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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难为情 第一章

半个月前--

“我厌弃自由了,我厌弃我的心了,把它们交给你,都交给你;假如你愿意。”

季世杰用一种深情款款的语调,朗诵着爱情的诗句,微鬈发丝随着他的眉飞色舞而在肩头晃动着。

“这句话怎么样?”他才念完,马上低头看向他最得力的员工苏立欣。

苏立欣推推脸上那副遮了她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冷冷瞥他一眼。

“肉麻到极点。”苏立欣继续埋头在键盘上,敲打着明天要拿到银行的信用状。

“那就选这一句!”

季世杰乐不可支地把卡片和银笔递到苏立欣手里,还恭敬地献上一鞠躬。

苏立欣双臂交插在胸前,漠然看着老板大人俊容上的讨好笑容。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种缺德事?”她柳眉微拧,配合着她一身深土色的套装,活像是被二十年前的古板女教官附身。

“帮上司追女友,怎么会是缺德事?”季世杰摀着胸口,晶灿深眸里尽是受伤姿态。

“我不是拉皮条的。”苏立欣不为所动地继续将信用状打印出来。

“我当然知道。”季世杰频频点头,一套亚曼尼的铁灰西装让他修长结实的身材展露无遗。“拉皮条的人若像妳这种扑克脸,嫖客早就被妳吓得主动到警察局投案了。”

“哈、哈。”站在一旁印条形码的新进职员汪雅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经理,你说得太夸张了,立欣姊才不是什么扑克脸啦!是你老爱去惹她,她才会对你这么凶的。”

“问题是,我没法子不惹立欣啊!”季世杰闻言,立刻转向汪雅丽哇哇大叫。“立欣多才多艺,整理档案工作一流,记忆产品的功夫超级好,加上字又写得一级棒。要不是她始终用那副黑框大眼镜挡在我们之间,我早就对她展开我的爱情攻势,何必用那些路人甲乙丙来填满我心灵的空虚呢?”

季世杰说着说着,双手忍不住高举着以加强声势。

苏立欣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种剧码都演了一百八十遍了,他还演不烦啊!

“没想到你那么喜欢立欣姊。”汪雅丽羡慕地看向苏立欣。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季世杰点头如捣蒜,还不忘加上一声惆怅的长叹。

“天下有你不喜欢的女人吗?”苏立欣冷哼一声,把检查过的信用状放到活页夹里。

“偶尔也有。不过,那与妳无关,妳始终高踞着我心目中‘最爱’的第一名。从妳两年前到公司来应征的时候,我就知道妳将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贴身好……”

季世杰再度开始长篇大论,俊挺脸上有着不达目的绝不干休的坚决。

“季世杰,你能不能别再鬼叫了?”苏立欣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滔滔不绝的嘴,她发誓自己真是没见过比他更啰嗦的男人。

“妳帮我写卡片,我就闭嘴。”季世杰简洁地回答,脸上漾出一个孩子气的得逞笑容。

汪雅丽一见到他露出这种童心未泯的模样,旋即双眼发亮--她最喜欢老板露出这种阳光赤子心笑容了。

苏立欣见状,也只能摇头叹气一番。季世杰这张皮相啊,不知道还要骗走多少女人心哪!

“‘这次’是要写给哪个宝贝?”苏立欣拿起笔,把卡片摊平在桌上。

“温妮宝贝。”季世杰笑容满面地说道。

苏立欣快笔在卡片写下“温妮宝贝”四个大字,那字体清俊有力,飘逸中带着灵动,龙飞凤舞中又带着细致。

其字如人啊!

季世杰在旁边看她写字看得出神,忍不住模着下颚怀疑了起来。

怪了,真是怪了!他所认识的女人,凡是能写出这种字体的,通常都和“美女”沾得上关系。

怎么他们家的立欣,不但穿衣服的品味古板得可以,脸上那副黑框眼镜也碍眼地让人想大退三步。

实际上,立欣长得确实是不赖,轮廓五官全都细致而优雅,虽然肤色稍嫌黯黄,但那肤质看来滑女敕得像豆腐。事实上,她的双手是他见过最美丽的柔荑之一--雪白、光滑、修长,可惜了她脸部就是没长上这样的好肤色。

“你是要在卡片里写--”

苏立欣抬头看向他,一见到他又露出了那种评量的目光,马上防备地把身子往后一缩,生怕自己脸上深褐色的粉底会不小心剥落,因而露出了她原本的白皙肌肤。

季世杰一挑眉,露出玩味的表情。

哇,立欣小姐的警备姿态又要出现了!赌她一秒钟之后,会深呼吸、瞇眼睛,然后--瞪他!

