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情环 第一章
苏州天平山阎宫江南总坛面前的女子无疑是个大美人。
她体态佣懒的斜卧在躺椅上打盹,那不经意的姿势反而更加撩人、性感。
谁也不能否认她美得相当邪气,像是黑暗世界里专门蛊惑男人的魔女,支着蚝首的藕腕露出大半截的肌肤,让男人见了无不血脉愤张,除了偶尔微蹙的柳眉,脸上平静得就像没有杀伤力的婴儿。
此时,一男一女踏进屋内,他们是这名妖野绝艳女子最忠诚的心月复,两人看见这一幅养眼的美景后表情不一。
无恨斜瞟下无仇着迷的目光,那已经算是超过主从之间该有的眼神,为自己感到心伤之外,她不由得替他忧虑,看来得找机会开导开导他,等到有一天陷得无法自拔时,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左腕不着痕迹的轻撞一下,无仇这才回过神,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抱拳欠身,朗声说:“属下参见堂主。”
时间似乎停顿了良久,躺椅上的绝子才轻“嗯”一声,缓缓睁开波光潋滟的美眸,无仇和无恨心中一凛,不约而同垂下头。
那是一双美丽却冷淡的眸子,让她整个人看来遥不可及,不要以为她是名女子,玉修罗御下之严在“阎宫”是出了名的。
“有事?”她厝哑的问。
无仇揖道:“属下刚获知‘雷家堡’少堡主雷岳奇将在近日学成下山返回苏州,并且在三个月后的八月初九迎娶未婚妻,也就是‘无敌门’的大小姐乔妍馨。”
玉修罗动作优雅的坐正身子,叠起双腿,湖绿色的绸衫如水波般晃动。
“这倒是一件大消息。”雷、乔两家联姻早已不是新闻,只不过却也连带的勾动她心中的恶魔,开始蠢蠢欲动。
“启禀堂主,此次不只是‘雷家堡’娶媳妇儿,据属下打听的结果,‘无敌门’的少门主本就对‘雷家堡’的三小姐有意,两人亦是青梅竹马,所以雷、乔两家准备一起将喜事办了,来个双喜临门。”无恨又补充道。
闻言后玉修罗唇上的嫣然更深,“好个双喜临门,真是可喜可贺啊!记得提醒我到时送份大礼过去。”
无仇和无恨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照理说“阎宫”根本不会去管这种闲事,可是堂主这回却对“雷家堡”和“无敌门”的亲事如此慎重其事,实在令人费解。
无仇大胆的问:“恕属下斗胆,堂主和雷、乔两家相识吗?”
玉修罗笑得很媚,却又让人背脊发寒。
“本座怎么会认识那些自命正派的人,只不过看到有人过得太幸福就觉得有些讨厌,好想亲手将它毁掉。”
两人不敢开口再问,他们太了解主子的脾气,通常她真正的情绪都是躲在美艳的笑容后面,谁也猜不准此刻的她是喜、是怒,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什么都别问。
玉修罗纤手一抬,“你们办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多谢堂主。”两人无声的退下。
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她等着了。
她在脑中回想玉魅堂的探子所搜集的情报,唯独少了雷岳奇的资料,因为他自十岁起便离家上太行山学艺,他会是什么样的男人呢?
