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渐层 第七章
面对著滕真,孟颖容一直保持沉默。
沉默不语似乎已经成为他们之间固定的相处模式了。
透过褐色的破璃窗,滕真的眼睛瞬也不时的直视著窗外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潮,孟颖容则一遍又一遍的用吸管搅动著杯中的果汁。
今天的气氛除了沉闷之外,还透著些微令人不安的感觉。
她相信她和冷修彦所作的“苟且”之事已经传到滕真的耳里了;以赵晓乔的“急性”作风,滕真不可能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她偷看了一眼他那一如往常般冷静的脸孔。
这是他知道事情之后的反应?他太漠然、太冷静、太不在乎了!
如果他真的已经知道这件事而还是这般冷静的话,那他对自己的感情……她将头一仰,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们难道要继续如此耗下去?”孟颖容望著咖啡迈上方的天花板。“约我出来有什么事?约我出来,不会只是想要这样沉默对望吧?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
滕真淡然一笑。“我会有什么话要问你?”
听了他的话,她坐直了身子,眼睛毫不避讳的直视著他。她这才发现,滕真的态度虽然从容依旧,但是他眸子里似乎有著一股熊熊怒火。
他生气了?
为那晚的事生气了?为了赵晓乔的片面之词而生气了?
“我知道赵晓乔找过你,是不是?”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模样仿佛正极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怒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冷修彦的房里?”
他说得很含蓄,但是意思已经点得很清楚,他只差没说——为什么要跟他上床?!
她讨厌这种近乎被质问的感觉;最令她失望的是,滕真居然宁可相信赵晓乔而不信任她。
出不出现在冷修彦的房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难道相处这么久了,他还是不了解她吗?
孟颖容蹙著眉看他。“如果你只是要证实这是不是事实;那么,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这是事实!”她气愤到了极点。“如果赵晓乔只告诉你,我出现在冷修彦的房里,那我还可以补充说明,我是在他床上!不但如此,我身上还穿著他的衬衫。得到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滕真的表情由怀疑到失望:完完全全的失望!
他闭上眼睛,用手支著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她苦笑的将脸转到一边。“因为你从来不在乎我,我说一万句话也抵不过旁人说一句!就算我冰清玉洁如圣女,但只要别人一句话,你依然可以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不是吗?”
孟颖容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句句锋利如刀,一寸寸的割著滕真的心。内心的痛苦潋发了滕真的怒火,在忍无可忍之下,他终于反唇相稽。
“圣女?你是吗?”
“我的确不是!经过那天晚上之后,你还会期待我仍冰清玉洁吗?你当冷修彦是柳下惠,能坐怀不乱吗?”她干笑一声。
“你——”
“我怎样?我无耻、下贱、人尽可夫!这样你满意了吧?”她站起来,一刻也不愿多留的跑出咖啡肤。
事情怎会走到这般田地?
滕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往椅背上靠去。
今天约她出来是希望她能够解释一下她和冷修彦的事。
赵晓乔找上他时,他只是对这件事情感到很吃惊,但是他仍然很相信孟颖容: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冷修彦的房里。
只要刚才她肯解释一下,他真的愿意相信她;可是,她非但没有为自己辩解,甚至还说了一些使他不得不产生怀疑的话。
女人真的如此善变吗?才一个多星期不见,她就已经琵琶别抱了。
颖容……
日子过得真快,自从上次和孟颖容自吵架后,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以来,滕真几乎天天都回阳明山的别墅。
如果待在市区的家里,每天面对著空洞洞的房子,他一定会想起孟颖容。一想起她,自然又不免忆起从前在一起的愉快回忆,然后那些回忆会直将他往痛苦深渊里推……这几乎已成了连锁反应。
回到别墅,家里不再是一人世界,他也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一如往常的,他一下了班就往别墅躲。当车子驶入别墅前院时,远远的,他使发觉喷水池旁停了一部宾士轿车。
那部车很眼熟;不过,肯定不是家里的。
他一下车就听到母亲的笑声。“大概是他回来了。”柳君薇迎了出来。“说曹躁,曹躁到。”
“妈,是谁啊?”他走上了石阶。
“进来就知道了。”她拉著儿子走进大厅。只见厅里除了滕震寰之外,还坐了二个女的;年纪大的那一位是久未在家中出现的余育芳。
余育芳是柳君薇大学时代的挚友,两人情同姊妹,大学四年的情谊一直到各自结婚生子后都未曾改变过。
一年多未见她在滕家出现,现在久别重逢,难怪柳君薇会如此高兴。
至于坐在余育芳身旁的年轻女孩,他可就真的不认识了。
他一踏进门,余育芳立即热情的招呼著:“滕真!一年多不见,你变得更帅了!”