苏立欣深吸了一口气,瞇起眼不悦地反瞪着他唇边的笑容。他那是什么讨厌的臭表情,好象他捉到了她的什么把柄一样。

她捏紧笔,努力不让自己冲到浴室里去照镜子。她要有自信!她的深色浓妆化了两年多,都不曾出过什么问题,没道理今天会出状况。

“季世杰,你是要写‘我厌弃自由了,我厌弃我的心了,把它们交给你,都交给你;假如你愿意。’没错吧?”苏立欣用最平静无波的声音问道。

“对!妳说的一字不差。”

季世杰一边鼓掌,在她的桌子边坐下,一双长腿晃啊晃地。

淡淡薄荷古龙水气味飘上苏立欣的鼻间,苏立欣屏住呼吸,实在是不爱那种凉凉的味道。

“立欣姊,经理才念一次,妳就记起来了喔!”汪雅丽惊讶地说道。

“立欣就是这么蕙质兰心的女子。”季世杰低头朝着立欣露齿一笑。

“把你的尊婰从我的桌子上挪开,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的笔会不会不小心画到某人的裤子。”苏立欣拿着笔在指间旋转着,威胁地瞪他一眼。

“OK,我下来就是了,请立欣大姊高抬贵手放过我。”季世杰一脸无奈地站回到地面上。

女人都买他的帐,唯独立欣把他当成一颗毒瘤。

“我没有把你的历任女友全聚在一间咖啡厅里聊天说地,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苏立欣瞄他一眼,继续低头写着卡片。

季世杰蓦地打了个冷颤,模模鼻子乖乖地走回座位上。唉,他怎么就偏偏碰到一个对“多情”感冒的下属呢?

汪雅丽咬着唇忍住笑声,却忍不住和其它两个同事--陈姊和小李,交换了好笑的眼神。看老板和立欣姊斗嘴,可是他们上班的额外福利啊。

虽然两人的外型看来实在不怎么登对,可是吵架起来的样子,还真的很冤家呢!

“拿去。”苏立欣把卡片朝季世杰的座位射去。

季世杰长手一举,迅捷接住卡片,朝她送了个飞吻。

“立欣宝贝,妳真是太精彩了。”他说,微挑起眉,一双放电的眼含笑睨着她。

“请把‘宝贝’去掉。”苏立欣不屑地抿了下唇角。

“去不得,去不得。‘宝贝’之所以宝贝,正代表了它的重要性。况且,我的宝贝可是我畅行天下的利器,是我于公于私的--”双关语一旦出笼,他便忍不住要观察古板小姐的表情。

“如果你还有时间抬杠的话,不如把桌上的那些文件看一看,把那两份要报价的文件尽快处理完拿来给我。再不然把E-mail分类处理完后再传给我们。还有,你不是和彰化工厂约好了时间,要去看样品吗?”

苏立欣也不废话,马上把她所能想到的工作内容,一股脑儿地全往他身上丢。

“停停停,妳的嘴难道不用休息吗?等我把卡片和玫瑰送到我的亲爱佳人温妮手中时,我自然会和我的爱车一块前往彰化,然后再回到公司处理公事的。”季世杰拿起档案夹挡在自己前面,完全没考虑到自己也正在啰嗦中。

一帮职员见好戏似乎已落幕,全都笑着低头回到公事上。

季世杰趴在桌面上,拿起电话拨号到花店订花。“我是季世杰。对……我要一束紫玫瑰,半个小时后过去拿。拜拜。”

温妮是他目前全力追击的股市营业员美人--人美、能力强,性子高傲如冰。博得佳人一笑是件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如果进而发现佳人能和他心灵相通,那将会是完美了。

他也不是爱风流啊,他只是还没找到那个能让他定下心来的女人罢了。

天知道,他有多不得已啊!

