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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系君心 第四章

品云被关在囚车里,铁链铿铿锵锵撞击着木栏,一路往北京城押送。

她是叛党的余孽,侍卫们要将她带回京城里的总兵府,请上级发落。

谷天时一路细心呵护、照应她,送水送食,嘘寒问暖,片刻都没有间断过。

他对着品云一路细说两年来的境遇。原来谷天时投靠在陕西宁陕镇的总兵聂进安的旗下,不久转任到杭州驻军,现今则又转派到北京城里。刚开始时只不过是个左右奔走的勤务兵,但由于他跑腿利落,从不耽误正事,聂总兵慧眼识英雄,不到半年,就拔擢他为把总,出征到苗疆边界,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现下他跟随聂大人来到京城办案,想不到他一路辛苦跟踪的叛党,替他寻到了他以为早成了一缕芳魂的杨品云。

谷天时有听闻杨家屯遇匪的事,那时他还在苗疆。这场大劫损失最惨重的就属杨照玄一家,人人都说他们杨家女眷们全烧死在粮仓里,连尸骨都成了灰烬,无法掩埋。当谷天时回到杨家屯,遍寻不到杨品云的芳冢时,他面对着杨家的废墟,大哭了一场。

老天见怜,今天又让他见到了品云,从今而后,他再也不让她走出他的生命里,无论如何他都要帮她洗月兑罪嫌,回复自由之身,谷天时在心底暗暗发誓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押解着一个弱质少女,好不容易到达了北京城。

谷天时回到了总兵府,报告过聂大人之后,就将杨品云暂时收押在一处还算干净的牢房里。

这一次皇上亲派的卫兵和总兵聂大人的手下联合出击,想要活擒叛党“黑狼”,但却无功而返。他们能对上面交代的就是杨品云了。

品云一路安静无语地任人摆布,好不容易手中沉重的铁链可以解开了,她柔柔受伤淤青的手腕,寻到角落边坐下来。看守的人锁住牢房后,看在聂大人的得力心月复——谷把总的面子上,自顾地走开,让他们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云妹妹……在路上我一直都没有问你话,就是怕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钦兵听到了,对你不利。”谷天时见狱卒扣上了牢门离开,才急忙开口说道。

“天时哥,谢谢你……”品云一脸疲惫不堪。

“云妹妹,你怎么会在‘黑狼’的巢袕里?你和‘黑狼’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要老实地告诉我,绝不能有隐瞒!”谷天时心底早累积了许多问题要问她。

“是‘黑狼’救了我——土匪劫了杨家屯,我被绑到山上的土匪窝,是他把我救到绿竹林的。”品云舍去了要献身报恩的一段,细说从头,越是回想,就越是对傅颜无法忘怀。

“这‘黑狼’是朝廷要追拿的要犯,云妹妹,你千万不能和这群叛党有所牵连,否则连我都救不了你。”

“那你就不要救好了!在土匪窝里要不是有‘黑狼’从鬼门关前把我拉出来,哪里有现在的杨品云?我不管他是谁,命是他救的,就该还他——”

谷天时闻言,倒怞了一口冷气,紧皱起眉心。品云幽幽的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对他的关怀视而不见,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她仿佛不再是他记忆里爱笑的云妹妹了。可是他还是当年那个爱慕她、心意不变的谷天时啊!他怪自己,为什么无法在她身边保护她?竟让“黑狼”平白施了品云这个恩情,而他对品云十几年来的情意,难道会比不上“黑狼”短短十几天的感情?想了半晌,他暗生了心眼,这“黑狼”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妹妹,你好好想想。你当他是救命恩人,可会连带害你被冠上叛乱的罪名,这是要杀头的,你知道吗?”谷天时对着品云大声喝问,又不时地在牢房外来回走动。

“天时哥,别担心!这一切老天爷自有论断,如果我命中该绝,十个天皇老子都救不了我。人生本无常。天时哥,现在我的亲人都死了,在这世上我是如此的渺小孤单、微不足道。朝廷如果要大费周章地判我的罪,反而是抬举我了。”品云自小与娘到白云庵修道、研读佛经的影响,在这生死关头竟发挥了作用,把生死置之度外。

“什么无常?见你被关在这里,我的心早就失了准头。你啊……太天真了,你自小就心地好,不懂得人心诡谲难测,就是会吃亏上当,这回甚至还要送命,你真傻……云妹妹,你放心,我去求聂大人,他一定会想办法。”

“聂大人?”

