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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如梦 第五章

猛一张眼,思绪立即跌入满室漆黑的可怕寂静;她紧绷着四肢,直到确认自己躺在何处後才逐渐放松抡握的拳以及僵麻的身躯。

她开始思索起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慕痴心,我喜欢你。」

这句坚定的告白蓦然回荡在耳边,让她想起下午那个漂亮斯文的男人脸红红耳红红认真对她倾吐的这字字句句,後来氛围暂态有些尴尬,虽然见到他羞得像只被烤得红透的虾时,起初笑意还是可以强忍憋着,但目光随着他的红颊、红耳一路蔓延至他颈项前也是一片红之後,一连串止不住的清脆笑声咯咯咯窜出她努力抿紧的唇,笑得她月复疼,眼角滚出的笑泪,无预警淌入她心底埋得很深很深的谷底心事。

只因他的纯真直白让她不由得回想起上一次是何时、又是谁也曾说过喜欢她?

那个人,就是淩劲风。

她曲起身将自己裹在柔软羽被里,自厌地又想狠狠闷死自己。

一个人的人格塑造,绝大部分来自於家庭环境以及父母的教育养成;而她从小就跟着父母一起生活在聚光灯底下所养成的第一个人格特质便是——没脾气。

自她懂事以来,她的私生活便已全数瘫在阳光底下,大剌剌接受路人甲乙丙丁的审视及注目;虽然父母对她极为保护,但在成长过程中,她的一件件隐私却总是会让身边的任何一人「不小心」揭露,那感觉像是只能无能为力地全盘接受,却无法阻止身边人以温柔暴力的方式剥光她身上每一件衣服,直至她赤果果了还必须微笑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满足所有人的好奇心。

但是逆来顺受的没脾气,却没替她带来任何好处。

在她习惯了以微笑面对所有时,她却发现她第二个被捏造而出的人格特质——特别敏感细腻。

这项特质虽然让她在演艺工作上更加得心应手,但在生活上却不是。

她特别能先行察觉到别人对她的敌意,尤其是女生们;她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同侪间是不受欢迎的,所以她习惯了与孤单做朋友,更以为自己将会一辈子这麽寂寞下去,永远交不到知心好友……她总是不断告诉自己她也不需要,因为一路上那些她曾经相信过的老师、同学、邻居中总是会有消息走漏而出後,她深切明白自己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家人。

於是第三个特质便是她的防心特别重。

她为自己覆上了层保护膜,隔绝外界好奇的探索,给了其他人她看似很好相处又随和,但其实并不好亲近的冷淡气质。有些事情,不是她相信别人,别人就一定要负担起那个责任,理所当然地为她保守秘密。为了避免自己受伤,也为了避免再增加她对人性的失望,所以她选择了独善其身的行事风格,防患未然又与世隔绝。

只是这里防啊,那里守啊,却还是防不胜防,让卢雪儿趁缝闯入她安静了好一阵子的世界。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太寂寞……

滚了一圈,将自己缩成颗球状物体,只露出一双黑水晶般的瞳眸呆望着天花板。

「心心,我昨天买了一条水蜜桃口味的护唇膏,觉得好好用喔,我也帮你买了一个,给你!你看,我们总是用一模一样的东西,好像姐妹喔。」

那样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却只是为了踩着她的背往上爬。原来那几年自己在学校名声大坏,竟全是卢雪儿一手破坏促成的结果,也是她粗心大意所依顺的结果。

「心心,那个篮球队队长好喜欢你耶,你要不要和他交往啊?」

她记得她笑说自己演艺事业正忙,根本没办法、也没时间谈恋爱呢……没想到事隔没多久,校内所有女同学却对着她指指点点,批评她自大骄傲……但她哪儿自大骄傲了?後来才知道原来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她十分睥睨篮球队队长根本配她不上……

以讹传讹的速度立即让她连澄清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记得那阵子卢雪儿是她最大的依靠与心灵支柱,甚至最後篮球队队长和卢雪儿交往後她也是衷心祝福。

「心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都会支援你的。你别哭,那些误会你的人看不见你的善良,但我看得见喔,不哭不哭喔。」