如果雷岳奇打算回来迎娶美娇娘,那可真是遗憾,她不会让这桩婚事这么顺遂的进行,因为这是他们欠她的。
玉修罗从怀中取出一只质地温润的白玉镯,若有所思的把玩着,玉镯上鬼斧神工的雕刻让飞龙栩栩如生,精致的麟片更是鲜活生动,尤其是那两颗炯炯有神的龙睛,都可证明这不是件凡品俗物。
龙环凤佩是雷家世代相传的宝物,也是此次雷、乔两家结亲的订亲信物,为什么龙还会落在她手上,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雷岳奇呀!雷岳奇,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男人,现在的你已是我的囊中物,该好好想想的是要如何将你从乔妍馨的手中夺过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苏州西部多山丘,东部多湖荡,水道纵横交错,一派江南水乡泽国风光,故被宋朝诗人称之为“地上天堂”;苏州是公认的秀丽古城,其三大特色为多小桥流水、多塔、多园林。境内河流分歧,桥梁栉比,计有水桥近千座,屋舍多临水而筑,也是少见的特殊景观。
沈萤萤第一眼就被秘住了,站在石桥头,一面往湖里喂着鱼饲料,看着鱼儿在莲叶间争食的模样,一面两眼骨碌碌的东张西望,不禁怨道:
“师兄,你太不够意思了,幸亏这次我随你来,否则我就看不到这些了,难怪书上会写着‘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真是一点也没错,这是你打小居住的地方,怎么就没听你夸过半句。”
她身旁的高大男子微微一笑,“说了好让你成天缠着我,要我带你到苏州一游,还当真以为我不了解你的个性吗?”
“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又不会给你添麻烦,带你最疼爱的师妹出来玩玩也是为人师兄者应该做的事。”她煞有其事的摇头叹气,“唉,你这个人就是死板板的,嘴又不甜,也不懂得讨好人家,以后当你老婆的人想听丈夫说句甜言蜜语比登天还难,我真是同情那位乔大小姐。”
那男子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说:“有些话男人是不会挂在嘴边的,况且妍馨知书达礼,等我们成亲之后,多的是时间互相了解彼此的性格,相信这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沈萤萤偏着臻首朝他一瞟,她从小就喜欢这个师兄,可是那种喜欢也止于兄妹之情,因为两人个性差太多,一个是拘谨守礼,一个是大而化之,再加上师兄的爹娘在他出生时便已为他订下一门亲事,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很庆幸自己早就看开了。
“师兄,你这趟回来真的打算娶乔妍馨吗?”她顺口问道。
高大男子莞尔一笑,“为什么这么问?‘雷家堡’与‘无敌门’皆是苏杭的名门,两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三代前,彼此早有言在先要在这一代成为儿女亲家,这桩婚事也已由两家长辈作主,又有龙环凤城为媒,岂能假得了。”
他便是“雷家堡”少堡主雷岳奇,十岁那年拜在人称“无法无天亦无剑”的“无天剑”沈靖门下,离家十五年后,如今已学艺有成,这次回“雷家堡”除了准备代父职接掌堡主之位,另一个目的便是迎娶未婚妻进门。
“可是万一你不喜欢她呢?”她很不以为然的问。
雷岳奇哂道:“我虽然没见过妍馨,可是家父母对她夸赞有加,又有什么好担心,而且感情可以培养,她既然已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就该一辈子的尊重、疼惜她,你说对不对?”
“我真是佩服你,师兄,难道你不气连婚姻大事都不能由自己作主吗?要是将来遇上了真正心仪的姑娘,那该怎么办?”幸好她有个开通的爹,不然也给她来个指月复为婚就惨了。
“还没遇到的事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可是我自信还有一份定力在,虽然男人可以娶个三妻四妾,可是对我的元配妻子我有责任,绝不能任意做出伤害她的事。”
沈萤萤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了,“好加在我没有真的爱上你,不然现在就该去吊面线自尽算了。”
“我有说错吗?”他失笑的问。
“我们都没有错,不过你还是先向老天爷祈祷,最好别让这种事发生,不然你会死得很惨。”就连沈萤莹自己也没想到她会一语成谶。雷岳奇听过了也就算了,并不怎么在意。
“师兄,这座城叫什么?”