“嗯!我跟在聂大人身边有两年了,他是个汉人,虽在朝为官,可是他处处维护咱们汉人的利益,暗地里宽赦了许多反清的好汉子。这‘黑狼’明摆着和朝廷作对,处处打劫人犯,救了许多无辜牵连的百姓。其实我知道聂大人心底佩服这‘黑狼’的胆识,可是又碍于律令,不得不追查缉捕。”

“果真如此,他……他真的是个好人。”品云喃喃自语。

“什么?你说什么?”谷天时凑近身问道。

“没什么。天时哥,人生自古谁无死,如果……如果我真有不测,请你将我的骨灰送回白云庵,和我娘的骨灰坛放在一起……”

“呸呸呸!我不准你说死,你要给我好好活着。云妹妹,不要忘了咱们两年前的约定,我的心还紧紧悬在你身上,你……”

“啊!天时哥,你的洞箫还在竹屋里呢,我原本一直系在腰带上的。你知道吗?我已经学会怎么吹了,只可惜那洞箫匆忙中没有带出来。”她避开了话题,就是不愿和谷天时谈到感情的事。

谷天时原本晶亮的双眼,忽地黯淡下来,颓然地说:“没关系,是个不值钱的东西。你从小就爱音律,时时缠着要我教你,我老是推三阻四的,就是因为知道你天资聪颖,怕你一朝学会,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如今我很想教你,可是你……你却反而不想学了!”他暗谕着品云的心情。两年前,她或许还对他有心;但两年后,她另有所属,不再心系于他了。

如今他在品云心中是否还占有一席之地?这个问题不时在谷天时心中萦绕着,没有解答。

品云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却只有假装毫不知情。

当年她不过十五,根本还不识得情字,不过将谷天时当作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大哥哥而已。她哪里知道,等到有一天她真的识情了,才是她忧患开始的时候。

此时正是七月,日暑夜凉,谷天时从牢房出来后,就往总兵府的正厅匆匆走去。还未走到正厅的长廊,就见聂大人在右厢房前的花园中纳凉,在幽静的庭园中,谷天时听到他喟然长叹一声,背影萧索。

“聂大人,您一个人在这里,小的斗胆叨扰,有一事相求。”谷天时打揖说道。

“来来来,天时,一个人月下独酌还真不是滋味,来这儿和我一起共饮吧!”聂大人撩一撩前摆,示意他不必拘节。

“聂大人,小的是来请求您开释杨品云。她是我自幼在杨家屯一起长大的友伴,上月杨家屯遭到关长魔这群土匪洗劫,她才痛失亲人,现在又遭这无妄之灾锒铛入狱。她不过是单纯的小乡屯庄稼女,怎么可能会和叛党‘黑狼’勾结,小的愿以项上人头保证,求大人放了杨品云。”谷天时突然跪地叩首,一开口就像决堤的黄河,滔滔不绝,连聂大人赐坐都忘了。

“唉!天时,你跟着我多久了?”聂大人问道。

“回大人,到中秋就满两年了。”谷天时跪地仰着头回道。

“你这小子,平日做事就是顾前不看后,你为朋友之谊尽朋友之义,情有可原,只是这次你也不看看你淌的是什么样的浑水,别说救不了人,连自身都难保!”

“聂大人——”谷天时急着想再说什么,又被聂大人给打断。

“你起来吧!这杨氏嫌犯只是暂时羁押在总兵府,皇上随时都会派人来承接这案子,天时,我——力有未逮啊!”

