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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禁区 第二章

夏日午后,阳光明媚,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面包树结起又大又饱满的果实,宽阔浓密的绿叶伸展出一片凉荫,青翠淡雅的菩提树下带来阵阵清爽的微风。

倪安萝抱着公文,穿越躁场旁长长一排绿树,拾起一颗落下的橄榄,感觉手中温润油滑的触感,悠闲地走往位于四楼的图书馆。

自大学后便一直留着的长发,烫了起来,没想到引起如此热烈的讨论。

刚刚在教务处,一群同事围了过来,纷纷称赞她的新发型好看,问在哪里设计的,花了多少钱,找哪位设计师,接着又抱怨起生活忙碌,为工作,为孩子、丈夫还有婆家的事忙到没时间上美容院,都快变黄脸婆了,还是单身好,单身自由。

几个和她较亲近的同事知道她的婚事吹了,顶顶身边的人,暗示她们别再说了。

倪安萝只是淡淡地笑着、听着,心里明白许多人关心她、担心她,所以她更要坚强,让身边的人看见她的振作。

回到图书馆,一落落木制书架隔离了窗外强劲的光线,架上陈列的书页透着纸张油墨特有的淡雅味道,擦拭得洁净光亮的地板反射着灯光,一切是那么地幽静沁心,这是她感觉最舒服也最喜欢的地方。

放下公文,走到最后一排书架,撩开窗帘,望向远方球场上运动的学生,突然间,她羡慕起他们的青春活力,羡慕起他们还有无限可能的将来。

图书馆里只有她一名职员,升学的压力下,原本借书的学生就不多,上课时间更是安静无声;此时此地,她不必再挂着笑容,不必再假装无伤。

振作是要的,努力调整心境也是要的,但她无法欺骗自己一切很快就会过去,那些伤痛很快就会消失。

五年多的感情,一千八百多个日子,朝夕相处,完全以他为生活重心的男人突然决定分手,没有为什么,只有一句“对不起”。

她不要他道歉,不要他内疚,甚至为他编想了几百个理由,为他向家人解释,要大家别再责怪他,也要自己忍痛放手。

最后却发现理由好简单、好可笑,就是“变心”而已。

原来,自己在未婚夫眼中只是比木头好一点,会说话的女人;她毫无生活情趣,穿着像欧巴桑,因为他没有足够自信追求真正想要的女人,所以拿她当备品。

每当倪安萝想起从未婚夫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她便心如刀割;那些鲜花,那些一同出游的美好时光,那些亲手为他烹调美食,共进晚餐的温暖画面……她不相信全是谎言,因为一旦相信,她也将同时失去对人性的信任。

倪安萝倚在窗边,空洞的眼神遥望远方,就像望着自己的未来一样茫然,直到放学的音乐唤回了她。

同一时刻,她的手机也响了。

她飞奔到办公桌旁,期待又紧张地取出手机,接起电话。

“喂,姊,你晚上会不会跟同事出去?”

“怎么了吗?”来电话的是她妹妹倪安雅。

“如果你要跟同事出去,我就不回家吃饭了。”

“喔,要啊,刚一位同事约我去逛街……你别又忙到忘记吃饭。”倪安萝知道妹妹为了陪她积压了不少工作,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OK,拜拜!”

“拜拜……”倪安萝收起电话,无力地坐下。

以往,这个时间,下课钟一响,许俊彦的电话便会准时打来;他不喜欢她和同事出去,下了班她便快快回家,到家后回电话给他。

他喜欢她穿长洋装搭针织外套,几年来她一直都是相同的打扮;他喜欢她留长直发,看来单纯,她不敢剪短,不敢烫鬈,维持他最爱的模样。

现在,她想改变,却发现改变好难。

同事知道她晚上不出门便不再约她,几个学生时代要好的同学都结了婚、有自己的家庭,她又不能老躲在家里让家人担心;出了门,不是去书店、电影院,就是在咖啡馆看书看一整晚……

她还是她,一成不变,呆板无趣,就算换了发型,换了装扮,她的灵魂依旧封存在保守老旧的世界里。

这一刻,倪安萝终于明白为什么许俊彦会离开她,当她一个人的时候,连自己都几乎要被自己身边沉闷的空气逼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管喜不喜欢,不管习不习惯,不下定决心跨出原有的生活圈,不去尝试没有过的经历,她的人生将永远停滞不前。

她毅然决然,以要开始闯荡江湖的气势挽起皮包,忽地瞥见右手腕上的粉红印子,这是被昨晚那个粗鲁的男人用力拉扯留下的红痕。

想想,虽然结局有些不愉快,但却是她这些年来最不一样的夜晚。

她见识了夜店,只是人多吵杂了些,音乐比较大声,和咖啡馆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不同的是,那里的人热情和善,开朗主动,留给她很深刻的印象。

