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元配(上) 第一章
“查到了?”
“是的,王。”
寝宫里,身为黑衣侍卫之首的吕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项链交还至主子手里,再退后一步,将前往大唐十五日明查暗访的讯息娓娓道来。
“这一次,臣前后访查的大小木雕厂就有近百家,发现各家擅用的材质不一,但其中,都等到一个相同的讯息。”
“是什么?”
“世上珍木不少,然而珍贵楠木有其天生香气,能沁人脾胃,在这几年,大唐为了修建皇陵,不管是两广、云南、东北的木材,全都对被载运至咸阳山区。”吕杰神情恭敬,黑眸内敛深沉,“不过,王的木坠材质远比楠木还要昂贵,乃‘金丝楠木’,不必雕琢,纹路天成;不必刷漆,光泽明亮,能防蚊、防蝇、防潮,质地坚硬细腻,产量极少,是皇室专属的珍木,若有官商私下收购被查获,将判处重刑。”
是吗?阿史那鹰轻抚着他戴在身上好几年的木坠。触感如此光滑细腻,他早已猜出是珍贵木料,只是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他一挑浓眉,“你的意思是,替我刻这个坠饰的人来自皇家?”
吕杰摇头,“那倒不是。据查,唐朝皇帝曾命大唐第一工匠左谦以此珍贵木材刻一大型蟠龙屏风,而左谦爱木成痴,向皇帝请求留下那些切琢下来的珍贵余木。”
那些余木来雕琢这个坠子是绰绰有余了!“左谦人呢?”
“六年前就被征召至咸阳修建皇陵,而且不只是他,大唐的能工巧匠近半数以上几乎全被召集而去。”
“如此一来,一趟咸阳行是免不了了,但修陵重地进出可不容易,更甭提要将第一工匠掳出陵园,这走的是险棋,不妥,得再做安排。”阿史那鹰沉吟着,最后给他一个眼神,吕杰立即明白的退了下去。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他烦闷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望身窗外那一片无垠蓝天,思绪也跟着远扬。
几年前父亲历经许多困境,最后终于成为西突厥大可汗后,曾命他为使节,到大唐觐见皇帝,表达内附亲唐之意。
然而,使节团在到达大唐半途时便发生意外,虽然事后他仍进了皇宫完成父皇交付的任务,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段时间的记忆到现在竟变成一团解不开的谜。
一想到这里,他薄唇抿紧,充满疑惑的黑眸凝视着手中项链。
他对这条项链毫无印象,但却还清楚的记得那年他是在大雪纷飞,西突厥无战事、畜牧稍歇的冬日回来的。
因当日大雪蔽天,他连人带马误落山崖,幸运的是积雪深厚,他并未粉身碎骨,只是因头部撞击到突出雪地的石块才昏厥过去。
再苏醒后,出使大唐的记忆就变得断断续续,片段不全。
然而,他没有寻回记忆的时间,先是父亲重病,后有皇兄因故逝世,最后,父皇也跟着离世,逼得他伤势一好即登皇位,掌管国政,还得率兵讨伐叛离的部落,一步步的开拓财源。
在北方设厂建石材,再派人入唐设中心经商……一千八百多个日子就在战事渐歇、致力发展贸易、百姓日渐富裕安乐中流逝。
那些事似乎才发生在昨日而已,可是他却没有那些昨日以前的记忆。
他吐了一口长气,将手上的项链戴回脖子上,冰凉的木坠贴靠在温热的胸口,心倏地温暖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条项链半个月不在他身上,他便有一股说不出的空虚,每每思及,心就像是被蝎子螫了般,隐隐作疼。
咬咬牙,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一旁华丽的金银浮雕柜,上方有不少来自大唐的金银器、唐三彩、古董名画,还有一对纯金镂雕金龙,眼睛是上好夜明珠——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人!”
吕杰与另一名侍卫立即进门拱手,“王。”
“这几年据说大唐有不少前朝皇帝或皇后的陵寝被盗,殉葬的金银珠宝透过古玩、古董商销售入市,有不少珍品——”他走到那对纯金镂雕金龙前,“像这个一样,你们该有印象。”
吕杰上前应答,“是,那是我们去年底才进贡给大唐皇帝的,却在今年初就沦为销赃古玩店私藏的货品之一,据查,那是今年一月时,大唐皇帝才派人送至咸阳,欲镶嵌在陵墓——”黑眸倏地一亮。
阿史那鹰冷笑一声,“官商勾结啊——去查清楚是哪个官,哪个商,本王要在中间占个舒服位置,大大方方的前进陵园。”
“是!”
