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我的真命天女 第六章
华崴营造,总经理办公室。
刚结束一场会议,杜云飏回到自己办公室内,喝着秘书刚泡好的咖啡。
方才的会议……他承认自己有点不专心,除了会议过程太冗长外,他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想着——今晚那场跟吴董的应酬他不想要亲自出席,派资深协理去参加好了,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陪羽侬吃晚餐。
不知为何,每当他提早回家,看到陶羽侬那又惊又喜的表情,他的心也跟着轻快地飞舞。
她好像很容易满足,一点小事就可以开心很久,而且很爱笑,不管何时看到她,她的脸上几乎都漾着愉悦的笑意。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多,杜云飏越是深刻地体认到——羽侬跟他原先想像的很不一样。她出身名门,可却不像其他富家千金,身上不但没有那股唯我独尊、令人厌恶的骄纵气息,也没有得什么公主病,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地哄着她似的。
相反地,她总是温柔甜美,说话轻声细语,对他这个丈夫温柔,和仆佣之间的互动也相当良好,很讨人喜欢。
当初愿意娶陶羽侬,除了爷爷强力施压外,也是因为对她感到愧疚,毕竟,那次车祸在她的手臂留下疤痕,所以,这个婚他结得不是很甘愿,有时还会猜疑陶羽侬真的有丧失记忆吗?
不过,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对她的种种怀疑都还没消除,就像个血气方刚的小毛头般,不但被她柔美如花的笑靥所迷惑,甚至还无可救药地恋上她的软玉温香。
他那看似文静内向的小妻子,拥有一副令他神魂颠倒的曼妙胴体。
羽侬看起来纤细,可瘦不见骨,肌肤丰润滑腻,抚模起来就像顶级丝绸,触感极佳,他几乎夜夜疯狂地需索,非常喜欢看她在自己身下娇媚声吟的性感模样。
他有过很多女人,且个个风情万种,床上技巧都比陶羽侬好上数十倍,但她那股清甜水媚的自然娇态、芳馥撩人的体香却令他完全失控,连杜云飏都非常惊讶自己竟会如此迷恋她!
除了的欢愉,最令他深深迷恋的,是她独一无二的温婉气息,像涓滴清泉,更像宜人的清风,不知为何,只要在她的身边,他锁住的眉头就会自然松开,嘴角也会不自觉勾起……
呃,自己居然在办公室里想她想到分神?!这实在太不像他的作风了!杜云飏瘪瘪嘴,不该是这样的,没有任何女人能轻易撼动他的心思,他讨厌这股无法掌控的感觉。
明知道自己该收敛一下对陶羽侬的迷恋,最好晚点回家,最好她入睡他再回去,免得一看到那双秋水美眸,心就为之动摇……
才刚这么想,他的行为就已经背叛自己了——杜云飏拿起电话拨打内线,吩咐协理今晚代替他去参加和吴董的应酬。
挫败地喝光杯里苦涩的黑咖啡,着实不明白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魔?
烦躁之际他的手机响了,才一接听就听到管家慌乱的嗓音。“少爷!不好了,少女乃女乃不知为何满脸都是泪,刚开着车冲出去了!”
什么?
杜云飏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为何会这样?发生什么事吗?还是有谁来找她?”
“没有,少女乃女乃本来一个人在房间,我送茶点进去的时候,她还笑咪咪地说谢谢,但没多久就哭着冲下楼。”
“好,我马上回家。”杜云飏听到后迅速抓起西装外套,如箭矢般冲出办公室。
***
他开车飞驰回家,戴上蓝芽耳机拚命拨打羽侬的手机,但却没人接听,是故意不接?还是根本没有带手机出门?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杜云飏踌躇了几秒后,决定打电话给自己的岳母。
“云飏啊!”崔郁贞的语气听起来很开心。
他听得出背景好像很热闹,充满笑语。“妈,家里有客人吗?”他知道岳父岳母很喜欢在家里宴客,常常邀请至亲好友到家里聚餐。
崔郁贞笑道:“是啊,都是你爸的一些老同学啦,大伙来我们家开同学会,你跟小侬要回家吗?厨师烧了一桌好菜,还有韩式铜盘烤肉喔,绝对够大家吃吃喝喝,人多更热闹嘛!”
杜云飏听到后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看来羽侬并没有回娘家。“没有,我正打算回家陪羽侬吃晚餐,只是刚好开车经过附近,想说问候您跟爸一声。”他不打算破坏岳母此刻的好兴致。
崔郁贞不疑有他,依旧笑道:“这样啊,对了,上回你要小侬带来的顶级人参和燕窝礼盒真是谢谢啊,其实你工作那么忙,不用这么费心啦!”
