！
感谢老天有眼，让她在跟这家伙相亲结束后想起之间忘了拿外套，经过饭店大厅时赫然撞见他搂着一名艳丽的女子，状甚亲昵的搭电梯上楼。
他都可以在跟她相亲完后马上跟别的女人开房间，有可能因为结婚而戒除恶习吗？
哼！有句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这种烂人，她才不要拿下半生的幸福当赌注咧！
她情愿认命的背债，也不想为了贪图荣华富贵，逼自己当个眼明心盲的睁眼瞎子。
“哼哼，我老早就告诉过你，靠自己赚钱有都辛苦，乖乖最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样样都少不了你的。你偏偏不听，这下子害你老爸公司没了，房子也卖了，父女俩只好挤在比鼻孔还小的地方，你还得卖弄风蚤赚钱帮家里还债，现在后悔了吧？”刘尔凯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地道。
“这位先生，要是不想买东西，请你马上离开。”乔希婕按捺着火气，尽可能维持礼貌。
“买你的槟榔？我呸！”他立刻扫向玻璃屋，不屑的冷嗤，“低下阶级吃的脏东西，贴钱给我都不要。”
狗眼看人低的混蛋！
“请你马上离开，别耽误其他顾客的时间。”她眯眼怒瞪，说得咬牙切齿。
刘尔凯摘下墨镜，拿起手机拽拽的说：“给我你的手机号码。”
“你要那个干么？”是想狂传变态短信蚤扰她？还是每天三更半夜吵她起床上厕所？
“你想在这儿说也行。”他下车走向她，仰起下巴，以高高在上的眼神望着她，像施舍天大的恩德般提议，“给你最后的翻身机会。辞掉不三不四的工作，当我的情妇，我就帮你还债。”说完，又戴上墨镜。
要她做情妇？这家伙哪来的狗胆！他是不知道她的厉害才敢这么嚣张！
乔希婕弯起唇甜笑，用嗲到不行的娇软嗓音灌起迷汤，“尔凯，你长得是很英俊，家里也很有钱，可是呢……”她软女敕的小手跟着贴向他的胸前，挑逗的以指尖轻扭衬衫的扣子。
这样说话就对了嘛！秀秀气气的女孩子，动不动就爱对他横眉竖目，要不是他正好呷意她这型的，就算她是全台首富的女儿，他也没兴趣！
“Jasmine，只要你愿意，除了名分，我什么都能给你……”
“真的吗？”听见他那么说，乔希婕温柔的媚眼瞬间转为犀利，怒瞪着他，故意把指关节弄得喀喀响，咬牙撂话，“给我听清楚了，我宁可累到爆肝也不屑当你的情妇！限你十秒内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不保证你能毫发无伤的回到你家！”
刘尔凯万万没想到她会拒绝，惊讶的同时也感觉遭到羞辱，但债权早已被父母趁他出国念书时火速转让他人，她不答应委身，他也无可奈何。
见他面露不甘，乔希婕忍不住冷笑着讥讽，“省省吧，既然我当初没有为钱屈服，连嫁给你当老婆都不肯了，又怎会委屈自己当情妇？”
“你……”该死的臭丫头！
“虽然我不知道你非要我不可的理由，我只能说，就算你再有钱，也不可能买得到我。”
不可能？
不过是个女人，他会买不到？
这丫头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是吧？咱们走着瞧吧！
乔希婕这番义正言辞的宣告激怒了从小到大坚信金钱万能的刘尔凯内心深处的野兽，即使两败俱伤，他也一定要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