漫天的橘黄色彩霞笼罩长安城,渐渐地,颜色褪去,化成一片黑后,星月露脸。
太傅府里,依依不舍的离别愁云仍笼罩在左潆潆、左展翔这对母子身上,还有太傅及其妻子。美若天仙的左潆潆泪眼婆娑的凝睇着儿子,他粉雕玉琢的五官多么酷似某人啊,而且,五岁的他也比同龄孩子更高,更早熟,三岁识字,四岁就会吟诗,如今更是他义父——太傅和敬的最佳跟班。
她深吸口气,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对着儿子凄美一笑,“翔儿,答应娘,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孝顺你的义父,义母,还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很乖很乖的等着你带外公回来,这是我们答应外婆的嘛,是不是?”左展翔用力的点头娘这样的殷殷叮嘱已说好几遍了。
一忆及死去的娘亲,左潆潆咬白了红唇,强抑下一口几乎要逸出的低泣,虽然忍住了,但一双清澈美眸也已泛红,“是,我们答应外婆了。”
闻言,一旁雍容华贵的梅羽、内敛沉稳的和敬眼圈也红了。
天妒红颜啊!瞧瞧潆潆,蛾眉曼绿、芙蓉如面,光彩照人,是玫瑰的绝色,不仅如此,她个性乐观开朗,工艺好,又懂医术,但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寡妇,如今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也去了,只剩一名长年在咸阳修建皇陵未归的父亲,但这一趟前往报丧,也许……两人忧心忡忡的目光对视,皆是一叹。
老天爷对潆潆真的太无情了!
和敬上前一步,不忍的问:“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上路?”
左潆潆放开儿子,振作起精神,自我调侃,“不,已延了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我是走不了了。”
“是啊,娘,再这么下去,我也不让娘走了。”左展翔说完又抱住了她。
她露齿一笑,蹲来,“你是好孩子,有时候,娘总有错觉,你好像不只五岁——”
“因为我很聪敏啊。”
“是。”她开玩笑的捏捏儿子的鼻子,努力冲淡积压在她心中的离愁。
再看了一眼儿子的脸,她才坚定的起身,看向和敬夫妻,“这几年来谢谢你们的照顾,我请托的事也要一并麻烦你们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年已四十,但膝下无子,看来犹如三十岁的梅羽上前拥紧了她,“什么时候都别说了,我们都懂、都懂啊,倒是你,这一趟前去咸阳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尤其还得深入禁地皇陵,你自己得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翔儿的,一定会的,一定将他视如己出,好好栽培!”
左潆潆哽咽,“谢谢!谢谢——”
梅羽一句句的“一定”,全是了解她的牵绊、她的不舍,令她紧紧锁在眼底的泪水差点溃堤。
方面大耳的和敬也走上前,轻拍妻子的肩膀,梅羽这才放开左潆潆,退后一步拭泪。
和敬神情凝重的看着朱唇粉面的左潆潆,口气极为严肃,“你真的不再考虑‘那件事’?”
她眼神一黯,但仍坚定摇头,“我心意已定,既做好安排,我就不该有任何动摇。”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报导,给了这名大她近二十岁的长辈一个灿烂的笑容,再将儿子拥入怀中,同样给儿子一个如阳光般的笑容,“要记得娘这个笑脸,还有,拥有一颗乐观进取的心,才能开阔自己的视野,突破重重难关,这在你之后遇到任何困难时,一定要牢牢记得。”
“娘,你只是去带外公回来不是吗?到时候再告诫我便行了。”
就怕没有机会说了啊……左潆潆的心闷闷怞痛着,忍不住将儿子拥得更紧。“……好,娘到时再说。”
好半晌她才松开手,看向和敬夫妻,“麻烦你们,我要走了。”
两人微微点头,看着她拿起椅子上早已备妥的包袱,走出太傅府外。
一辆外表朴实但内在舒适的马车已等在外,驾驭马车的是一名年约四十的黝黑大汉,他是他们特别向镇品镳局聘来的保镳,好保护潆潆能一路平安抵达咸阳。
左潆潆上了马车,拉开车帘看着站在太傅府灯笼下、在和敬夫妻中间的儿子,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夜半时分,富丽无比的杜府内,悄然无声的闯进一群黑衣人。
这群黑衣人似乎很熟悉这栋位于云南城、也是此地一方土霸豪强杜金所在之所,他们迅速进到杜金的臣房,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拉开纱帐,一见杜金还在左拥右抱两名果女同睡,他迅速点了那两个女人的昏袕,再点了杜金的哑袕,一把将他从床上抓了起来。
“啊……啊——”
杜金年过半百,但生性,晚上总要两个女人侍寝,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会一身光溜溜的被人从床上揪下来,而且,还是这么大阵仗!