云飏呆愣了两、三秒后马上会意过来,一定是羽侬替他送礼给岳父岳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您和爸喜欢就好,妈,我过几天再跟羽侬回去吃饭!”
“好,你工作忙归忙,也要多休息,注意身体健康喔!”崔郁贞又叮咛了几句后才收线。
杜云飏脸色紧绷地挂掉电话,羽侬没有回娘家,那么,她会去哪里?
雨下得这么大,她独自开车出去没问题吗?还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满脸是泪地冲出去?
依他对妻子的了解,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否则,素来温婉的她绝对不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云飏越想越心神不定,到家后,他迅速将车子停入车库内,一踏进玄关,就看到管家忧心忡忡地迎上来。“少爷,您回来了。少女乃女乃还是没回来,我好担心。”
“我先上楼看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三楼,进入主卧室,却只有一室的冷寂等待他。
杜云飏一眼就看到她摆在茶几上的手机,他伸手拿起,犹豫了下后,点入收信匣——
这是?!
原来这就是答案,是姚如珊搞的鬼!
看完简讯后,他点入通话记录,发现姚如珊居然有来电,该死,她还打电话给羽侬?!
在跟羽侬结婚前,他就跟姚如珊说清楚了,两人到此为止,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姚如珊当时哭得梨花带雨,拚命哀求他,说失去他,她会活不下去,还一再恳求说自己愿意当地下情妇,不吵不闹,绝对不会给他惹麻烦,但杜云飏的态度很坚决,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完全不想再和她有所牵扯,也知道姚如珊嗜钱如命,于是便给她一大笔钱当分手费。
姚如珊收下支票后,却哭哭啼啼地说当不成情人,两人还是可以当朋友,偶尔见见面,总之,她就是舍不得放弃这个英俊多金的男人。
可,她很快就发现杜云飏是铁了心要跟她断绝关系,不但不接她的电话,连她去公司找他也被警卫直接挡下来,她慌了,决定直接杀到他出差下榻的饭店堵他。
他昨晚忙到凌晨才回饭店,一进Lobby就看到姚如珊双眼红肿地迎上来,低声哀求说要跟他谈一谈,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且还哭着说至少让她进他房间洗把脸再出去,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杜云飏原本想叫她在Lobby的女用化妆室洗脸就好,可她拚命哀求、死缠烂打,他越来越烦,知道这个女人没达到目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且他明天一早还要搭飞机赶回台北主持一场重要的会议,没时间和她在这边耗。
他一语不发地进入电梯,姚如珊硬跟了进来,出电梯时她说头很晕,脚步踉跄地抓住杜云飏,跟他一起进入他房间。
一进房间后,杜云飏立刻推开她,叫她到浴室好好整理自己,然后打电话给柜台,要求柜台给他另一间客房。
他完全不理会那个哭到像是一摊烂泥的女人,仅提着简单的行李走出房间,搭电梯到另一个楼层,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倘若不是因为时间太晚了,他会直接换个饭店住。
云飏万万没有料到,这女人心机如此深沉,竟找人躲在暗处偷拍下他们一起进电梯、进房间的相片!且拍照者很会取角度,照片里看不清他冷酷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红肿的双眼,两人就像一对浓情密意的情侣般互相依偎。
很明显的,姚如珊就是要向陶羽侬示威,让她误会他跟她在高雄共度春宵。
杜云飏怒焰腾腾地扯动薄唇,嘴角勾起一抹陰狠肃杀的笑意,锐眸也射出骇人冷芒——很好!这女人胆敢这么放肆,那么,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面对这种不识相的女人,他一向不手软,他会叫手下好好处理这件事,教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再也不敢蚤扰他!更不敢蚤扰羽侬!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羽侬到底在哪里?
也许她会去找朋友?
朋友?杜云飏发现自己对妻子的了解非常有限,除了羽侬最要好的表姊尚品萱外,他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
他白天去上班时,羽侬都是如何打发一整天的时间?去逛街吗?依稀记得上次羽侬说她下午在学油画,但他当时听过即忘,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他对陶羽侬……除了很清楚她身上的性感带,知道亲吻哪里会让她浑身轻颤、逸出娇吟外,其他的好像一无所知。
她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她最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该死!杜云飏觉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下流的低等动物了!
