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驸万福 第十六章
听说明玑昏倒,前往坤宁宫探视皇后的太皇太后立刻回了宫。
一见到她回宫,刚转醒的明玑不顾太医还在诊脉,便要下床。“皇嬷嬷……”
太皇太后制止她。“你身子虚,别起来,就待在床上别动了。”
明玑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就在她面前跪下。“皇嬷嬷,明儿求您饶了额驸,请皇上不要治他死罪吧!”
“你这是做什么?”太皇太后面色吃惊。“什么死罪?还不快点起来!”
“皇嬷嬷,我听说了两广总督勾结云南土司的事,皇上因此把额驸关起来。明儿知道通敌叛国是死罪,可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请您老人家让皇上霁怒详查吧!”
“前朝的事自有皇上决断,明儿,你要皇嬷嬷干政吗?”太皇太后无奈地说。
“皇嬷嬷,明儿只求你饶额驸不死……”
“既然你已知情,皇嬷嬷就老实说了,两广总督鄂海原本就贪案在身,如果又加上通敌叛国的事,可是一加一的死罪,依律满门诛连,你要我如何饶得了额驸?”不是她不愿意帮,只是案情重大,她不能为了私情坏了朝纲。
明玑受惊甚深地愣在原地,一时间木然无语。
原来,鄂士隆瞒了她那么多事……可是他为什么都不告诉她?为什么连被关进牢里都还要瞒着她?
他们……不是生要同衾、死要同穴的夫妻吗?
为什么出这样大的事,他却是独自承担,而让她成为最后一个知情的人?这对她好残忍,太过分了……
太皇太后一时不忍,于是缓声道:“听皇嬷嬷的话,如果你还是皇嬷嬷的乖孙女,就不准再提额驸的事了。”
明玑垂眼,眼泪已经不再流了。
她脑子里都是鄂士隆的身影,就算他对自己这么残忍过分,但她还是舍不得他死……不,连他一根毛发之伤都舍不得。
“皇嬷嬷,明儿求您放过额驸,只要能放了额驸,就算是要把我贬为庶民逐出宫里,明儿也愿意。”
她毅然取下了手上的白玉同心,这是皇家的宝物,从不一分为二。“若您真忍心看额驸赴死,这同心我也不必再留,就让我们玉石倶焚吧……”
“格格……”见她如此直言不讳,齐琪格不禁为她捏把冷汗。
太皇太后见她对鄂士隆的感情如此深,竟拿公主的身分与性命逼她,也无话可说,只怪那鄂士隆不争气,竟害她如此委屈。
闭上眼,太皇太后最终选择冷道:“好,怕他黄泉路寂寞也可以……来人,传我懿旨,将格格夺去头衔,也一起关进大牢吧!”
鄂士隆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见明玑一面。
当她泪痕未干地出现在监牢时,他的心都要为她碎成了千千片。
“明儿?”
“你还好吗?”纵然心有怨慰,但当她一看到他的狼狈,还是忍不住关心他。“在牢里的这些日子,是不是过得很苦?”
鄂士隆无惧无畏地答:“不会,只是换个地方住,没什么好苦的。”
明玑埋怨地看他。“也是……反正你也不稀罕我,当不当我的额驸你都不要紧,对吧?”
“明儿……”
“你说过真正的夫妻不用以礼相待,是因为不需要隐瞒彼此,但你根本没做到,是不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你的妻子看待?”她好气他,竟然说一套做一套。
“你在说什么?”他皱眉,心惊地反问。“我怎么会那么想?”
天可明鉴,打从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决定要好好珍惜她,他在这世上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她啊——
“要不,为何家里的事你都不告诉我?”她逼问他,眼泪忍不住掉下。“你们鄂家有罪,你却把我当外人,从不告诉我这件事,你不是没当我是你的妻子,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好生气,气他居然这么隐瞒自己,如果他早一天被砍了头,那他要自己向谁吐出这股被他欺骗的怒火与痛苦呢?
“父亲是被陷害的,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相信真相会水落石出,所以不想你为了鄂家为难。”鄂士隆依然冷静。“即使父亲真有罪,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与皇上、太皇太后犯忤。”
他心里很怕,若是明玑早些知情,闹进宫里去,皇上跟太皇太后会不会反而气得对她怎么样。死罪虽不至于,但或许除了他这一条命,他还要累她一生凄凉,那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假如皇上不分对错是非杀了你,那我怎么办?”她问得心酸。“你要眼睁睁看我当寡妇守你的坟吗?”
鄂士隆神色绷紧,这是他打算里最坏的结果。“就算那样,以太皇太后疼你的心情,也会再给你找个好额驸的。”这样,他也能死而无憾……
明玑终于哭出声。“我不要别的额驸!”
他怎么不懂,没有了他,她的将来一点指望也没有,她早就认定他一个人,也只想与他执手到老,谁都取代不了。
见她哭,他的心好痛,快要呼吸不过来。“别这样,明儿,我不值得你这样痛苦。”
“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好痛苦。”明玑依然泪流不止。“我一听到皇上要拿你以父亲的叛国罪处死,我连想都没办法想,所以我去求皇嬷嬷,如果她不饶你,干脆就让我跟你一起死——”
他错愕。“你说什么?!”他不吃惊皇上的旨意,只惊诧她的举动。
她面无表情。“我要跟你一起死了。”
然后,在鄂士隆还反应不过来之时,狱卒已经开了他旁边的空牢,要明玑进去。“格格,请吧。”
鄂士隆猛然惊醒。“这是做什么?她是公主,你胆敢关她?!”
