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云天 第三章
是夜,云家庄最南侧的旧厢房,灯火依旧通亮。
云若雪倚窗观月,娥眉轻蹙,丽蓉染上淡淡轻愁,偶尔,低首把玩着男人交给她的青铜令牌,不时惆怅的轻叹出声。
原来她无意间结识了名号响彻武林的大人物——邪教“刀门山庄”的门主刀戒天。
“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这刀门令是龙蟠山刀门山庄的门主通行令,见令如见人,我刀戒天当是欠你一回,若日后有事相求,就过紫竹林到龙蟠山入口,亮出此令,自有门众引你来见我,届时我会依约替你做一件事,还你恩情。”
她没有答应和刀戒天一起走,她拒绝了。
脑里清楚烙印着他当下错愕又失望的神情,她的断然回绝,让他措手不及。
最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给了她这块令牌,当作对她的照护之恩有个交代。
指尖轻抚过令牌上苍劲有力的“刀”字,她的眼里染上一层薄雾,“对不起,我虽非云家人,却背负着云家人的责任,我不能忘了娘临终前的交代呀!”
七岁那年,娘就这么撒手人寰,那一夜娘的嘱咐言犹在耳——“雪儿,当年你爹去得早,若不是云老爷不嫌弃娘亲的出身,又怀了你爹的骨肉,依然愿意照顾咱们,恐怕咱们孤儿寡母现在只能餐风宿露了,这也是娘亲坚持让你跟着云家姓的原因。唉,以后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但答应娘,要好好活着、好好待在云家侍奉云家人,当是替娘回报这份恩情,也让娘能够去得安心好吗?”
她听娘的话,不忘本、不忘恩,即便之后的日子备受欺凌,还是尽心做好本分,让自己在云家待得有价值。
这辈子,她是身陷承诺的图圄,无法逃开了。
“刀大哥,对不起……”将令牌贴上心口,她泪水不止地轻泣出声。
云家,是自诩和皇家关系匪浅的名门正派;而他,是江湖人口中的邪教之首,他们之间不该有任何牵扯,而这份情深意重,她已注定要辜负。
低啜声许久未停,直到一道身负弯刀的健伟身影,悄声出现在女子厢房内。
这厢院布置得虽没有其他院落来得华丽别致,但无论是床幔、桌巾、布帘都可见针织缝制的精巧绣功,可知女主人的蕙质兰心,如同她的气质一般清雅怡人。
刀戒天才踏进屋,一眼便看到那个令他挂心的女人,屈膝蜷坐在窗畔的杨椅上,小脸埋在膝上,哭得不能自己。
“为什么要哭?”唉,他该拿她如何是好?明明被拒绝的人是他啊!
云若雪肩头略僵,哭声戛然而止,以为是错觉而迟迟不敢抬头。
她是不是听到刀大哥的声音了?
“若雪,不想再看见刀大哥了吗?”他坐上她身畔的位置,两人的距离颇近,举手就能拥她入怀。
云若雪闻声猛地抬头,她睁圆了眼,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刀大哥?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错觉,刀大哥真的在这儿,可他是如何进来的?门外街有家仆巡守不是吗?
“想再见你一面,所以便来了。”薄唇轻扯,弯起一抹弧度。
她杏眸圆睁的可爱模样,和眼角未干的泪痕,让他多少释怀被拒绝的郁闷。
云家庄这么点门禁岂挡得住他,他只是不愿死心,非得再确认一次。
“喔!”露骨的情意,教云若雪俏脸赧红成一片。
她低垂着脸,不自觉地收紧手心里的青铜令牌,眼儿紧张地不知往哪儿摆。
“我只是想再问你一次,你真不愿和我一起走?”
他知道,她对她并非没有情意。
“我——”
急欲开口的红唇,倏地被男人以指压住。
“想清楚,老实回答我。”语气很是霸道,完全不给商量。
这小女人别想又口是心非!依今早的前车之鉴,唯有如此才能让她正视自己的情感。
片刻过后,手才放开云若雪的樱色粉唇,他眼神专注的盯着,等待答案,直到她沉默太久才出声催促,“嗯?”