“余阿姨,好久不见。”他向她微微一点头。
柳君薇拉著他在身旁坐下来。“猜猜看,坐在余阿姨旁边的那位漂亮小姐是谁?”
滕真看了一眼那位亮眼的小姐。“大概是余阿姨亲戚吧?她跟余阿姨长得有点像。”
“只猜对一半。”柳君薇对著那女孩一笑。“还记得你余阿姨有个到国外念书的女儿吗?在她出国念书前你们还见过一次面。她叫尔雅;刘尔雅,记得吗?”
滕真仔细一想,好像对这名字有这么一点记忆。他点了点头。“好像有一点印象。”
“我就说嘛!滕真一定还记得你的。”柳君薇投给那个名唤尔雅的女孩一个倍极宠爱的笑容。她回头对儿子说:“明天星期六,下午带尔雅到处走走吧!四年没回台湾了,我看她连台北的罗斯福路在哪儿都快忘了!”
“我才没忘呢!”尔雅娇嗔的抗议著:“但是如果滕大哥有空带我到处走走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
滕真犹豫的看著母亲。“我……”
余育芳看出滕真的不愿意。“君薇,明天叫尔雅的爸爸带她到处去走走就行了:滕真也许公司里有事,所以挪不出时间哩。”
“没有的事!让他们年轻人陪年轻人吧。更何况昌霖明天不是有事吗?他哪怞得出时间来陪女儿?”柳君薇想尽办法要把儿子和尔雅拉在一块儿;她真的很担心儿子会和孟颖容愈陷愈深。
凭良心说,单就以第一印象而言,她并不讨厌孟颖容,甚至有些喜欢她。
如果她不是孟浩儒的女儿的话,她一定会恨喜欢她。
只可惜——滕真忽然改变了主意。“明天我就陪尔雅到处走走好了。”他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有点累,先回房去休息了。”
他心里十分不满母亲的刻意撮合。他明白自己如果再坚持下去,等余育芳母女离去后,他大概又要挨一顿训了。
就顺着她吧!自己也图个耳根清静。
“想去哪里?”
待刘尔雅一上了车,滕真就冷淡又不失礼貌的问著;他的态度位然就是一副奉命行事的样子。
“到哪儿都可以。”她一上车就精疲力尽的往椅背上一靠,一脸睡眼惺松的样子。“昨天晚上跳了一夜的舞,简直累毙了!”
滕真无奈一笑,踩下油门。“你这样子还想出去走走?不如在家里好好睡一免吧。”
“算了!”她坐直了身子,强打起精神。“我是为了救你耶!昨天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柳阿姨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要是如此,我敢肯定你今天一定会精神很差、无心工作。”她夸张一叹。“我也是过来人哪!”
她说了一大串,滕真有趣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孩倒是挺爽朗的。
“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我都听说了。”她偷瞄了一旁这位罕见的大帅哥,瞧他不自在的挺了挺腰,她连忙解释道:“别忘了,我妈和柳阿姨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其实……我倒觉得柳阿姨对你女朋友的成见太深,这对她是很不公平的。”
听到这儿,滕真不禁有些感慨;别人都看得出来他母亲这种态度不对,但为什么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呢?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你认为我妈对颖容有成见?”
“颖容?哦——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呀?”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不只有成见,成见可大了!柳阿姨一直把滕姊姊的死视为蓄意自杀,而她认为那位教授是间接加害于滕姊姊的凶手,因此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把心中的恨意发泄在那位教授的女儿身上;这不是成见是什么?”
