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喜 第五章
日子匆匆,转眼正月已过,天气暖和了,刑邵恩他终于能离开卧病三年的病榻,步出房间,让温煦的春风拂面、感受阳光的温暖。
他过于削瘦的身子也因调养得当,壮硕许多,扶着他在凉亭坐下的朱盈安看着他不同于刑邵威狂傲、霸气的的温柔眸光,一颗心莫名的有些失落。
从刑邵恩苏醒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曾回家,听毕总管说,他轮流的在几家妓院、赌坊过夜。
她实在不明白婆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他堕落,难道不该去拉他一把?
「盈安。」
「嗯,怎么了?你会冷,还是口渴了?」
刑邵恩摇摇头,看着美丽动人的妻子,虽然这段日子她嘘寒问暖、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但他也发现她常常陷入沉思。
瞧他凝睇着自己,不知怎么的?朱盈安脑海闪过的却是与他相似,但眼神截然不同的刑邵威。
相同的,刑邵恩心里想的也是另一个人,「盈安,这阵子怎么不见虹吟?」
「她跟娘请了长假,回乡下去看她爹娘,算算,今儿个就会回来了。」
「太好了。」
见状她一愣,看着眼神变得更为温柔的男人,「邵恩,你……」
她还没问完,毕总管急急忙忙的走过来,脸色苍白道:「大少爷、大少女乃女乃,不好了!」
「什么事?」刑邵恩蹙眉问。
「东林街口『元华镖局』的元总镖师在押镖经过苏州东山时,看到老爷的马车摔落在山谷间,他们冒险下去查看,却不见老爷及郑账房,还说什么两人凶多吉少,可能已让什么山间野兽给叼走。」
刑邵恩脸色丕变,「这……我娘呢?」
「夫人外出尚未回来,但我已叫几名小厮出去找了。」
「大少爷、大少女乃女乃、毕总管,你们快来人啊!」前方突地传来虹吟惊慌的叫唤声。
三人连忙出去,便见到拿着包袱的虹吟努力的扶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谢滢。
「娘!」刑邵恩身子没完全恢复,才小跑数步便觉身软急喘,扶着娘,更觉气虚。
见他脸色泛白,朱盈安忙接手扶着婆婆,「娘,怎么回事?虹吟?」
虹吟一脸不知所措,「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回来,就看到夫人苍白着脸走到门前差点昏过去。」
「好,别说了,快去叫大夫,毕总管!」朱盈安唤着呆站在一旁的毕总管,见他去请大夫后,跟虹吟一起搀扶着婆婆进房。
大病初愈的刑邵恩见状真恨极了自己这虚弱身子,只能努力的跟上前去。
不一会儿,大夫匆匆来到,探探脉象,松了口气,「还好,可能是一时激动,血气翻涌岔了气,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朱盈安点点头,再细心的拿着湿毛巾轻轻擦拭婆婆的额际,「娘,您觉得怎么样?」
谢滢没看她,紧握住儿子的手,泪水溃堤,「娘刚刚在外头听到你爹、你爹出事了,可能凶多吉少。」
「娘知道了。」
「你也知道?」
刑邵恩点点头,「我想去找爹,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也不能让爹曝尸荒野。」
「这--」她脸色丕变,「不行,你的身体不行啊。何况东山离这儿路途遥远,我不能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的。」
「对,邵恩,你不行去,但有一个人应该去。」朱盈安说完,回头就要毕总管帮她备轿。
「盈安,妳要去哪里?」谢滢不解的看着甚为冷静,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贵气的媳妇。
「娘,我要去把一个醉生梦死的人叫回来。虹吟,娘跟邵恩就麻烦妳照顾了。」
语毕,不在乎众人错愕的眸光,朱盈安怒不可遏的离开。
红楼里,一间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粉红透明纱帐的卧房内,五名衣着光鲜的贵公子,个个怀抱软玉温香,一手不是喝酒,就是忙着掷骰子,桌上还备有佳肴美酒,这吃、喝、嫖、赌一起来,好不快活!
刑邵威俊俏的容颜有着一抹狡黠的笑,那坏坏的眼神、坏坏的笑容,看得其它四名身穿薄纱的姑娘们是脸红心跳,直想取代他怀中的何莹玉,让他抱在怀里。
何莹玉温顺的端起美酒伺候他喝,看他一掷骰子,又掷出十二点,大小通吃后,他低头啄了她的脸颊一下,她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日子,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魅力了?