因为同校又同班,她天真的以为卢雪儿最能了解体会她四面楚歌的处境,所以将卢雪儿视为知己,感动于自己最在乎的知己总是愿意在她最难受无助时全心倾听安慰、鼓励又支持,而她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她与卢雪儿之间的交情,一次都没有。

直到淩劲风的出现……

「心心,我喜欢你。」

她与他因拍戏结缘,并非卢雪儿介绍认识。那出戏是她接拍的第一部纯爱偶像剧「星心」,戏里她是个为爱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痴心女主角,也因为实在太入戏了,竟假戏真做了起来。下戏了,她还是无法抽离角色的情绪,更在淩劲风的疯狂追求下,不顾後果地坠入情网。原以为这会是段美丽的爱情,却在卢雪儿突兀出现後彻底撕碎了她的真心。

嫉妒总是很容易让一个人显露最丑恶的一面,卢雪儿就是最佳证明。

所以她才会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为淩劲风与卢雪儿之间的第三者。男人劈腿的恶果,却搞得两个女人两败俱伤,她失去了友情,却也了解了卢雪儿多年来用尽心机在背後算计她的真相;而卢雪儿失去了友情,却变本加厉的更痛恨起她所拥有的一切。

原罪啊……她的父母生来就是慕玺与唐玉,并非她所能选择啊。

外界总是欣羡她光鲜亮丽的生活及与生俱来的优势,却不明白她必须背负的是何其庞大的痛苦、孤单与寂寞。

现在又多了一项——背叛。

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交付真心的朋友……没有……

想来好悲凉……所以今天下午当她听见孟儒真心又坦率的表白,却是笑得无法自抑。其实她好想哭啊……但又孬种地不想让自己的脆弱一再暴露,所以只能狠狠用力的大笑,笑到眼泪都滚出来证明她不是哭,她是在笑。

她笑得好努力、好认真,笑到孟儒不知所措,笑到弯腰直不起身,笑到她疲惫得再也没有力气,虚软瘫坐在和式榻榻米上,她终於开口向孟儒说:「谢谢你,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一下可以吗?」

她真是怕了。怕去面对,怕去承受最後仍是不断被背叛的结局。

……她记得那时孟儒领她进房後,她再也没多看他一眼,走往柔软床榻躺下後闭眼便睡着了。

侧着身子又滚了半圈,她皱紧的眉心愈拢愈紧,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会由难得的沉睡好眠中惊醒……月复部一抽又一抽地绞痛着,她缩起身子想要忽略自己娇弱的肠胃,却没想到愈想忽视,它却愈是唱起反调。

今天她几乎没吃什麽东西,只除了来接他们的司机带上了香橙阿姨特别为孟儒准备的握寿司,她只吃了一个鲑鱼握寿司就没胃口了……

痛……是因为吃冷食的关系吗……痛、痛、痛……

愈是紧缩着身子,她愈是痛,最终放弃了挣扎,抚着绞疼的月复部翻身站起,正准备要拔腿狂奔,却被一记大问号给愣住了步伐——

厕所在哪?

抚着绞痛的肚子模黑拉开日式扇门,慕痴心几乎软脚申吟出声。木造廊道两旁沿路悬挂晕黄灯饰点缀明亮,氛围温馨宁和,她却无心停驻步伐细心感受,一双巧夺天工的女敕白美腿慌乱奔走,咚咚咚的脚步声倏地破坏了这份温柔静谧,更加突显出她此刻的慌张。

刷!

「怎麽了?」一扇门在她拐了个弯後应声被人拉开。

「吓!」为了避开突如其来冒出的人头,奔走的美足紧急煞车後险些向前滑垒,幸亏男人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捞入怀中。惊悸刚定,绞痛的月复部竟暂时安分不疼了,慕痴心呼了口气,抬头望入那双写满担忧的巧克力瞳眸。「谢谢你啊。」困窘又尴尬的乾笑,她暗暗使力,退开他烫人的胸怀。

「刚才在走廊上跑步的人是你吗?」孟儒缓缓收回双臂,深吸口气才能勉强自己不去将她强扯入怀……只因此刻的她看起来非常无助又脆弱的模样?太惹人怜爱了?