“我、我不知道。”语音一哽,她的眼泪又不呼使唤的滚滚落下。
想着娘亲的叮嘱,想着男人几近赤果的告白,像两边摇摆的秤左右她的心思。
从小到大,她一直谨记娘亲的交代,悉心为云家付出,不敢有怨言,这一回,她能抛开一切去追寻自己渴望的幸福吗?她能吗?
“别哭。”刀戒天索性抱起云若雪,让她坐在膝上,再以指抹去她的泪。“这辈子我只愿见你笑,不愿见你哭,你可知你的泪会让我心疼?”
刀门里没个女人像她这般爱哭,这让他霎时不知如何出言安慰而心慌。
眼看她脸上的泪水像是决堤般止也止不住,愈掉愈急、愈抹愈多,他无奈地低叹一声,终是情难自禁地俯下脸,吻去她的泪,然后,吻上她轻泣出声的芳唇。
本想再多给她一些时间,不愿自己的过分盛情和孟浪举止吓坏她,但她咬唇低泣的委屈模样,让他更想揽她入怀,给她更多的怜爱和疼惜。
突然间,双唇被男人覆上,鼻息间尽是他温柔又霸道的气息,云若雪惊愕地瞪大了眼,伸手试图推拒,而男人宽大的臂膀却只是蛮横地将她抱得更紧,薄唇放肆地夺取她口中的芳泽,让她晕眩在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忘了挣扎。
直到他压着她的身子倒卧榻上,而她的衣领被微微扯开,露出粉女敕的玉颈和贴身的兜衣,然后他热烫的唇舌从她的软女敕娇唇美颚,一路吻上形状优美的锁骨,一只大手更掌握着她胸前的一只,亲昵着……匡啷——令牌掉落在地的清脆声响,唤回云若雪迷离的神智。
“刀大哥,不要。”伸手挡开男人压近的宽阔胸膛,她微侧螓首,红着脸的娇声制止,“不可以,这样不合礼教,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
后面两字说得极小声,云若雪粉脸飞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尽管她声红如蚊,还是让耳尖的他听到,刀戒天浓眉一挑,嘴角笑痕牵得更明显,内心却满是无奈。
这单纯的小女人,难道不知这码子事被中途打断,对男人是很伤的吗?唉!
两人衣袍不整,身形暧昧的交叠,下月复被异物抵住的奇异感觉,让云若雪不自在地蹭了蹭身子,却惹来男人难耐的低吼——“喔,别动!”天!最敏感的部位被她这么一蹭,几乎要让他崩溃疯狂。
“刀大哥?”云若雪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任凭他压在身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虽不解男女之事,也大概知晓那抵着她的“东西”是很亲昵且私密的。想着想着,云若雪热烫嫣红的俏脸,温度又更高了。
“等等。”深吸几口气,缓住,刀戒天才嘎哑的开口:“好,我们就等成亲。”
这是一份承诺的婚约,他身为一门之首,不该轻易给出任何承诺,可这次他倒是十分乐意奉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终身契约。
忍不住又轻啄一口令他上瘾的妖艳红唇,接着替她兜紧微敞的襟口,他这才翻身坐起,离开那诱人的软女敕娇躯。
而全身玉肤早染上动人绯红的云若雪,只是羞怯的整好衣衫,低着头顺着发,女儿家娇羞神态尽显无疑。想起两人方才煽情逾礼的举止,她的脸烧得更烫、更炽。
自古女子皆重守节,而今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这一生她是非君不嫁了。
“成亲之夜,我会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我的女人,我刀戒天这一辈子,只让云若雪做我的妻,让云若雪当我孩儿们的娘。”说着,他一手搂过她香馥馥的身子,让她枕靠在胸膛,静谧的享受两人间的亲昵。须臾,他又开口:“两日后的巳时,我会在紫竹林的茅屋等你,记着,不见不散!”
