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红妆 第十四章
第七章
松鹤斋这头,钥儿正躲在屏风后边,准备宽衣沐浴。
等在外头的雪燕一听见水声,立刻撩起衣袖走进。“杜姑娘,奴婢来帮您擦背。”
刚踩进桶里的钥儿吓了一跳,长这么大,她还没听说过洗澡得靠人帮忙的。
“不不不,你别忙,我自个儿来就好——”她害羞地躲进桶子里。
“杜姑娘别慌,”雪燕软声相劝。“在王府,这等琐事向来是由奴婢们动手,您不许奴婢们做,奴婢还得挨罚呢。”
“真是这样?”她眨眨眼睛。
“是的。”捧着干净衣裳进门的锦葵应声。“所以还请杜姑娘帮帮忙,放宽心怀让奴婢们伺候。”
钥儿扭捏着,要她光果着身子让锦葵跟雪燕帮忙擦洗,实在太难为情。可一想到她们或许会因为自己不从而受罚,只好窘着脸,乖乖任由她们摆弄。
沐毕,锦葵在钥儿全身抹上香膏,才拿来素白的抹胸里裤供她换上。
“杜姑娘请把手打开。”雪燕拎来一件葱黄的缎袍子,披在钥儿身上后才又繋上一条玫瑰红的鎏金宽带。
锦葵左瞧右望,想不到这土村姑仔细打扮,还有模有样!
“杜姑娘,好了。”雪燕放下手里的白玉梳子,钥儿一头长发已被她梳得油光水亮,并用一条红丝带系上。
锦葵举着一面铜镜接近。钥儿一见镜里眼如水杏、双颊红粉的丽人,眼睛瞠得老大。
这是我吗?她抬起手模了模脸,镜里的倒影也跟着她碰了碰脸颊,真的是她。她低垂着头转了个圈,缎做的袍子轻飘飘地鼓起一道圆。好舒服啊!她从没穿过这么轻的衣裳。
她呵地甜笑,突然转身向两名婢女一拜。
“谢谢两位姊姊的巧手,把我打扮得这么漂亮!”她以为自己所以出尘动人,全是她们两个的功劳。
锦葵与雪燕互看一眼,被她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两人在府里当差这么久,何曾听过主子说过一声谢。
两人心里同时想着,这个土村姑似乎没开头想的那般讨人厌。
“我可以出去了吗?”她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我想早点让王爷瞧瞧我的模样。”
锦葵望着雪燕说:“你先带杜姑娘到寝房休息,我去看看王爷梳洗好了没有。”
“杜姑娘这边走。”雪燕拿来灯笼,一路领着钥儿来到寝房。
进门,房里只有一年幼小婢守着。雪燕想了一想,支开小婢后问:“杜姑娘,容奴婢斗胆请教,您……知道等会儿该做的事吗?”
钥儿年纪不过十六,加上娘亲早亡,哪里听得懂雪燕的暗示。
她天真地答——“进卧房不就是要睡觉?”
雪燕吓了一跳,先前看她跟王爷处得那么亲热,雪燕当钥儿已经跟王爷欢好过了,想不到两人还是一清二白。
“您等我一会儿。”雪燕打开门探了探,确定王爷还没到,才又继续说:“现下时间不多,奴婢只能简单提点,等会儿王爷进来,肯定会对您亲亲碰碰,您千万别突然发起脾气啊!”
雪燕所以这么提点,是担心钥儿不小心触怒王爷,万一拖累她跟锦葵,那才叫倒霉。
钥儿心里羞着,可为了答谢雪燕的好意,她勉强挤出声音回答:“我不会的,那个……王爷以前做过……”
就说嘛!雪燕点头。“王爷还做过什么?”
钥儿眨着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奴婢意思,除了亲您,王爷还做了什么?”
