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童话 第一章
诚徵高中家庭教师,经验不拘,待优,协助考取大学者另备酬谢奖金,意者请洽:0972808888
又是这则广告!
这种徵才广告一般都是登在分类广告版面的一小栏位,但它却大剌剌占满整页报纸,以一种豪迈的气势独霸整个版面。
什么样的家庭会以如此不符成本效益的广告寻找家教呢?
现在家长对孩子的升学关注,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名校的迷思让学子们背负着多大的重担。考取大学?现今大专院校与日俱增,录取率几近百分百;个位数的成绩都能上大学了,还怕考不上吗?
广告里是不是少注明了几个字?例如国立或是某校某科系……
她该去试试吗?程孜凡思忖着。这则徵才广告最近频繁上报,彷佛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如果条件真如上面所述「待优」,怎么会留不住人呢?
「老师。」
她的国文小老师出现面前,打断她猜测的心思。
「把昨天考的试卷发下去,让他们订正,老师待会儿检查。」她交代的同时,上课钟声也响起。
清秀文静的小老师乖巧地点点头,便将桌上考卷抱走。
再次瞥了眼那则广告,然后将报纸摺起来往那一叠备课参考书上头一丢,她拿起课本走出办公室。
程孜凡是去年考进这所私立中学的国文专任教师。前几年她考了几次竞争激烈的公立学校教师甄试皆名落孙山,年年流转在不同公立学校代课,当了几年流浪教师。去年她决定到私立学校应试,虽然私校对教师要求较多,责任压力也较大,但至少薪资方面会比代课教师高出许多。
现阶段对她而言,金钱真的很重要。她想买个窝,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自己的家。
她有张秀致的脸,肌肤白净,看来清冷淡雅,平素少有大笑大闹的大动作出现,即便学生与她说笑嬉闹,她至多就是给个浅浅的笑容。学生私底下常说程老师是冰山美人。
有些性格是勉强不来的,像她就是无法敞开心胸与学生热络地打成一片,不像有些老师总能热情地与学生共处。她不是不想如此,而是……那样对她而言有点别扭不自在。
然而,总的来说,她仍是受学生欢迎的教师。
五十分钟的课很快结束,钟声一响,她停下进度,不占用学生的下课时间。自己曾当过学生,当然了解下课时间对学生而言是多么地珍贵,而此点也是学生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收拾讲桌上的课本步出教室,在走廊上遇见隔壁班的导师,两人打着招呼,并肩走着。
经过音乐教室,犹听见里头传来的练唱声。
「我要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一年级的歌唱比赛快到了,每个班级都选唱流行歌曲。」杨老师笑说着。
「嗯。」程孜凡轻声应道。
「都中学了,学生还会相信童话的存在吗?」虽是疑问,杨老师话里却有着嘲讽否定的意味。
「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杨老师相信有童话吗?」程孜凡反问她。
杨老师眉一挑,神色夸张地说:「如果哪天我们班没有人迟到旷课、上课不捣乱讲话、打扫时间不玩耍偷懒……什么问题都没发生,哈!我就相信那天童话世界来临了。」摆明了不信这一套。
程孜凡听了,唇瓣不由得一扬,绽出浅浅笑意。
上学期学校录取了几个新进教师,杨老师也是其中之一。几个年纪相仿、教学经历及理念相似的老师自然走得较为亲近,偶尔会相约聚餐分享经验,顺便吐吐苦水。她是专任教师,虽偶尔会受不了学生的某些言行举止,但下了课至少能暂时抛下那些烦恼琐事。杨老师身兼导师职务,班上学生问题一堆,常惹得她咬牙切齿、唉声连连。
「你呢?」杨老师好奇地问她。
程孜凡唇角清冷一扬,说:「童话?听都没听过。」
杨老师瞪大眼,噗哧一笑。「你更惨!」
成人世界会有童话吗?她不相信的。真实世界里灰姑娘只能永远当个灰姑娘,吃了毒苹果是不可能靠一个吻就得到解救:何况现今也没有什么白马王子愿意披荆斩棘、冒险患难来拯救睡美人的……
想要月兑离不满的现状,现实中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
该说她很幸运,或……不幸?