这两日他还得先去城里一趟,处理好薛尚书一家的后事,之后,便会回到这处有她等候的茅庐,带她一起回刀门山庄,与她牵手白头、共效于飞。
“好,不见不散。”她轻轻点头应诺,心里早为男人的一席话而澎湃激昂。
房内,满室的温馨宁静,两人又依恋地互诉爱语一番,片刻后,云若雪才不舍地送刀戒天来到后门房口,目送他离去。
殊不知,一道隐身在侧窗聆听已久的鬼祟人影,早将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见不散吗?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人影艳红的唇瓣,勾起恶意冷笑。
窗外,悬在天上的那轮圆玉盘,不知何时已悄悄被黑云覆上,掩去一片光彩,似乎宣示着一场风暴,将至。
气派辉煌、雕梁画栋的云家正厅。
正方主位的上等黑檀椅上,坐着年岁已近天命的当家王爷。而左侧酸枝椅上则端坐着一名容貌娇艳、扮相华丽、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翠衫女子。
云正海一张生纹的苍颜肃穆无比,脸色凝重的听完女子的阐述,蹙眉深思许久,偌大空旷的厅里才扬起徐缓的询问。
“碧儿,你说的此事当真?”
“爹,这是女儿昨夜在雪妹房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对不假。”翠衫女子乃云家长女云碧瑶。
“那么依你看,这事儿可有什么打算?”云正海瞳色略浊的双眸,不甚明白的睇向女儿,愿闻其详。
“爹,你可仔细想想,当朝就属二王爷和三王爷两位王子有本事角逐太子之位,而今天下武林,孰不知三皇子声势正壮,诸门各派谁不想趁势投效,以求日后太子之位底定,甚至他朝登位称帝之时,能够加官晋爵、拜将封侯。咱们云家既已决定靠拢三王爷,眼下就是个拉抬云家地位的良机。”
二王爷贪色、三王爷贪权,其余皇子不是被斗垮、遭流放赐死,就是年纪皆幼够不上威胁,至于失踪多年的大皇子——当年才襁褓中的正牌太子爷,恐怕已凶多吉少,今时今势在她看来,独有三王爷皇刚天浩有机会成就帝王大业。
“喔?怎么说?”
“爹,你别忘了刀戒天是何等人物,更别说那前月闹得满城风雨的赏金告示。”
“哎,对啊!”云正海槌掌,恍然大悟。想起三王爷重金悬赏要缉拿乱党、诛杀邪教魔头之事,“所以碧儿你的意思是,刀戒天是刀门门主,只需取他首级献给三王爷,一来可表明云家立场,二来亦可宣告云家势力?”
“没错,杀了刀戒天,无疑是让三王爷知道云家本事、提升对云家观感的途径,如此一来,还怕日后不受重用?”媚眼隐约闪过一丝陰狠,随即敛去,云碧瑶继续娓娓道出谋划,“所以爹,既已知道那魔头和若雪妹子的明日之约,不如就顺水推舟,利用若雪妹子为饵,然后再派些人马事先埋伏林内,待时机成熟便一举成擒,来个瓮中捉鳖。”
当然,她更迫不及待会会刀戒天和那把名震江湖的青虹弯刀。纵使刀戒天是江湖人口中的魔头,但她明白他也是个拔萃不凡的男人。
体内好胜的血液开始蠢蠢欲动,云碧瑶心眼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心思。
况且,她云碧瑶是不会让那小贱人如此称心如意的!
她痛恨那贱人一副仙灵月兑俗之姿的皮相,更厌恶那不怯不求、与世无争的荏弱模样,像云若雪这样的弱者根本不配生存在这世道上,更不配让刀戒天这样卓尔不群的男人守护。这教她无法忍受,亦绝不允许!