“今天要不要打赌,温妮小姐收到花会有什么反应?”汪雅丽一见老板挂下电话,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打赌老板这回的追求者在接到鲜花或礼物攻势时,会有什么反应,也是身为员工的福利之一。

“雅丽,妳很上道喔。才来两个月,连印条形码都还会出状况,就已经会打赌了。”季世杰深黑的眸子笑看了汪雅丽一眼说道,也看不出是真生气,还是故意出言揶揄。

汪雅丽闻言,小脸垮了下来,立刻闭嘴低头,把卷好的条形码收到箱子里,再回到计算机前,继续印下一款条形码。

“雅丽工作很认真,学习力也不错,美国那家最难搞的‘WORK’,她也已经能够看懂部分订单,而我们公司的五金目录,她也约莫可以记住几成了。”苏立欣简单地说道,不想雅丽被他的冷脸吓到。

“我知道。”季世杰淡淡地说道,并不马上就亮出笑脸。

雅丽新来乍到的,是和大家处得不错,不过工作勤奋程度实在有待加强。能拖的事就拖,上班时还会接私人电话聊天,这也太不把他这个老板放在眼里了吧!

“雅丽昨天还主动加班把我们的样品室整理好了,你这个当老板的该嘉许她才对。”苏立欣没把是自己要求雅丽加班一事说出来,只把功劳都归到别人身上。

季世杰笑着挑眉看了苏立欣一眼--这女人还真是标准的面恶心善一族。职员主动加班帮公司做事,他怎么会不知情呢?她当真以为他会开除雅丽吗?

季世杰状若无事地一手拿起椅子上的羊毛及膝外套,一手拎着卡片,晃啊晃地晃到汪雅丽身边。

“雅丽妹妹,妳别学立欣板着一张脸嘛,妳要知道妳的阳光笑容可是我上班的最大动力啊!”他拿起原子笔在雅丽的本子上画了个乱丑一把的笑脸。“我赌一千块--赌温妮一见到我的卡片与鲜花,就会感动得答应我晚上的邀约。妳赌什么?”

汪雅丽忍着笑,却仍然不敢抬头。

苏立欣接收到季世杰的求救目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担下了热络气氛的担子。

“我赌一千二,温妮小姐一见到卡片与鲜花,可能只会丢下一句‘你的字写得还不错嘛’。”苏立欣说道。

“那……我跟立欣姊赌一样。”汪雅丽马上接话道。

其它两名职员立刻同声附和道。

“你们还真是不给我面子。这回我铁定会通杀,把你们的钱全都赚进口袋的。”季世杰咳声叹气一番,把外套往肩上一甩,帅气地走出大门。“我走了,不用太想我。”

汪雅丽一见到老板离开,她立刻挨到苏立欣身边。

“立欣姊,老板刚才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汪雅丽不安地小声地问道。

“妳刚出社会,察言观色的能力还要再努力。”苏立欣喝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季世杰其实不是一个太容易讨好的老板,在他底下做事,可以轻松,但又不能太轻松;可以认真工作,但又不能死板到不知如何响应他的笑话,这是我这两年来的工作心得。”

“可他看起来也不是很认真啊。”汪雅丽咕哝抱怨着,年轻的脸上写着不满。

“他是老板,可以随心所欲,我们领人薪水,就要认分一点。”苏立欣说。

“我当初来的时候,也以为老板是那种只会花钱的二世祖,后来才发现,‘季氏’公司还真是他一手创立出来的。他根本不像他外表所表现的吊儿郎当,他根本是个工作狂。”业务小李补充道。

“老板他是工作狂!”汪雅丽的口气惊骇地像是季世杰是女扮男装一样。“他怎么可能是工作狂”

“他把公司设在住宅的一、二楼,只因为他半夜两点还会从楼上住宅跑到公司来接传真、查资料,然后一工作起来便是没日没夜地,五、六点才睡觉是家常便饭。”苏立欣轻描淡写地说道,只希望雅丽能多少有些警惕,不要以为这里是个可以混吃混喝的地方。

“老天爷,原来他每天十一点才到公司上班的原因,不是因为夜夜笙歌啊。”汪雅丽必须扶着自己的下巴,才有法子让自己的嘴巴合起来。

“事实上,咱们老板有几任女朋友,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这种工作狂的个性,才和他分手的。”小李接着说道。