“还能做别的吗?”她很是惊讶。
稀奇了!雪燕揣摩不透王爷心思,她在这王府别苑听太多人提过,男人劲头来的时候,比牛还蛮,很少人有能力说停就停,她想不透王爷何必要忍耐。
难不成王爷并没那么喜欢她?雪燕望着她忖着。
“杜姑娘,奴婢再斗胆请教——”
“你说。”钥儿点头。
“您真的觉得,王爷是喜欢您的?”雪燕以为,经自己这么一问,钥儿铁定会心虚惶恐,觉得秘密被揭穿了,可瞧她非但没有,反而还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很确定。”
是吗?雪燕还是狐疑。
就在这时,拐杖顶地的声音传来。
“王爷到了。”雪燕急急再说上几句:“等会儿王爷可能会月兑您衣裳,碰您身子,跟您做会怀上孩子的事,会有些疼,您可千万要——”忍住。
最后两字还来不及说,房门打开了。
雪燕屈膝,盈盈喊了声:“王爷。”
穆潇连看也没看,一双眼自看见钥儿之后,就黏住不放。
雪燕知趣,没吭气地开门退下。
一等房门关上,她笑逐颜开地转了个圈。“瞧我这身打扮,是不是很漂亮?”她没有变,即使换穿上华裳美服,她还是小村里的杜家丫头,天真又烂漫。
“漂亮,像仙女一样。”他牵住她,手指沿着她双臂一路上挲,最后来到她脸颊,他略弯身亲了亲她含笑的唇角。
说起仙女这个词儿,让她想起另一个人。“要说像仙女,翡翠姑娘才是呢。”
“干么没事提她?”穆潇眉头皱了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他最不想想起的,就数翡翠跟那个四姨娘。虽然记不起她俩,但不知怎么搞的,他就是不喜欢她们,只能说是直觉。
她一瞅他表情,好像有些生气了。“怎么了?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不觉得,在我心里,你才是最漂亮的。”他搂住她的腰蹭着她脸颊,也不知道雪燕她们在她身上抹了什么,闻起来又甜又香,令人垂涎三尺。
光站在她身边,他叹息地想,他已经硬了。
她灿烂笑开,这种话,不管他是不是说来安慰她的,她都觉得开心。
“我也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她扯扯他的衣袖说。
洗沐之后,他也在司棋的伺候下换穿上石青色镶边的缎袍,整个人看起来大器俊朗,眉目如画。
“我知道,你心里就一个我。”他一拧她鼻,然后敛起笑容。“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听你说起翡翠。”
“为什么?”她歪头问。
他老实坦承道:“不是我喜新厌旧、过河拆桥,而是我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我,到底中意翡翠哪一点。”
“翡翠姑娘很漂亮啊?”
“她是漂亮。”他不否认,不过又补了句:“像尊漂亮的瓷女圭女圭一样。”
咦?钥儿目堂眼。“你意思是——”
“她看起来就像假人一样。”单论容貌,他想,或许钥儿略逊翡翠几分,但钥儿如赤子般纯真有朝气,敢哭敢笑,一双眼亮得就像四月的湖水,透澈清明,但反观翡翠,他只看见畏惧。
他是记不起自己过去的癖性,可他猜想,自己该没那么奇怪,什么不爱,就爱女人畏惧的眼神,然后再加上四姨娘——
“钥儿,你觉得四姨娘怎么样?你喜欢吗?”
钥儿嘟起嘴。她不是一个爱背后说人闲话的人,可穆潇不是外人,她想他这么问,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不怎么喜欢。”
看吧,她也这么想。他微微一笑说:“我也是。”
“怎么说呢,”她歪头思索着字词。“姨娘给我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虽然她很热心,也很费心在帮我们打点——”
“但没办法相信她,对不对?”
“嗯。”她点头。
“我忘了一切事,再回到这里,我只能凭着感觉衡断每一个人。像送我们回来的梁昭,我觉得他可以信任,还有刚才领我们过来的司棋,他也可以。”
就他们两个?她惊问:“其它人呢?像姨娘派来照顾我的两位姊姊——”
“都不行。”他斩钌截铁。“尤其是她们两个,方才司棋伺候我入浴,我大概问了他,他说你那两名婢女,从进府就一直跟在四姨娘身边,可以说是四姨娘的心月复。”
可是——她低头一望自己的衣袍,还有露在底下绣着牡丹花样的大红鞋。“她们待我不错啊,像刚才,雪燕姊姊还趁你没到之前,提贴了我一些——”
“她说了什么?”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脸悄悄红了。“说……你可能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偷月兑我衣裳……”
穆潇先是一愣,而后笑开。
“那你怎么说?”他打趣问。
“我没说话,来不及说。”她扭扭衣袖,一会儿才觑着他问:“雪燕姊姊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月兑我衣裳?”
