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狂情 第八章
棠靖翾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他的预感成为事实。
然而他才刚离开,在卧房里的棠夫人就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脑子里思索着该怎么解决那个西域女人才好。
「彩云,你说我是去骂那西域女人一顿,让她自己识相点离开棠家,还是索性撵走她算了?」彩云一听,这可不得了,要闹出大事了!她平日是棠夫人的心月复,当然也得替她收收冲动的脾气。
「夫人,少爷的个性您不是不明白,这件事还是等少爷在的时候再说吧!」
「开口少爷,闭口少爷!」棠夫人骂了一句,心想彩云没帮她也就算了,反而还火上加油。
「难道他胡来,我就管他不得?我偏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把这件事解决掉!走,跟我去月波清斋!」
「夫人……」彩云惊喊着,然而棠夫人已拂袖出门,彩云根本拦不住,只得快快跟上。
然而月波清斋里的舞鸢,根本没意识到狂风骤雨将至,只是在棠靖翾刚离去后,立刻懂得了什么叫作思念。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小姐,我陪您去庭院里走走吧?别老闷在这儿。」翠潋贴心地劝着。
平生不懂相思,才解相思,便患相思。
「再不,我陪您下下棋吧……」门外似乎来了人,翠潋一惊,想起少爷的吩咐,撇下恹恹的舞鸢出门看个究竟。
「夫……人,怎么会是您?」她机伶地将门在身后紧紧带上。
「怎么?」棠夫人斜瞟她一眼,「我不能来吗?」
「这个……当然不是。」翠潋嗫嚅哆嗦着,「只是少爷说过,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月波清斋。」
「死丫头!」棠夫人话都懒得多说,一巴掌打得翠潋头昏眼花。
「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不由分说地,她一把推开抚着脸颊叫冤喊疼的翠潋,踏进门去。
舞鸢因为棠靖翾出远门,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没想到棠夫人突然带着几个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门来,自是吓了一跳。
「棠夫人。」她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她实在不知道棠夫人找她做什么。
棠夫人倒先不说话,慢条斯理的坐下,眼角扫见舞鸢钗横鬓乱,妖娆妩媚,果然像个狐狸精,心里对舞鸢更不满了三分。
「你也来了好些时日,还住得惯吗?」她拐弯抹角,先说些不相干的。
「住得惯,多谢夫人关心。」舞鸢始终不明白棠夫人的来意,只好她问什么便答什么,旁边的翠潋倒是一直悄悄拉着舞鸢的袖子,要她小心应对,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棠夫人斜睨一眼,看见翠潋小心防范的样子就有气,看见舞鸢这西域来的狐狸精就更气,气上加气,不由得圈圈也不绕了,冲口而出:「你想要靖翾娶你是吧?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舞鸢一怔,没想到棠夫人竟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不过顾虑到她是靖翾的娘,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哪知棠夫人见舞鸢不回话,认定是被自己拆穿了诡计,骂得更起劲:「你以为你每天狐狐媚媚的勾引他就成了?告诉你,我绝对不让你进门!」被冤枉的舞鸢,本来就心高气傲,忍不住辩驳:「我绝对没有勾引靖翾的意思,当初也是他愿意带我来长安的。」
棠夫人一阵冷笑,「你们听听,这像是个大家闺秀讲出来的话吗?他愿意带你走,你就跟?我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早给靖翾说了亲,人家可是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你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不管是棠夫人贬低她的话,还是靖翾原来已经跟人说了亲,这些都让舞鸢一把火气往上冲。看在她是靖翾的娘,她忍了下来,只是说:「娶我是靖翾说的,并不是我死赖着他,夫人不妨去问问自己儿子。」
棠夫人啐了一声道:「他被你迷得魂都没有了,你说什么,他哪有不依的?」她高高在上地瞟了舞鸢一眼,施舍似的道:「我说,你要是执意想留在我们棠家,那么等靖翾娶了蔡家小姐,我考虑考虑让他娶你做妾。」舞鸢气得涨红了脸,她在楼兰好歹也是贵族,从小到大,别说受气了,受人家半点欺负都没有,就算当初爹娘想把她嫁到匈奴,也是去当王后,留在这儿做妾?