吹熄的油灯再次被点燃,空气里充斥的是沉重而紧绷的氛围。
屋内冒出的七名蒙面黑衣男子,个个高大英挺、结实壮硕,散发着令他胆颤的肃冷气息。其中六人分站两边,第七人却是慵懒的靠坐在檀木椅上,虽然也是一身黑,但更有一股冷硬张狂的气势,那是自然散发出的,像是天生的王者。
无法出声的他下意识的吞咽一口口水,双手捂住胯下,突然用力去撞一旁的桌子。
乒乒乓乓,一转眼桌上瓷瓶、瓷杯碎落一地,不一会儿,两名府中随侍匆匆推门而入,但迎接他们的是——
一人立即被黑衣人扭转脖子,“卡”地一声,倒地而亡,另一名则被点了哑袕,但他的命运更惨。
杜金亲眼目睹他被两名黑衣人一拳一拳打到皮开肉绽,又被打断肋骨,最后一名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往他身上洒,细看后,竟是盐巴!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奴仆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却因被点了哑袕,哀号不出声音来,双脚颤抖的瘫软在地,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痛,居然撞墙身亡。
杜金见状,吓到拚命朝坐着的黑衣人磕头行礼,但阿史那鹰那双黑眸仍不见波动,吕杰等六名黑衣人亦是站立不动,等着王的下一步指示。
在他们的王断定殉葬品是因官商勾结才流入民间后,他们黑衣侍卫便倾巢而出,进入大唐全力寻找线索,不到十天,便查出长期大宗供应咸阳陵园修建石材、砖块及琉璃瓦的商贾杜金,私下另用人头开设了两家古玩店,再进一步密查后,得知杜金这家建筑供应大厂还是由工部直接拍案定约,以几近垄断的状况,独自吃下长达近七年的生意。
在这段不短的日子里,不少珍奇古玩就在黑市里流通,有的甚至经由海路被送至他国,而供应这些价值连城异国珍品的古玩店,就是杜金所开设的。
在将这些事情告知王后,王立即做了指示,甚至将国事交由宁王全权代理,他则亲率黑衣侍卫入大唐,几日后,终于进到杜金的窝了!
阿史那鹰缓缓起身,两旁的黑衣侍卫立即后退一步。
杜金害怕得老脸抖啊抖的,全身冒冷汗。这个男人走路竟没有声音,像鬼魅般,而那双冷眸里的戾气似刀,他吓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阿史那鹰看了吕杰一眼,他明白的上前,将杜金与官勾结,偷取殉葬品贩卖一事简略道出。
听见东窗事发,杜金更是怕得面无血色,簌簌直抖。
阿史那鹰冷睨他一眼,“照我的话做,你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反之,就等着罪诛九族。”
“不不不!我一定……一定……照办!照办!”