“我妈要是有你如此明理就好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柳阿姨;今天若是易地而处,搞不好我也会如此。只是今天我是个外人,外人通常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比较持平。”
滕真无奈一笑。“不谈这些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心中苦溜极了。
现在不管母亲是否对孟颖容有成见,那都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因为,孟颖容已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孟颖容;她变了!变得令他无力去挽回,也不想去挽回。
刘尔雅皱著眉看他。“喂!那个叫——叫什么容的,她是你的女朋友耶!你妈对你的女朋友有成见,这还不重要?这可关系著将来你能不能和她顺顺利利的步上红毯的那一端哪!”
趁著车子因红灯而停下来时,滕真赶紧逃避掉这个话题。“想去哪里?”
他的表情有点严肃,不像刚才那么随和。刘尔雅只好安静下来,呐呐地说“故宫。”
坐在刘清华的白色喜美车中,孟颖容用手托著下巴,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窗外。但与其说是“看”,还不如说她是日光呆滞的死盯著外头。
孙玉薇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道:“喂!开心一点嘛。你这样哭丧著脸,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要绑架你呢!”
“玉薇……”
“干嘛?叫魂哪?”
“我决定不留在国内念研究所了。”
“啊!”孙玉薇和刘清华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不会吧?才和滕真闹了一点小别扭就要到国外念书?你要是像我和刘清华那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不是就要永远待在飞机上别下来了?”
“我是说真的。”她回避著孙玉薇的眼光。“你忘了到国外念书一直是我的梦想吗?”
“我没忘,只是我更记得有人说过滕真比任何梦想都还重要。”
“玉薇,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明白。”她叹了口气。“我这次决定到美国念书绝对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一时冲动;我和滕真之间真的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所以你就选择了逃避?”
“我不想解释。”
孙玉薇只知道“滕翾事件”是影响她和滕真之间感情发展的最大阻碍,她也只知道孟颖容和滕真前些日子闹别扭;至于是闹什么别扭她就不知道了,她以为不过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罢了。
她从没想过冷修彦会成为孟颖容和滕真之间的“第三者”。
“好吧!就算你现在想到国外念书,那你的手续怎么办?叫美国的学校为你延期开课吗?”
孟颖容微微苦笑。“我爸爸在知道滕翾是滕真的姊姊之后,就有预感他父母不会接受我,于是很早就暗地里替我办好了出国手绩。”她叹了口气。“没想到真被他料中了。”
“你真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
对于孟颖容的决定,孙玉薇抱持著怀疑的态度。
感情对孟颖容来说是生命,不是游戏;她一旦认定了一份感情,就是永不回头了。
如今她竟如此轻易的就想放弃她和滕真之间的那份情感,这著实令孙玉薇想不透。
孟颖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非得藉由远走他乡来逃避?
刘清华将车子停在故宫博物院前面的停车场后,一行三人便下车往故宫的方向走去。
走在最后头的刘清华提议道:“我们都快要出国念书了,此去可能几年内都不会再回台北,大伙儿何不多拍几张照作个留念?”他指著故宫大门前的阶梯。“你们两个在那边合照一张吧。”
孟颖容心情不好,免不了一番推拒,而孙玉薇却二话不说的便拉著她走过去。
“来!笑一个——”
拍完了照,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票。”刘清华走向购票队伍。
就在孟颖容和孙玉薇相对无话的时候,一个熟悉高姚的身影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她们不约而同的望向那里。
“滕真!”孙玉薇低呼著,目光随即落在他身旁那位亮眼的女孩身上。
孟颖容立即转过身去背对著他。
在她们未看到自己之前,其实他早就已经看到她们了。
才几天不见,孟颖容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些;他想上前去仔细的看看她,但是一想起她和冷修彦做出那件事,他就无法原谅她。
一个男人怎能容忍如此的背叛?
就算滕真度量再大、再大方,他又如何能接受这样一顶绿帽子?