她大可直接杀了云若雪,但这如捏死蝼蚁般容易,太便宜那贱人了,只有亲手摘下这朵白莲,狠狠蹂躏糟蹋,把云若雪也拉入乱世之争的泥沼里她才甘心。
“好、好,就这么办!我的好碧儿真不愧是爹聪明的女儿啊,哈哈哈——”
一个因权成贪、一个因妒成恨,父女俩各拥心思、各怀鬼胎。
偌大宽敞的厅内回荡着狡诈奸险的放肆笑声,傲慢而张狂。
长夜漫漫凉如水,今晚没什么云,只有天上那轮满月抢眼的挂着,一旁则缀着几颗大小不一、不知其名的星辰,一闪一烁。
云若雪身着简便轻衫,没目的地漫步在云府各处厢房庭院,仿佛对这处生长之地做最后的巡礼,逛得累了,便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到前方凉亭内小憩。
她倚着雕栏落坐,螓首微仰,遥望天际明月星辰。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实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是自己太紧张还是太兴奋。
一想到明早之约,她就无法入眠,于是便趁夜出来走走散心。
思君情怯意正浓,她拿出藏在暗袖里的沉甸铜牌,纤纤荑手抚上牌面的字,想起那霸道强势的男人,心口满足甘甜。
原来心被幸福满满的涨痛就是这种感觉啊!
分别不过日余,她对刀戒天的浓烈相思几要泛滥,不管何时何地,总会想起他的吻、想起他的温热怀抱、想起两人耳鬓厮磨时他在耳边轻诉的爱语。云若雪嘴角衔着抹掺了蜜的笑,红霞染腮,兀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
直到来人杂沓的步伐声惊扰了她的凝思,担心被人撞见,她忙转身藏在圆柱后方。
两名轮职守夜的家丁,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隐约传进云若雪耳里。
“啊,阿义,你听说明天围捕魔头的事了吗?”
“早听说了。”名唤阿义的家丁一阵抢白,满脸理所当然的睨着身旁伙伴,“拜托,这是何等的大事,岂会不知道?你没看到今日下午庄里、庄外大伙简直要忙翻了,又快马送讯,又飞鸽传书,无不想在最短时间里招齐最多人马。”
“可不是吗,几乎江湖上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全都来了,大家都想取刀戒天的人头,领取万两黄金。”另一名家丁阿德又说着。
刀戒天?!
听闻熟悉的名字,云若雪怔愣,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这时两名家丁的交谈声又起,她连忙压近身子继续聆听。
“这些都是其次,早不是什么新闻了。”阿德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线思维,让阿义受到了的翻翻白眼,才接着补充说道:“你可知道,明日与魔头一役攸关云家地位,而这回的号召起义更是打着云家庄名义,只要大事一成,云家在三王爷眼里地位就不是一般,到时三王爷即位,一番论功行赏下来,云家主子吃香,我们这些下人不也跟着受惠?”
“啊?对耶,听你这么说也是。”阿德搔着头一迳傻笑,忽地想到什么,又接着问:“不过明日之役胜算大吗?”
虽是人海战术、以多欺少,可那个大魔头刀什么天的不也挺厉害的?
“当然大了!”阿义的表情可蹈了,眼神透露出对自家小姐的崇拜光彩,“大小姐早把一切策划好了,等明儿个鱼饵一到位,那魔头就会自动上钩啦!”
碧瑶小姐非但明艳漂亮、头脑聪明,办起事来精明果断的干练模样,比其他少爷们还更有云家继承人的架式身段呢,也难怪特别得老爷的宠。
鱼饵?怎么又扯到鱼饵去了?阿德一张大方脸茫然至极,脑袋慢半拍的还没意会过来,“阿义,什么鱼饵啊?”
“啐,就知道你这脑袋不灵光的二愣子会问,那饵不就是住在府里最南院的若雪小姐!”阿义撇撇嘴,提到云若雪时甚至是语带轻蔑。
她?怎么回事?为何话题又绕回她身上?云若雪不明所以,内心狐疑愈深。
“嗄?”阿德这下表情更傻,问出柱后隐藏的身影亦想明白的疑问,“为什么是若雪小姐?”