他抚抚她红热的脸颊,凑脸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如果我说是呢?”
她缩起脖子,满脸红霞,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你想要吗?”他再问。
“不、不知道。”被他瞧窘了,她嗫嚅一声躲进他怀里。都已经跟他到这地方来了,就表示她再无怀疑,她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她谛听他稳而沉重的心音,一边觉得安适,一边觉得羞涩。
隐隐约约,她知道今晚跟以往不太一样,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深、那么霸,一副想将她揉进骨血般的渴念。
“钥儿。”他端起她下颚,亲吻她红润的小嘴,他舌尖钻进她唇内,恣意品尝她的甜蜜。
直到她嘤咛喘息,他才拉着她坐到紫檀木制的大床上,丢开手上的拐杖,坐到一旁亲自伺候她月兑鞋月兑袜。
她低着头注视他忙碌的手指,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让一个王爷帮我做这种事——”
“我说过,在你面前,我只是过去那个身无长物的云龙大哥。”他抬起她脚掌细挲了一阵,而后低头,轻轻吻过她脚背、脚踝,然后是腿肚。
她屏息看着他来到自己身前。他的唇找到她,又深又甜地吮吸她下唇、挲蹭她舌尖,直到她浑身乏力地偎躺在床上,水眸氤氲地凝视他俊秀的脸庞。
“刚推门看见你笑盈盈地站在那儿,我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他执起她手蹭了蹭,又放在唇边亲吻。“真没想到老天爷会有这番安排,早几个时刻,我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看见你了。”
“我一直想不懂,”她指头轻画过他脸颊。“盂兰会那一晚,你为什么作出那么狠心的决定,你知道当时,我不由得想你并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他叹息着抚着她脸颊,一想起那晚,他眼神就变了。心痛的感觉,至今依然残留在他心头。当时,他真以为自己会跟着心一般碎裂了。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如果今天是你换作我,你真舍得让我跟着你吃苦?”
经他一提,她才明白他的苦心。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珍惜她了。
“你那时为什么不说?”她反问。
当时他若肯说清楚,她怎么可能误会他!
他摇头。“说了,你肯定不会像那日一样,难过地奔回家去。”让她难过,他万般不愿,可他明白,那是当时最好的决定。只要她将来能幸福快乐,他多捱一点苦、多受一点伤,也值得。
这么一想他当时捱受的折磨,她眼眶倏红了。“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坏,好在老天爷另有安排,不然我真要误会你一辈子。”
“不会的。”他爱怜地蹭着她鼻尖,再一啄她唇。“你蕙质兰心,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懂的。”
要不,她先前就不会跪下来求她爹成全他俩。
两人相互凝视,一副想看进彼此心魂般的深切。
这就是自己选中的男人——她无比迷醉地捧住他的脸,主动抬头亲吻他。
……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一定累坏你了——”他贴着她唇角低喃,感觉她眼睫如蝶翅般轻搧着。
好不容易她张开眼睛,眼神却困倦迷醉,似已竭尽力气。
“好……”她吞咽着干渴的喉咙,半天才又挤出剩下的字。“舒服。”
她肯定是听到了他的道歉,怕他自责,才会强打起精神跟他说话。
他笑随起眼睛,有她这一句,比寻回家人还要让他开心。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快睡吧。”他亲着她额角,然后拉来锦被,裹住两人仍旧冒汗的身子。
即使没张开眼,她也能感觉他暖热的体温,烘烘地裹着自己。好幸福!她唇瓣勾起微笑,极其满足地叹了一声,跌入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