她月兑口而出:「别说我不肯做妾,就算靖翾也不可能答应。」棠夫人冷哼一声,「抬出靖翾来,我就怕你了吗?儿子是我养大的,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同意你」舞鸢用她那双清灵明眸坚定地望着棠夫人,好像她说的是废话。
「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
「啧,你们听听!哪有女孩儿家这么说话的?也不怕人笑话!」棠夫人夸张地耻笑。
「这个家虽然是靖翾当家,可我总是他娘,我就是不准你进门,你想你还进得来吗?」她的话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刻薄,贬低舞鸢的身分价值。舞鸢渐渐明白,这一切完全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美好。
当初她跟了棠靖翾回长安来,虽然因为是对安胥失望,是不得已,可是她喜欢靖翾,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他,来了长安之后,他更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爱;在月波清斋中,他们更是过着与世隔绝、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她完全没去想那么多……虽然靖翾承诺要娶她,可是在娶她之前,她到底算是什么身分?靖翾的家人和宗族,如何能接纳她这个西域女子?
美好的梦境,似乎一下子跌进无底深渊之中。
舞鸢幽幽叹了口气,诚挚地说:「夫人,我知道您对我有偏见。可是我跟靖翾是真心相爱,您何苦拆散我们呢?您若强逼靖翾去做他不愿意的事,他将来一定会恨您的。」棠夫人气得一拍桌子,「我要怎么管教儿子是我的事,还用得着你这女人来教训我」
「夫人,息怒、息怒……」眼见棠夫人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彩云连忙想抚平她的情绪。
「我怎么敢批评夫人?只是希望夫人成全。」舞鸢忍着委屈,如果不是为了靖翾,照她的脾气哪忍受得来,早拂袖而去。
「我偏不成全!」棠夫人的怒气已经到了无可压抑的地步,冲动完全取代了理智。
「我们棠家不留你这样的女人,你收收东西,回楼兰去吧!」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吓呆在那儿。
彩云大惊失色,「夫人请三思,这样怎么跟少爷交代哪」
「我生的儿子,难不成他还敢拿我怎样?」棠夫人的怒火,彩云都劝不住。
「你们是没听清楚是不?还不快替这女人收拾东西」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翠潋更是急急地护在舞鸢面前。
「夫人,少爷吩咐过,连月波清斋都不准人打扰,您这么做岂不是……」
「你这小蹄子皮痒了是不是?」棠夫人骂道。
「还是跟了这女人几天就成了她的人了?这样好!你跟了她一块儿滚出去!」
「夫人」众奴婢没想到棠夫人今天居然会气到这种程度,都跪了下去替翠潋求情。
舞鸢无言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失望、委屈、受辱……
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泪水霎时盈满眼眶,就要泛滥成灾,可是她本来就心高气傲,这会儿更不肯让眼泪滴下来。
她直直走到棠夫人面前,深深一揖。
「夫人,您别迁怒翠潋,您要我走,我走就是。」
「哼!」棠夫人看也不看她,冷冷啐一声。
「小姐!」翠潋大喊。
「翠潋,无所谓的,这里容不下我。」舞鸢幽然地看翠潋一眼,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有些舍不得……毕竟这几日来她跟翠潋情同姊妹。
「小姐……」翠潋又急又怨又慌,少爷出门时说过什么来着?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少爷回来不宰了她才怪!再说小姐对她一向好,根本不像棠夫人说的是个什么狐狸精,难道说只因为她是西域人,就判了她的罪吗?
翠潋倏地心一横,咬牙道:「好吧,小姐要走,我就跟您一块儿走!」
「翠潋!」众人皆大吃一惊,没想到翠潋语出惊人。
「翠潋,你不必担心我。」舞鸢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震惊,没想到翠潋竟肯为了自己这样。
「小姐,我打定主意了,走就走,我去收东西吧!」与其等少爷回来之后被赶出去,还不如现在跟小姐一块儿走吧!翠潋一脸坚决,扭头收拾东西。
「哼!好个主仆情深,演戏给我看吗?」翠潋的决定对棠夫人的怒火来说,根本就是火上加油。
「滚滚滚,通通给我滚!」明知棠夫人今日所为必将惹起一阵天大的风波,可是棠夫人正在气头上,就连贴身丫鬟彩云都不敢劝,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翠潋和舞鸢收拾了两个轻便的包袱,就这么离开了月波清斋。
少了两人的小屋,霎时变得异常寂静,棠夫人显然怒气未平,四周的人唯恐被波及,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棠夫人沉吟许久,终于开口:「彩云,交代总管,明天替我把蔡家的聘礼准备好,送去蔡家。且挑个好日子,娶蔡家小姐进门。」彩云惊吓过度,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棠夫人,怕她今天是气过头了。
「可是……少爷还没答应要娶蔡家小姐不是吗?」
「少啰唆,照我的话去做!」棠夫人斥喝一声,似乎再也不屑多留月波清斋一会儿;说完,便快速离去。
她才不是气过头神智不清。她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今天已经做了一件让靖翾肯定大发雷霆的事,那么索性连更严重的也一起处理掉算了!
