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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起情涌 第二章

即使处于乱世中,上海仍不减它的繁华,而且别有一番风情。

卢璧人从南京的学校毕业回来,已赋闲了一个月。她父亲虽然交代了手下的人陪她四处逛街、看戏、买东西,但她对那些保镖似的「伴游」却厌烦透了。

她觉得自己带个保镖招摇过市,路上的人不明就里,可能还会以为她是谁家的姨太太呢!

卢定坚听了女儿这样大发娇嗔,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那叫筱玉来陪你好了,你跟她在学校里不是死党吗?」

「她没空,她在一家公司里当写字员。」卢璧人说。

卢定坚燃了一根洋火,缓缓的点燃一支雪茄,吸了一口,问:「筱玉这么快就开始上班啦!?」

「可不是吗?谁像我整天游手好闲。」卢璧人嘟着嘴巴说:「爹地啊!您公司那么大,随便给我安排一个职位嘛!」

卢定坚捏捏女儿的脸颊,「你爹地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家里的舞厅跟赌场,你能去吗?」

卢璧人坐进沙发里嘟嚷道:「那我成天在家里干嘛?等着嫁人啊!」

「有男朋友没有?以前常听你提起一个叫什么伟的……」卢定坚睨了女儿一眼。

「爹地,那是三年前的事了,还提他干嘛?」

三年的时光就这么飞逝而过,她曾经和一位叫姚俊伟的男同学几乎就要迸出一点火花的,但自从三年前她到北京玩了一趟,回程时在火车上意外邂逅了杨适,她的心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掳走了。

那时,她清楚的记得丁怀楠说他们要到上海,但火车进了上海车站后,他们却被湮没在混乱的人潮之中;她只好失望的上了父亲派来接她的黑色大轿车……三年了,如今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了?日子过得还好吗?

「璧人!」卢定坚唤了女儿一声。

「嗯?」卢璧人回过神来。

「爹地想起一件事来,倒很适合你去做。」

「什么事?」

「爹地想选下一届的华董,所以这两年我得下一些功夫,如果你有空,不妨帮我到孤儿院给那些小孩子送些礼物。」

「行,不过下午我要去看电影,叫你的人别再跟着我了。」卢璧人固执的说。

「好,那你路上小心。」卢定坚叮嘱道,心想在上海,想必也不会有人胆敢欺负他卢定坚的宝贝女儿。

戏院正上映着一部外国片,排队买票的多半是一对对的情侣,但卢璧人却是习惯一个人看戏,也许也可以说是她习惯了一个人。

从她有记忆时她母亲就过世了,念中学以前她一直被寄放在乡下的祖母家,父亲长年在外奔忙。而后,她和祖母忽然被接到城里来。

城里的家是许多人梦想中的花园洋房,出门有黑色大汽车,院子里养了一头凶恶无比的黑色猎犬,客厅里有一架白色的平台钢琴。

父亲说有钱人家的小姐都会弹琴,因此也请了老师来家里教她。

钢琴老师是个白皙的俄国男人,他对父亲说:「小姐都十几岁了,现在学琴恐怕迟了一点。」

她父亲客气的说:「请先生多费心!」然后每堂课都付了双倍的学费,卢璧人也因此比别人多学了古典曲子以外的爵士钢琴;短短几年,她的琴艺精进,家里只要有宴会,她都会演奏几曲,已成了父亲炫耀的宝贝。

但她仍旧是孤单的,尤其祖母死后,屋子里仅剩老妈子和丫头。

卢定坚嫌佣人们碎嘴,很快又把卢璧人送到学校寄宿。每到寒暑假回家,她就自己上街买东西、看电影,直到这两年,她父亲觉得女儿越发标致了,才觉得需要派个保镖跟着,免得引来一些登徒子的搭讪。

其实卢璧人觉得,看电影没人陪也无所谓,反正电影开演后,周遭漆黑一片,男女主角一出场,所有人的心便都悬在剧情的发展上了。

但今天有点反常,片子开始没多久,大银幕突然暗了,整个戏院里的人在黑压压的空间里惶惶不安的蠢动着。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不开灯呐?」

「什么味道?」

「好像有烟……」

「不得了,失火啦!」

「失火了!」

顿时尖叫声四起,戏院里一片混乱,周遭全是急着逃命的人。

卢璧人惊惶的被人推着挤着,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浓烟跟人一样到处乱窜,咳嗽声、哭声、求救声等更是此起彼落。