她拥有两对父母亲。高一那年父母离异,她与母亲搬出去同住。一年后母亲嫁给一个浪漫的法国人,随夫婿定居巴黎,她只好搬回家与父亲同住。然后再一年,父亲恋上了一名温柔婉约的女子,两人闪电结婚;于是她有了一个仅大她八岁的继母。
初时的三人世界对她而言真是一种难堪煎熬。父亲和小妈犹如热恋中的爱侣,常是不分场合打情骂俏,每回撞见他们夫妻谈情说爱时,她总是窘得想挖个洞跳下去。人家夫妻浑然未觉,她却像做错事般地手足无措。
一上大学,她便搬到外面居住,不管小妈如何劝说,她就是坚持搬出来,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当时父亲不悦地沉着脸,小妈则是红着眼说委屈她了。委屈?天知道她有多么自在呀!她丝毫不觉得委屈,外面的空气好自由、好轻松,她只需做自己就行。
大二那年小妈生下弟弟——一个小她廿岁的弟弟。她益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连要融入他们的生活都好勉强,即便他们从来不曾将她排挤在外。对她而言,他们虽然是家人,但心境上却有着鸿沟距离的人哪!
「孜凡好久没回来吃饭了。」
周六中午她回家一趟,一进门就见小妈开心地迎了上来。
自从她搬出去后,每个月总会找一天回家,免得小妈又要揣测她是否怎么了。如果因而让小妈伤心掉泪,爸爸又会心疼不舍地沉下脸来责问她。
「最近刚开学,事情较多。」她淡淡解释着。
「快过来!小妈炖了一锅补汤。」小妈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走向餐桌。
见父亲坐在餐桌上,孜凡微微颔首,喊了一声。「爸。」
程父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用餐。
「小弟不在啊?」她左右瞧着,随口问道。
「去上钢琴课,老师留他们吃饭。」一提起宝贝儿子,小妈就一脸骄傲满足。
许是老来得子,程父对小儿子疼爱有加,从小让他学习各种才艺,培养技能,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在起跑点上输人。
三人吃着饭,餐桌上多数是小妈娇柔的声音,她和爸爸偶尔应对几句。餐毕,她在厨房帮忙小妈收拾。
「孜凡,真不考虑搬回来?」小妈睁着水汪大眼睇着她。
家里离学校不算远,上回小妈已经问过,她婉拒了,没料到这次回来小妈又再提起。
「不了。现在租的地方很不错,住得也习惯。」去年她和另一位新进老师在学校附近共同租了一层楼,位于静谧巷内的旧公寓,空间不大,但采光通风良好,两个女生住倒也挺舒适。
「你……怪小妈吗?」水汪大眼蒙上一层水气,像有满月复委屈。
「怎么会!小妈,你别多想了。」虽不知小妈又想到哪个点去,她仍忙不迭地安慰。
谁知她安慰的话竟让小妈的眼泪成串地落下,程孜凡一时怔愕,不知如何回应。
「你又说了什么惹你小妈难过?」父亲沉闷不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睁大眼望向父亲,不懂父亲为何第一时间总是先责问她,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吗?