她希望自己也能带给所有人如此温暖的感受,即使是陌生人。

☆☆☆☆☆☆

回家煮好饭,和父母一起用过晚餐后,倪安萝循着昨天离开百货公司后走的巷弄,来到熟悉的地方。

看见“夜店”的招牌灯亮了起来,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和独立自主的安雅个性不同,也不像小妹安琪那般活泼勇于尝试,从小到大她总是去同一间文具店,同一间书店,走同一条路回家,买衣服的服饰店固定两、三间,喜欢的餐厅便经常光顾,菜市场里买菜买肉的摊贩也几乎不变。

稳定长久的人际关系让她感觉安心,熟悉的环境让她少了适应期的紧绷感;也因为如此,“改变”对她来说才会如此吃力。

她轻轻转身,朝着“夜店”的相反方向,走往另一间同样人来人往的啤酒屋,硬是要自己克服面对新环境的紧张。

“欢迎光临。”

倪安萝才站到店门口,玻璃门便自动打开了,门后穿着小背心迷你短裙的女服务生绽放热情笑容招呼她。

“请问几位?”

“一位。”倪安萝回答这问题的时候,注意到女服务生眼中略显惊讶的表情。

她有些尴尬,但不得不接受日后就要一个人生活。

服务生将她带到角落的桌位。四人座的大木桌只坐她一个人显得太空荡,处在喧嚷的人群中,单薄的她怯生生地不知如何自处。

倪安萝点了杯柳橙汁,紧紧地捧在手中,她告诉自己别害怕,来这里是要多了解外面世界的百态,就跟看书一样,增长见识;单身无罪,不要因为一个人占了这么大的一张桌子不好意思,不要因为身边没有人陪伴就足不出户,将自己困住。

她努力地做心理建设,没注意到远处一双打量的眼睛。

萧元培和几位朋友坐在靠近舞台边的位置,是朋友要他看看角落来了一个感觉还不错的美女,他才注意到倪安萝。

该说冤家路窄吗?

昨天才碰面,今天又在这间店相遇,而她还是一个人,同样喝柳橙汁,来这种有special秀的店,到底脑袋里装了什么?

想跟舞台上的辣妹比性感,还是想挑战今晚钓到的男人能不能破十?

这次,他不会再让她那副小鹿斑比无助的模样给骗了,不会再笨到去坏了她的计划。这种蠢事昨晚他已经干过一次,今天就来见识见识这女人高超的演技能勾引多少男人,而她又要如何摆平。

“怎么?看上眼了?”朋友见他目不转睛,以为他要重出江湖,展现失传已久的猎艳功夫。

“她?”萧元培嗤笑一声,挪揄地说:“她大胃王啊,我恐怕应付不了。”

“真的假的,你上过了?”朋友一听,很感兴趣。

“别去惹她啊,不然你们自己玩,我先走。”萧元培露出不屑的表情,看来仿佛对倪安萝倒尽了胃口,事实上却不全然。

他真的有病,那女人昨晚都说他有病了,他心里却还是有那么点莫名其妙的笃定,笃定她不是玩得起一夜的女人,所以不让朋友去碰她。

也许,她最近受了什么刺激,想靠酒精,不,是靠“柳橙汁”麻醉自己,也许是她男朋友劈腿,她想以牙还牙,故意来这种地方卖弄风蚤,想让男朋友吃吃醋,反正,女人脑子里的愚蠢念头多得是,吃点亏也好,多长点智慧。

九点一到,店里灯光暗下,穿着清凉诱人的辣妹登上舞台,随着音乐开始摆动水蛇腰,底下的男客一阵鼓噪,慢慢地,几个喝茫了的女客也大胆地与舞台上的舞者较劲。

男人紧盯着的目光对她们来说像强力****,愈是赤果果的流露,愈是表示她们深具魅力。

萧元培一脸无动于衷。

不是他不近,而是从十六、七岁玩到现在,见多了,这种程度的性感对他来说太直接,没有美感,乏味。

当女人主动在男人面前月兑到一丝不挂,这女人在男人心目中的价值同时也已荡然无存。

“呵……”此时,他注意到那女人一发现舞台上有人跳艳舞,惊讶得一张小嘴合不拢,那表情实在太爆笑了。

果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踏进了间什么样的店。

“笑什么?”朋友问他。

“没什么,忽然想起白天看的‘动物奇观’,世界无奇不有啊!”萧元培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顺道挖苦了丝毫不晓得有人在暗暗观察她的倪安萝。

这个男人嘴很贱,说话很毒,不过他精彩的人生阅历与过人的本事又教人不得不佩服;他可以狂妄到完全目中无人,也可以没有理由挺你挺到底,陪你玩到挂,基本上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让所有人心惊胆跳却又感觉刺激万分,又爱又恨。