卢璧人跟着人群一直往前冲,到底前面是不是出口她也不晓得,忽然脚下绊到一样东西,她一跌倒,身后立刻有人踩了过去。

卢璧人挣扎着,忽然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拥住她,说:「靠着墙边往前爬,快!」

她就依着这个男人的话,沿着墙没命似的匍匐前进。他们来到一个有扇窗的办公室,头顶上的烟直往窗口冒,男人忽然站起来,拿起铁椅子打破窗玻璃,命令似的说:「跳下去!」

卢璧人探头看了一下,天哪!这可不是一楼,从这儿跳下去,就算不会粉身碎骨,恐怕也免不了断条胳臂、缺条腿。

「快啊!」男人催促着。

「我情愿在这里给烟呛死,也不要跳下去给摔成肉饼!」卢璧人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着。

刷的一声,男人扯下窗口的落地窗帘,火速的将卢璧人像粽子一样的绕了两圈然后扛在自己肩头。

「你做什么?」卢璧人让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逃命!」男人一跃,就从窗口跳了下来。

卢璧人还来不及反应,两人已经落在一条小巷里。

她的身子裹着窗帘,叠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的脸让烟熏得一片漆黑,她愣愣的盯着他,忘了自己要哭还是要笑。

「欸,这样多难看,快起来吧!」男人说。

卢璧人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可是偏偏全身都给窗帘裹着。

「我动不了啊!」她用力一翻,人便砰的一声摔在旁边。

男人身手矫健的站起来,同时替她把身上的窗帘扯开,又抓着窗帘当毛巾似的把脸埋进里面,使劲的擦了擦。

男人露出了干净的脸,那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眼睛,还有颀长的身材……

「杨适!」卢璧人诧异的叫道。

杨适也愕了一下,「你认识我?」

「我是卢璧人啊!」她觉得自己简直在作梦。

杨适一脸茫然,显然对眼前这位长发美女并无任何印象。「不好意思,我一时想不起来。」

「哦,不要紧。」卢璧人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仍不免感到失望。「丁先生还好吧?那天,一下火车就没看见你们的人……」

杨适这才明白过来。「你是当初在火车上救我们一命的那个女孩子?阿楠常提起的恩人原来是你!」

「你想起来了?」卢璧人嘴角的笑靥像玫瑰一样的绽放开来。

「我和阿楠就住这附近,你的手脚都磨破了,不如先上我们那儿,我替你上点儿药。」

卢璧人低头看看自己,果然是一身的狼狈。「也好,我这样子回去,我爹地不把戏院砸了才怪!」

杨适领着卢璧人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弄堂里。一旁都是老式的楼房,而窗扇都是细雕的木框,晒台有万国旗似的衣物晾着;在黄昏的夕阳中,这样的景物让卢璧人彷佛又回到儿时的光景。

杨适推开镂空雕花的铁门,穿过天井,掏出钥匙打开一扇漆黑的大木门。

屋里没亮灯,他显然有点犹豫的说:「阿楠好像出去了。」

卢璧人猜他是顾忌家里没人在,他公然带个女孩子回来,恐怕会让邻居说闲话。

「那我……」

「我帮你把伤口消毒一下,再送你回去。」他把门敞开着,又捻亮了屋里的灯。「租来的房子,很简陋,你随便坐。」

杨适进房里拿了棉花、纱布和消毒药水出来。

「会有点疼,不过这里没别人,你如果哭也不会有人笑你。」

「我自己来。」卢璧人拿了棉花沾上药水自行清洗伤口。

杨适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问:「到底痛不痛啊?」

卢璧人咬着唇:「当然痛啦!」

「看来你挺勇敢的嘛!」

「女人的忍功本来就比男人来得好。」卢璧人在伤口上覆上纱布。

「是吗?」

「当然啦,不然怎么生孩子呢?」

杨适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正聊着时,丁怀楠忽然气喘如牛的跑了进来。

「我在外面听人说戏院着火了,我记得你下午说要去看电影,还以为你已经烧成炭了呢!害我跑到巡捕房去认尸。」

「我没事,不过你看我碰见谁了。」

卢璧人抬起头来,笑着对丁怀楠说:「没想到是我吧!?」

「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丁怀楠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高兴的笑:「卢小姐,真的是你?你好像比以前黑了一点。」

「她是让烟给熏成这样的。」杨适掏出手帕给她。

卢璧人接过手帕往脸上抹了两下,果然一层黑。「没照镜子,还不知道自己变成这副德行。」

「你们俩是一起从戏院里逃出来的?」丁怀楠不可思议的问。

「是杨适救我的,不然变成炭的人就是我了。」卢璧人紧紧的抓着杨适给她的手帕,一想起方才的事,她仍旧心有余悸。

丁怀楠点点头:「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当初你救了杨适一命,今天他却救你一命,你们俩算扯平了。」