“喔,这是盘门水城,也是当年吴越两军短兵相接的战场,你看,它是以‘口小月复大、四周笔直’的方式所建筑,利于攻守,而前面这座桥叫作吴门桥,建于北宋元丰七年,初名叫三条桥,后改称吴门桥。”他又指向不远处塔身微呈曲线,线条优美的建筑物,说:“那座塔叫瑞光塔,在三国时本是普济禅院寺塔,是东吴赤乌四年孙权为康居国僧人性康所建,这三个地方便是有名的盘门三员。”
沈萤萤听得大呼过瘾,“想不到这苏州城看来不大,却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还真的来对了。”
“师妹,你要玩可以,不过还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无论到哪里都要跟我说,我答应师父要照顾你,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教我怎么向师父交代。”他这小师妹现在就像放出笼的马儿,要是不留意些,准会出事。
她叹口大气,“拜托你不要这么一板一眼,我跟人家又无冤无仇,有谁会害我?我爹敢让我跟你出来,就代表他很放心,他都不担心了,你就别自寻烦恼,好好想想要带我上哪儿玩比较要紧。”
雷岳奇可不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反正只要你遵守我们的约定,回到雷家堡之后,我会请人带你玩遍整个苏州城,这样你满意了吗?”
“当然满意,师兄,小妹在这儿就先说声谢谢了。”她笑吟吟的说,“对了,师兄,你家里的人知道你要回来吗?”
“我之前曾经捎了封信回家,信上原本写的时间是半个月后,没想到师父却提早让我下山,也就没再另外通知了。”
“太好了,那可以给你爹娘一个惊喜,毕竟你们已经十五年没见面,就算见到了只怕也认不得了。”
他在脑中搜寻着爹娘的脸孔,发觉真是太模糊了,自己的确是离家太久了。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雷岳奇即使归心似箭,也不忍打断师妹此时高昂的游兴,只有耐着性子陪到底。
“师兄,你看……”沈萤萤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开心的指给他看。
他们都没有留心到前方来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正慢慢接近两人。
等雷岳奇注意到时,对方大喝一声,右手往前做出拋洒的动作……
“师妹小心!”他眼明手快的将沈萤萤往身后一拉,却没料到只顾着师妹的安危,而忘了有所防备,只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待要闭上眼时已来不及了。“啊!我的眼睛……”
“师兄!”沈萤萤虽自小习武,却从未有对敌的经验,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师兄,你怎么了?!”
雷岳奇捂住疼痛的双眼,“我的眼睛睁不开了……师妹,你要当心!”就算自己中了暗算,仍一心一意要保护她。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使这种卑鄙的手段害我们?”她朝对方怒斥道。
那杀手“刷!”的拔出刀来,“哼!谁叫他是雷家堡的少堡主,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人要我来取他的命,要怪就要怪你们雷家堡太嚣张了。”
“是谁要你来杀我的?”他想问个清楚。
“去问阎罗王吧!”
沈萤莹将雷岳奇推到一旁,“师兄,你受了伤,这个坏蛋就让我来对付他。”
“你真的可以吗?”他不确定的问。
“不要小看我,我爹可是‘无天剑’沈靖,要是打不过这坏蛋那可是很丢脸的,哼,看我的厉害。”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你这小丫头想找死的话就上吧!”那杀手露出狰狞的笑容。
她破口大骂,“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不要得意得太早,看招!”
“锵!”一声的金属撞击声,沈萤萤握剑的手部发麻了,这才知道遇到强手了,完了!这人不是泛泛之辈,自己恐非对手,但师兄又受了伤,只有硬着头皮拼到底了。
“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大爷我就成全你,先送你上西天。”他大刀一扫,幸而沈萤萤闪得快,可是也削掉一小截发丝,吓得她脸色都变了。
“哇!师兄救我……”她本能的大叫。
雷岳奇双眼看不见,只能凭着听力确定对方所站的位置,挥舞着长剑。
“师妹,不要怕,快到我身后来……”他内心焦急,仍是沉着应战,“你要杀的人是我,何必跟个小姑娘过不去,直接冲着我来吧!”