棠宅外的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舞鸢与翠潋毫无方向,只是一人拎着一个小包袱,直往前行。
翠潋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这么讲义气……说实话,她现在开始忧心了,十二岁就被卖进棠家的她,今天竟然没想太多地一赌气就离开了,往后的日子,教她何去何从?不过事情也许没那么悲观,少爷不会不顾舞鸢小姐的,等少爷一回来,说不定她还会因为护主有功,那就……
心念一转,翠潋心情好多了,不过只怕舞鸢真的一气之下回楼兰去,那就什么也甭谈了!她急急地问舞鸢:「小姐……你真要回楼兰去吗?」舞鸢幽幽地摇头,「楼兰那么远,不是说回就能回去的,更何况我总得先等靖翾回来。」这下翠潋放心了,两人有志一同,只是得找个地方安身哪!「小姐,如果不嫌弃,我老家就住在城外不远,先上我家去住几天好不好?等少爷回来再说。」舞鸢苦笑,「我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现在只要有个地方好让我住,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姐快别这么说了,」翠潋一笑,自言自语:「只不过,得找个代步工具啊,否则这么远……」就在这时,陡地有只陌生的手毛手毛脚地搭上舞鸢的肩。
「咦?醉仙楼什么时候新来了个这么标致的姑娘?」
「你干什么呀!」翠潋警觉,立刻泼辣地打掉那人的手,恶骂道:「你不三不四说些什么」那人的样子看来不过是个小商人,睁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被翠潋骂了几句,心有不甘。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嘛!谁教你们哪儿不好站,就站在醉仙楼门口,还怪人家误会」翠潋猛地一抬头,不看还好,这一看非同小可,当下也不骂人了,拖着舞鸢赶忙往对街奔去。
舞鸢从头到尾不明所以,这才睁着好奇的眸子问翠潋:「那人是谁?刚刚那个醉仙楼又是什么地方?」翠潋脸一红,「那是……妓院。那种臭男人乱讲话,小姐别记在心上。」舞鸢一怔,原来是站错了地方。
「小姐,您在这儿等我,我去租借辆车来……」翠潋说完就撇下舞鸢去了。
舞鸢心里则不由得纳闷,怎么她只是不小心站在门口,居然就让人怀疑她是青楼女子?她一抬眼,不由得望向对面的醉仙楼,正巧楼上有人轻轻推开了窗,女子临窗而立;顿时,舞鸢明白了。
深目、高鼻梁、浅褐晶亮的皮肤、细细尖尖的下巴……那是一名与舞鸢种族相似的西域女子,穿着夸张的服饰,俗艳风蚤,那是一名舞娘。
惊愕之情填满胸臆,舞鸢登时呆住,怪不得刚才那名商人会误认为她也是醉仙楼的人,原来她的同胞来到汉土,是以此种方式营生。
舞鸢不知不觉掉下泪来,替楼上的女子觉得委屈,替自己觉得委屈,替所有在汉土受歧视的异族女子委屈。
「小姐,真是糟啊,怎么都租借不到车……」翠潋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却惊见舞鸢哭得梨花带泪。
「小姐,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啊,没什么。」舞鸢拿着绣帕按了按眼角,打起精神来。
「没车吗?没关系,我们慢慢走好了。」
「得走上好长一段路呢!」翠潋光想到路程遥远,腿就先发酸了。
「也得走啊!」舞鸢鼓励似地勉强一笑,率先往前走。
两人在热闹市集里走着,忽然从背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舞鸢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盯着自己,便下意识回过头去——「安胥?」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是最早刻在她心版上的一张男人面容,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着他,可他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心中一惊,瞠目无言以对。
「舞鸢!」安胥惊喜交加地跳下马来,忘情地握住她的手。
他俊朗依旧,斯文依旧,只是经过了时间,脸上似乎多了份从前没有的自信光彩。
「真不敢相信会在这儿遇见你!」舞鸢眨了眨眼,只觉恍若隔世。
「你……不在楼兰,到汉土来做什么?」
「唉!一言难尽。」安胥神情无奈。
「你没听说吗?汉军大败匈奴,我们被迫归顺汉室,汉皇下令请我来长安作客……」他低叹一声,「说好听点是作客,事实上,是当人质吧。」怎么会这样?舞鸢的情绪霎时更加低落,既感触,又伤怀,她离开楼兰才多久,竟就物换星移,什么事都不一样了!