于是第二日,杜金的身旁便多了两名生面孔的贴身侍卫,除此之外,他还带着一脸的苍白笑容,认了一名俊美出众的男子做为义子,甚至不顾家中亲友反对,硬是坚持要由他接掌家族生意里的金母鸡——皇室殉葬品的销赃生意。
一切,就这么拍板定案。
青山绿水间,一辆豪华马车答答的在山路间奔驰。
担任车夫的吕杰仍是一贯的黑衣,沉静的黑眸、竖直的耳朵,不断注意着四周的状况。
黑衣侍卫在王离开突厥后便分为三批,一前一后的隔着固定距离护卫,另一批则再分为二,部分驻守在杜金的豪华宅邸,另外的人则早一步以护送为名,实则押着杜金的小儿子及总掌柜到咸阳的陵园去演一场戏,好证实主子的新身份。
为了方便行事,主子已化名为“邢鹰”,较符合中原人的名字。
一想到这里,吕杰就对这名从小就认识的主子有了更多的敬仰。
马车又奔驰了好一会儿,由于一路上都是光秃秃的山路,没有半点遮荫,再加上日正当中,车厢内想必很闷热,见前方有一座干草搭建的凉亭,虽然已有一辆朴拙的马车停在一旁凉亭里也有人在休憩,但他还是将马车停靠过去。
这一接近,才发现亭子里的是一位背对着他们的姑娘。
“怎么停了?”
马车里响起低沉嗓音,吕杰连忙回身拱手,“禀主子,天气热,这里离下一个可休息的地方还有三里远,请主子稍微休息吃点东西。”
邢鹰拉开车帘,一眼就见到凉亭里的女子,“她?”
“抱歉,只有此处可遮荫。”
“无妨,我在车内就好。”
闻言,吕杰贴心的将帘子拉开,让微凉山风也能送入马车内。
车内相当宽敞,也因为有一批黑衣侍卫先行探路,在每一个地点都有留下暗语,让吕杰能适时让他们的王休息、吃饭、甚至早先一步备妥餐盒。
而虽然是主仆,但邢鹰跟吕杰的感情并不输亲兄弟,若不是吕杰坚持自己的侍卫身份,两人其实算得上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因为邢鹰讨厌一个人吃饭,所以吕杰上了马车与他共享餐盒里的食物,也聊些事情,尤其是吕杰在乎的事。
“我把国政留给宁王代理,你很不放心。”这是肯定句。
事实上,吕杰的确不放心,他眼前的主子文韬武略、能征善战,率兵摆平了各族叛乱,也把国家治理得极好,是声势震天的可汗。
虽然宁王赫昕也是文武全才,更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好友,与王的交情也很好,但或许是他的家人世代都担任侍卫官,对任何人保有一定的戒心一直是他无法抛却的执念。
所以,他默认了。
邢鹰的双眸变得深幽,“六年前,我自大唐返国时坠崖,是前来迎接的他警觉到不对劲,四处寻找,后来更不顾生命危险的飞身下崖,手臂严重受伤仍不离不弃的将我找回来,若说这样的他还不能信任,哪还有可信之人?说来,我跟他都曾为了救对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是生死至交啊。”
吕杰无话可反驳,只能点头。
吃饱喝足后,邢鹰发现坐在亭子里的女子一直维持着一样的坐姿,他好奇地走下马车,而吕杰则在确定她对主子没有威胁性后,拉了两匹马到另一边的溪河,让它们喝水凉快一下。
邢鹰在与那女子几步之遥站定,这才发现这一身简单白衣唐装的女子长相不俗。
那是一张精雕细琢的倾国面容,但眉宇间却又比一般女子多了一抹俊秀的英气,专注于手中雕刻的黑白明眸熠熠发亮,肤若凝脂,唇似樱红,若非手中那细细雕琢的动作,她看来就像一尊不动的玉观音。
邢鹰心想,她似乎颇擅长雕饰小物,在他们暂时休息的这个时间里,她的巧手已刻了极小却栩栩如生的蝶儿及蜻蜓。
吐了一口长气,左潆潆将刻刀及刻好的木雕收进随身的小布袋里。车夫大哥怎么去了那么久?说是要买东西给她吃,可是这一望无际的山中,哪会有店家?
她起身柔柔坐麻的双脚,一抬头,脸色便刷地一白,因为太过惊吓,甚至屏住了呼吸而不自知。
是他?怎么、怎么可能?是她眼花?还是她在作梦?不!不对,是他!那双深邃黑眸,那道高挺鼻梁,那股傲慢不羁的神情,还有那浑身上下充满的天生贵气,是他!
邢鹰很早就知道自己长得俊美过人,但这个女人一副见到鬼的表情是怎样?他抿抿唇,神情淡漠的越过她。
左潆潆眨了眨眼,难以置信的看他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走过她身边。
太……太差劲了!她双手颤抖的握拳。即便个性再怎么乐观开朗,但他辜负她的感情是真!害她母亲积劳成疾也是真!