“可是……等到皇上派人来,杨姑娘就如俎上肉,就算不死,活罪也难逃啊!”谷天时痛心疾首。若此时救不了品云,她的下场堪虞啊!

“不错!这‘黑狼’和朝廷作对已有多年,朝中大臣不知道派了多少探子追拿,就是毫无所获,就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这杨姑娘如果合作的话,或许能让朝廷顺利追拿到黑狼,提早交差了事。”

“为什么要这么劳师动众缉捕他?甚至连皇上都如此关心此事?”谷天时问。

“清兵入关,明朝灭亡,凡是异族统治都需要先铲除异己,再抚安。二十年前,几个顾命大臣就雷厉风行地查办了许多汉官和读书人,处决了不少官员百姓,株连无辜。这‘黑狼’起先不过专劫老幼或发配军妓的女眷,但后来他连朝廷重犯也劫,完全不将朝廷律令放在眼中。皇上怕的是此人若真想反叛,恐将深得咱们汉人之心,若让他有机会登高一呼,密谋造反,后果始料未及啊!

“如果‘黑狼’真有反叛之心,他早该反了,为什么到如今还不见任何动静?甚至连杭州清帮的人也不知道这“黑狼’的身份。”

“所以朝廷才向咱们施压力,一个是打着反清旗号的清帮柳玉成,一个是深得汉人之心的‘黑狼’,这两个就是朝廷要追缉的首要对象。郑亲王是第一个主张杀鸡儆猴的人,他为了铲除异己,四处打听密报,连我也是他们查究的对象之一。这一次你追查‘黑狼’有功,虽然没有抓到人,但是捉拿到了和‘黑狼’有密切关联的嫌犯,也算是对上头有了交代。如果我再放人,你想想看,或许连我这总兵的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那么——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得了杨姑娘的?”谷天时的语气中带着绝望。

“办法倒是有,就看杨姑娘肯不肯。”聂大人捋一捋前须说道。

一听到聂大人这么说,谷天时一股热血往上冲,急忙趋身向前,洗耳恭听。

约莫半炷香时间,谷天时听完聂大人的话后,沉思了许久,一抬头看见月下的庭园中,花影朦胧、掩映生姿,蓦地想起牢中的杨品云。聂大人的办法可不可行,他毫无把握,但若再无他法,品云不但见不到这一轮明月,更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想到此,他更是黯然。

“天时哥,不要再说了!我办不到,办不到的——”品云不停摇头。在牢里待了几日,她更加消瘦苍白、楚楚可怜了。谷天时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云妹妹,求求你救救你自己,只要你照着我的话说,就能替你自己月兑罪。”

“你要我说‘黑狼’是带头洗劫杨家屯的土匪头子,说‘黑狼’强夺我到绿竹林,说‘黑狼’是个专劫良家妇女、无恶不作的大恶贼?”品云深蹙娥眉,心乱如麻。

“是啊!只要你这么说,你就可以由嫌犯转成受害之人,不但无罪可诉,你还能及早月兑身。”这就是聂大人面授的办法,虽然是子虚乌有的说辞,但却能救杨品云一命。

良久,品云默不作声,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云妹妹……”谷天时读不懂她的心,看她流泪,只让他更心惊。

“天时哥,难道你真不懂我吗?你要我出卖良心来换自己的命,你要我送走灵魂来拯救自己?天时哥,我宁愿死,也不会说一句‘黑狼’的不是。你也知道,他是个专救汉人百姓的好人,我怎么能害他?我的命不值钱,我死不足惜,只要行为无愧天地,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品云一口气说完,坚定的眼神表明她的心地澄澈无瑕。

“你——品云,我……我不要眼睁睁看你死啊——”连谷天时也流下了两行热泪。

“天时哥——”品云看见他的泪水,心中只有更多的抱憾。

“云妹妹,我爱你——这两年来,我拼着命替聂大人效力,无非就是想得个官阶,好风风光光地回杨家屯,娶你。可是……回去时见到的却是杨家屯被洗劫后的灰烬,我跪在杨家屯,懊悔得几乎要死掉。现在我好不容易又见到你,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谷天时语气激动。

“天时哥,谢谢你!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属,我的心底早已认定了他,就算为他死——我也心甘情愿。”品云一往情深、毫无羞涩之态地款款说来,不禁让谷天时瞧出了神。

为什么品云心中的这个“他”不是谷天时?