这次,他猜对了——倪安萝的确是吓到了。

突然暗下的灯光和一阵蚤动,引起坐在角落的倪安萝的注意,她转头看向舞台,看见一个只穿比基尼内衣的妙龄女郎对着台下的男人搔首弄姿,逗得男客们口哨连连,鼓掌叫好。

她傻眼,脸蛋乍地臊红,仿佛站在舞台上扭腰摆婰,让男人看透的是自己。

这时,她才发现店里的客人大多是男性,少数几个女客身边都有朋友陪同,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才一进门时服务生诧异的反应是为什么了。

她误闯了女人禁地,就像小白兔闯进了狼群里。

倪安萝立刻抓起皮包,霍地起身,起身后才烦恼要如何从那群亢奋蚤动的男人中间穿过抵达柜台付帐,而不引起任何注意。

很难,她感觉到四周已经出现了异样的眼光,她紧张地四处张望想找个服务生带她离开,不料慌乱中却捕捉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她定神一看,看见了萧元培。

他衬衫衣领敞开,食指中指间夹着烟,其余三指扣着酒杯,眯着眼,视线穿过几桌客人定在她脸上。

那嘴角的嘲讽和看扁人的眼神和昨晚一模一样,仿佛讥笑她没胆又没大脑,瞬间令她血液沸腾,激起无比坚定的斗志。

她不好胜,但也不是没有自尊心。

倪安萝用力坐回椅子里,如尊石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将一切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绝身外。

再坐十分钟。

她逼自己调整气息,定气凝神,要离开,也要从从容容地走,绝不能这样落荒而逃。

萧元培知道她看见自己了。

刚刚她站起来明明是想离开,为什么看见他后反而又坐下了?

一个看来庸脂俗粉的女人竟然挑起了他的好奇心?她捉模不定也猜不透的反应挠得他心痒,想一探究竟。

一起心动念,萧元培便立即离开座位,走向倪安萝。

倪安萝目不斜视,双脚并拢,手掌心服贴膝盖,瞪着已经空了的饮料杯,瞪到两眼发黑,在在都显示她有多紧绷。

当一抹修长高大的身影浮现桌面,她倏地如惊弓之鸟差点弹跳起来。

抬头,发现是萧元培,不知怎的,突然间放松了,而且委屈地直想掉泪。

她是上辈子跟他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一遇见这个男人她整个思想行为都月兑了轨,不受控制了?

明明清楚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却因为他一个挑衅的眼神就昏头昏脑地留下来,最可怕的是,看见他,知道他有毛病,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放心”,至少她见过他,说过话,是此刻这混世中唯一一个熟悉的人。

她的“蜕变之路”从碰上他就开始一路坎坷,然后她还发神经地觉得有他在真好,这是什么荒谬的心情?

“出不去了?”萧元培往她身边一坐,一手搁到她身后的椅背上,跷起二郎腿,挪揄问道。

她瞪向他,无力反驳,咬得下嘴唇都泛白了。

她生气,气自己懦弱胆小,气自己不够泼辣,面对如此恶劣的男人竟连一点还击的能力都没有。

“说声‘请’,我就带你出去。”他微笑,笑得慈眉善目,像大好人。

她张嘴,又闭上,硬是不吐出他想听的那个字。

“这里很危险喔!”他指指挤在舞台边的“狼群”,然后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等等那个辣妹中场休息,这些男人就会发现有个单身女子坐在这里……你想想,男人的被挑起,看得到又吃不到,那该怎么办?”

他吓她,一边坏心地欣赏她的窘境。只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身体缩得像株含羞草,心里已经开始恐慌却紧咬着唇不求救。

他没看错,果真是只小白兔,而他更高兴自己宝刀未老,识人的能力依旧高竿。

虽然方法顽劣了点,但玩归玩,至少还掺着点善意,那些话也不单纯是想吓她,这种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借过……我要走了……”她决定不再执拗,不再为了赢回点虚无的骄傲而跟他继续混战下去。

她会记得,以后离东区远远的,杜绝所有再遇见这个男人的可能性,他是她的灾星,有他在的地方,她就会败得糊里糊涂。

“请便。”萧元培不动如山,摊开手,示意她随时可以离开。

她站起来,无路可过,要走,就得跨过他的膝部,十分狼狈。

“你……”又来了,又说不出话了。她简直是节节败退,一失足成千古恨。

见她像舌头被猫咬掉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忍不住大笑。

“走吧,我送你出去。”玩够了,起身,拿起她桌面上的帐单。“这杯饮料我请你。”