“妳之前进来的两名新人,就是因为误判情势而被请出门的,妳今天真是该谢谢立欣。”会计陈姊说。

“谢谢立欣姊。”汪雅丽立刻起身一鞠躬。

“妳很努力,所以我才帮妳的。”苏立欣拍拍她的肩,因为雅丽的没有心机而喜欢她。“最近工作不好找,这里福利不错、职员相处融洽,又可以学到东西,如果有心想长留于此,就要多用点心。”

“我会的。”汪雅丽频频点头,立刻拿起一份出货文件,想尽快让自己熟悉里头的条文。

苏立欣微笑地点点头,从档案柜里拿出几份报价单,准备写信问候一下那些尚未回复的买家。

“立欣啊,妳生日又快到了,老板会不会又要带妳去配眼镜,当成生日礼物?”陈姊翻着日历在开支票时,顺口笑着问道。

“立欣姊,老板记得妳的生日啊?”汪雅丽忍不住分心问道。

苏立欣一挑眉,忍不住出口揶揄了他一句:“大家都知道,那家伙对于记忆女人的生日有特异功能。”

大伙儿闻言,全都露出会心一笑。

“可是我觉得老板真的很喜欢妳。”汪雅丽认真地说着。

老板和立欣姊的组合,根本就是爱情小说的男女主角模式嘛。呃,虽然立欣姊是有点不像那种美美的女乃油型女主角啦。

“女人如果相信他的话,那就活该要落得伤心难过的下场了。”苏立欣嘴里说着话,手里找资料的动作可没停下来。

“可是老板对妳真的满不一样的,妳看他老是三天两头地找妳抬杠,一副只要妳答应,他愿意马上签结婚证书的样子。”小李也补充了一句。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苏立欣的纤纤十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发出答答的声音。

“立欣姊,妳真的不喜欢老板这种类型的男人吗?”汪雅丽可爱的圆圆脸,失望地问道。

“他的能力是还不错,也还满认真的,可是我没法子接受一个对于穿著打扮比我还注重的男人;他的貌美如花,让我没安全感!”

苏立欣停下来喝了口茶,这才发现所有人竟都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话。

她难得俏皮地扮了个鬼脸,顺手拿起档案夹在雅丽头上轻敲了下。“去工作吧,妳待会儿再把美国‘WORK’那家公司的订单流程说一次给我听,学会了这个客户的处理方式,妳就没什么订单会看不懂了。我非得要季世杰提前把妳任用为正式员工不可!”

“可是,妳和老板--”汪雅丽还想再说。

“别胡思乱想了,我和他,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苏立欣严肃地说道。

苏立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搭上公车,一如往常地在离她家尚有一站距离的站牌下了车。

没有立刻踏上回家的路,她走进一座干净的社区公园,径自走到洗手间里。

她站在洗手台前,摘掉只有一百度的大眼镜,从随身大袋子里拿出一瓶卸妆洗面女乃,俯身清理着自己一脸的彩妆。

随着脸上愈益干净清爽的触感,她忍不住愉快地叹了口气。

水珠泼洒在她的脸庞上,褐色的油彩缓缓地从她的脸上滑落,不一会儿便还原了她与生俱来的白皙玉肤。

苏立欣抬起头,用面纸拭净了脸上的水珠,满意地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张水净白滑的脸庞。

舒服、舒服、舒服啊!

天知道她这种崇尚自然的人,居然两个月要用掉一瓶褐色粉底,真是苦不堪言啊。

更骇人的是,这种浓妆艳抹的日子,居然也持续了两年。

要是妈妈知道她每天都化妆成一张褐色黑脸去上班,不知道会不会气到口吐白沫。妈妈一向希望她能凭着她这身不算太差的皮相,嫁入豪门当个少女乃女乃的。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平凡如她想嫁入豪门,不要先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就不错了。

妈妈这辈子从没上过一天班,完全不知民间疾苦。妈妈只知道叫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去上班,却完全不知职场上的女性若是太过娇媚,实在很容易被人以容貌定位为花瓶;更甚者,还有高得吓人的机率会遇上性蚤扰。