谷天时气愤难当,他不愿承认品云对他只有儿时旧情,而非男女之情。

心中的妒火燎原,他恨自己当时没有射死“黑狼”,还差一点死在他的掌下!下一次他再不会如此大意了,不管“黑狼”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是横阻在他和杨品云之间,他就该死。谷天时到此已顾不了许多了。

聂大人在书房中踱步良久,谷天时一直随侍在旁。两人心思皆紊乱,因为皇上派来承接案子的人,今天终于来了。

两人正在千头万绪之际,忽然听到门外靴声杂沓,谷天时上前开门,就听闻来人报告。

“大人,贝勒爷和郑亲王来了!”来人道。

“快快出门迎接!”聂大人拍拍袖袍,赶忙疾步跨出门槛。

来的是六皇子——永珑贝勒,不但年纪轻轻的,还允文允武,天资聪颖,颇受皇上喜爱。而郑亲王是皇上的表弟,夹着纳兰氏之势,虽然只比永珑贝勒年龄多长几岁,但论辈分永珑贝勒还得尊称他一声皇叔。

但如果永珑贝勒有一朝被选为皇太子,那么此一时彼一时,届时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郑亲王反而要看永珑贝勒的脸色了。

在总兵府前,永珑贝勒和郑亲王一前一后地从十六人大轿中下来。郑亲王穿着一袭亮纱水蓝的巴图鲁背心,金葱的绣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权贵气息;永珑贝勒反而只着了一件藏青黑缎的卧龙袋,腰上斜吊个翠玉黄,潇潇洒洒,旁若无人,更显得鹤立鸡群。

众人走到了总兵府的大前厅,永珑贝勒和郑亲王两人坐上了首位,寒暄了几句后,郑亲王就谈到了正题。

“聂大人,听说你抓到的嫌犯迟迟还未作出口供画押,你这总兵平日带兵千万人,怎么,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莫可奈何?”郑亲王来意不善地说道。

“是是——回亲王,嫌犯虽是个弱质女子,但意志坚定,表明宁愿一死,也不会透露出任何有关‘黑狼’的消息。小的无法可想,只有等两位大人来发落。”聂大人打揖回道。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这一介女流能有多少能耐?传人来!”郑亲王挥了挥手示意。

约莫过了半刻,从大厅前的长廊传来锵锵的声响,就见一行人领着一个长发斜披在左肩、一身素服、满脸倦容的女子走来,手上还套着枷锁,脚上拖着铁链,困难地跨过门槛来到了厅内。

“总兵府军机重地,对付一个弱质女流,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五花大绑的吗?”向来少言的永珑贝勒一开口,聂大人赶忙使了使眼色,侍卫们急忙卸去了品云的铁链和枷锁。

她自从被关进了牢房,已有十来天不见天日,今天总算被押了出来,一心只想尽快了结,好免去凌迟之苦。

可是才来到大厅,就听见了如此熟悉、撼动心魂的声音,她想抬头看,却又害怕迟疑——等到侍卫解开了她身上的锁链后,她缓缓地抬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凝神细看——

她心潮一阵激荡,脑中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要不是谷天时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她,她恐怕早就横躺在大厅里了。