「呃……是啊……」本来还在暗自庆幸绞痛褪去的慕痴心一时大意,俏脸在下一波剧烈绞痛扑袭後瞬间刷白。

孟儒见状大惊,问:「你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本来还想在这位斯文儒雅的贵公子面前维持淑女的矜持,故作镇定询问「请问盥洗室在哪」後优雅离去,但现在紧绷到极限又沸腾到顶点的慕痴心压根做不到最理想的打算,几番挣扎後嗫嚅道:「我……肚子好痛。」

黑纱段短裙下一双美足困窘夹紧,额边冒出薄薄冷汗,她抱着月复部缓缓蹲下。

「胃痛吗?你的胃药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跟着蹲下的孟儒焦急万分,猛然想起临行前梅逸芸有特别向他交代过慕痴心特别娇弱的肠胃,还在心里责怪起自己怎会疏忽的,她猛力揪住他衣襟的力道也顺势揪住了他跟着疼起的心。「你还好吗——」

「带我去厕所。」天啊!她快忍不住了。「我不是胃痛,我是要、要、要……拉肚子……」

呃?孟儒一愣。

他听不懂吗?天啊!拉肚子这三个字是太文言了吗?情急之下慕痴心忿忿咬牙。「我要大便!好痛,快点!厕所!」言简意赅的重点式交代。

孟儒接收到指令,立即将她揽腰抱起,三步并成一步的往洗手间冲刺。「你、你、你等一下、等一下,快到了、快到了。」

直到孟儒以快狠准的速度让慕痴心安座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後,慕痴心立即开口说:「谢谢。请你帮我关门,然後立刻离洗手间远一点,拜托。」除非这里隔音设备良好,不然她在惊天动地的拉完肚子後肯定再也没脸出去见他。

这次孟儒马上了解了她的意思,红着一张俊脸旋身离去,一颗心犹然摆荡在惊慌失措中,恍恍惚惚听从她的请托远离洗手间,却又担忧得不敢离得太远,於是傻傻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就在不知如何是好、该走进或走远的踌躇间,五分钟後,就见她缓缓走出洗手间。

「你还好吗?」

以为孟儒已走远的慕痴心毫无心理准备地双肩一耸。「你、你、你……你一直待在门外吗?」

难得见着她的无措,孟儒竟觉得新奇又有趣。「我很担心你,所以不敢走远,不过……这里隔音设备很好,我什麽都没听见。」

她喔了一声,刚拉完肚子的虚月兑感让她浑身无力,什麽羞耻心都可以暂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无论他有没有听见……现在都无所谓了,只求肚痛不要再来折腾她。

「你要吃点东西吗?我有替你留了晚餐……」

咕噜咕噜,她空泛的胃像是在附和他的问话般滚出连串肚鸣,她不好意思地腼腆笑开,而面前的男人依然绅士地保持着有礼淡定的态度,只是眉角微扬等待着她的回应,她迟疑片刻後才答:「嗯,我怕我现在吃了东西,怕待会又闹肚疼……」肚子饿并不代表她有胃口吃东西啊,唉。

「我帮你去拿止泻的药来,你还是得吃点东西。」她今天根本是滴水未沾,这让她很担心,眉心拧起,孟儒自然而然地又将她的小手给握入掌中牵握着。

目光不自在地瞅着两人交握的掌,慕痴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男人好像很怕她会消失一样,从下飞机开始就一直牢握着她不肯放手,也不愿放手。

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後无奈消极地任由他去,却又害怕自己会被他这样莫名的关爱养成依赖习性……

这可怎麽办呢……他可不可以不要对她这麽好、这麽的关心……

美丽的小脸上闪过千变万化的情绪,当她还在愁思着该如何甩开这恼人的大掌时,却已不知不觉被他带入另一间陌生的厢房内安安稳稳坐在柔软又舒适的米白色沙发上。

「你在这里坐一下。」他低声交代後便转身去为她张罗。

她点了点头,怔忡坐着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他的书房或工作室吧?