他必须要冷静!此刻双眼像被火灼伤一般,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顾虑那么多,师妹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愧是‘雷家堡’的少堡主,果然有堡主的风范,那我就不客气了。”杀手恬了恬唇,嗜血的双眼紧盯着雷岳奇,一步步的靠近。
沈萤萤从地上爬起来,急得跳脚道:“师兄,他在你左边,小心……。”
他试着静下心,竖直耳朵倾听着足音,可是周遭有太多杂音和人声,扰乱了他的听觉,根本很难分辨敌人的位置。
“小心!”沈萤莹尖叫。
雷岳奇直觉的提剑一档,对方早猜到这一着,立即使了一记扫堂腿,他在毫无警觉下扑倒在地。
“师兄……”在惊叫声中,雷岳奇不停的在地上翻滚身子,避开对方一连串的狙杀动作,眼看自己命在旦夕,他却无力逃月兑。
杀手步步进逼,锋利的大刀挟满杀气地直劈向他头顶……
沈萤萤哭喊道:“师兄……”
忽听“咻!咻!”的破空声响,只见一道凌虚御风的白光往杀手的咽喉处划去,原来是把略呈半月形,内外口皆锋利,三尖六刃的镖刀,而镖刀的主人却是位少见的绝子,杀手全身僵住,颓然地倒下,双目凸起的似乎不敢置信血溅当场的竟会是自己。
雷岳奇不明白在那一剎那间发生什么事了,就听见沈萤萤扑向自己,又哭又笑的说:
“师兄,那坏蛋已经死了,我们都得救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的问。
她用着十分雀跃和惊奇的音调说道:“你一定想不到救我们的恩人居然是一位姑娘,师兄,我带你过去。”沈莹萤扶着他快步上前,向面前的年轻女子抱拳一揖,“多谢女侠出手相助,我叫沈萤莹,这位是我师兄雷岳奇。”
“雷岳奇?原来阁下是‘雷家堡’少堡主雷岳奇,真是久仰大名。”年轻女子浅笑盈盈的说。
虽然看不见她的面貌,可是听声音虽轻柔却十分有力,显见是个有着深厚内功的习武者,语气里还带着些微的嘲谑,让他有些困惑。
“姑娘认识在下?”他客气的问。
“还未有幸认识,只是‘雷家堡’在苏州可说是无人不知,雷少堡主的名讳自然也就无人不晓了。”她似笑非笑的回道。
沈萤萤用着崇拜的眼神瞅着她,“姑娘刚才使的镖刀简直是凌厉如风,一眨眼就解决了那坏蛋,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的镖刀使得这么漂亮,真可说是出神入化,不知女侠怎么称呼?”
“我姓管,名玉箫,看来是有人雇用杀手想要取你们的性命。”她打量着倒卧在地上的尸体,然后蹲在衣服内寻找着某样东西。
“管姊姊,你在找什么?”沈萤萤好奇的问。
雷岳奇已经猜到原因,“这杀手身上一定有解药,可以让我的眼睛恢复光明,师妹,你也帮忙找找看。”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管玉箫从杀手的腰际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嗅一嗅,“我想这应该就是解药了,前面有一家叫松鹤楼的客栈,环境相当清幽,适合让少堡主疗伤,我带两位过去。”
住进了松鹤楼的头等客房内,沈萤萤先搀着雷岳奇坐在床头,一脸内疚的说:“师兄,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子的,要是你从此看不见了,我就一辈子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傻师妹,我不会有事的,保护你是师兄应该做的事,你不要太自责了。”他努力打起精神安抚她,“对了,那位管姑娘呢?”
“她去跟伙计要一些温水,大概马上就回来了。”她很快的拋下难过的心情,低低一笑,“师兄,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喔,那位管姊姊长得好美,刚才我们进客栈的时候,好多男人看她都看得两眼发直,连我是个女的也都看傻了,可惜你现在看不见,不然见了一定也会心动的。”
雷岳奇失笑,“你又在胡扯什么了?”
