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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锦郎 第五章

美之物人人爱,这道理天经地义,只是每次她痴了般望着师哥那张俊庞,看得忘记眨眼,等回过神来,很难不脸红,又觉自个儿实在肤浅,但……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啊,既英俊又温柔……

“等游历回来,你有什么打算?”男人拉着她的手,似乎知道她方才又瞧他瞧得失神了,此时嘴角戏谑地翘着。

她垂下热热脸蛋,重新抓好肩上的包袱,轻声道:“我没想那么多。”咬咬唇,抬起头,颊畔晕暖似乎更浓。“可能……就是老样子。等结束游历回来,继续待在玉灵峰上服侍师尊,和师尊、师姊、师妹……还有你,在一起。”她可以一直待着不走,但师尊说,她年已双十,趁年轻该下山走走,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她想出去看看,出西海玉灵峰,看些不一样的人事物,但最后的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他沉默了会儿,放开她的手。“你心里只有师尊是吗?”

她一愣。“我……我心里也有你……你知道的。”

他神情有些古怪,目光专注。“那么,如果我说,我想过点不一样的日子,要轰轰烈烈、热闹滚滚的日子,你会跟我去吗?”

她怔得更严重,许久、许久,终才挤出一句话——

“可是……简简单单的,不好吗?平静无争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他掩下长睫,掩下似有若无的失望,下山的那一日,她没看出来。

昨晚又作梦。梦着以前的事。

游历江湖两年,她更明白了,她这性情,还是与世无争的小日子最适合她。

但,想要平静无波却不容易啊……

直到穿过森森莽林,踏进南蛮之境,这儿有山有水、有竹有林,梯田占满所有小山头,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似乎寻回一些往昔自以为理所当然的宁静,然后……却又被人猛地轰来一记,搅得头晕目眩。

所以啊,宁愿这么病着。遇不到心里那个人,一辈子邪病缠身,那也无悔……

他说这话时,语气如此认命,眼神万般温煦,汪亮到她几难直视。

她不笨的,凤锦根本话中有话,目光藏情,虽没坦率表示,那意思也颇为明显,好似告诉她,他遇到心里那个人了,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总之,她好像被示爱,又好像没有。

这种感觉很糟糕,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头疼的是,也不知该回应什么。

害她这四、五天有意无意避着他,总一大清早就出门,往更远些的村落打探“刁氏一族”的下落,回到竹坞时,天色都暗下。

此时分,夕阳只剩一点点颜色。

沿着箭泾旁的土道往坡顶而行,竹坞已在眼前,她看到静伫在不远处的薄纸般身影,瘦瘦长长,黑发微扬,淡淡一抹轮廓。

她心脏怦然一跳,瞬间感受血在胸中滚动的那股热,又是那种活着的滋味。

他、他该不会专程等在那儿逮人吧?

待再走近几步,立即察觉异处──凤锦站在竹篱门外,面前跪着一名老汉,一辆简陋推车就搁在一旁,推车上躺着一名大姑娘。

老汉跪伏身子,不住磕头,也不知求了多久,嗓子如粗砾磨过一般,犹自哭求道:“咱、咱就这一个闺女儿,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她吧,真没法子了,呜呜……真没法子了,她、她这伤,伤得都快魂飞魄散,没法子了呀……”

上官净两个俐落跃身,蓦地窜到推车旁。

凤锦在看她,她感受得到那两道灼灼目光,头一抬,亦直直扫了他一眼。

他像是面无表情,让人读不太出心绪起伏,但眼神锐利,很有穿透力。

呼吸一紧,她连忙凝神,低头审视推车上女子的状况。

探鼻息、肤温、颈脉。除气息较弱外,大致无碍,然颈项上有一环青紫,等她再探向女子手脉时,更为吃惊,那细腕上有一道道的伤,双腕皆有,似自残不成所留下的刀伤。

她微瞠眸,再次抬头望向凤锦。

面对她的疑惑,凤锦像似视若无睹,却出声了,问那老汉。

“倘若救了,往后你如何打算?”