在她现在所坐的沙发正对面是一座大型原木书柜,上头摆满了许多日文书籍以及中文书籍,书柜前方摆放着米白色书桌,书桌上只有几本书整齐摆放於笔记型电脑与米白色台灯旁,房内地板依然以榻榻米铺成。

肚子……又有点疼……她闭上双眼,平静着不舒服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状况似乎好些了才张开双眸,视线自然落于面前的米白色椭圆形矮桌上,上头已摆着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先把药吃了吧。」他柔声叮咛,唤回她有些恍惚的心神。

不知何时他已坐在她身边,她垂眸凝视着他掌心中那粒逍遥丸,自然也瞧见了他此刻身上身上所穿的米白色衬衫及棉质长裤,那让斯文的他看起来气质更为乾净清新。她接过他掌心的药丸吞服,再接过他及时递来的温开水喝下。

「谢谢。」

「不客气。」他嘴角微扬。「感觉好一点了吗?」

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药效哪有那麽快。」瞥了一眼拉面,再不小心瞥过他修长细白的食指红印,她顿然胃口尽失。「对不起喔,我刚才有打扰到你休息吗?」

「还好,现在才晚上九点,我没那麽早休息。」更何况他才正在苦恼要是她睡到半夜突然饿肚子睡不着该怎麽办,没想到就听见了走廊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想起刚刚的状况,他薄薄的脸皮又忍不住微微发热了起来。为了避免让她发现自己再度陷入羞窘的状态,他连忙端起拉面捧到她面前催促:「你赶快吃面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尤其是你的肠胃不好,要好好善待它。」

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她接过拉面,食之无味地开始细嚼慢咽……想也知道,她肠胃不好的事必定是芸姐特别向他交代的……突然想起刚才在走廊上自己情急之下大剌剌月兑口而出她要大便这件率性的事蹟,她真的觉得丢脸到很想要狠狠挖个洞将自己给埋进去。

「刚才……我急着找厕所的那个糗样,可不可以麻烦你假装没看见啊?」事後想起来,那真是一件困窘到令她头皮发麻的糗事。

见她嘟喽提议的同时,几乎羞愧的要将脸蛋埋入还在冒着白烟的面碗里,他急忙以指顶住她尖细的下颚,阻止她烫毁了这张美丽小脸。

「其实我觉得你刚刚那个样子一点都不糗,而且还挺可爱的。」

回想刚才的一阵慌乱,他竟好心情地忍不住笑了出声。

「可爱?」她震惊抬头,立即瞧见他正眉眼含笑地直盯着她。

嗯……大便的样子,居然是可爱?是她耳边有问题,还是他想法太特别?

那对她而言,可是形象尽毁的惨痛事件耶。

而她慕痴心多年以来,就是靠着梦幻纯真的完美形象让所有人寄予无限想望的闪耀之星啊!试想有哪一位粉丝会希望自己心仪的偶像为了拉肚子而不顾形象地大叫跳脚还口不择言。那简直会梦碎吧。

「是啊,很可爱。」因为她实在太震惊,导致他因过於着迷指下所感受的细腻触感而放肆地多留恋徘徊片刻而未遭她发觉。「老实说,一开始我很惊讶也很错愕,毕竟我从没有想过我的梦中情人也会……呃……拉肚子这件事。」

看吧……他绝对梦碎了……不知为何,一阵莫名沮丧油然而生,让她本来就不是很好的胃口更加糟糕透顶,索性将拉面摆回桌上。颓着双肩窝回沙发。「所以我就说要你忘记嘛……」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大家喜欢的是电视剧上的心心,而不是她本人慕痴心,她一直知道……

可是,要一直维持形象真的是件好累人的事啊。

「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样始终把你当成高不可攀的天使,却忘了你不过也是个平凡人。」他端起被她遗弃在桌上的面碗,蹙眉盯着碗里。「但是这样很好。这只是提醒了我,你和我都只是平凡人,都会吃喝拉撒睡。这让我觉得和你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一些,不再是那麽遥不可及了。」

所以,没有梦碎?他没有?「你……」耳根发烫着。

「我也会大便。」他字字铿锵地说着。

没意料到他会突如其来说这句话,她愣了半秒後立即止不住笑意,瘫坐在沙发上再次颤笑到眼角滚泪,只不过这次却是真正满心欢喜的愉悦。

「你不用为了安慰我就把自己拖下水啦!你真的……很不适合说出这句话耶,噗哧……」见他俊脸倏地爆红,她嘴角笑弯,再度扬高,再也难以平复。

也被她感染笑意的他垂首掩饰双颊一时半刻褪不去的燥热,视线在一接触到捧在手中根本没吃几口的拉面後眉心再度皱起。

她的胃口,一直都很不好吗?目光下意识溜过她巴掌大的鹅蛋脸、过分纤细的肩颈与可能二十二寸都不到的腰,她好瘦……整个人看起来好娇小又好脆弱,仿佛稍微一个不小心或使力过当,她就会像玻璃女圭女圭一般被弄碎?