“不……”她想拿回帐单。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迳自走向出口处柜台,结帐。

这是他请她的第二杯柳橙汁,“接二连三”,也许……很快他们又将再见面。

☆☆☆☆☆☆

萧元培的设计工作室就紧邻着他的住处,由房间内的一扇隐藏式拉门直通隔壁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一点也不像办公室,倒像一座小型图书馆,五座移动式的木制橱柜上塞满了各类书籍。

他购书成癖,成箱成箱的从国内外网路书店订进来,尤其偏爱绘本、画册、摄影集,他常戏称自己是视觉性动物,所以自觉不美的女人请自动离他一公里远;他跌宕不羁,愈是张狂,愈惹得女人想征服他、驯服他,但最后往往令自己更加伤心难堪。

此刻,他席地而坐,随手可及成落的书堆,一本翻过一本,找寻他记忆中的一张图片,只为抓住一闪而过但尚未成形的灵感。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晌起,他瞄了眼,不理,继续埋首书堆。

来电转入语音信箱,歇了会儿,没多久又再响起。

如此反覆晌响停停,惹得人心烦。他扶地撑起,跨过散落的书堆,口气甚差地接起电话。

“什么事?!”

“元培吗?”电话里传来一个慈祥和蔼的声音。

“你哪位?”

“我是褚校长。”对方轻轻一笑,丝毫不在意他的冒失莽撞。

萧元培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猛然拉直身体,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不知身在何处。

“不记得了?”

“见鬼了……”他仍处于震惊中。“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以前不是常说我神通广大?”老人家哈哈大笑。

听见熟悉的声音,萧元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嘴角扬起。

褚校长是他念的第三所高中的校长,当时,正值叛逆时期的他经常逃家跷课,打架滋事,而不管他是在赌博电玩游乐场,还是烟雾弥漫的撞球间,或是呼朋引伴窝在KTV包厢里彻夜不眠,褚校长就是有办法找到他,将他拖回去。

无论多晚,褚师母总会端来一碗热呼呼的面疙瘩,加了满满的青菜和肉丝,坐在餐桌旁盯着他吃到碗底朝天才肯微笑将碗收走,然后从橱柜里捧出一件经阳光烘晒得松松暖暖的棉被,要他乖乖到房里睡觉,隔天搭褚校长的车上学去。

“不是来要饭钱的吧?”忆起往事,萧元培感性地热泪盈眶,拭去不争气的男儿泪,嘴上依旧违逆。

“是啊,就是来要饭钱的。”褚校长又笑。“要你帮我一个忙。”

“就知道你找我肯定没好事。”他也笑了。

“还记得住在学校篮球场跟排球场中间那间平房的老先生吗?”

“当然记得,我都不知跟他吵了几次架。”

当初建校时就是因为那位独居的老伯伯坚持不卖地,以至于学校的地形呈现一个奇怪的“凹”字形。学生在球场上打球,球经常飞越围墙掉进那户人家,砸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每每惹得那位脾气古怪又孤僻的老人破口大骂,还将球没收。

“老先生过世了……”褚校长喑哑着声音。“他将那块地捐给学校。”

“喔……”萧元培一阵难过,如今想起老人家细心照顾的花草,那得花多少心血,得有多少耐心与爱心才能培育出如此茂密繁盛、美丽的花朵。当时他不懂事,总是“老头子”、“老头子”地叫。

“那块地我想请你帮我设计,保留住老先生的花园,做一个学生休憩的空间,现在的孩子学业压力重,每天在学校跟补习班奔波,我希望给他们一个能够放松心情,亲近大自然的环境。”

“不会吧……你连我现在在做什么都知道?”萧元培惊讶连连。

“你每一篇得奖的报导你师母都帮我剪下来留着,让我到处向人家炫耀,你是我的学生。”老人家默默地关心他,看着他的成长,以他为傲。

“别打着我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啊!”萧元培的心已经装不下更多的感动了,毕业十多年了,他心中挂记着却从没去探望过校长、师母,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他。

“有没有时间帮我这个忙?”褚校长和善地问道。

“等手边这个案子结束,我回学校找你。”

“好。要记得按时吃饭,早点睡,酒,少喝点。”

“知道……”他红着脸温声回道。“帮我向师母问好。”

挂断电话后,萧元培缩回书堆里,胸口,好暖。

如果没有遇见褚校长,此刻的他大概不知成了哪个帮派老大,依旧过着愤世嫉俗的人生。

萧元培有个酒鬼父亲和嗜赌如命的母亲,家里不时上演全武行,自小天资聪颖却顽劣不受管教的他,自然少不了皮肉之痛,他的内心充满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的愤怒,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痛苦,全身的精力与聪敏全都发泄在拳头上,直到褚校长交给他一颗种子。

他还记得那颗紫红色的种子躺在手心里的感觉,还记得褚校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绝对有能力使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就从埋下这颗种子开始。”

这是他第一次被相信、被鼓舞,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属于自己未来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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