“咱……咱决定了,带着闺女儿离开南蛮,搬哪儿都成,越远越好。求求您、求求您大发慈悲,您大人有大量,只有您办得到,凤──”

“把她抱进去。”凤锦声略扬,适时截断老汉的哭嚎。

一得到指示,站在主子身后的牛大即走向推车,朝微愣的上官净点点头,单用一臂就把昏迷的大姑娘轻松挟抱,带进竹坞。

老汉大喜,又是拼命磕头,连连称谢,老脸上涕泪纵横。

“明早再来接她。走吧。”凤锦沉静道。

“谢谢、谢谢……呜呜啊啊——”好不容易求成了,老汉匆地伏地大哭。

上官净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完全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按她脾性,自是想向老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凤锦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两眼直盯着她,一瞬也不瞬,她陡地醒悟过来,他是在等她进去。

也好,该去看看那姑娘,说不定还有其他伤!

“老爹保重。”她对着仍兀自痛哭的老汉拱拱手,快步走进竹篱门内。

“凤锦,那姑娘——咦?”才欲询问,男人竟旋身就走,把她干晾着。

“凤锦?”不理她?“凤锦?”依旧不理人。

“凤锦!”她迅捷跃到他面前,眸底有点窜火。

“你不是在躲我吗?”他停下,宽袖负于身后。

那问话来得如此突兀,语气如此自然,像聊着今儿个天气、话家常一般。上官净却不自在地抖了两下,向来坦坦然的心一下子虚了。

“我……那个……是我不对。”低头。

……竟乖乖认错?凤锦一愣,盯着她的头顶心,险些笑出。

“我没说你不对。”他又在使小性子,但……能有个人任他使性子,这滋味实在该死的好啊!

他僵着声道:“我那日……说了些事,你听了不舒服,你躲我那也应当。”

“我没有不舒服!”她急急辩道。

她只是脸红心热,一直揣测他当时的语气和眼神,弄得自个儿发昏……好吧。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但那是因为……唉。

“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没有不舒服。”再辩。

闻言,他微微一笑,有些忧伤落寞,点点头道:“那就好。”

一点儿也不好!

他、他这是明摆着不信嘛!

上官净越急,话越说不出来,只能郁闷地看他重新拾步,从她身边走开。

郁闷已持续许久,她在竹坞东翼的客室前等过大半时辰了。

送那名大姑娘进客室后,牛大就守在房门口,问他话,也不吭声,只懂得点头、摇头,倒是这几日莫名其妙成了她专属小婢的朱玉,因凤锦的吩咐,已往里边送进两盆子温水,此时亦跟着主人家待在客室里照顾那名姑娘,尚未出来。

要闯进一观究竟,对她画言易如反掌,但于情于理,她没资格擅闯。

被挡在外面实在不好受,她大可回自个儿房中休息,但……如何走得开?

思绪喷涌,胡思乱想,再加上方才凤锦那一脸忧伤,害她胸中沉甸甸,仿佛怎么都纳不进足够的气,很闷。

咿呀——

门从里边推开了!

她蓦地扬睫,见朱玉捧着水盆跨出。

“那姑娘怎么样了?伤得重吗?她醒了吗?我……我能进去瞧瞧吗?”

“小姐,那个……唉……这个……主子他……”话很多的小丫鬟竟吞吞吐吐。

“让她进来。”里边传来主人家淡淡的应允。

小丫鬟随即冲她咧嘴一笑,还松口气般俏皮地吐吐小舌,捧着盆子,竟用手肘“攻击”牛大,边嚷:“走啊!主子发话,要小姐进去,你还杵这儿干什么?想继续偷懒啊?还不跟我走!”

上官净没留意牛大有无随朱玉离去,她入内,撩开带草香的细竹帘。

房中飘浮某种气味,略辛辣,不难闻,该是调和许多香药所制成的宁神药香。

凤锦就坐在杨边。

那姑娘静卧,仍合睫睡着,割在双腕的新伤与旧伤皆一并处理过,裹了药,连颈上明显的青瘀也抹过药,带着薄荷气味。

凤锦极轻柔地移动姑娘一手,将之放进薄被里,再为她调好枕头高度,那一幕落进上官净眼里,竟胸闷又气郁,古怪至极。

“她这身伤,是自己弄出来的,是吗?”上官净想过又想,稳住嗓音问,手暗暗握紧。

凤锦颔首,似不知她内心起伏,仅徐声道:“跳河、割腕、上吊,寻死多次未成,全赖老父守得严实,但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能让她如愿。”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表情凝重。“谁欺负了她吗?”