因为母亲在发现她怀孕后,不得不偷偷将她带到长安城郊外的一栋小屋住下且待产,母亲劳心劳力的照顾她,一直到她生下孩子再回京城,接着,还得对外谎称她已在他城嫁人,只是丈夫在带着她们一行人返乡途中病死了,可怜的她顿时成了年轻的寡妇。
他使她的人生变了样,她可以无怨也无悔,毕竟他给了她最珍贵的翔儿,可是,对一个曾经温柔关怀、亲密相拥的女子如此视若无睹,实在可恨!
忍无可忍的激动情绪顿时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坎,她粉脸丕变,拉起裙摆,急匆匆的冲上前就想好好质问他一番,但许是心太痛,身子又太过虚软,她才奔上前,脚步却一个踉跄。
乍听身后响起脚步声,邢鹰并无太多感觉,但在听到不稳的脚步声时,身体却立即有了反应,一个转身,他及时扶住差点跪跌在地的人。
瞬间,两人身形同时一震,四目相交,无言相对,一对泪眼是带着控诉的悲愤,另一双黑眸却有着不可置信的疑惑。
因为,他不该有这样的动作的,他从不慈悲!
宁妃在他眼前自刎时,他眼眨也不眨一下,这个女人就算跌倒,也只不过有些皮肉伤,就算她长得再美丽,手再怎么吸引他,也不足以使他对她伸出援手。
只是她动也不动,一双控诉的眸子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难道……
“你认识我?”
他忘记她了!瞬间,左潆潆的胸口像是被几百斤的巨石压迫着。才不过几年的光景……
她喉头泛酸,不得不双手紧握,免得当场就狠狠的掴这个负心郎一记耳光!
她逼自己挺直腰杆,再好好的看看眼前的男人。
他的确是变了,虽然仍是一袭精致黑袍,但浑身上下不容忽视的尊贵气息更甚,还有那张俊美的脸庞多了抹成熟的内敛,但内敛中又带着令人胆颤的冰寒戾气。
他是变了,变成一个没有温度的男人了!
久久无法言语的她,终于在心碎之余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难得有耐性等一个女人开口,却是等到这一句话?
她是指他往自己脸上贴金?邢鹰冷笑一声。真好笑,他对什么事都可以很认真,也可以不择手段的争取他想要的东西,但女人却是惟一的例外,因为他根本不必想,就有一大堆自动送上门的女人。
左潆潆看到了他眸中的轻蔑,更可恶的是,那真的是一双对她完全陌生的眼神,而她竟然为了这种男人牵牵挂挂了五年多!一层雾气迷蒙了她的视线,热烫的泪水浮现,但她很清楚这其中的情绪,有太多是对自己的怒气。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至少……至少……该记得他们曾经深爱过啊,怎么可以……
此时,她朦胧的视线见到驾驭马车的彭大叔已朝她走来,她急急低头,拭去泪水。
彭冬是个安静不多话的中年人,先是看了俊逸但严峻的黑袍男子一眼,才看向左潆潆,“左姑娘,没事吧?”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笑,“没事。”看着他手上提的油布包,她迅速转移话题。“看来彭大叔买到我们的午膳了?可怎么办,我好像不怎么饿耶,那换我来驾车,彭大叔到马车内用餐,吃完我们再换手好了——”
“不,这怎么成?路途遥远,我看我们别耽搁了,先上车吧。”
彭冬察觉到空气中的凝滞气息,还有左潆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双眸,他相信与这名长相不似中原人的俊美男子有关,但他们行镖的规则就是不多事、不多问。
左潆潆点点头,看了不看那名伤透她心的男人一眼,很快的跑到前面的马车坐了进去。
那个人不同了,可是就算不同,他怎么能……怎么能完全忘了她?看着放在一旁的包袱,将它拿到膝盖上打开后,她从里面拿出细细折迭好、绣有狼图腾的“面幕”,它是一块这面之巾,也是他当年留给她的信物,不管她到哪里总是珍藏着,但那个可恶的家伙……
泪眼朦胧的看着车窗飞驰而过的山中景致,左潆潆觉得,“那个人”比那一年离开她时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