“嗨!玉薇,好久不见!清华呢?”滕真无可避免的走向她们;在寒暄问候时,故意忽略了孟颖容。
“他在那边排队买票。”她就近打量著刘尔雅。“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刚从美国回来,她叫刘尔雅;尔雅,她叫孙玉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替背对著他们的孟颖容作了介绍。“她叫孟颖容。”
一听到孟颖容三个字,刘尔雅立刻眼睛一亮;只是,她为什么一直背对著他们呢?
这女孩可真是妙!
孙玉薇把孟颖容的身子扳过来。“干嘛?又不是不认识!见不得人啊?”
孟颖容脸上一阵燥热,眼睫毛垂得低低的,样子很惹人怜惜。
这样的女孩我儿犹怜,也难怪滕真会动心!刘尔雅不著痕迹的打量著眼前这个名唤颖容的女孩子。
被三、四双眼睛直盯著的感觉并不好受,于是孟颖容猛然口起头来说道:“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说完她便一刻也不停留的走下了阶梯。
“喂!颖容——”孙玉薇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不趁这时候把事情摊开来讲清楚,就这样飞往美国,你甘心吗?就算你无所谓,滕真呢?”
“他不会在乎的;才刚和我分手就立刻交了个新的,也许他正乐得自由呢!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她甩开孙玉薇的手,迳自往前走。
“喂!”她又追了上来。“那不是他的女朋友,她只是——”
“她只是他妈妈为他挑选的新娘人选之一。”
“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孟颖容停下脚步,看著她。“玉薇,我知道你很努力地在撮合我和滕真,但是——事情已成了定局,我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红著眼睛说道:“假使你用真心去爱一个人但仍得不到他的信任,你会作何感想?”
“你在说什么?”
对于孟颖容和滕真起争执的事情始未她都不知情;因此她对于孟颖容的话有些“消化不良”。
这件事,孟颖容也不打算再多作解释。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有点累,先走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了,你和清华到里头逛逛吧。”她勉强拍出一丝笑容。“别因我而扫了你们的兴。”她向她挥挥手。
目送她失落的背影,孙玉薇反覆的想著她刚才所说的话。
她回头看著滕真那双始终追随著孟颖容的深情眼眸——对于孟颖容刚才所说的话,他也许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浪漫的西洋老歌萦绕在耳边,一首yesterdayoncemore的凄美旋律令人回味不已。
孟颖容闭上眼睛,用心灵去聆听这首歌。
她和孙玉薇约好在这里见面的,怎奈身为“召集者”的孙玉薇居然带头迟到。
最令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她竟会没事找她出来聊聊!
这些日子以来,她哪一天不要和她见上几次面?而见面后又哪次不是聊得天昏地暗的?这回不知她又有了啥新点子想找她聊聊?
其实最近孟颖容的心情相当不稳定,只要一有独处的机会,滕真的身影立刻会浮现脑海,然后痛苦又开始弥漫心头。
也因此,她绝少把自己关在房里;她有太多不愿去勾起的回忆,和孙玉薇在一起至少能使她暂时忘了那些伤心事。
听著yesterdayoncemore,不知不觉中,孟颖容又在凄美的旋律带领下想起了滕真。
她和他的感情就此画下了休上符吗?
再过三天她就要去美国去了——一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当她睁开眼想要拿面纸拭泪时,她看见滕真正好走进咖咖厅。他一看到孟颖容,立即就朝著她走过来,并且很大方的在她面前坐下。
他似乎不讶异于看到她。
刹那间,她有些明白孙玉薇口中的“聊聊”是什么含意了;她是要她和滕真聊。
“最近好吗?”滕真心疼的看著她益发削瘦的脸颊。
“托你的福,我很好。”
“你一定要以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吗?”滕真叹了口气。“颖容,你变了!变得倔强、不近人情。”
“你不是也变了?变得猜忌多疑!”她苦笑道:“我很后悔跟你见了面;假使我们现在仍然只是笔友,这一切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将头一垂,心中百味杂陈。当他再抬起头时,他问她:“玉薇问我,为什么你那天会告诉她——假使你用真心去爱一个人,但仍得不到他的信任,你会作何感想?”