“人家说的是真的嘛,她可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而且给人的感觉好神秘,咬呀!我不会形容,反正等你眼伤好了,自己看就知道了。”
相处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她贪玩的性子,遂导入正题的问:“言归正传,现在我的眼睛受了伤,看来要晚个几天等伤好再回去,免得让我爹娘看了担心。”
沈莹萤耸耸肩,没有什么意见,“当然没问题,我也不想让你爹娘知道师兄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不然我可没脸住下去。”
“我已经说过不关你的事了,不要放在心上。”他说。
她甜甜一笑,“师兄真是个大好人。”
过一会儿管玉箫便端着水盆进来,“我已将解药分成三次溶入温水中,只要连洗三日,眼中的毒性自然就能慢慢散去。”
“管姊姊,你怎么懂这么多?”沈萤萤好生佩服。
她淡如轻风的一笑,用干净的丝帕沾上少许的水。
“人在江湖,对于毒物多少要了解一些,幸好还能找到解药,否则连我也帮不上忙,少堡主,我现在就帮你清洗。”
“呃,不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来就好。”雷岳奇生疏有礼的说,世上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他既有未婚妻,还是保持点距离较为妥当。
沈萤莹早就一面倒向眼前这位神秘又美丽的女子,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她俊逸威武的师兄,这就叫英雄配美人。
“师兄,江湖儿女就该不拘小节,你现在眼睛不方便,就让管姊姊帮你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怕什么嘛!”
他听了只有苦笑的份,有这样一位穷搅和的师妹,事情没有越弄越糟才怪。
“那……就有劳姑娘了。”再推辞下去不免矫情,雷岳奇只有大方的接受了。
雷岳奇眼睛虽暂时失明,其他的知觉仍在,他可以感受到管玉箫细心为他清洗眼内的毒粉,她的鼻息是如此的近,不经意间胸臆便吸进不少女子特有的香气,让不近的他险些吓得弹跳起来。
“管姑娘,还是让在下自己来就好……”他面颊微微发烫,窘迫的说。
管玉箫像是也瞧出他的不自在,唇色勾起妩媚的笑意。
“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点。”
他是如坐针毡,只能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可想入非非,几乎是憋住气熬到大功告成,才敢大声的吁口气。
沈萤莹焦急的问:“师兄,怎么样?看得见了吗?”
“不是很清楚,还有些不太舒服。”他试着眨动眼睛,可是刺痛的感觉仍在,让他不敢太勉强。
“人的眼睛是最脆弱的部份,必须分三次清洗,不能过于急躁,免得弄巧成拙,少堡主别太心急。”
雷岳奇再次表达谢意,“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少堡主就不必客气,你们也饿了吧,我去请伙计将准备好的饭菜送到房里来。”管玉箫说。
她话才说完,沈萤萤已抢先一步的道:“管姊盼,我去就好了,你在这里陪我师兄。”
沈莹莹越看越觉得他们挺登对的,说什么也要制造机会撮合两人。
雷岳奇扬声叫道:“师妹、师妹……”这丫头分明是故意的。
“沈姑娘已经出去了,少堡主似乎很紧张,莫非是怕我另有所图?”她支着下巴,美眸闪着诡异的光芒,斜睨着面前的男人。
他连忙解释道:“不!姑娘误会了,在下是怕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恐怕会坏了姑娘的名节。”
“少堡主果然是位君子。”她戏谑的说。
“不敢当,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理当也要多为姑娘设想,这不算什么。”
管玉箫益发觉得有趣,调侃道:“这点少堡主放心,虽然我们独处一室,不过我们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厚着脸皮主动投怀送抱,钓你这只金龟婿,我这么说你有没有觉得安全一点。”
雷岳奇俊脸更红了,“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她咯咯娇笑,“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男人脸红,少堡主真是面女敕得很。”
“让姑娘见笑了。”他窘的只差没挖个地洞钻进去。
都怪自己长年跟在师父身边又久居深山,唯一接触的异性只有师妹,男女间相处的经验少之又少,如今碰上个能言善道的女子,手脚还真不知该怎么摆才好。
管玉箫见取笑够了,不经心的问:“少堡主对于杀手的幕后主使者可有线索?”