“哈,说到这,就是我阿义的本事所在。”阿义这下不只蹈,还臭屁得意到快飞天,“这消息是我从大小姐的贴身女婢翡翠那套来的。”
阿义嗓音压得更低,双眼骨碌兜转,确定四下无人,才继续说着刚听来的八卦,“听说若雪小姐和姓刀的魔头有染,明日便是趁两人私会的机会,将他捉拿。
哼!他们俩一个是邪魔歪教的大魔头,一个是不守妇道的杂牌小姐,依我看呐,他们是男盗女娼,怎么配怎么刚好!”
“什么?若雪小姐和刀——唔唔唔——”阿德肥厚的嘴唇陡地被盖住。
“嘘嘘——小声点!”阿义忙不迭地伸手捂住阿德,封住傻大个差点冲口而出的雷声大嗓,让他一个字儿也挤不出,“要死了!你是怕别人不知道这秘密是不是?去去去,换班时间到了,走了走了。”
他急声催促对方,之后两人相偕离去。
两名家丁后面又说些什么云若雪已听不进,直到吵闹拌嘴的身影远去,她才怔忡失神的走出暗处。
皎洁月光照在云若雪惊吓过度、褪去一片血色的莹白玉容上,她紧咬双唇,牢握手里的那块刀门令,仿佛要将其融入骨血般用尽全力。
为什么?为何总要在她感到最幸福的时候又狠狠夺去一切?一次又一次。
小时候和她要好的厨娘、婢女、她捡回来豢养的流浪猫狗,还有白白——都死了,通通死了!
她知道是碧瑶姐主使这一切的,现在又换成刀大哥了吗?不行,绝不能让云家利用她来伤害刀大哥!可是,她也不愿刀大哥伤了云家人呀!
正邪双方的对峙立场、彼此的仇视杀戮,非朝夕即可弥平,明日一役不过是冰山一角,类似的争战仍会层出不穷。她该如何做,才能制止这一切呢?
云若雪摊开手心,垂首睇视躺在掌心里的那块青铜令牌,双眼敛阖,盈满眼眶的珠泪无声的落下。
顷刻后,美目再睁开,晶亮星眸里是看破一切的透彻,她抬首遥望着远处那座险峻之山的方向,绽开一抹无奈又凄楚的笑——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旭日初升,时间荏苒,直到竿影接近巳时的位置。
刀戒天踏入紫竹林,随即发现周遭流动不寻常的气,深邃眸光微敛,唇际勾起讽笑,步伐则不停的继续往茅屋前进,以不变应万变。
这些烦人的苍蝇还不知死心?
抬头瞥了眼上方日头的位置,估量离约定的时间还充裕,够他先解决障碍再赴约,亦可免去让云若雪看见腥风血雨的残杀景象。
不出几步,埋伏林内的各路武林高手已飞身窜出,各个手持刀枪剑戟,将刀戒天团团围住——“站住!刀戒天你这危害武林的魔头,今日看你还能往哪逃?”
“我们武林六帮十二派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没错!上回没毒死你算你命大,这次谅你插翅也难飞!”
喔?刀戒天剑眉略挑,冷嗤一声。
他眼神睥睨、神色从容的逐一扫过前方人马,骨血里肃杀之气开始翻腾。看来有几张熟面孔还参与了上次围捕他的行动,这下新仇旧恨一起报,岂能让他们好过?
“都说完了?”眸色骤寒,语气森冷,他缓慢怞出背上的青虹弯刀,蓄势待发,“我以为会再多说一些,毕竟这是你们最后的遗言,不过,少说点废话也挺好的。”
“你——哼!都死到临头了,语气还这么狂妄自大!”
“诸位,我们人手多,大伙儿齐心一力,就让这魔头见识各帮派能力!”
“对!大伙一起上!”