“你还好吗?”谷天时不顾众人非议的眼光,扶着杨品云的手不放,关切的眼神溢于言表。

“哼!这就是你们总兵府对待嫌犯的方法,真慈悲啊……这也难怪,聂大人,难怪你什么口供都逼不出来。”郑亲王冷嘲热讽地说。

郑亲王要使用酷刑!等谷天时想到,已为时太晚。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谷天时激动懊悔的神情上,没有人看到永珑贝勒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牢牢地握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指尖狠狠地刺入了掌心,原来永珑心底所忍受的极端痛楚,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品云没有勇气再抬头看永珑贝勒一眼,她俯跪在地,两手止不住地颤抖,连心都要抖散了满地。

不是他!绝不可能是他!眼前人称的贝勒爷怎么可能是傅颜?看来她一定是思念成痴了,她又没有见过傅颜的真面目,虽然贝勒爷和傅颜语调相近、身形相似,连那眼神也是如此的熟悉,但傅颜是和朝廷作对的“黑狼”,怎么可能是堂堂的贝勒爷?品云说服自己,他们绝对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众人还来不及多想,郑亲王开口说道:“来人,夹棍预备!”

“慢着!皇叔,大清律里说道,只有在审理强盗人命及情节重大的案件时,证据已明确,还不吐实的才准夹棍问讯。”永珑贝勒挥手阻止侍卫。

“永珑,我知道你书读得多,可是这办案审问的经验你还是得多向我学学。‘大清律’是有这一条,可是条注上还有一款,那就是说其应夹人犯,如不得实供,可夹一次。再不实供,许再夹问。”郑亲王对永珑贝勒献媚地笑了笑后,又转身说道,“去!预备了。”

值堂的侍卫立刻拿来了一副夹棍,“当”的一声摔在品云面前。

品云打娘胎出生起就没有看过这样的阵仗,她怔怔地失了魂地看着夹棍,全身起了一阵哆嗦。“小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看你这样细皮女敕肉的,这玩意儿如果夹在你的小腿上,轻则一个月都动不了,重则残废,你可知道?来——告诉我,这‘黑狼’叫什么名字?这‘黑狼’长得又是什么样子?把你听到的、看到的,一字不漏地都说出来,如何?”郑亲王站起身走到品云面前,端起她的脸,紧紧掐住她的双颊,像是在估量货品般细细地审视。

品云努力地想挣月兑他,发丝散乱在前额上,却被郑亲王用手拨了开来,他说道:“啧啧啧……这小姑娘长得还真不赖!永珑,你看!咱们在宫里看尽了名媛淑女、大家闺秀,这种小家碧玉你可还没见过吧?”郑亲王满脸笑意地回头看着永珑。

“是可惜了……”永珑怔怔地瞧着品云,不带一丝感情地回应着。

“唉!你说得没错,想到要在这样白女敕出水的小姑娘身上动用酷刑,真是可惜了……”

郑亲王的话未竟,就被永珑贝勒推了开来,他低沉冷峻地说道:“我来!”

侍卫们急忙上前将夹棍套在品云白葱葱的玉腿上,一切就绪后就等永珑贝勒拉动夹棍边的绞绳。

“你招还是不招?”永珑贝勒直视着品云的双眼。他的俊目耀然闪亮,灼灼得像是要将品云彻底地燃烧毁灭。

品云幽幽地望着他,在他深邃的黑瞳中看见了自己,她心底还牢牢地记得曾在竹屋里对傅颜起过的誓,她绝不会背叛他!

也许是菩萨要试探她的决心,所以才会遣来一个和傅颜如此相似的人来对她动刑,看她是不是对傅颜真心。

“你动手吧!”她挺了挺身子,坚定地看着永珑贝勒。这情路她虽走得寂寞,但绝不后悔。今天如果要死,死在一个和傅颜相似的人手下,她也甘心了……

永珑贝勒心一横,将绳子用力一收,品云的身子颤抖着,脸色一阵煞白,殷红的血汩汩地从夹棍里流了出来。

“品云……你招了吧!你招了吧!”谷天时不忍再看下去,冲上前握住了品云的手,不停地在一旁苦苦哀求。

永珑看见这情景,放下夹绳说道:“这小娘儿倒是挺硬气,连聂大人的侍卫都看不惯了。阵前将领有这样的菩萨心肠,如何替咱们大清国卖命沙场?”