他轻轻摇着头颅,“我十岁便已离家,对于家中的一切并不很清楚,更不用说跟谁有什么恩怨了。”
“这倒也是,不过‘雷家堡’和‘无敌门’近几年来的生意几乎垄断整个江南,摆明了不给其他人活路,树大招风,难怪有人看了眼红,而你是未来的堡主,当然就要从你身上下手了,只要你一死,他们或许就有机可乘了。”
让雷岳奇感到惊异的是她对于“雷家堡”和“无敌门”的了解,难怪师妹会说她很神秘,依他的感觉,她就像团谜,让人模不清。
“姑娘似乎很了解‘雷家堡’和‘无敌门’的事?”
管玉箫不作正面的答复,“我在江南出生,也在江南长大,多多少少都会听到一些传闻,东拼西凑,其他的再自行演绎,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姑娘很会说话。”要比口才他只能认输。
“哪里,少堡主难道不担心我跟那杀手也是一伙的?现在这里只有有你我,而你眼睛又看不见,我要杀你可是易如反掌。”她好整以暇的笑问。
雷岳奇闻言仍是稳如泰山,丝毫不见惊慌。
“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只有认命,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姑娘绝对跟那杀手不是一伙的。”
“喔?”
“人与人相处首重在于诚信,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所以我宁愿相信姑娘救我们只是纯粹凑巧。”
“你这‘信’字是不管针对什么人?”
“是的。”他正色的说。
管玉箫打了他半晌,讥嘲的笑,“少堡主,你实在不适合当个生意人,须知人心隔肚皮,太相信一个人吃亏的可是自己。”
“我觉得只要以诚信待人,必会有所回报。”他说。
她嗤之以鼻,“你真是太天真了。”
雷岳奇听了也不恼,腼腆的笑说:“也许吧!不过我是真心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彼此坦然相对,天下太平,从此世上再无事端,人与人都能在没有纷扰的环境里过日子。”
“少堡主,这世上可没有桃花源,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为了名利、权势,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所以除非人类都绝迹了,不然是不可能达到你想要的境界。”从没见过思想这么单“蠢”的人,报告上说雷岳奇是“无天剑”沈靖的高徒,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据说沈靖本人就是心胸开阔、生性豁达的人,他视名利富贵为粪土,身怀旷世武学,却不爱四处炫耀,也不喜与人计较,终年隐居在太行山上,逍遥自在,不问世事,雷岳奇几乎是由他抚养成人,自然多少承袭了他的性格,这种人在现今世上可说是稀有动物。
“我相信人性本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打从心底这么想。
管玉箫真想狂笑三声,美目陰沉的说:“人性本善?少堡主真是单纯,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
“为什么?”他又没惹她。
她露出一脸的讽笑,“有些人一辈子生活顺遂,享尽了天轮之乐,永远都是活在光明当中,又怎知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人,不仅尝遍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在地狱里不断的哀嚎求救他没人搭理,而你就是属于前者,实在让人看了不只讨厌,更想亲手将你毁灭,让你也尝一尝何谓痛不欲生。”
雷岳奇被她话中的恨意愣住了,“管姑娘……”
“你害怕了吗?”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跟他说这些。
“你让自己活在恨意里不痛苦吗?”他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在下虽然不清楚你过去曾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只要有在下帮得上的地方但说无妨。”
她邪媚一笑,“你真的愿意帮我?”
“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只要能帮得上忙,我在所不辞。”
“那么如果我要少堡主在治疗眼伤好之后,挪出三天时间来陪我,你可愿意?”
雷岳奇犹豫了一下,“这……”
“我就知道你只是嘴上说一说,其实巴不得把我这恩人甩掉。”她故意激他。
“在下不是不愿意。”他忙道。
管玉箫黛眉一扬,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么就一言为定了,少堡主,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厨房准备得如何了。”
听见房门轻合上,雷岳奇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掉进陷阱里的小动物。不过自己既非登徒子,只要能把持得住原则,即使美女在抱也能坐怀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