以前她也是这麽瘦这麽小吗?

「你有看过樱桃小丸子吗?」慕痴心一双水晶瞳眸笑得闪闪发亮,整个人在大大松了一口气後神情万般柔美。

「有啊。」心思还放在担忧她可能会营养不良的问题上,他回应得敷衍。

「你也有看过啊!」她的口吻中充满惊喜。「我家四妹每次回家的时候我都会陪她一起看,她总爱调侃说我和樱桃小丸子里面的山根同学一样肠胃不好,那是我第一次不那麽讨厌自己的脆弱,觉得原来自己的肠胃不好也是可以用很诙谐卡通的角度来看。」

「你知道吗……」她眼儿弯弯,嘴儿也弯弯,吃吃笑起。「我刚才也觉得你很认真的告诉我『你也会大便』的时候,和我四妹为了让我忘记因为肠胃不适所发生的一切不愉快与难堪,有异曲同工之妙喔。」

当然,除了让她不再感到窘迫地想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沙里之外,她似乎可以稍稍松懈强撑起的伪装,那种不用再为了必须顾虑形象问题而伪装完美地神经紧绷。

「原来如此啊,山根同学。」看见她又捂起嘴咯咯笑开,他再次跟着微笑。「那……你要把面吃完吗?」

盯着他手中捧着的拉面,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竟感到饥肠辘辘,胃口大开了起来。「嗯,为了谢谢你特别帮我煮拉面,我一定要吃完。」当她感觉所有害怕、顾忌的枷锁竟瞬间不再沉重,她将自己想要在这一刻以真心回应他的原因归究於不想白白浪费掉这碗美味拉面。

「咦?」她怎麽会知道是他煮的?

接过他手中的碗,她举筷用力吸了口微温的面条。「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食指应该是被烫红的吧。」虽然没有特别留意时间,但她有注意到他离去後又折回来的时间至少有十来分钟,足以煮上一碗拉面了。

「你的观察力真是细微。」连他自己都遗忘了食指上的烫伤,只顾着担心她饿坏了肚子。

「谢谢。」含糊道谢着,她再吃了口面,喝了口汤。

孟儒翘脚托腮,心满意足地偏首凝视着她细细品尝拉面的可爱模样。

从来没有想过,梦中的她会在生活中与他靠的如此之近,如此真实。

「好吃吗?」满怀期待的问话在得到她赞许的大力点头回应後,一颗本就暖热的心忽地烫热非常,慢慢无法言喻的感动充塞着胸臆,他多麽希望老天能将这一刻延长到没有尽头的永远。

让她就此永远在他的身边,永远永远。

「你一定是三餐不正常,肠胃才会不好。」

自从抵达京都的第一晚後,孟儒十分感慨的下了这个结论,并且在她没有反驳的默认之下直接得到证实。本来以为那仅仅是他个人的感想,却没想到往後的每一天,他却认真严肃地固定盯着她按时吃下三餐。

「医生建议你的用餐方式应该是要少量多餐吧?」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後来,她就开始发现他像是会变魔术似的,随时在她恍神之时神奇地搬出一袋苏打饼乾、生菜沙拉、拳头大小的白米饭团等等不胜枚举的小零嘴塞入她的嘴中不停喂食。