他烦躁地点入羽侬手机的通讯录,果然看到尚品萱的名字,拨打过去后,彼端的收讯很差。“你是杜云飏?我还以为是羽侬打来的。”尚品萱听到他的声音后,很惊讶地道。
“我知道突然找你很冒昧,但我是想请问……”云飏还在思索该如何解释比较好,但品萱不等他说完,便急着说:“什么?你说什么?不好意思喔,我现在在香港……地铁,这里讯号好差……我……待会儿再打给你好吗?对了,是不是羽侬发生什么事啊?”她略微紧张地问着。
杜云飏失望地暗叹了口气,原来尚品萱此刻在香港,那么,羽侬当然不会跟她在一起,且听她的语气,好像也不知道羽侬离家出走的事。
“没事,羽侬很好,等你从香港回来她会再跟你联络,再见。”
“喔,好啊,再见!”
放下羽侬的手机,杜云飏无比挫败地抹抹脸,告诉自己,羽侬看到这些相片当然会很生气,但她应该待会就回来了,对,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为何他的胸口很沉很闷,整个人心神不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的心脏揪得好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忧?为什么一直瞪着窗外奔腾的雨势?他还是认为自己一点都不爱羽侬……好吧,是有点喜欢她,但那应该不是爱情吧……
若真不是爱情,现在这萦满心头、密密纠缠的情思又代表什么呢?
他脸色铁青,不断在房里走来走去,终于,他受不了了,无法再这样等下去了!就算他不知道羽侬会去哪里,他还是要开车出去找!
杜云飏抓起车钥匙,飞快地冲下楼。
***
暴雨停歇,早上六点,天际仍是一片灰蒙蒙,落花和着残泥,被往来的车辆无情地辗碎。
羽侬开着车,犹如游魂般回到家门口。
事实上,一整个晚上她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隐隐约约觉得心好痛,脸上的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她不停地开车,漫无目的地乱开,像是一个迷失在荒野中的人。
不论她怎么找,前方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光亮,也找不到方向。
然后,她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到家门口,望着雄伟的大门,眼神空空洞洞的,仿佛此刻正看着一间很陌生的大宅。
这是她家吗?
她的车子才刚停在门口,屋子里的杜云飏就看到了,整个人如旋风般冲出来。
一个小时前他也才开车回来,整晚都疯狂而盲目地在大街小巷找羽侬,他不知道她会跑去哪,只好一再徘徊在她娘家、她以前念的大学附近,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找。
他倦极了、累极了,但还是没有办法回到卧室睡觉,整个人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好不容易,他终于看到她的车出现在大门前,谢天谢地,她回来了!
他用遥控器打开大门,走到车子旁轻敲她的车窗。“羽侬。”
她看到他了,缓缓地降下车窗,眼神非常迷惘。
她那陌生又空荡荡的眼神令杜云飏心弦一揪,老天,她看起来好凄惨!头发凌乱、小脸惨白、泪痕斑斑,双眼哭到红肿,整个人就像是被怞走灵魂的布女圭女圭般,让他觉得好心疼!
杜云飏柔声道:“怎么把车停在门口?开进去啊!”
“……”羽侬还是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虽然望着他,但眼神却好像穿越过他,飘荡到好远好远的地方了。
她那无依无靠的神情令云飏更加心痛,语调也更为轻缓。“你起来,我帮你把车子开进去。”
她乖乖听话,起身换坐到另一侧,让云飏帮她把车子开进去停好。
然后,杜云飏牵着她下车走进屋子,回到主卧室,他泡了杯热牛女乃给她,然后拧了一条热毛巾,体贴地要她先擦擦脸。
羽侬坐在床上始终不发一语,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茫茫然。
云飏坐在床边,望着她过分苍白的小脸,心弦更是强烈收缩,她现在好像进入一个很遥远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碰触到她的灵魂,令他感到害怕。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此刻真的感到害怕!他一直以为陶羽侬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可现下这一秒,他却很真切地感受到——他不想失去她!
一股恐慌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他害怕自己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她那温婉的笑靥……
见她接了毛巾却没有动作,杜云飏拿起毛巾,擦拭着她光洁的额头、小小的脸颊,力道好轻好轻,就怕一个使劲弄疼了她。
羽侬怔怔望着他,眼底又起了阵阵薄雾,云飏此刻的柔情让她心底好酸、好痛,他是真的关心她吗?或者只是在尽身为丈夫的义务?
她永远不会忘记车祸前他说的那一句——我们都还年轻,不该因为长辈的意见而赔上自己的一生。
赔上一生?!跟她在一起,竟是赔上他的一生?那么,她还要自私地将他困在自己身边吗?