“天时,大胆!还不快退下!”聂大人大喝一声,命谷天时退下,随后赶紧解释道,“回贝勒爷,这谷把总是这杨姑娘的同乡故友,两人交谊匪浅,难免会有失态,还请贝勒爷宽谅。”

“交谊匪浅?果真如此,那么聂大人,你的总管侍卫可得要好好地盘查——”郑亲王说道。

“是,小的会的。”聂大人对谷天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有什么行动了。

“看来她是不会招的。”永珑面无表情地甩开衣摆,回座说道。

“那可不!永珑,你就这么放弃了,可真不像平日的你。这可是皇上派你办的案子,如果查不出来,你要如何向你皇阿玛交代?”郑亲王说道。

只见这器宇轩昂的贝勒爷面露犹豫之色,一语不发。

郑亲王见永珑怔怔地盯着这女嫌犯不放,咧嘴一笑,心里又开始打起其他主意。

他漫步踱到火钳筒边,看着熊熊的炭火烧着,挑了一支通红的火钳,而后转身走到品云面前,说道:“永珑,你看!这红通通的火钳要是烙在这小脸蛋上,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咱们何不来试试看……”

“不……不……不要……”品云心中害怕,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怎么?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我就不信你有多硬气!这白女敕女敕的皮肤烙上这热烫烫的火钳,说有多杀风景就有多杀风景,小姑娘,你怕吗?”郑亲王说道。

“你……你杀了我好了,我……我不怕……”她嘴里说不怕,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皇叔,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别白费力气了。”永珑冷冷地说着。

“永珑,这你就不懂了,女孩家是不怕死,可就是怕丑,我可是最清楚的。你看她清秀细致的五官,如果好好打扮起来,可不输皇宫里的美眷宠妃。今儿个她如果能受得了这些酷刑,明天我就派人把她送来我府里,我会私底下用我的法子,再好好地盘问盘问,相信她连祖宗八代都会给我交代得一清二楚。来……说了吧!说了就能少这皮肉之苦了。”

火钳一寸寸地逼近品云,她额头上的青丝已被烫得卷曲起来,一股热气袭来,她害怕得再也睁不开眼,登时昏厥了过去。

“来人!泼水!”郑亲王见她昏了,心中一股失望,遂大叫来人。

待两旁的侍卫拿了桶水正要往杨品云的身上泼时,永珑霍然站起身,额头上的青筋浮起,眼睛像是要冒出火花,他再也忍受不住了:“好了,皇叔!这算什么?咱们堂堂的大清国,不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用酷刑吧?难道少了她,总兵府、刑部、六科十五道的督察院全都办不了事了吗?”

“这……永珑,难道你忘了,皇上——”郑亲王一直觉得今天六皇子的言行多有蹊跷,他不过想再试探试探,想不到他的反应竟如此激烈,这到底是为什么?

“别拿皇阿玛来压我,这案子既然是我办的,就由我做主,我自有分寸。今天就到此为止。”永珑喷火的神情压得郑亲王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郑亲王说道:“好吧!来人!明天一早将她押进宫里,我会亲自审问。今天我也累了,永珑,咱们回宫去吧!”

永珑不等郑亲王说完,站起身挥了挥衣袖,伺候的贴身侍卫急忙向前引路,聂大人也疾步向前作揖行礼,恭送永珑贝勒和郑亲王离开总兵府。

郑亲王虽然意犹未尽,但心里头的算盘还是打了又打、拨了又拨。这永珑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哪一天黄袍加身坐上龙廷也说不定,如果现在得罪了他,将来可真会和自己过不去,现在他又何苦为了这一介微不足道的女流得罪了永珑?反正明儿个在宫里审问,到时他要如何处置这姑娘,就是皇帝老子也插不了手的。郑亲王在心底斟酌了一会儿,只有承认这次算是永珑赢了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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