「你真的太瘦了。」

当听着他有感而发地叹息说着这句话後,她猛然惊觉自己最近嘴巴真是闲不下来,除了忙碌的吃,还是吃,还是不断的吃。

偶尔她会出声抗议她必须维持良好体态,对饮食必须要节制,然後他会说——

「你吃过的食物我都帮你算好卡路里了,你不会过胖。」

由於在听见他这句话时实在太过错愕地嘴巴微张,紧接着他又将已削好的苹果片塞入她嘴里。

直到某日察觉她已来到京都两个星期,兴匆匆秤起体重後发现自己的饮食在他严谨规律的监控下竟难能可贵地胖上一公斤後,她除了感觉到神奇之外,又万分讶异地想起自己竟在这段期间内脑袋里再也没浮现过淩劲风或是卢雪儿的事情。

因为孟儒将她这十几天的时间安排得十分充实。

除了她必须按时用餐之外,其余时间当他开始在工作室编写剧本时,他会时不时开口要求——

「痴心,请帮我沏壶薰衣草茶,谢谢。」

「痴心,请帮我上网查一下资料,我需要知道台湾各地的旅游景点以及特色。」

「痴心,请帮我看一下第一集剧本我有没有打错字。」

「痴心,请帮我收一下电子邮件,顺便写封信给孟导演告诉他我母亲大人甚念,有空回信或来电。」

种种诸如此类的公事私事交杂,让她几乎片刻不得闲,即使真正空闲下来,她也会十分感兴趣地专注看着剧本,关心《如梦》的剧情发展。

然後,她发现他很认真地在观察她,更将他所观察下的她写入了剧本之中,构筑成女主角的基本轮廓。

有一次她忍不住指着剧本里的某段落发问——

她可以很纯真、可以很可爱、可以很含蓄、更可以很不安的像个胆小鬼般畏惧被爱地我见犹怜,但这一切都不是以构成人们会不由自主疯狂爱上她的因素;最重要的是,她拥有浑然天成的性感魅力,那样风情万种的慵懒,是任何女人都比不上的媚,仅此一点,她可以是梦中情人的最佳代言,更当之无愧。

「性感?为什麽会是性感?」重点是,她从来只听过大家说她漂亮、美丽、梦幻、纯洁无瑕,但性感?她们家四姐妹当中,唯一能够用上这辞汇的,也只有她那艳丽到举世无双的二妹慕痴情够资格了。

但是,喔,当她躲不过那双巧克力瞳眸的深炙凝视下,她真的、真的很後悔自己开口问了这问题。她记得当时气氛诡谲得令她浑身发毛,就在她不断在心里嘀咕自己似乎太自作多情,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拿她当范本来写这段文字时,他却轻咳了几声,温柔语音不可思议地暗哑回道:「嗯……其实是那天在你家,你的房间时所浮现的灵感。」

那天在她家她的房间?是哪天?困惑没持续太久,她立即忆及浑浑噩噩的那一天,那时她还全心全意沉湎在被背叛的伤痛之中无法自发,根本不在意房间里或生活中又多了哪一个无关紧要的谁。

反正无论是谁都没差,对那时的她来说都没差。

那段男主角的独白,经由他回答时炽热眼神的传递,刹那令她觉得口乾舌燥,并藉口说要上洗手间後逃离现场整整半小时以上。

就算是淩劲风,也不曾让她有过如此不安又发慌的感觉啊……

「女人呀,总是会不小心将前男友拿来和现任的男友比较评分耶。」

不知为何,二妹经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硬生生烙印在脑海里,任凭她再怎麽努力也抹不掉擦不去。

她没有在比较,没有。没有……更何况孟儒也不是她的现任男友。

她真的没有拿淩劲风和孟儒相互比较。

但是,尽管她再如何否认,却管不住自己一再比较起淩劲风与孟儒的不同。然後发现,孟儒百般的好、千般的好、万般的好。

就连身处在演艺圈里,早已对美丽、英俊的脸孔已经麻痹的她,竟也开始懂得打从心底欣赏起孟儒漂亮又尊贵的俊美;每当他习惯性地对她投以微笑,她就会忍不住跟着感到温暖喜悦;禁不住想再回以更灿烂的笑容;矛盾的心情又在惶恐着他喜欢她,是件开始令她日日夜夜担忧着会再旧事重演的恐怖讯息後,让她不得不每分每秒叮咛嘱咐自己并不值得被爱。

当心情像乘坐云霄飞车,每天胆颤心惊又惊险刺激的体验过後,她发现自己的心竟糟糕得再也难以克制,开始——疾速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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