云飏清了清喉咙,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羽侬,我很抱歉,但关于你所看到的照片绝对不是事实,我的确是留宿在高雄的饭店,但在结婚前,就已经跟姚如珊断绝关系了,是她硬跟到高雄来,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进我房间梳洗一下,我带她进去后,就直接打包行李搬到另一个房间,根本没有与她独处,更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羽侬握着马克杯,怔怔听着,脸上波澜未起。
“我说的全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马上叫姚如珊来这里对质。”一提到姚如珊,杜云飏眼底瞬间迸发肃杀气焰。
“不用了。”她轻轻地道,眼底满是无法言喻的愁苦。
“羽侬?”
她异常平静的表情让杜云飏更觉不安,明明她人就坐在他眼前,可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
“真的不用了。”
她的嗓音清冷如碎冰,凝眸望着他,唇畔缓缓地扬起一抹微笑,那笑容里藏着点点泪光。
他急切地问:“她还打电话给你对吧?她到底对你胡说了些什么?”
“这些事情跟她没有关系。”她静静望着云飏,平静的语调隐藏着哀伤。“我们之间的问题与任何人都无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车祸发生前,我们已经协议要取消婚约一事?”
她的嗓音好轻,可杜云飏却狠狠一震,冰寒瞬间贯穿全身,无法置信地望着羽侬,她……
“我都想起来了,其实,你真的不应该娶我的……是我的错,害你结了一个最不情愿的婚。”
“不,不是这样!”
杜云飏焦急地想解释,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羽侬的视线飘向落地窗外,望着远方灰色的云朵。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真的不知道为何那场车祸会让我丧失部分记忆?总之,这些日子你一定过得很痛苦,我……真的很抱歉!你留在我的身边一定很痛苦,就像坐牢一样……”
原以为已经痛哭了一整夜,心应该不会再痛了,可讲到最后那几个字时,她还是心如刀割、万分绞痛。
“我想,那时候你应该也是心生疑窦吧?应该有怀疑我是否真的丧失记忆吧?”泪意闪闪的水眸更是凄楚。
杜云飏迟疑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迟疑重重地刺痛了她,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般,完全压垮她。
其实,他的答案原本就在她预料之中,只是,没听到他否认,她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
这回,心已经不是疼痛,而是比疼痛更加难熬的碎裂了,她的胸膛、她的魂魄、她的世界已完全崩裂、粉碎。
他怀疑她!当两人一起走上红毯时,他不是喜悦的,甚至不憧憬婚后生活;当两人同床共枕的时候,他也不是满心欢喜的,他并不信任她。
老天……
羽侬绝望地闭上双眼,毫不理会躯体传来的怞痛,嗓音发颤地道:“所以,我们不该让错误继续扩大。”
不要让错误继续扩大?
“这是什么意思?”
杜云飏脸色沉凝,定定地望着羽侬。
他原本以为她会哭着质问那几张相片的事,问他为何还不跟姚如珊断绝往来?但她却只字未提,也没有哭哭啼啼地追问他在外面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女人。
她的眼神除了绝望与悲伤外,似乎没有其他情愫了……
羽侬幽幽地望着他,水眸凝聚着万千愁绪,缓缓地望着他的眉、他的眼,像是要把他的样貌深深烙印在心底般。
良久,她才轻轻地道:“我们离婚吧,我还给你自由,这是我欠你的。”
终于说出来了!她轻轻合上双眼,默默地忍受胸口传来的剧烈痛楚,那痛楚是那么凌厉,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为何还没结束?为何还在痛?不!忍下去!忍下去!陶羽侬,你可以吞下这些苦的,为了云飏的未来,为了还给他属于他的自由,你要忍。
再苦都要忍。
室内气氛异常静寂沉重,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离婚。”
羽侬坚定地重复着,没有被他严厉的气势吓到。
室内又是一段好长好长,几乎要绵延到宇宙尽头的沉默。
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杜云飏终于开口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丈夫,不但没有开口求婚,也没有陪你去挑喜饼、选婚纱……只是按照长辈决定的时间去迎娶你……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对你不够体贴,连蜜月旅行都没有,你心里一定有很多委屈吧,这些我都可以改,也可以立刻怞出时间陪你去旅行,天数和地点都由你决定。”
“不,不是这样,云飏,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做这些。”
羽侬轻声打断他的话,眉睫缠绕着更多哀伤。“我要再度强调,这不是第三者的错误,也不是你的错,根本问题在于——我们之间真的有爱情吗?真的有互相信任吗?”