想她在两年前,也就是她还穿著窄裙,用她的美女本色在贸易公司上班时。她每天不但要忍受已婚上司的包养暗示,还要千方百计逃避客户想利用她的美色来谈生意。

某次,在一次洽公之中,她的饮料遭客户下药,当时头昏脑胀的她幸运地靠着防狼喷雾剂而惊险逃出。那天之后,她决定再也不要过那种心惊胆跳的日子了。

她辞去了工作,开始用褐色粉底和大眼镜来武装自己,她甚至开始穿著一些老气、不适合她的深色套装。

不凭美色的她,找工作突然变得困难了起来。可是,她凭着实力在“季氏”里待了下来,而且坐稳了他的第一助手角色。

再不会有人谣传她是用美色来笼络人心了,这种“还我清白”的感觉很大快人心。

苏立欣望着镜子里自己不点而红的艳唇,及一身的黑衣,她蹙起了眉头。

月兑下外套,解开了一颗衬衫钮扣,再从皮包里拿出一条紫红丝巾系在颈项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时尚流行一些。

此时,镜子里的“她”,别有一股清艳的气质。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衣着保守、不爱打扮,而被妈妈唠叨到食欲不佳。

苏立欣解下发髻,让一头乌溜溜的发直泻到腰间,她把外套甩到肩上,一路哼着歌,悠闲地走出公园,踏在红砖道上散步回家。

晚间八点,路上的车辆不算拥挤。今晚天气颇好,天空甚至还有几点星星。

一辆敞篷黑色奔驰从她身边经过,车速突然慢了下来。

苏立欣警戒地握住自己的皮包,瞇起眼飞快地瞄了一眼车牌号码--

该死,好象是季世杰的车!

苏立欣脸色骤变,立刻转身飞奔入一条最近的巷弄间。

季世杰怎么这么快就从彰化回来了?

她缩在巷子陰暗的角落里,果然看见那辆黑色奔驰再度回车,缓缓地驶至两人刚才错身而过的道路上,终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好险!”

苏立欣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敢想象季世杰若是发现她的真面目,会有什么反应。

依照他的多情,他必然会对她展开追求。

然后,她会再度落入那种被人质疑能力的噩梦中。

她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能让他定下心来的真命天女。

事实上,最可能发生的结果就是--

她终于被季世杰的追求打动,而他则在一时的新鲜感过后,拍拍离开。留下她和一群往昔的同事,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她很有自知之明!

当上“季氏”的老板娘,是她妈妈的心愿,不是她的。

虽然,她偶尔也会幻想季世杰看到她的真面目时,可能会有的惊艳表情。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凝望她?他还会那样若无其事地对她开口闭口都是爱啊、喜欢吗……

停,她在想什么啊!

苏立欣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对自己发号施令。

“预备起--跑!”

苏立欣飞快地向前疾奔着,让早春的凉风刮在脸颊上,冷却她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气喘吁吁地停在家门口,她弯,靠着墙壁调匀着气息,雪白脸颊因为运动而染上了红晕。

掏出钥匙,才插进钥匙孔,大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唉呀,真是我们立欣回来了!”

苏立欣一听到妈妈这种刻意装高贵的语调,就知道她要倒大楣了。

家里有客人,而且是要来和她相亲的那种!

她这个月已经相了三次亲了!

“妳阿姨带了个科技新贵来和妳相亲,她有事先回去了。”章金玉接过苏立欣的背包,看似体贴女儿,实则是为了耳提面命。“这个钱先生每年光是公司的分红配股,就是好几百万,妳可得好好把握。”

“我说过我不喜欢相亲。”苏立欣脸色一沈,根本不往客厅瞧上一眼。

她讨厌那种被人当成货物评估的感觉!

“我和妳爸离婚之后,就靠着他每个月给的赡养费,缩衣节食了十几年,让妳读完大学,妳就不能顺从我一点吗?”章金玉压低声音,死命地瞪着女儿。

“妳和阿姨的婚姻都不快乐,为什么还要一直逼我结婚?”苏立欣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声音中带着疲惫的颤抖。

“妳不懂啦,女人总归还是要有个归宿,总归还是要结婚的。”章金玉坚持地说道。

苏立欣看着妈妈,发现她是真的不懂了。

什么叫做总归还是要有个归宿?什么叫做总归还是要结婚?谁规定每个人都要做一样的事?命运不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爸妈明明在她国小三年级就离婚了,加上亲朋好友们的离婚率高达了八成,妈妈怎么还会期待她找到一个好伴侣,携手一生呢?