“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颖容苦笑的摇摇头。“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却很重要。”他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颖容,我们要彼此伤害到什么时候?冷修彦的事,我至今仍不愿相信,但只要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绝对会信任你!你不能连解释都没有,就希望我相信你吧?对你、对我而言都不公平。”
“不公平?”孟颖容干笑了一声。
打从滕真的母亲硬要将对孟浩儒的恨意加诸在她身上时,“不公平”这三个字的含义就早已让她深刻体会到了。
硬要把上一代的恩怨加在她身上,这样就公平了?
“颖容——”
“如果一定要有令你满意的解释才能还我清白,而且也对你公平的话,那我是不是也该到你家向你母亲要个解释?解释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不是我的错或是我父亲的错而非得阻止我们交往,以求对我公平呢?”
“这是两码子事,你为什么喜欢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呢?”
“也许真的是两妈子事,但是却是殊途同归不是吗?两件事情都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是不是能够继续下去。”她激动得两手都握成了拳头。
滕真此刻的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泄气的往椅背上一靠,望著咖啡听的天花板长长一叹。“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呢?我到底该怎么做?”
看著他如此痛苦,孟颖容心中何尝好过?她咬著唇,努力的克制著大哭一场的冲动。
滕真在她的心里一直有著无庸置疑的重要地位。
他是她的最初,也是她的最爱,更是她的唯一;但是,与他交往却有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太复杂了,这样的爱情注定会苦多于甘。
她也想无视于横梗他们之间的种种障碍,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她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忽视它的存在。
“滕真,我们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再继绩下去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这些话已经足以将滕真心中仅存的希望完全毁掉。他定定的直视著她,嘴角有抹苦笑。“遇上一点点挫折就退缩了,不敢再继续?”他站了起来。“我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仍然挽不回你的心,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到国外念书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看了一下表。“公司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孟颖容的泪水终究忍不住的夺眶而出了。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然如此关心她?
很多情侣在分手的时候不是大打出手就是反唇相稽、恶言相向。
大概也只有滕真才能在分手时仍然表现出如此的风度吧?
从他刚才的神情中,孟颖容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借题发挥痛责她。在分手后,他依然保持著他向来给人的印象——从容、潇洒,以及一份只有她能感受得到的深情。
滕真——
国际机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扩音机传来空姊甜美的声音,催促著旅客尽快前往候机室准备登机。
孟颖容一行三人提著行李,搭上电梯前往候机室。
“开心一点嘛!瞧你那一副哭丧样。幸亏伯父和伯母没来送机,要不你可能要泪洒机场了。”
孟颖容微微一笑。“我就是担心这个,才要他们别来送机的。”
“我就觉得奇怪嘛!还以为你这个大小姐什么时候转了性了,连到美国去求学都能走得如此潇洒,原来是怕机场闹水灾,淹死一些无辜旅客啊!”孙玉薇又发挥了她的夸张本性。
“喂!这是谁的老婆啊?吃药的时间到了!”孟颖容瞧著刘清华。
刘清华立刻附和的说道:“就是啊!谁的老婆?”
孙玉薇斜睨著刘清华。“晚上你别想睡了!”
“晚上还在飞机上,的确是睡得难过些。”孟颖容难得活泼的同系玉薇扮了个鬼脸。
她的心情用透了,所以想尽一切办法使自己开心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孙玉薇他们的心情,所以顺著她开开玩笑就是了。
孙玉薇嘴里没说,但她也瞧出好友的不对劲;在这种情形下她又怎么活泼得起来呢?这太不像她了!
走入机舱,孟颖容开始安静下来。透过玻璃窗,她往候机室的方向看去,沉沉的心事使她的眼神领时黯了下来。
这时,有位空姊拿了一束桔梗走过来。“请问哪一位是孟颖容小姐?”