听见丁怀楠这个说法,卢璧人却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或许她心里面根本不愿和他扯平,反倒希望能跟杨适天长地久的牵绊下去。

杨适见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而丁怀楠却还兴致高昂的跟卢璧人东扯西聊,便打断了他们的话。

「阿楠,我还得去一趟办公室,不如……」

杨适本来是想让丁怀楠送卢璧人回家,不料卢璧人却紧接着说:「不如我们改天约个时间再聊吧!我也该回去了。」

杨适望了丁怀楠一眼,怎么刚才看他跟卢璧人聊得眉飞色舞的,现在给他制造一个与她独处的机会,他竟像个傻子似的还向她挥手道别。

「那咱们改天见啰!路上小心。」

卢璧人跟杨适一起走出门,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问:「你在哪里做事?这么晚了还要进办公室。」

「我在一间中学里面教英文,因为今天下午没课,所以才出来看场电影,本来想看完电影再回学校改卷子的,没想到发生这么大的事。」杨适说着也一路张望,但不知怎么搞的,路上却连一辆黄包车都没有。

卢璧人打开手心来,几丝棉絮般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里。「下雪了!」

杨适缓下脚步,「可不是吗?偏偏又叫不到车。」

才说着,一个拉车的在对面扯着嗓门问:「先生、小姐,要车吗?」

杨适向车夫扬了扬手。「麻烦你!」

车夫把车拉过来,街灯映出他脸上从额头划过鼻梁骨的一道赭红色的刀疤,卢璧人顺势往杨适背后靠了靠,轻声的说:「我看还是等别的车吧!」

「我送你!」杨适蹬上车子,伸手将卢璧人拉了上车。

「上哪儿?」车夫问。

「霞飞路。」卢璧人说。

杨适听她这么说,直觉的想到上海大亨卢定坚。在车上和她聊起来,才知道她果然是卢定坚的女儿。

「这下可不得了,今天下午出这么大的事,你爸爸不把整个上海都翻过来才怪。」杨适笑道。

「我爹地如果知道你救了我,他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下午阿楠不是说,三年前你救过我,今天换我救了你,咱们两不相欠了。」

「说起来你那时候真的病得好厉害。」卢璧人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况,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握着杨适借她擦脸的手帕,不过今天她是不打算还他了。

「那时候幸亏有阿楠,听说我到上海以后连续昏迷了好几天,现在命虽然捡回来,可是以前的事几乎全记不得了。」

卢璧人诧异的望着他,「真的?」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说不认得她了。

可是茫茫人海里,他们却再一次于生死关头相遇,如果不是上天巧妙的安排,怎么会有如此机缘巧合的事呢?卢璧人因此更相信她和杨适是有缘的。

到了卢家附近,已经看见不少巡捕房的车辆停在卢家门口。

杨适送卢璧人到家门口,立刻有人慌慌张张的通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的大狗也汪汪的狂吠了起来。

一幢偌大的房子里顿时人声鼎沸。

卢璧人语带恳求的对杨适说:「进去喝杯热茶吧!」

「好。」杨适不忍拒绝,也跟着卢璧人穿过一片宽广的庭院。

卢定坚和巡捕房的长官们都从屋里赶了出来。他一眼见到杨适便不由分说的斥责卢璧人:「跟朋友出去玩也不说一声,让整个巡捕房的人四处找你,真不像话!」

卢璧人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在众人面前让父亲这样数落,脸上忽然一阵青一阵白,顿时哽咽地说:「您什么也不知道,我一回来您就对我发脾气,早知道我在戏院里让火烧死算了。」

「卢先生,我看您误会了。卢小姐从戏院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一点伤,我带她去上药,所以耽误到现在才回家。我想她也受了惊吓,还是让她早点休息,我先告辞了。」杨适说完,便从容的转身想离去。

「先生请留步。」卢定坚忽然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脸孔:「今天大家都被我女儿折腾得够了,请进来一起用餐吧!」

「谢谢卢先生,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

「杨适——」卢璧人叫了他一声,「不然,让司机送你回学校去吧!」

卢定坚一听赶忙吩咐司机备车。「既然杨先生今天有事要忙,那就改天再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

「改天若有机会,我也希望能跟卢先生请教一点生意上的窍门。」

杨适离去后,巡捕房的人也跟着收队回去;空旷的客厅里顿时又变得一片寂静。

卢定坚别有深意的看着女儿,「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错,认识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卢璧人双手捧着佣人刚送上来的热莲子汤。