「你别错怪孜凡,是我不小心把指甲弄断,太疼了。」小妈娇嗔道。
程父听了,急忙走到妻子身旁,拉起妻子的手,心疼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下回别再忙了,叫外卖就行。」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涌上一阵酸楚。父亲有多久不曾对她显现温柔的一面?久到她几乎要怀疑父亲是否曾经这般疼爱过她。
送她走出大门时,父亲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
「你跟……那个姓纪的学长还有见面吗?」
她脸色泛白、胸口一闷,不懂父亲为何突然提到此人。
「我……很久没见他了。」她冷淡回道。
「这自始至终就不关你小妈什么事。」程父不自在地别开眼神。
她的心一紧,神色冷凝。
「我从来就没说过小妈什么,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度揣想,尤其是小妈……这份莫须有的亏欠是如此沉重,你们累,我也好累。」她深吸口气,眸底充满无奈地望着父亲。
父亲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她在心底喟叹一声,便颔首转身离去。
从小她总是告诉自己爸妈不是不爱她,只是当时大人们忙于处理两人间摩擦生变的关系,哪还有心思顾虑她小小的心灵。直至他们各自觅得另一伴侣,不管爸妈、继父或小妈,他们都是善待她的,然而这种带着弥补心态、刻意的爱,让她承受得好闷好沉重。
她甩去脑中的纷乱愁思,搭乘捷运前往近郊。走出捷运站,她依着手中的字条寻着上面的地址。昨天放学整理桌面时又瞧见那则广告,她考虑片刻便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告知地址,让她今日下午前去面试。
抬头望着上方宏伟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目的地。举步走上长石阶,半晌,她停下脚步,望着青石阶梯尽头紧闭的大门,门禁森严,看来挺华丽气派。她迈开步伐继续往上走,忽地一条黑色身影不知从何窜出,倏地往下冲,经过时不慎擦撞到她的手臂,她一个踉跄,身子顿失重心,眼看就要往旁跌落,她轻呼一声,不知何时又出现一条黑色身影,及时扶住她的纤腰。
停在那人怀里不到几秒光景,她杏眼往上一睇,与男人互望一眼。男人迅速将她扶起,随即飞奔而下。
程孜凡转身望去,如果不是余光捕捉到倏忽而逝的那两条黑影,她真要怀疑刚才那瞬间发生的事是她的幻觉。
第一条黑影较瘦小,看不甚清楚;第二个男人则是高大健硕,虽仅是一瞥,还是稳约瞧见男人那对浓眉以及炯亮有神的大眼,还有那一头电卷头……呃?她没看错吧?
她眨着眼,半晌才回过神。
往上走向大门,她伸手按了门铃。不一会儿森严的大门开了,一名五十几岁、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袭笔挺西装、打着领结,一见着她随即面露善意地微笑。
「请问您是来面试的程老师吗?」声音温文有礼。
「是的。」程孜凡颔首,礼貌地微微一笑。
这声音应该就是昨天与她通话的人吧?果然——
「我是管家,敝姓金。昨天就是我与您通话……没想到是个气质美人哪。」后面一句,金管家几乎是含在嘴里喃语。
程孜凡听不甚清楚,扬起柳眉询问地看向他。
金管家笑了笑,像是没注意到她疑惑的表情。
「程老师请进来。」金管家挺直腰杆,展现他身为管家的架式,欠身让程孜凡走进去。
一进大门,迎面是占地不小的庭园,修剪整齐的花木,虽过于匠气,却也为庭园增添些许气派;接着触目所及的是那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物;她对建筑不甚了解,却也能看出这栋独立式建筑的建材不凡,气势雄伟。
一进屋里,映入眼底的即是宽敞富丽的客厅。金管家让她在沙发上等着,然后露出微笑、转身举步,动作优雅地走了进去,那神情、那身影,彷佛宣告着他是多么享受此份工作,以身为一个管家为荣。
程孜凡左顾右盼,总算有点了解为何那则广告会出现在报纸全版面里了。从建材到屋里家具的摆设,在在显示这家人豪气阔绰的一面,在这里头似乎寻不着一丝含蓄委婉。
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呢?
当她好奇揣度之际,金管家领着一名身材高大硬朗、年约六十的老人出现。
「程老师,这位是熊老爷。」
程孜凡起身,礼貌地略为颔首,心里微讶!又是电卷头?这附近人家是流行这种复古款式吗?