刑邵威虽然夜夜跟她同床共枕,却不碰她,她曾试着勾引他,但不管她如何主动,他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让她备感困惑。
可在人前,他又表现得极为热络,她实在模不清他的心思……
想着,外面一阵蚤动打断她的思绪。
「妳不行这样闯进去啊……」
「就算妳是刑家大少女乃女乃,也不行啊……」
接着,一阵乒乒乓乓,伴随着好几声尖叫声、怒吼声及惊叫声传来。
「啊……」
「干什么?!」
「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唉哟,我的大少女乃女乃,妳别拆了我的店啊……天!我的古董。」
就在房内几人竖直耳朵听着外面蚤动时,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用力推了开来,粉红纱帐也让人用力的扯下来,摆饰的古董花瓶、字画更无一幸免,霎时碎裂声不断。
就在粉红纱帐缓缓落地后,朱盈安令人销魂的倾国之貌让室内的人停下所有动作,除了刑邵威外,个个是呆呆的瞪着她看。
她风姿绰约,就像一朵出水芙蓉清丽迷人,璀亮黑眸此时流转着两簇奔腾怒火,加上那一身粉紫缀金的绸缎长袍,她真的是美得过火,让男人看了欲火沸腾,女人则是妒火澎湃。
她谁也没看,发怒的美眸直勾勾的瞪着邪魅霸气、神态慵懒的刑邵威。只是瞪着,她这才发现自己还真的挺想念他……
天!她疯了不成,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念头。
她抿紧薄唇,无视他挑眉无言的询问,走上前伸手就将桌上的赌盅、骰子、酒、菜等一古脑儿的全扫到地上,一时之间,乒乒乓乓的刺耳声再起。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瞪着长得像仙女,但动作火爆的她。
「对不起、对不起。」春娘急急忙忙的走进来,虽然口说对不起,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可是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她先瞟了朱盈安一眼,再看着刑邵威道:「我的好二少爷啊,你这小嫂子也不知是谁惹了她,居然跑来我这儿出气,你可得帮我说说话啊。」
刑邵威笑了笑,挑眉看着一脸气呼呼的朱盈安,「小嫂子,妳不在家里好好照顾妳的好丈夫,却到我这儿,难不成是我那大哥在那方面无法满足妳,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但众人已忍俊不住,哄堂大笑,「哈哈哈……」
朱盈安也不生气,「刑邵威,你话可以再说得难听一点,我无所谓,反正我早领教过你这张狗嘴是吐不出好话来的。」
众人闻言愕然,一时之间四周变得静悄悄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有此等胆识。
刑邵威也不生气,黑眸闪过一道狡黠眸光,「小嫂子教训的是,但我记得有人在我这张狗嘴的封印下是吟哦呻叫、浑身无力啊。」
众人听了努力忍笑,但最终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
「你……不要脸!」朱盈安气得粉脸涨红。
「小嫂子,不管谁惹了妳,妳还是回去吧!」
「可是刑二少,我这店被她……」春娘苦着一张脸上前。
「春娘,我这段时间赌赢分妳吃红的银票应该够妳再开一间店了,不是?」
「呃,是。」她尴尬的退了下去。
「小嫂子,还舍不得走?」
刑邵威挑眉看着动也不动的朱盈安,只有他清楚自己的心卜通卜通跳动得多快,沉寂多日的更在此时苏醒过来。
只是一想到她跟哥哥同床共枕的画面,那窜升的欲火在剎那间转变成沸腾怒火。她,不是属于他的,为什么不是?
「我错了。」她没头没脑的突地进出这句话。
他咽下苦涩与怒火交织而成的不满,不解问:「妳错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还抱有期待、不该认为你还有心。看你在这儿醉生梦死还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我知道自己错了,你本来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而我在奢求什么?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刑邵威抿紧薄唇不发一语,看着她又气又沉痛的美眸。
「爹此时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娘得知消息后昏厥过去,但我想这些你都不会在意的。」
说完她猝然转身的就往外走去,冷不防的,他粗鲁的手抓住她,将她一把拉回,「妳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了,我不打扰你继续荒唐,告辞。」
她用力的甩掉他的手,但他立即又抓住她的,接着一手扣住她的纤腰,身形一凌,施展轻功来到后院的马厩,直接落坐在马背上,策马回家。
一进刑家大门,两人就看到谢滢、刑邵恩、毕总管、虹吟及丫鬟们有的哭、有的拉拉扯扯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刑邵威翻身下马,再顺势的将朱盈安带下马背,一手紧扣着她的腰不放。
她抿紧唇刻意上前一步,推开他那让她心慌意乱的大手。
「你还知道要回来?!」谢滢看见他,仅管脸上有泪水,眼神立刻转为冷漠。
「邵威!」