「明知故问!」卢定坚握着烟斗坐到女儿旁边的单人沙发椅里。

「难怪你今天不准爹地的人跟着你。」

「才不是呢!我根本没想到还能遇见他。」

「哦,那是老朋友啰?」卢定坚好奇的问。

卢璧人想了想说:「算不上是朋友,我们是三年前在火车上认识的,他那时候生了重病,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今天他救我的时候可神勇了。」她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他把我扛在肩膀上,一下就从戏院楼上的窗口跳下来……」

「这么说起来,是他救了你一命啰?」

「嗯。」卢璧人点点头:「爹地,你说我应该怎么谢谢他?」

「随便你,只要你别以身相许就行了。」卢定坚玩笑道。

「你说什么嘛!」

卢璧人的脸庞忽然飞上两朵红霞,然而这微妙的反应卢定坚却是看在眼里。当晚,他便把多年来随侍在侧的总管何京叫到书房里来。

「查查今天送璧人回来那个杨适的背景,我看璧人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杨适到学校拿了学生的卷子回到家时,丁怀楠正从外面的面摊吃了晚饭回来。

「咦,你真的到学校去啦?」

「是啊!」杨适把学生的考卷摊在书桌上。「你知道卢璧人是谁的女儿吗?」

丁怀楠笑说:「总不会是卢定坚吧?」

「就是他!」杨适点点头。

丁怀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在唬我的吧?」

「我见到他了!」杨适将手环抱在胸前。「他看起来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那太好了,让你在中学里面陪那些小姐、少爷们读书真是太大材小用了,不如请他替你引荐个较有前途的工作。算起来你还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而且我看得出来卢小姐对你很有好感。」

「让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要利用裙带关系了?」杨适一脸不以为然地说:「我虽然很希望能在上海闯出一点成绩,但是这种趋炎附势的事情我可不做。」

丁怀楠耸耸肩,「你不屑,人家还不见得看得上我们哩!」

他又试探性的问起杨适对卢璧人的看法,杨适的反应却有些冷淡。

「你不觉得我们跟人家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如果她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子呢?」

「还不错,挺讨人喜欢的。」杨适淡淡的说。

「咱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杨适问。

「我说不出三天她会主动来找你。」丁怀楠信心满满的说。

「你说过,我三年前跟一个叫沈德容的女孩子有过海誓山盟……」虽然逃来上海的路上染了一场大病,他完全丧失这段记忆,但本质上他仍旧是多情的,听了丁怀楠跟他叙述过往自己与那名叫沈德容的女孩子之间的生死恋情,他就牢牢的记在心里。久而久之,这段遗失的记忆渐渐成了一面盾,厚实的阻绝这三年来在他身上可能发生的任何一桩恋情。

丁怀楠却是个凡事往前看的人,前尘往事可以当一则神奇的故事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可是人死了,一切就灰飞烟灭,难不成他这兄弟要为死去的恋人终生不娶吗?

「海誓山盟是我说的,你根本一点儿也记不住了,就算哪天你忽然恢复了记忆,那又怎么样?我看德容早已重新投胎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像个女人家似的。」杨适打算就此打住这话题,因此问起他的事情来:「你新找的那间洋行怎么样?」

丁怀楠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摇摇头:「我看是没什么希望。」

「我们学校最近缺一个教国文的代课老师,不如你先来试试。」杨适很认真的说。

「唉!我哪有那个耐心教书啊?你知道的,我的兴趣还是在做生意上。」

丁怀楠原本在一家百货公司上班,谁知上个月老板不知得罪了谁,整个货仓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店里还被一群流氓砸得稀巴烂,更惨的是,老板就这么失踪了,巡捕房的人找了一个月,至今还是毫无音讯。

「做生意要等机会,你老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杨适仍努力的想说服他暂时先找一个工作,他知道丁怀楠在百货行里也投资了不少钱,如今可说是血本无归了。

「那好吧!明天你替我去问问,如果可以,我就暂时勉为其难的去学校教教书吧!」丁怀楠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却没想到,学校唯一的教师缺额在一天之内竟让人捷足先登了。而那个新来的女老师竟然是卢璧人。

卢璧人在办公室里的位子正巧在杨适的对面。

「今天见到你,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杨适知道抢了这个代课老师空缺的人是卢璧人之后,见了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其实她是为了他才到这学校来教书的。