“上啊——”
双方之战弩张剑拔,霎时紫竹林刀光剑影,兵器铿锵,以众克寡的双方之战,不消片刻局势翻转,云家庄起义誓师之各路人马,敌不过刀戒天雷霆万钧的飞刀快手,兵败如山倒。
他那几乎探不见底的高深武力和迅捷身手,没多久时间已折损他们过半人马,逾百好手转眼间片甲不留。
眼见大势已去,屠魔之计失利,一道原先蛰伏在上方竹丛窥探情势的绿衣身影,按捺不住地纵身跃出——“刀戒天,看招!”云碧瑶娇喝一声,已持剑跃出,往刀戒天袭去。
对方来势汹汹,刀戒天一个侧身飞旋,闪过凌厉攻势。
“你是何人?”
绿衫女子姿态妖娆,明媚双眼和特意妆点过的朱唇,将脸蛋衬托得更加冷艳。
“呵呵呵,我?”落地,她收回剑势,美眸秋波盈盈睐了眼刀戒天,红唇轻吐:“小女子乃云家庄大小姐——云碧瑶!”持剑的手转了个招式,继续攻击。
见面胜似闻名,这男人顶尖的刀法及身手,让她更感兴趣了。
云家大小姐?墨如星石的双瞳陡亮,刀戒天边闪招边开口:“你是若雪的姐姐。”
“若雪?呵,叫得可真亲热呐,不愧是姘头!”云碧瑶出手攻势不断,招招狠戾致命,“还有,我和那贱人一点关系也无,我可没有那样恬不知耻的妹妹!”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她!”他绝不许任何人污蔑若雪,即使是自家人也一样。
刀戒天震怒至极,几番交手,觑了她一个空身,弯刀便扫住云碧瑶右手中的长剑,接着奋力一怞,将剑身挑离她的掌控。
咻咻几声,长剑银光飞旋,最后笔直插在数尺之遥的泥地上,静止。
“啊——”过重的力道,震得云碧瑶虎口撕裂,痛得手微微抖颤。遭人夺去兵器,她犹不死心的改以拳脚继续出招,“喝——”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受够云碧瑶毒辣招式的步步逼迫,刀戒天终于耐性耗尽,猛地出掌直击对方胸口——这一掌,却是故意打偏。
他承认,云碧瑶的身手确实比一些江湖小卒要高上许多,可在他眼里,终究是花拳绣腿。他只是不明白,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何以习得如此陰狠的武功招式?
云碧瑶胸肩中掌跌落在地,发丝凌乱,有几撮散落颊边,模样甚是狼狈。
她倏地咳出一口鲜血,却仍脸带娇媚,咯咯笑道:“呵呵呵,我云碧瑶技不如人,今日败在你手下,你不要就连我一块杀了。”媚眼斜睇刀戒天身后某处,唇畔恶意狡诈的笑痕更明显,“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等我伤愈再来杀你一回?”
这么多条人命,她就不信那天真烂漫的女人还能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她就是要利用这场杀戮、这份血债,折磨那女人单纯的良知,让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知道,她究竟选择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不会杀你。”刀戒天收刀入鞘,俯睨重伤倒地的狼狈女子,见她眼光闪烁,不时瞥看后方,他脑中倏地闪过一簇灵光。
糟!难道——他呼吸凝窒,身体贲张的肌肉,因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而紧绷,缓缓转过身,云若雪绝美出尘的盈盈身影随即映入眼帘。
“若雪?”黑眸凝望着伫立数尺之外,那一身雪白衣裙、面色如纸的女子。
她什么时候来的?又看见了多少?
这念头让刀戒天心里打个突,没来由地感到胆颤害怕。他收拳紧握,内心忐忑紧张,而云碧瑶虚弱的声音和讽笑,隐约传进他耳里。
“呵,你以为她在看尽这一切后,还会心甘情愿跟着你这双手染血的大魔头吗?哈哈哈……咳!”受损的心脉气血翻涌,云碧瑶又呕出一口鲜血,便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脑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即是——她成功,成功将那朵高雅的白莲扯放泥沼,洗不清了……再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