他抬起头,深深看她一眼。

“记得那群恶徒吗?你第一次踏进南蛮野林,在林中救了我。”

上官净点点头,脑中一闪,脸色渐渐苍白,似恍然大晤。

凤锦又道:“这姑娘在我之前曾被那些人逮住过……她没我幸运,在那群人底下吃了很大苦头。”正因那些不长眼的混蛋闹得这一带乌烟瘴气,他才出手,前后已治了几批,直到那一次在莽林中设的结界被她闯进。

“那、那……她……她的伤……”

“真正的伤不在,身上的伤即便好了,心上的伤却很难痊愈。”

心上的伤……上官净浑身一凛,怔怔然,许久才能吁出口气。“那位老爹说,只有你能帮她……那些看不见的伤,你真能治?又该怎么治?”

他眼神微异,笑笑道:“如果我说我有封住她记隐的能耐,你信吗?忘掉一切,重新来过,所有悲欢苦喜全化作白纸,只往前走,不回头……你信吗?”

上官净瞪他,一直瞪着,忘记眨眸。

他蓦地笑出声,略带嘲弄的笑音在室中轻回。

“看来我唬人的功夫还不错,真把你唬愣了。”他神情一整,伸袖来回抚平薄被一角,边徐声又道:“老爹实在走投无路,才把自家闺女送我这儿,她心结难解,血瘀滞于胸中,阻抑心气,必须以‘龙血竭’为主药。”

“‘龙血竭’……竹坞药圃旁那棵怪树?”那棵树同她差不多高,像把大伞,树干特别粗圆,会渗出血红色汁液,她从未见过,曾好奇问过他。

“正是。”他顿了顿,有意无意避开她的注视。“那棵‘龙血竭’我养了十三年才成,取树汁熬作药丸,极珍贵的。”

“这么做就能治好吗?”

“至少能化开她胸中瘀块,心绪一旦平稳,或者渐渐便能看开。”他望向枕上那张苍白脸容,再次探着姑娘额温,低语若叹。“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上官净狐疑地轻蹙眉心,想再问,一时间厘不出思绪,再有,她眸光根本没法子挪开,因他散发下轻垂的侧颜,侧颜神态如此专注,专注中浮动似水柔情,那样的柔情太容易打动谁,倘若她是那个被他温柔以待的女子,那、那……那也要忍不住在他的抚触下叹息吧……

才这么想,她明显听到一声混进惊骇和恐惧的怞气声!

大姑娘醒了!

“啊!啊啊──别过来!别碰我!不要啊──我、我我……”那姑娘陡然醒觉,双眸未睁,倒先惊嚷起来,两手乱抓。

忽地,她嚷声一顿,动作也止了,仿佛纳闷自个儿嚷些什么,又为何如此激动。她终于张开眼睛,张得大大的,眸底有着浓浓迷惑,在见到男人那张诡异的红痕面庞时,迷惑转为惊愣。

她甚至吓得撑坐起来,还往后疾退,背紧紧抵着床柱。“你……你、你……”

好啊!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岂非暴殄天物?

凤锦一脸受伤,那受伤神态仅“展现”短短一瞬间,然后就很“吃力”而且“倔强地不愿让谁瞧见”地赶紧“掩饰”住,可惜又无奈的是,没有“成功”地“掩饰”得很好。

他倏地起身,离开榻边。

怕自己那张鬼脸再吓着谁似的,他转身背对床塌,那旋身速度之快,让一头柔软乌丝当空甩出极美的发弧。

“凤锦……”

听到身后忧虑的女子唤声,他唇上有恶华的笑,双肩却像换气下顺般颤耸着,然后,他摇摇头不回声,笔直快步地走出门外。

“凤锦!”