「我是熊一夫。程老师,别客气,坐着谈就好。」熊一夫嘴巴一咧,热忱亲切地招呼道,声音浑厚爽朗,看来是个亲切不拘小节的人。
程孜凡心里暗想,这位熊老爷真是人如其名哪!虽然有些岁数,然而他身上仍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不知道程老师今天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程孜凡还未坐定,就被熊老爷热情急迫的问话惊愣住,险些岔了气息。
「不然明天也可以。」熊一夫见她没回应,以为她有困难,便退而求其次地说道。
「今天……不是来面试的吗?」她迟疑地问。
「通过了。程老师绝对没问题。」熊一夫满意地呵呵大笑。
通过?他们都还没开始谈吧?程孜凡不禁眉头微蹙。
彷佛怕她不愿意似的,熊一夫急忙说:「程老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我做得到的,二话不说,最好能天天过来。至于待遇,一小时看要多少,都没问题。」
都没问题?程孜凡杏眸瞠着,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忽地,熊一夫猛然往自己大腿上一拍,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惊得程孜凡身子微颤一下。
「程老师,咱们就阿莎力一点,说定了,明天开始上课。」
程孜凡眨了眨眼,清了清被震慑住的嗓音。
「呃……可是我恐怕无法天天过来,一周三天可以吗?」
一听她愿意,熊一夫哪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时间、待遇,她说什么他只管咧着嘴猛点头,先答应再说。
「我可以先见一见学生吗?」会不会是个顽劣不堪的小孩?学校里的学生偶尔有一两个会令她头痛不已,但都还在她的掌握中,就怕这个学生不是那么好对付。
「那当然。」熊一夫叫住送了饮料过来的金管家,让他去把儿子叫出来。「我这个儿子很笨的,请程老师多多教导。」
「您客气了。」程孜凡客套回着,心里暗忖,那学生想必是熊老爷的独子或是么儿,溺爱也是正常的。
程孜凡端起桌上镶金边的骨瓷杯就口啜饮。片刻,管家以一种不寻常的俐落身手急奔而至,倾身附在熊老爷耳边低语。眼见熊老爷愈听脸色愈是狰狞,程孜凡眨着眼狐疑地觑着。
「什么?!」熊一夫陡然一喊,气得大掌猛力往桌上一拍,「碰」一声,震得桌上的骨瓷杯弹跳起来。
程孜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身子险些也要弹将起来,虽如此,她外表仍是冷静自持,仅是眉头微微扬起疑问。
「老爷,别吓着程老师。」金管家适时提点着盛怒中的熊一夫。
熊一夫本是瞪大眼,一脸怒火,一听见管家的话,瞬间咧着嘴,虽面爆青筋,却仍刻意露出温柔笑脸,这种反差效果还真令人不习惯。
程孜凡眼睛微微怞动,沉住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熊一夫忙着打哈哈地干笑几声。
「我家少爷刚才有事出门了,不好意思,只好请程老师明天直接过来上课。」金管家赔罪地向她深深一鞠躬。
「没关系。」程孜凡忙站起身来,向他们轻轻摆手。
「我送程老师出去。」金管家点头示意。
程孜凡颔首,转身向熊老爷道再见,便随着金管家走了出去。
半晌,金管家急忙奔回,见熊一夫双手环抱胸前,一脸怒气腾腾。
「那死小子是想气死老子吗!存心跟我作对!你说,他会不会是知道今天有人来面试,故意给我落跑?」亏他们还特意保持低调,不敢让那混小子事先得知。
「少爷应该不是故意落跑……」金管家眼神一改之前的从容和善,精锐地对上熊一夫,忽地说:「阿吉也不在。」
「不会又跑去小郭那里吧?童家小子也去了?」熊一夫脸上陡地闪过一抹厉色。
「很有可能。」
