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刀醉红颜 第四章
天城隶满瞬间有些错愕,虽说他的年纪确实比外貌看来大了些,但这事也只有苍龙堡内相熟的兄弟们知道而已。
怎么,他邪刀鬼见愁的名号有这么响亮吗?居然连个陌生姑娘都知道他的年岁其实早就不该让人以少侠称呼。
“我的老天!雅君,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鸨母一张脸涨红成猪肝色,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回身掩住了雅君的嘴,低声教训道:“既然大家都称他一声少侠,那你就跟着喊少侠!怎能这么无礼呢!”
她们这百鸟啼可是靠这些贵客捧场,才能有今日风光的,况且她们就是要让客人上门后有好心情,因此这些人来来去去,说的做的不管是真是假,她们都该学着睁只眼,闭只眼,绝不过问才对。
“无妨,倒是……这话你听谁说的?雅君姑娘。”相较于让人拆穿年纪的尴尬,天城隶满倒宁可知道雅君是从哪儿听到这件事。
“我爹。”雅君的秀眉没来由地蹙了起来,语音也跟着降低几分,“你不是想知道杜晴风如何成了我的杀父仇人吗?既然你就是苍龙堡的天城隶满,那我就告诉你吧……”
数月前,玉草城的数家酒坊在三年一回的竞酒会上遭到了贼人杜晴风的洗劫。
由于情况混乱,所以许多酒坊内难得而珍贵,甚至是数十年才出产一坛的好酒,都被破坏殆尽,损失极大。
雅君便是其中练家酒坊的独生女,娘亲早逝的她,一直都与爹亲相依为命,感情融洽。
可是在竞酒会上,向来热心的练老板为了阻止杜晴风的嚣张行径而受伤,就这么去世了。
在练老板死后,尽管练雅君声明自己早习得爹亲的工法,能够酿出同等美味的好酒,但由于她年岁尚轻,又是个姑娘家,平日里亦鲜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与各家酒坊或老顾客一点也不熟,因此无法博得众人信赖,所以练家酒坊只得关门。
练雅君为了生活,于是进入百鸟啼弹琴卖艺,为此,她才对杜晴风恨之入骨,巴不得能亲手杀了这个仇人。
所以当杜晴风闯入百鸟啼时,她自是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
“原来你是练老的女儿。”天城隶满向鸨母要了个清幽的地方,让他与练雅君单独谈话,在得知她的出身后,脸上的一贯笑容亦褪色几分。
“我爹在家时,曾向我提过你,说你虽然长得年轻俊秀,事实上年岁不小,总是一副想喝酒却又死命清醒的态度在喝他的酒,所以爹说,他很想为你酿坛能让你醉倒的好酒……”
窗外夜色已进驻,练雅君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光,眉梢微垂,眸子里掺入了几分寂寞。
“练老是个好人,他去世时,我人正好在外地,没能赶回来,等我到了玉草城,才知练家酒坊也关门了,倒没想到他竟有个女儿。”天城隶满的语调带些惋惜,他接着转向窗外望去,又道:“他常问我,怎么老喝不醉?我总说,我是千杯不醉……”
练老那爽朗的笑音与开朗的脸庞,以及有精神的声调,他还记得相当清楚,可惜这个忘年之交的好友,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没想到杜晴风曾失手害死练老,等卫凉谦抓到人后,他非得将此事告诉卫凉谦,让天涯镇或玉草城的官府重重判他不可。
“爹常说这事。”练雅君伸手抚过自己覆着面纱的脸颊,淡声道:“他死前除了惦着没人能照顾我,还挂心着没能为你酿出好酒。”
“让他老人家挂心了。”天城隶满吐出一口长叹,“对了,你不是说你学会了练老的工法?”
“是呀!只是没人信我。”练雅君蹙眉应声。
否则的话,练家酒坊根本用不着关门,她还是能继承爹的遗志,守住练家酒坊的。
“你若还想回去开练家酒坊,我可以找法子帮你。”天城隶满正色道:“就算是多谢练老过去的照顾,以苍龙堡的威名,要让练家酒坊重开不是难事。”
“咦?”练雅君微睁丽眸,讶道:“真的吗?”
“对,你可以考虑看看。”天城隶满悠哉地点头,“这么一来,你不必在百鸟啼卖艺,毕竟这里不是适合姑娘家工作的地方,况且你留在这里,万一让哪个色欲熏心的男人看上了,难保鸨母不会暗中卖了你,我想这并不是练老乐见的事。”
他没有善良到想帮每个人,但人总有私心,而他喜欢练老这位友人,因此自然会爱屋及鸟。
“你果然就像爹说的,有点人来疯,有些不正经,但其实真的认识你,就会觉得你是正人君子。”眨了眨眼,像是讶于天城隶满的考虑一般,练雅君点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眼神。
天城隶满微挑右眉,没想到练老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吗?他刻意隐藏的心事,怎么好似都被练老看穿了似的?