上官净方寸如火烧。

她一边衣袖被榻上姑娘紧紧拽住,好似她成了这姑娘唯的一根浮木,若非如此,她真要什么都不管地追出去。

心疼。除了心疼,好像也寻不到更好的描述。

她为他,心很疼哪……

*****

“这里是哪里?我、我怎会在这里?”刚醒来的姑娘惶惑不安,眸子胡乱张望。

“刚才……刚才那男人是谁?他……他、他究竟是人?是鬼?他长得好可怕……好可怕……姊姊,我怕啊……”

“他是好人。”衣袖被拽住的女子忍下几要断气的心疼,沉静安慰着。“他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别怕。”

“可是他……他的脸好吓人……”

“他救了你。你爹把你送来这儿,求他救你。”

“我爹?我爹……”迷惘还有更迷惘,姑娘蹙起眉心,抡成单头的乎抵着两边额角,仿佛一动脑就疼,很楚楚可怜。“姊姊,我头好痛,我不想了……头好痛……我爹……我有爹的,是吗?”

扶她重新躺下。“嗯。你爹明儿个天一亮,就来接你了。”学着男子曾做过的,将姑娘裹着药布的手小心放进薄被里。“什么都别想,再睡会见吧。”

“嗯……我有爹……我记得,我爹很疼我,很疼我的……”细语低呢,双眸再次倦累合上,坠进梦中犹自喃喃道。“姊姊,你是好人……小心……小心那个男人……他是魔……”

他若是魔,她八成也走火入魔。

所以被他这么牵引过去,着魔。

谈不上情与爱,却有种莫名的同病相怜,像这条路上走啊走,走得如此孤独,最后竟穷途末路了,蓦然回眸,才发现原来有个同伴,那人与她一样,都是踽踽独行,然后因缘际会撞在一块儿……

客室中的姑娘再次昏睡过去,上官净替她盖妥被子,放下收束在两旁的纱帐,透过帐子,她又端详她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推门而出,守门不走的牛大早被朱玉揪走,一身素色的竹坞主人独立在夜中的小天井,皎光镶发、落衣,光点浮动着,如夏夜中点点流萤。

他适才“逃”出来后,就一直杵在这儿吗?

心窝满泛着什么,一时间说不出,她笔直走向那抹背影。“凤锦……”

男人双肩略动,并未转身。山不来就她,只好她就山。

她一步跨到他面前,却见他面庞陡撇,匆促间,她似瞥见他盈着光的眼睛,那些湿润的光没落腮,含在目眶内,强忍着。

她背脊如遭疾雷冲窜,浑身一凛,很不争气,双眸竟也泛热。

“你躲我,就该躲彻底些。”他突然道,不使性子,不赌气,万念俱灰一般。“你也走吧,别因为顾及我的感受,硬勉强自己留下。你留下,我只会害了你,若要继续留在南蛮。还是别跟我往来最好。”干笑两声。“关于我的邪病,还有我那日说的话,都别往心里去,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口说说,遇到说话的对象,兴一起,随口说说而已……”他蓦地抿紧唇,眉间懊恼,挺厌恶自个儿又说不停似的。

看他这么苦,想压抑又抑不住,上官净感觉内心一角“轰”地坍塌。

男女之间没有情爱,却单纯为了道义,也许……还柔进心怜,或者更能长久吗?

她和他,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别人躲你,那是他们怕你,我又不怕,躲什么躲?”她嗓子略哑。

凤锦下巴绷了绷,仍固执不愿看她。“你走。”

“我不走。”铿锵有力。“这里吃好穿好睡好,还有服侍我的小丫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又不是傻子,走哪里去?”她颊如霞烧。“你若害我,那就……就让你害吧,我认命,不抵抗,害死我好了。”她半癫半狂了,话一山口,脸蛋烧得更严重,都不敢想像那是她会说的话。

凤锦傻了似,转过头,定定瞅她。

他两丸目瞳黑灿灿,风起云涌着,全是她看不懂又若有所知的东西,几要贴近他心魂最深、最深的心绪——

我对人家没那份心,又怎能成夫妻?

那么,他对她,是有那份心的,是吗?

我也不愿委屈自个儿,若无情意,在一块过一辈子,死死绑在一起,那多可怕……

和他绑在一起,她扪心自问,却不委屈……不委屈的。

清清喉咙,她又道:“今晚我一直很担心……”

话也不一口气说完,凤锦再狡,终也忍不住,磨磨牙挤出声音。“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救了那位姑娘,人家要对你以身相许。”

他双目微微厉瞠,略有火气。“你在笑话我吗?”