「马的!老子都跟他说了,别再回去惹是生非,这死小子偏偏听不进。老金,不管怎样,明天程老师来,绑也要把腾云绑来上课。」
「是。」
「这次再把程老师吓跑,我就让他断手断脚。」一想起先前那几个老师,熊一夫眯起眼,一脸怒色。没有人可以撑过第一次上课……马的!有的连第一次见面就被吓得一脸菜色,这个程老师虽然年轻,感觉还挺有勇气的,希望能制得住腾云。
金管家认同地点点头。这么有气质的美女老师真是赏心悦目,可千万别让少爷把人给吓走才好。
*
星期天上午,差十分十点,程孜凡按了熊家大宅的门铃。
她昨天回去想了想,熊老爷过于急迫的态度颇令人心生猜疑,想起那频繁出现的徵才广告,莫非那熊少爷真是顽劣难教,又或许其中有何难言之隐?她心里略微却步,思忖着是否该打电话回绝掉。
然而思及昨天回家的情形……那是她的家人,彼此间的距离却又无比的遥远;她爱他们,但现下她真的好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于是她抛开昨日的种种猜疑,决定接下这份待遇优渥的兼差。
今早照例是金管家出来开门,管家一见着她,露出一个很真诚、欢迎的笑容。
两人越过庭院,走进大门玄关处,她隐约听见一阵吵杂声……似乎有人在争吵。一进客厅,她的猜测无误,一记怒吼声迎面袭来。
「你一大早把我挖起来,就为了让我等那个什么见鬼的家教?」低磁醇厚的嗓子,此刻因为情绪不佳而粗哑地吼着。
是个陌生的声音,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怒意,程孜凡猜想应该就是熊少爷,只是……这声音似乎有点成熟?
「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去给我念个学位回来。」熊老爷宏亮的嗓音气势磅礡。
「我上大学干嘛?道上打拚需要什么学位?」熊少爷的肺活量也不遑多让。
道上?程孜凡微讶。是她听错了吗?她望向管家,却见金管家一脸优雅自若,彷佛没听见那争辩声。
「你跟人家拚什么?好好的熊氏企业继承人你不要!」
原来是少年不学好走上岔路,难怪会气跑那么多个家庭教师。程孜凡心里暗忖。
她环视大厅一圈,却未见着什么人影,这两记响亮浑厚的嗓音从哪传来?
她的疑惑马上有了答案。
金管家给她一个手势,领她往客厅右边弯了进去。里面是间书房,有着深色木地板以及两面高耸的书柜,柜上摆着许多精装书,看上去类似大英百科全书之类的硬书。视线所及是一整面落地窗,窗外就是后院,有着宽广的草地,想来特殊节日举办宴会一事定是不可少,当然更少不了一座游泳池,只是现在才三月初,池子里自然没有水。
「你漂白当企业家是你的事,别把我扯进来。」
「马的!你忘了你妈的遗愿了吗?」
「马的!我就是没忘才能让你在这里给我胡搞瞎搞。」
落地窗前有两只狮子在吼……不,是两只大黑熊正朝着对方狂吼。程孜凡脑中竟浮现国家地理频道里常出现的画面……
熊老爷她见过了,但另一个?高大挺拔的身材,目测至少有一八五;下半身穿着牛仔裤,上半身随意套着一件衬衫——恐怕才刚被人拉下床,衬衫钮扣未能扣上;一头杂乱的……鸟窝头?她实在想不出其它更贴切的形容词。虽只微微看到侧面,但怎么也难与一般犹带青涩稚气的高中生联想在一起。
程孜凡转身狐疑地问着金管家:「他是熊少爷?」
「是的。」金管家恭敬地回答。
「就是我要教的学生?」或许有人就是天生长得成熟,先老起来等,她在心里这么自我说服着。
金管家微笑点点头,那眼神带着欣慰的笑意,好像光明的前景就在眼前似的。
「你今天再把程老师吓跑就给我试试看!老子不把你断手断脚,我熊一夫三个字就倒过来写!」熊一夫气得出言恐吓儿子,只是他都忘了自己这招对儿子早不管用了。
家暴?
程孜凡担忧地再度看向金管家,只见管家安然立在一旁,自有定见地回着:「这是老爷和少爷间的……亲子沟通。」
亲子沟通?程孜凡再度睇向那对熊……家父子。
「哈!你那三个字倒过来倒过去,次数多到都不知道该念熊一夫还是一夫熊了。」语罢还刻意仰天大笑三声。
显然熊老爷与儿子的亲子沟通……不良!