不过这还真是教他感到困窘了,既然练雅君知道了他的性情究竟为何,那他在面对练雅君时,到底该用什么态度……
“那么,你的决定?”浅咳一声,天城隶满转移了话题。
“能重开酒坊自是好事,不过你用不着担心有男人会觊觎我的美色之类的问题。”摇摇头,练雅君比比自己的右颊,应道:“因为我脸上有伤疤,男人见了只会觉得丑。”
“伤疤?”天城隶满这才明白,难怪她刻意覆上面纱,原来不是为了隐藏外貌免得惹来麻烦,而是为了掩饰伤痕。
“从前帮着爹搬酒坛时,被打破的酒坛划伤脸而留下很明显的疤痕,爹曾为此自责一阵子,但后来瞧我根本不以为意,也就渐渐放宽心了,但从此爹便相当保护我,他认为要照顾酒坊太辛苦,不想我跟着受累,总说要找个好人家把我嫁出去享清福,至于酒坊,他老人家可以心满意足地照顾一辈子没问题。”
娇音吐露,说的净是前尘旧事,还带点淡淡哀伤,可练雅君的声调却又是无比精神,让人无法将她与这些旧痛联想在一起。
“练老真是豁达的人。”天城隶满不由得跟着扯动唇角,露出微笑。
“嗯!他是乐观的好爹爹,所以杜晴风这仇,我一定要报。”练雅君使劲地点了点头。
“报仇当然没问题,我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将他缉拿到案,若再添上你爹这仇,我想他是在劫难逃,所以你用不着考虑他的事了,先想想怎么安顿你自己吧!”凭卫凉谦的身手,还怕逮不着杜晴风那贼人?
依他看来,练雅君该多注意她自个儿的安危才是。
虽说她在百鸟啼卖身是不得已,她似乎也没遇上什么麻烦,鸨母看来好像也是同情她,所以没多刁难,但既然刚巧让他遇上了这情况,他就不会对练老的女儿弃之不管。
“嗯……虽然你好意想助我重开酒坊,我也很希望能这么做,把我爹的工法传承下去,可我爹的遗愿并非如此,所以我还是不开了。”练雅君想了又想,虽觉可惜,但其实她跟着酿酒也是兴趣使然,倘若要独自经营酒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她想自减威风,但她没什么算帐管钱的本事,倒是爹比她还精明,可如果要把酒坊交给外人经营,她只负责酿酒,又让她有些不安心。
“我是挺喜欢酿酒的,不过开酒坊就累人了,我可以理解爹的用心,所以我原本是打算报仇后,就找个幽静地方隐居。”
她说得干脆例落,彷佛人生对她来说毫无需要眷恋之处,倒是让天城隶满听得差点让入口的茶水给呛着。
“咳……等等,雅君姑娘,你……”拍了拍胸口顺过气,天城隶满忍不住蹙眉,往她平静又无辜的眼瞧去。
“叫我雅君就好啦!姑娘长姑娘短的听起来很别扭,至于你嘛!既然你年岁都不小了,还是我爹的故友,那我就喊你一声天城叔叔……”
“你给我等一下!”天城隶满哭笑不得地出声喊停,“我虽然比外表看来年长些,但也没这么老!”
她是把他当成四、五十岁的老头了吗?居然想叫他叔叔?
“可是你都老大不小了,还装年轻,要人叫你少侠,这样很奇怪耶!人要懂得面对现实……”练雅君露出带点不赞同的眸光往天城隶满打量。
“重点不是这个!”天城隶满苦笑着摇头。
果然是练老的女儿,说话一样毒舌不提,还直率得戳人心坎里。
“喔!好吧!那到底要怎么叫你?”练雅君耸耸肩,无所谓地应声。
她这个人很乐于配合的,所以如果天城隶满还是想继续假装年轻,那也没关系。
“就叫我少侠没关系,大爷我听了心情爽快比较重要。”天城隶满有些头大地应声。
“咦?但是你叫我名字,我喊你少侠,这样怪怪的,也不公平啊!”练雅君想了想,问道:“不然,既然你这么喜欢装年少,我叫你一声小哥好了。”
小哥总比叔叔年轻嘛!这样天城隶满应该够满意了吧?
“算了算了,用不着,你就喊我隶满。”天城隶满有些没辙地投降了。
挥挥手,他决定接受练雅君的公平原则,省得浪费口水跟她争论这种没啥营养的问题,不然说不定她会直接喊他一声天城小弟。
“喔!好吧!那隶满,你对我想找地方隐居的事有意见吗?我瞧你似乎不是很满意。”若他有什么好建议,她愿意听听的,毕竟他可是让爹爹时常挂在嘴边的有趣侠客。
“不是有意见,只是……你年纪轻轻,怎会想隐居?一般姑娘家应是想嫁人吧?再说,练老不是临终前还挂着这件事?”
天城隶满在庆幸话题总算重回正轨的同时,也不由得纳闷起来。
“喔!因为我想没人会想娶个脸上有道大伤疤的姑娘嘛!一般男人还是喜欢美女啊!”练雅君老实地应声。
她答得直率,却教天城隶满想挥拳打自己嘴巴。
该死,他怎么又忘了这件事,老害她重提旧事。
只不过,瞧她轻松乐天的态度,还真让人很难记得她发生过足以让相当介意外貌的姑娘家上吊自尽或投河自杀的悲伤事。
看来,练老真是教出了个性情活泼又乐观,就像练老本人一样有精神的好姑娘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教他天城隶满更不能放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