水意在她眼波浮动,她黯然低语。“当初要结婚时,我就很清楚你并不是很爱我……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好好努力,就可以让两人的爱情加温,但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厢情愿会困住你,造成你莫大的负担,而且你不信任我,怀疑我的失忆是否只是伪装,你敢保证我们之间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不要你继续怀疑我,婚姻如果不是互信互爱,那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真的很痛苦、很悲哀!我不愿你有一天厌倦这些束缚和责任,因而讨厌我,甚至是憎恨我!”她的声音更加飘忽,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会恨她吗?更凌厉的感觉撕裂羽侬的身体,让她不寒而栗,不,她不要那样!自己已经对云飏付出太多太多爱了,尽管知道这桩婚姻是建立在不平等的爱情基础上,可她还是甘之如饴,拚命想当一个好妻子。
一直到昨天,姚如珊的话、重拾的记忆,就像连续好几巴掌掴醒她,让她痛彻心肺,幡然惊醒。
羽侬不得不含泪接受最残酷的事实,放手吧,为了云飏好,她要立刻放手,她亏欠他太多太多自由了。
她可以接受云飏不爱她,但一想到有一天,他会无比憎恶地看着她……不!她无法承受,绝对无法承受!
因此,她现在只有唯一一个选择,就是走上这条最陰暗的路。
杜云飏脑中无比混乱,有个残酷的嗓音一直在体内呐喊——杜云飏,你还是人吗?你深深伤了她,你竟把一个爱你的女人伤到体无完肤,你这王八蛋!你该死,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很复杂的情潮在体内翻腾,后悔、不舍、茫然……她要离婚?他只觉得有一股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从指缝间滑落了,他还来得及挽回吗?还来得及吗?
“不。”
他低吼了声,宛如被困住的野兽,脸色铁青。
“我不要离婚。”
羽侬幽幽地望着他,泪已盈满她的眼眶,可她再度深呼吸,不允许泪花坠下。“对不起,我的醒悟来得太迟,但我想……离婚才是最好的方式,我把自由还给你。”
杜云飏无语地望着羽侬,望着她的泫然欲泣,心被纠扯得好紧。
自由?
他不要那种鬼东西!他只要她继续留在他身边,永远在他夜归的时候替他留下一盏晕黄的灯,永远在他疲惫烦躁的时刻以最清甜的笑靥温暖他……
这一刻,杜云飏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男人,他的人生一团混乱,事业上的功成名就在他眼前好像变成一堆粪土。
他艰涩地开口道:“羽侬,我们还可以好好谈谈,不用急着作决定。”其实,有一句话已经滚到他舌尖,可他惊疑地不敢去深思那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而且,他还有资格对她说这种话吗?
还有什么好谈的?羽侬望着他,唇畔依旧有抹飘忽苦涩的笑,他的慌乱在她眼底全变成愧疚,她认为云飏只是愧疚姚如珊向她示威的事,但其实问题症结根本就不在那里,而是他不爱她。
他不爱她……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眼底弥漫着浓浓悲哀。“我想我们之间真的没有长谈的必要了,你也不用对我觉得愧疚,其实我很懦弱,是我不敢再继续面对这些事情……就算过了这关,我以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桩婚姻里继续立足、继续呼吸?”
她语调很轻,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巨石般狠狠砸中他的心,老天!他真的让她这么痛苦吗?继续与他生活在一起,她会无法呼吸?
倘若他坚持不离婚,究竟是对或是错?是否会把她伤得更深?他脚底下的地板好像崩裂了,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坠入一个巨大的谜团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羽侬哽咽地道:“我更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憎恨你,因此,就到这里吧,请你答应离婚,不用担心我,我会回到家人身边,就算失去婚姻,我还是我父母亲的女儿,绝对不会做出傻事。”
她会恨他吗?羽侬万分清楚自己永远不会!她爱他爱得这么深,是用灵魂来热爱他!就算到这一刻,她脑子想的也不是自己在离婚后要何去何从、要如何面对外界的目光?而是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众人不要责怪云飏?尤其杜爷爷素来怜爱她,倘若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勃然大怒!她舍不得云飏挨骂,还有,她该如何安抚父母亲,叫他们相信云飏没有错?
唉……千头万绪无法厘清,可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她绝对要付出最多的努力,不让云飏为难,不让任何人责备他。
她凄楚地再度请求道:“请你答应离婚,好吗?”
听到她语气里的恳求,杜云飏觉得全身像被可怕的力量扭绞着,每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苦涩,他真的让妻子这么痛苦?跟他在一起有这么难熬?他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方才想说的那句话再度冲上舌尖,他几乎就要月兑口而出,可一接触到羽侬泪光盈盈的水眸,他喉头一缩,无语地再度咽下,他没有资格,像他如此恶劣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挽回她?
倘若,离婚真的是她殷切祈求的,唯有离婚才能让她摆月兑苦痛,那他……
他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眼底承载了太多太多浓烈的情愫,以及无法说出口的感情,最后,他眼底的眸光一一褪去,幽然长叹。
“至少,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