「马的!你这小子欠揍是不是?!」熊一夫怒火中烧,甩甩头开始摩拳擦掌。
「来啊!」
程孜凡面露忧色,却见那熊少爷一脸神色飞扬,像是求之不得般地兴奋期待着。
「你这逆子……」
「那程老师不出现就算了,他要敢出现,换我将他断手断脚。」熊腾云可不管什么家教上大学。念书干什么?尤其是那些惹人厌烦的八股老师,个个孬得不像话,畏畏缩缩的,让他看了就莫名兴起一把无名火。
熊腾云的话让金管家与程孜凡同时倒怞了口气。她瞠目望着。这不该是人类法治社会里会出现的对话,她是走进了什么动物奇观世界吗?
那两记怞气声将熊家父子的目光吸了过来,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一见着她,熊老爷迅速转换脸色,咧开嘴露出一脸温柔讨好的笑容,彷佛刚才的怒气暴戾全是假象;熊腾云则是横眉竖目,杀气腾腾地瞪了过来,炯炯有神的目光接触她时倏地闪过一抹微讶。
「你又是谁?」熊腾云神色睥睨地问道。
「正是你想断手断脚的人。」她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顽劣学生。
水啦!熊老爷咧着嘴,险些赞叹出声。
熊腾云扬起眉,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少爷,程老师来了。」金管家及时出声,免得熊腾云再度飙出什么惊人之语。
「程老师,欢迎欢迎!」熊一夫大步走了过来。
熊腾云睨了眼熊一夫,这死老头笑得这么恶心是干嘛?得了失心疯不成?
「腾云,这位是新来的家庭教师,程孜凡老师。程老师,这是我那笨儿子,熊腾云。」熊一夫介绍时,皮笑肉不笑地以眼神不断暗示儿子最好识相点。
「你是中风啊?还是怞筋?」熊腾云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臭小子……」熊一夫拳头一挥,眼看就要往儿子脸上招呼过去,熊腾云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迅速跳开,丝毫不将那一拳看在眼里。
「少爷身手愈来愈俐落了。」金管家扬起嘴角赞赏道。
「得了,金叔,叫我腾云就好。」熊腾云不耐地挥挥手,转身立在程孜凡眼前,一双黑眸精锐地打量着她。
是他!程孜凡一愣,是昨天撞见的第二条黑影。
只是那头电棒烫小卷头因为刚起床而成了鸟窝头,呃……都是同样令人惊叹!
撇开头发及那身不整的衣衫不论,仔细看来,熊腾云长得还算性格,脸庞轮廓分明,肌肤是带点阳光的健康古铜色,盯住人的眼神深邃,野性十足,非常霸气,尤其是那隐约可见的胸膛……阳刚雄健的身躯近距离地靠近她,浑身热气似乎会灼人似,令程孜凡不禁颦起眉……他真的是高中生吗?
熊腾云双手插在长裤口袋,一脸吊儿郎当地睇着眼前的女人。原来昨天是来面试的……真是可惜!他懊恼地耙了耙那头乱发,她怎么会是个老师?那头黑亮的秀发应该要放下来才性感,挽个吃素般的发髻,太呆板严肃;长裤下的那双腿看来颇为修长,黑色毛衣虽看不出身材曲线,据他目测,三围应该是……
「三围多少?」他直接将脑中的疑问提出来。
程孜凡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一看,瞥见房里其他两人吃惊地张着口,嘴里喃喃有词,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32、24、34。」他右手模模下巴,认真打量着。
轰地!程孜凡双颊染上红晕,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气得血液直冲脑门……
偏偏熊腾云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他眯着眼打量着,笑笑地说:「是B?还是C?」说着还伸出魔爪往程孜凡胸前测量着,甚且作势欲往她胸前一探。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