她抬起眼睛,希冀地望着安胥。
「我的家人可好?舞羚……」舞鸢不由得顿了顿,前尘往事,现在说起来却依旧牵动心绪。
「她……是王妃了?」
「不,舞羚没有嫁给我。」安胥吐出一句令舞鸢惊讶的话。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眸中完全藏不住对舞鸢忘怀不了的情意。
「舞鸢,我有许多事想告诉你,也一直祈求老天能让我再遇见你,没想到今天真的让我得偿所愿。」安胥眼里的深情,是舞鸢曾经熟悉,现在却感觉陌生的。也许因为他曾负了她,也许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棠靖翾……
她不由得往后稍退了一步,回答不出话来。
「我来长安也好一段日子了,竟不知你也在长安。」安胥喟叹,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鸢,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路上讲话。我现在住在相国府,去那里坐坐吧。」
「可是……」舞鸢犹豫地看了眼翠潋。
翠潋总觉得这男人不对劲,哪有一来就抓着人家的手不放的?而舞鸢小姐竟还让他抓!她乘机问道:「小姐,这位也是你们楼兰国的人?」
「是。」舞鸢点点头,「他是我表哥。」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翠潋的心总是向着棠靖翾,下意识防着其他男人。
「可是我们得出城呢!只是租不到马车。」
「请问这位姑娘是……」安胥彬彬有礼地转向翠潋。
「她是翠潋……」翠潋自己抢白道:「我家少爷让我来服侍小姐。」安胥的眼光机警地扫过翠潋与舞鸢;舞鸢自从离开楼兰之后所有的经历对他来说都像个谜,而他今天非得把谜底解开不可。
「翠潋姑娘。」安胥客气地向翠潋打个揖,「既然租不到马车,不妨先跟小姐到在下府上稍坐片刻,我再吩咐车轿送你们回去。」翠潋眯长了眼睛瞧他,那神情很像在看一只不熟悉的动物,她虽然对安胥的身分抱有敌意,可是不容否认,他斯文有礼的举止的确给了她好印象,再加上她也租不到车,安胥的话,似乎可以考虑考虑。
「就先去一趟吧!」舞鸢轻轻扯了扯翠潋的袖子。她是想去的,探问探问她想念的家人,就算只是与来自家乡的人说几句话,那感觉都是好的!
但舞鸢没料到的是,这一去,会平添许多烦愁……
虽说是人质,但除了出入受监视之外,汉室对安胥也算礼遇。相国府里移出一个院落供安胥居住,有仆役供安胥使唤。
安胥领两人入厅,特地把翠潋安置在前厅,「翠潋姑娘,请在此稍事歇息。」他唤了人来招呼翠潋,自己则带着舞鸢进入西侧书房。
舞鸢知道翠潋必定对她跟安胥的关系好奇……可是一下子也解释不了,尤其心里更惦记着家人的状况,遂随安胥进了书房。
「你是怎么上长安来的?」合上房门,安胥急问。
「有人带我来的。」舞鸢并不想瞒他。
「就是曾经救过我跟荷叶的那个汉人富商,棠靖翾.」安胥一震,声音沙哑而颤抖:「你跟了他?」舞鸢慢慢点了点头,简单说:「他对我很好,我爱他。」安胥像是被刺伤了,他咬咬牙,「你们……成亲了?」舞鸢顿了一顿,轻声回答:「还没。」
「为什么?」他很快地问,眼底竟闪烁着一抹期待听见坏消息的光彩。
「他家……可能有些麻烦。」舞鸢尽量回避着这问题。
「是吗?」舞鸢的话满足了安胥幸灾乐祸的心,满足了他嫉妒的心。
「我看,很少有汉人愿意娶西域女子为妻吧!」
「别说这些了。」舞鸢烦躁地打断他,换了话题。
「你呢?我以为你娶了舞羚……还有,我走了之后,谁代替我嫁去匈奴?」
「你走了之后,大家愁找不到人选替代,没想到汉军一仗把匈奴打得溃不成军,匈奴自顾不暇,也没时间保护我们,我们因此又归顺了汉室,那和亲之议也就作罢,之后我立即被送来长安,跟舞羚的婚事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这不是很可惜?」舞鸢的口气竟出奇地带点怨怼,「怎么不在你来长安之前把婚事办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全都忘了,没想到在心里的深处,对这事仍然存在着记忆。
「舞羚不想嫁我,我喜欢的也不是她,我跟她都心知肚明,如果能月兑离这场婚姻,谁不愿意?」安胥认真地说,眼睛晶亮亮的,他对舞鸢的情意,正随着再度重逢一点一滴地加深。
「舞鸢,别谈以前了,谈谈我们自己吧。」舞鸢心中一悸,避开他的眼神。
「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鸢,我父王身体不好,打算把王位先传给我,我这几天就要赶回楼兰去继承王位。」安胥诚挚地握起了她的手,语气却愈来愈热切而激动。
「等我当上楼兰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我有权力可以决定所有的事。你想,到了那时,我还会去娶舞羚吗?」舞鸢抬眼注视他,安胥热烈的眼光让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安胥迫切地紧盯着她,把她的手紧握得几乎教她发痛。
「舞鸢,你跟我回去吧!我想娶的人永远只有你一个,我希望你来当我的王后。」这一连串突然而来的事件令舞鸢极度惊讶,几乎要没有应变的能力。短短的一天,她被棠夫人赶出门来,居然竟遇上了安胥,而安胥却又要她回楼兰去当王后……
舞鸢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出话来回答安胥。