刑邵恩看着弟弟,三年不见,他一如记忆中高大俊挺,但他的眼神却变得疏远淡漠,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盈安,妳快劝劝邵恩,他要跟毕总管到苏州去,这怎么成。」谢滢想这段日子两人身形相随的,也许儿子会听她的。
「是啊,不成的,你的身体还不行啊。」朱盈安上前,忧心忡仲的看着脸色苍白的丈夫。
这一幕看在刑邵威眼里分外刺眼,一股酸涩霎时涌上喉间。
谢滢解释着,「就是……」她已派毕总管到衙门报官,也请熟识的总捕头写封信让毕总管带到苏州请苏州衙门多多帮忙,但总捕头虽写了信,却也要他们不要抱太多希望,因为元华镖局发现马车时,马车应已跌落山谷一段时日,再加上回杭州也有一段时日,若没出意外,早该回来了。
「娘,我是爹的儿子,我说了生要见人、死要……」
「我也是爹的儿子,我去。」刑邵威突然打断他的话。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
谢滢马上嗤之以鼻的道:「你去?那别说你爹找不回来,说不定连你也丢了。除了吃喝嫖赌外,你何曾好好做过一件事,你这一路到苏州东山,妓院、赌坊一路多的是,要到何时才会回来,我还能活着等你带回你爹的消息吗?」
「娘。」刑邵恩皱起浓眉。
朱盈安觉得好心疼,注意到他的双手握拳,神情转为冷硬,甚至听到他的心再次受伤的声音。
「娘,请妳别这么说,就让二少爷去吧!他武功好、身子又好,怎么说都比邵恩来得合适啊?」她忍不住的为他说话。
「不必了,当我啥也没说。」说完刑邵威怒不可遏的转身就走。
「娘,那让我跟他一起去吧!我会守着他、看着他,不准他在妓院、赌坊走动,一定要他好好去找爹的,好不好?」这一席来不及细思的话就这么月兑口而出,别说众人全听得一愣,刑邵威脚步一停,就连朱盈安自己都傻眼,马上后侮。
「这……」
谢滢犹豫了,邵恩是一定不能远行,毕总管则功夫平平,邵威是因为从小就爱打架,丈夫希望他能学好,也靠练功宣泄过多精力,因此请了多位名帅教他练功,加上他天赋异禀,功夫倒是练得不错。若说有机会要营救丈夫,他的机会是多了些……
「好,就由小嫂子陪我去,从她刚刚几乎把红楼拆了的凶悍,我想我会好好的听她的话。」刑邵威此话一出,众人再次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答应!
他答应,但朱盈安想反悔了,「呃,我刚刚只是……」
他才不给她机会,他炯炯有神的黑眸锁住她的,话却是对着丫鬟们说:「春雪、夏荷,妳们去准备大少女乃女乃的包袱,毕总管,你去准备我的,我们待会儿就上路。」
三人点点头,但却不敢动,眼睛全看着谢滢。
「这……可是我……」朱盈安吞了口口水,看向婆婆。
若有所思的谢滢在沉吟一会儿后,答应了,「盈安,妳就跟邵威去吧!」
她杏眼圆睁,「可是,不方便吧!」
刑邵威邪恶一笑,「怎么会不方便,我们连洞房都……」
「够了,你哥在这儿呢!」
谢滢打断他的话,不让他再说出刺激邵恩的话,连忙喝斥下人们去打包行囊,再交给朱盈安一迭银票,叮咛了一番。
在这同时,刑邵威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走了一趟房间,但很快的又回来了。
马轿答答离刑府渐行渐远,朱盈安偷偷的瞄眼旁边的人,竟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双肩一垮,在心中暗骂自己笨蛋、笨蛋、大笨蛋……
她这不是与狼为伍!
沉静的月夜,谢滢到祠堂点了一炷香再三祈求祖先保佑丈夫平安后,步出祠堂来到中庭,竟见虹吟用力的推开了邵恩一把,他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她又急忙的将他扶了起来。
她气冲冲的走上前去,「虹吟,妳是这样伺候少爷的?」
虹吟飞快的抬头,一脸惊慌,「夫人我……」
这会儿,谢滢才发现她一脸泪水,她瞥向刑邵恩,却见他一脸困窘,「娘,别怪虹吟,是我情不自禁,冒犯了她。」
「我先下去了,夫人。」虹吟哽咽一声,飞快的往下人房跑去。
「怎么回事?」谢滢不解的看着沮丧坐在石凳上的儿子。
「娘。」刑邵恩直视着母亲,「虽然在爹下落未明就谈此事是不恰当了些,但虹吟想离开这里,所以我希望妳能帮我说服她,让我们成亲。」
她当下一窒,「你胡说什么?」
「娘,其实在虹吟被买到府里当丫鬟时,我就很喜欢她,而昏迷的这几年,她总会在我床边谈很多事,甚至谈到她对我的感情……」
「够了,她只是一名丫鬟!」
「娘,盈安也不是名门之后。」
「可是,那是娘不确定你会不会醒来。若你没醒来,最后,我也是将她当丫鬟,再说了,你以为我怎么会让盈安跟邵威同行?」谢滢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而杭州城里谁不知道是邵威跟她拜堂、洞房,所以我不能让你这么委屈的去接收邵威已经占有过的女人。」
刑邵恩眉头一皱,「娘的意思是……」
她点点头,「没错,反正他们堂也拜了,洞房也完成了,两人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这一趟远行,我就对外宣布他们是夫妻,而你,娘绝对会帮你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大家闺秀,热热闹闹的帮你办一场成亲大典。」
「娘,我只要虹吟。」
「我知道她很乖、也很照顾你,但她最多只能当小妾。」
「娘……」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累了,你也早点回房休息。」谢滢的口气里有不容辩驳的强势,刑邵恩也只能黯然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