狱卒解释。“她已经不是公主了,太皇太后已降旨,将格格视为鄂家家眷,同罪论处。”
“什么?!”
明玑走进牢里,一进去就找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安静坐了下来。
“明儿……你做了什么,让太皇太后也降罪于你?”他哑声问,这事已超过他的计划,再也不是他当初预想的局面。
“我拔了我们俩的白玉同心,既然你死罪当前,我也不必留恋那身外之物,同心向来不一分为二,你若要死,我也不会独活。”
“你——”鄂士隆因为她的话,只想马上奔至她身边,可是她坐得离自己如此之远,竟让他勾不着也触不到,只能抓着铁栏朝她呐喊:“不准你这么做!我想见到你活得好好的,不是让你陪我一起——”
“额驸,你还不懂吗?我的命运我要自己决定,不是你想怎样,我就该怎样的。”她第一次对他怒颜相对,不但怨他没把她当成理应同命的夫妻,也怨他不了解当她发觉自己无法为他尽力时,那种痛苦跟悲哀多让人心痛。
那种心痛,比死还要难受……
鄂士隆神情愕然。他从未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忽略明玑的心意是为了她着想,却没想过她其实也跟自己一样,为了自己什么事都愿意承受。
他咽下无比后悔的心痛。“我知道骗了你是我不对,就算你不能原谅,要恨我也好,可是你不能用这个惩罚我……”
“够了,我不想再与你说话,你也不用再解释了。”她心灰意冷地转过身,再也不想与他交谈了。
无论鄂士隆再怎么说,明玑都当作没听到。她虽然就在自己眼前,但鄂士隆知道她的心已离开自己,只留下对他的折磨。
而这折磨,比起他可知的死罪,才是真正让他痛不欲生的极刑。
“皇嬷嬷,您为什么把格格关进牢里?”听见消息,皇上不由得赶到慈宁宫见太皇太后。
“格格犯了忤逆,这罪是她自愿的,皇嬷嬷也没办法。”
“可她是公主,把公主关进死牢,自开国从来没有这等的事啊!”
“皇嬷嬷也知道这事不对,可格格偏偏是个死心眼,不让她进去,她或许就要在我面前寻死呢。”
“这……”
“依我看,这事的确是不妥,把公主关起来的事要是闹到宗人府,可就要变成真的降罪了。皇上,我看还是缓缓额驸的罪吧!”
“鄂海叛乱是有亲王的证明,皇嬷嬷怎么能放鄂士隆?”
“我不管他,只管我的孙女儿,她身子刚好,在牢里若染了风寒、有个万一,皇上要我如何跟先皇交代?”
“所以皇嬷嬷要我连鄂士隆也放了?”皇上理出结论,不免反问:“这莫不是皇嬷嬷的安排吧?”
太皇太后见他不肯松口,只好叹气。“算了,我不求情了,再说下去,皇上也要以为我与他们一党,轮我得自个儿走进牢里了。”
“皇嬷嬷!”
正当皇上因太皇太后的话而束手无策时,宫人来报。“禀皇上、太皇太后,荣巽亲王觐见。”
“快宣。”
当风尘仆仆的安书踏进慈宁宫后,立即向两人见礼。“皇上吉祥,皇嬷嬷吉祥。”
“亲王,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信上说云南告急,要留在广州抓鄂海赴京吗?”
“皇上,其实那封密告信并非安书所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要置鄂家于死地,所以臣弟才急忙赶回要解释此事。”
皇上大惊。“什么?谁这么大胆,敢冒你书信?!”
“是富祥!”安书斩钉截铁地说。他前些日子下过江南,也到了广州,已经查明所有事证。“他原本就跟鄂海有心结,所以买通了鄂海身边的亲信,还威逼君家织绣的当家必须配合他作伪证,取得了账本与人证……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那鄂海勾结云南土司叛乱的事呢?”太皇太后追问。“这莫非也是他的安排?”
“是的,皇嬷嬷。富祥趁云南起乱,故意在此时放出是鄂海勾结的风声,为了利用这个机会赶尽杀绝,他找人偷了我的玉印发密信,因为知道我已经查到他设局的事,他甚至想杀了孙儿,到时一并推给鄂海,来个死无对证。”
“什么?!”这下皇上及太皇太后大为吃惊。“他竟然连你也敢谋害?!”
安书见两人担心,立即解释。“幸好费扬古在孙儿左右保护,孙儿才能平安离开广州,回到北京揭露富祥的诡计。”
“好一个富祥!竟敢如此欺骗朕,害朕险些伤害忠良。来人,快派人把富祥给抓起来!”
“遵旨。”
从头到尾都在一旁的齐琪格松了口气。“这下好了,那额驸应该没事了,格格也可以放出来了吧?”
“皇嬷嬷,朕立即就下旨,请格格额驸出牢吧!”
“等等。”太皇太后却喊住他,冷静的把事想过一遍。“额驸虽然无罪,但把格格害得太惨,不但忤逆我,还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可不能让他太快得了便宜。”
“这……”安书与齐琪格不禁哑然相视,提出同样疑问。“那皇嬷嬷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