孟颖容回过头来。“我是,请问……”
“刚才有位小姐;是CBN的钟小姐,她要我把花交给你。”空中小姐将花束递给她。
一听到CBN,孟颖容几乎是颤著双手去接花。
接过花之后,才发现花束中天有一封信。她呆望著那封信好一会儿,才缓缓将它打开。
颖容:当这封信交到你手上时,想必你已经坐在前往美国的飞机上了。
最后一次与你见面后,我并没有再回公司,而立即把车子用到公寓。
翻开大学时与你所通的每一封信,一股怆然涌了上来——颖容,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也从来不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
我承认无法化解妈妈对你的成见是我的错;可是,假使易地而处,你大概也是无计可施吧?
冷修彦的事我不忍再追究;因为没有必要,也不重要了。
在美国不比自己国内,很多事情得要自己学著去适应。
祝你心想事成
膝真
把信放回信封后,孟颖容再度把视线投往窗外,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看清窗外的景物了,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美国,一个民族的大熔炉。
在这间世界闻名的大学中,有著来自世界各国的不同人种。
其中最令孟颖容感到亲切的,莫过于是那些来自亚洲的黑头发、黄皮肤的同学。
到美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初到此地时的浓浓乡愁已经渐渐消失。
想起初到这里时,没几天就得抱著棉被大哭一场。住在公寓里孤伶伶的一个人,很难不去想念家中的一切——孙玉薇和刘清华所申请到的学校又距离她很远,几个星期能见上一面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如今一切都已经适应,日子也不若从前那么难打发,同时她也认识了一批新朋友.其中和她走得最近的是一个日籍华人,她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台湾人,她叫工藤律子。
工藤律子与她念同校,又住在同一栋公寓,两人的友谊发展自然是水到渠成、一日千里。
最有趣的是,她的个性也和孙玉薇很相似——十分活泼开朗。最大共同点是——她们同样都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天,工藤律子约会去了,孟颖容难得耳根清净,她正要捧起书本念书时,忽然想起冰箱里的牛女乃已经没有了。
她拉开窗带,望著外头方歇的雪花;不趁现在出去买更待何时?
于是她披了件大衣往外走。
她缩著脖子走路,外面的雪虽然暂停了,但是北风仍然钢得很厉害。
哎!为了牛女乃得受这种苦:她这才体会到独处异乡的不便。
好不容易到了超市,她只顾著往里头镇,差点撞上一个正要由超市里走出来的人。
“Oh!Iamsorry!”孟颖容躁著流利的英文向对方道歉,抬头一看——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东方脸孔“小姐,我们好像见过……”郭明衡斯文一笑。“你应该是来自台湾吧?”他补充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应该在CBN见过一次。”
是他!那个站在“骂人不经大脑的女人”身边的男子。
“我想,我有些想起来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滕真没跟你在一起吗?”如果没记错,眼前这个女孩是滕真的女朋友。
一提到滕真,孟颖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疼。她淡淡一笑道:“我到这里来念书,滕——滕真在台湾。”
“哦……我叫郭明衡。”他没再追问下去。“你呢?”他相当欣赏眼前这个女孩子:打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深深的迷上了她,只是后来一直苦无机会认识她。
没想到会在美国遇见她。
如今上天赐给他一个如此好的机会,他怎能再放过?
“我叫孟颖容。”
“颖容?‘出色的容貌’的意思?”别看郭明衡是华侨,就以为他的中文程度一定不行;他可是从小就由来自台湾的名师亲授其中文课程呢!
孟颖容脸一红。“呃……”虽然他解释的字义没有错,但是她仍然觅得有些怪怪的。
“孟小姐刚才提到念书,你念的是哪所大学?”
“耶鲁;我在那边攻读硕士。”
“是吗?真有缘!我也是那里毕业的。只是念完大学后就没有再继续深造了。”他发现他和孟颖容真的是很有缘。“孟小姐住在这附近?”
“嗯——郭先生呢?”
“我不是住这里。我们公司在这儿设了一家分公司,我是来这里考察的。”他看了一下手表。“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你只身到这儿,我该略尽一下地主之谊的。”
“不用了!我晚上要和室友一起出去吃饭。”她撤著谎。
“那么……可以把你的住址和电话给我吗?”