「说来话长。」杨适把丁怀楠的遭遇简略的说了一遍。

「听你这样说,我对他还真是不好意思。」卢璧人笑着说。

「其实不关你的事,我想只能说阿楠最近真的是时运不济吧!」杨适顺口问起她今天早上教课的情形。

「没想到面对学生还挺紧张的,我觉得自己讲话的声音都有点儿发抖呢!」

「刚开始是这样的,所以我到教室会先点个名,等自己心情稳定下来再开始上课。对了,你教的班全是男学生,有没有人捣蛋?」杨适问。

「目前还没有,下午的班级不知道怎么样。」卢璧人把课表递给杨适。

杨适看了看,笑道:「我建议你最好泼辣一点,四班的几个男孩子特别桀骜不驯,每个带这个班的女老师都被气哭过,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这么夸张?」卢璧人半信半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然,下午卢璧人进教室后,就发现摆在讲桌旁边给老师坐的那张椅子只有三只脚。

但她还是面不改色的点了名。

教室后面一个大个子的男学生用一种极轻佻的口吻说:「老师坐嘛!站久了腿会粗喔!」

「谢谢你,我打算跟你换椅子。」卢璧人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你那把椅子只剩三条腿了,我怎么坐?」男学生扬起下巴。

「你长得这么四平八稳的都不能坐了,我又怎么能坐呢?」卢璧人看了讲台下的学生们一眼。「我不管你们高不高兴,只要你们哄得我开心,我就给高分,谁惹我不高兴,就等着拿红字。」

台下一片哗然,但是吵归吵,学生们始终还是在意分数的,因此当卢璧人打开课本后,台下便静了下来。

下课后,甚至还有几个学生献殷勤的主动替老师修椅子。

她回到办公室,见杨适的座位空着,心里有点失望,她原本想把课堂上的事说给他听的,不知道他是没课回去了,还是仍在教室。她把早上才看过的报纸又拿起来重新看了一遍,办公室里改完作业本的老师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最后竟只剩下她一个人。

卢璧人在怞屉里找到一叠学生上学期留下来的作文簿,她打发时间的阅读了起来;室内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她直觉的把本子移近窗口透光的地方去看。

「怎么不开灯呢?」

她忽然听到杨适的声音。

杨适按亮了办公室里的灯光,「其他老师都回去了?」

「是啊!」卢璧人拿起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问说:「你的课好像上得比较晚?」

「学生的问题多,和他们一讨论起来就没完没了。」杨适一面收拾桌上的书本一面问:「你还不回去?」

卢璧人点点头,本来盼着他下课回来两人可以聊聊天的,没想到这时一群背着书包的学生吱吱喳喳的跑了进来。她无奈的收起学生的本子,拿了皮包说:「我先回家了。」

「路上小心!」杨适跟她挥了挥手。

卢璧人从学校里出来,并不急着回家,她叫了车到筱玉的写字楼里。

周筱玉一见到璧人,立刻拉了一张椅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手虽然还在打字机前飞快的打着,却可以侧过脸来问她:「近水楼台了吧?」

「他是学校的红牌老师,一下课就让学生团团围着,根本没机会和他多说话。」卢璧人边说边扭着手里的手帕,突然叫:「哎呀!他的手帕忘了拿来还他。」

「这样好啊!这下子你又有机会了,而且你可以选个礼物送他,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这个事杨适连提都没再提起了,倒是他今天本来要推荐丁怀楠来代课的,没想到缺额被我给占了。」

「叫你爹地给他安排个差事不就行了?」周筱玉说着,却一连打错几个字,只得叹了口气说:「走吧!走吧!明天再弄,只顾跟你讲话,字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那走吧!反正你可以下班了。」卢璧人看看墙上的挂钟,刚巧也到了他们下班时间。

卢璧人和周筱玉吃过饭后,又拉着她逛了几个小时的街,最后选定一支钢笔要送给杨适。

「要不要让店员顺便在笔上帮你刻个字?说不定这就是你们的定情物哟!」周筱玉打趣道。

卢璧人骂了她一声:「神经!」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神经呢!对了,明天下班我可不能陪你了。」

「我又没说要找你,干嘛?你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筱玉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羞涩。「家里明天有个朋友来吃饭。」

「就这样?」卢璧人盯着她。

「我姊夫说,他那个同事人挺不错,认识认识也好。」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羞涩地说:「我想,多个朋友也好。」

「原来是相亲。」卢璧人促狭的笑道。

「你别笑我了,说不定过两天你爹地也会急着给你物色对象呢!我劝你赶紧把杨适套住吧!」

卢璧人何尝不想,但……这谈何容易啊!她总不能开门见山的对他说,我喜欢你,而且喜欢了你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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