她摇头,再重重摇头,双唇嚅了会儿,道:“我真的在担心。”

“为什么?”他沙嗄问。

“若论以身相许,那也是……也是我先许,你救我在先,不是吗?”

周遭好静,霎时间虫鸣皆止,静得吊诡。

“……为什么?”

她怦然心悸,又有被穿透的错觉。“我不知道。”

“为什么?”绝不放过。

摇头。还是摇头。睫微湿,因眸眶有泪。她很困难地稳住声音,道:“不知道……我、我只晓得,跟你在一起,挺好。”这次点头了,用力点着。“挺好的……”

在一起,对他们俩都有好处,也许她真能治好他的七窍流血之症,也许她可以过点小日子,在南蛮窝下来,不管世事,甚至忘记自己从何而来。玄铁令牌在手又能如何?一切顺其自然了,即便寻不到“刁氏一族”,也不再往心里去。

可能吗?她和他?可以吗?

她见他深深呼吸,胸口因沉重的吐纳而明显鼓伏,五官绷紧。

“你在可怜我吗?”他问。

“我……我不……”她不想说谎。对他,确实想去怜惜啊。

她支吾其词,懊恼自个儿口拙,面前男人却猛地跨步缩短两人间剩余之距。

她傻怔怔,十多年武功差不多是白练了,只会“束手就擒”任对方抱住。

“告诉你,我不在乎。”

他心音如鼓,气息灼热,锁紧她双眸的目光狠狠的,有点凶,在夜中发亮。

“就算你只是可怜我,也无所谓,你愿意跟我在一起,那就好,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对你……我对你……我其实……不想你走。你可怜我、同情我,那就是心疼了,这样很好……”

仿佛花尽最终力气,终于将深藏的心思摊在她面前,他原就殷红的面庞更是红得不像话,执拗与腼腆、坦率与压抑、渴望与忧悒,所有表情交混一起,如此复杂,如此扣人心弦,如此扣她心弦。

她不禁发颤,从心到身,轻轻颤栗。

“我不走。”臂膀被他两袖分别压在身侧,她没有挣扎,仅是尽可能抬起手反搂住他。“不走了……”

“我、我不要没名没分地在一起。”他的身躯也在她的拥抱中轻轻颤栗,额头一低,有些受不住似地抵着她的额,细细喘息。

闻言,上官净不笑都难,轻哧了声。“唉,那只好让它既有名又有分。”

“所以,你在跟我求亲吗?”

“嗄!?”他把话说反了吧?

“求亲不、不该只是这样,我以为……以为应该更亲近些,更……更不一样些……”他哑声道,结结巴巴,话说带期望,身体抖得更厉害,双臂缩紧,更用力抱她,仿佛怕她只是逗他玩,临了依旧要逃。

自卑。

惶惑。

面对他层层裹覆的晦暗心思,上官净悄悄一叹。

她踮起脚,鼻侧与他相贴,气息交融,吻上他微张的嘴。

他的唇瓣出乎意料的柔软,她才想退开大口喘气,整张嘴就被攻城掠地了。

她点燃的是一撮小火苗,哪知火在眨眼间烧成燎原之势,强攻上来,她的头被牢牢捧住,他的嘴紧紧纠缠,含唇吮舌,相濡以沫,吻得又重又狠……上官净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没一把推开他,论身手,她绝对强过他,但就是脑袋瓜整个冒烟发烫,没想推开……

然后,她抬手抚他的颊。

略凉的手心甫贴触过去,他发出重重喘息,唇上的力道忽而软下,如发狂的猛兽终于被驯服了。

“我以身相许了……”贴着她被吮得红滟滟的秀唇,他这么说。

上官净头重脚轻,掩落的墨睫轻翘翘,挠着他的脸,错过他细微的、志得意满的、因诡计得逞而露出的奸险淡笑。

他模糊笑着,双手缓缓滑过她的颈、她的背,来来回回,重新箍紧她因长年习武而显修长秀挺的身躯。左胸的跳动很真实,又急又重,他想,那是欲念,贪得无厌的欲,他逮到她了。

请君入瓮。

进了他这门,就是他的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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