苏立欣抿住唇,看着面貌保养得宜,却始终在怨天尤人的妈妈。她不知道该为自己而痛苦,还是为妈妈感到不值得。

“妳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去看看钱先生?”章金玉半推半扯着苏立欣的肩,把她推到客厅,还拧了下她的手臂。“笑啊!”

苏立欣僵着笑容,被推到了一个穿著运动衫,戴着大眼镜的四十岁男人面前。

毫无意外地,男方因为她的出现而双眼发亮。

“钱先生,这是我女儿苏立欣,她在贸易公司上班,他们公司是出口家庭五金的,很赚钱啦。立欣做事聪明又能干,老板很器重她,每年年终都领六个月呢!可是我们立欣对于事业比较没野心,她比较适合当家庭主妇、贤妻良母啦。”

章金玉笑呵呵地搂着女儿的肩,俨然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苏立欣什么话也没说,像个女圭女圭一样地凝着一个笑容,安静地端坐在一旁,任由妈妈把她夸奖到天花乱坠。

回到家就是要休息,就是要放松,为什么她回家时,却永远比上班时还紧绷、痛苦?

“苏小姐,妳很安静喔。”钱先生兴奋的眼直盯着苏立欣,完全没预料自己会遇上一个明眸皓齿、气质高雅的相亲女主角。

“对不起,我人不太舒服。”苏立欣低声说道。她真的觉得累了、倦了。

“妳哪里不舒服我看妳身体好好的。”章金玉激动地瞪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女儿会当场给她难看。

“苏小姐如果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去休息?”钱先生马上体贴地说道。

“谢谢你,那我就先去休息了。”苏立欣朝他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完全可以预料到这人接下来的反应--他会惊艳,他会觉得她楚楚可怜,接着他会更加卖力表现出他的绅士风度,最后,她就可以成功离场。

苏立欣偏着头看他,笑容更加温柔了。

“妳……去……休息,身体很重要。”钱先生被她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也跟着咧嘴傻笑。

“那我就先回房间了。”苏立欣依言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去。

她知道妈妈在瞪她,但是那又如何?

她受够了这种无聊的相亲见面了!

“钱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最近公司的事比较忙,累了一点,下回,我让她煮一桌菜请你,她喜欢煮菜,也喜欢小孩子……”章金玉急忙地开始解释。

苏立欣倏地拉开房门,飞快地关上门,把客厅的声音全挡在外头。

就当她的叛逆期来得比较晚吧,她再不要由着谁来安排她的生命了。

她快三十岁了啊!

今天是钱先生、明天是金先生、后天是福禄寿先生吗?

妈妈期待的真是她的幸福婚姻,还是觊觎她未来另一半的财产?

结婚又离婚也无所谓吧,反正,可以有赡养费,不是吗?

苏立欣唇边露出讥讽的笑容。

她把自己扔到床上,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撞痛了身上的骨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于是漾上了一层泪光。

她柔着眼睛,抿着嘴的姿态是孩子气而惹人怜爱的。

苏立欣侧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她不排斥结婚,她偶尔也会幻想婚姻生活的美好。可是,妈妈是用外在条件在挑选她的婚姻对象;而她希望共度一生的人,能和她心灵相通啊。

她是喜欢小孩,喜欢到可以为了想有个小孩而去结婚,但她万万没法子忍受和一个她无法心服口服的对象发生关系。

如果,可以不要有婚姻这层关系,而拥有自己的小孩,那该有多好。

“苏立欣,妳给我出来!”房间外,传来妈妈用力拍门的声音。

苏立欣颤抖了子,还不想那么早去面对妈妈的叫嚣。

“苏立欣!妳造反了吗?开门!”

“我睡了。”

苏立欣把头蒙到枕头里,压住自己的耳朵,开始大声唱歌,试图不让自己听到妈妈的任何声音。

她不是不会内疚,毕竟妈妈省吃俭用,让她读到大学毕业是不争的事实。

可她心里还是不免有怨,她总觉得妈妈在离婚后,就立刻辞掉工作,名义上是为了专心扶养她,实际上却是为了惩罚她和她爸爸。

她狠不下心来违逆妈妈,却也无法让自己真正的屈就。

她该怎么办?

她有好多的爱想去爱,可是她没有对象可以释放这些情绪。

难道真要她去找个品种优良的男人生个小孩,然后她当个单亲妈妈,用全部的心思去爱那个孩子吗?

可是--生命岂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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