「舞鸢!」安胥喊着,声音中的情意更浓了。
「你走了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我怨上天对我们俩的安排,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让你失望,可是那时我也是身不由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祈求上天,能让我有补偿的机会,果然老天有眼,我终于再见到你了。」舞鸢深吸一口气,努力要应付这愈来愈复杂的情况。
「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我,被喜悦冲昏了头?」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耐心地、衷心地说:「舞鸢,我曾经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忘了吗?从小我们就说好,你必定是我将来的妻子,你难道还不信任我对你的爱?」安胥狂烈的言语让舞鸢神智昏乱了,她想怞回自己的手,可是安胥紧握着不肯放。
「我知道你恨我负了你,是不是?以后不会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我将是万人之上的楼兰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安胥,此一时彼一时。」基本上,舞鸢仍没忘记当初他是怎么对她的。
「我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而且又认识了靖翾……」安胥眼神一冷,深沉的脑中开始思索如何动摇舞鸢的意念。
「你想嫁给他?你别傻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家人怎么可能接纳你?还有这个社会又是如何歧视我族女子?与其在此不受人尊重,你何不跟我回楼兰当王后?那里才是你的家!」舞鸢咬了咬下唇,用力挣月兑他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叹道:「安胥,别这样,如果没有靖翾,我也许会答应,可是现在……」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安胥的心都快凉了,可是他不愿放弃,从小到大他一直爱着舞鸢,虽然命运弄人让他们俩分开,可是上天又给了他机会让他们俩相见,他这回再也不会放弃了。
他走上前去,从身后轻揽舞鸢娇弱的肩头。
「鸢,自从你走了之后,生死未卜,你爹娘都自责颇深,如果他们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肯回去楼兰陪他们一块儿生活,他们会多么开心;还有舞羚,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她?」
「你别逼我。」舞鸢苦恼地、不着痕迹避掉他的碰触。
「我逼你?」安胥的血液一下子全往脑子里冲去。
「我都不在乎你跟过棠靖翾,这样还不够?」
「你这是什么话」舞鸢怒喊,转身背对着他,「当初不要我的人是你,是你把我丢进靖翾的怀里去的,你怎么能这样不想要我的时候把我踢开,想要我了又立刻要求我回去!」
「我错了,是我说错了。」安胥知道自己失言,立刻又扳过她的肩,似乎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陪小心、哄舞鸢开心的痴情汉。
「我心慌意乱,一时说错话,你别怪我。你说什么都好,我给你时间考虑好不好?只是……」舞鸢疲倦而安静地抬眼看他,「如果你现在一定要逼我作决定,那我只能告诉你……」
「不!别说!」安胥粗鲁地打断她的话,郁闷中带着些怒气,好半天,他才稍稍缓和了情绪。
「好吧,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有资格这么要求你。你考虑吧,我不逼你。」
「我会给你明确的回答。」舞鸢抬起清澈的眼眸看他,这双琥珀般动人的双眼,不论何时总是刻在安胥心中最深情的地方。
他一个激动,把她拥进怀里,把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前。
「不要太久好吗?我这两天非得先回去楼兰不可,再不我留人在相国府,你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差人来相国府知会一声,立刻有人会护送你回楼兰。」安胥的拥抱让舞鸢心里浮起一丝奇异的熟悉,她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腰,但这完全只是近乎习惯的动作,在罗布泊畔、在庭院的角落,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无数次这样的拥抱……
然而这样的熟悉,却出奇地在她心里头激荡不出任何一点感动,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或者是舞鸢自己不对了?
她像逃避安胥的拥抱似的,轻轻推开了他。
「你不是说,要派辆车送我和翠潋出城?」安胥点点头,他会耐心地等待她给自己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