犹豫了一下,孟颖容还是告诉他了。
写好了电话和住址,郭明衡边了一张名片给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谢谢……”
“那么……我先走喽!”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孟颖容到美国攻读硕士学位也已经过了一年余。
在这段时间里,滕真成天以工作来麻醉自己。
这天他难得回别墅,一进门就看到母亲独自坐在客厅里。
“回来啦?”
“呃……”他应了一声后,并没有要坐下来陪她聊聊的意思而直接走向楼梯,准备上楼。
“你多久没回来了?不想陪我聊聊吗?”
犹豫了一下,滕真还是在沙发上生了下来。“最近公司比较忙,所以——”
“自从孟颖容出国后公司就变忙了?”柳君薇一语道破滕真的谎言。“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能把你弄成这样。我问你!为什么把尔雅介绍给李俊哲?”
滕真微微一笑。“你不觉得他们挺相配的吗?郎才女貌,有什么不好?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都很喜欢对方。我和尔雅一直都只是兄妹之情;我和她还暗地里‘义结金兰’呢!”
“你这孩子!我——我真给你气死了!”
“妈!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就像我和尔雅相处了一年多也不过培养出兄妹之情,可是她和李俊哲却能在短短的几个星期内产生火花。”他将手一摊。“一切都是缘份。”
柳君薇瞧著儿子,无奈一叹。“你真的除了孟浩儒的女儿外,谁都不要吗?”
“妈,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逃避著问题。
一个好不容易才将之深藏起来的痛苦回忆,他不想把它挖出来再使自己痛苦一次。
一年多了!他几乎每天都是用工作来麻醉自己。
孟颖容别走的那一段时间,他每天都让自己忙到累得回到家便倒头大睡的程度,但只要一有独处、空闲的时间,他便会想到她。
其实说把记忆“深藏”,那也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每次经过花店,他的视线便会不由自主的盯著桔梗花,回想著孟颖容每一次收到花时的那种雀跃神情;而每次在经过孟家时,他的心情也会莫名的沉了下来……那段记忆埋得太浅,浅得自己依然无法忘记!
那段情结得太深,深到自己忘不了!
柳君薇看著她的儿子;身为人母的她又怎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呢?
这年余来,眼看著儿子因为她的缘故而承受著失恋的痛苦,她不只一次的问著自己:“我真的做错了吗?我这样错了吗?”
孟颖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滕真迷得神魂颠倒的?
初次见到她时,只觉得她外表出众,是个能把男人迷得分不清方向的女人。如今仔细一想,在她那张无懈可击的容貌下,似乎散发著一股温柔的气质,清澈清灵的大眼睛仿佛十分善解人意……如果她不是孟浩儒的女儿,她一定会很喜欢她。
一想到孟浩儒,不免又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回首往事……其实,孟浩儒当年的作法又有什么不对呢?
身为一个教授、为人师表,他的确该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更何况,他又是在已有妻女的情况下——他这样拒绝滕翾有错吗?
没有!他并没有错。
柳君薇突然出乎滕真意料之外的问了一句:“你还爱著孟小姐对不对?”
孟小姐?这是柳君薇第一次如此有礼貌的称呼孟颖容,以往她不是连名代姓的叫她孟颖容,就是直接说“孟浩儒的女儿”。
滕真有些怀疑的看著母亲。
“其实——那女孩也真的不错,难怪你会忘不了她。等她回国后;假使她仍然小姑独处的话,我并不反对你们交往。”
“妈——”滕真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相信我呀?”她对自己内心想法的转变也有些不明白。“也许,当年孟浩儒那么做是对的,只是我是个凡人,有着疼惜女儿的私心,因此才会对他一直无法谅解。”
“嗯——”滕真对于这运来的好消息似乎没什么反应。
他和孟颖容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母亲的敌视态度固然是其中一项原因,但是其他仍有许多问题待解决。
更何况,她一个人在美国,以她的条件定不乏追求者;对于她将来回国后是否仍是小姑独处、云英未嫁,他可不敢抱持著太大的期望。
他望着桌上那盆文心而发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