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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嫦娥的中秋节 第一章

杜若嫦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高二结业式那天。

那一日,天气很热,学校一下令放人,一大群学生便争先恐后的往校门冲,吃冰的吃冰、吹冷气的吹冷气,只要能消暑的地方,完全爆满,转眼间,冷冷清清的校园,只见三两个学生穿梭走动。

她站在校门口,等候司机接人,灼灼烈阳,已将她白净娇女敕的肌肤晒出一层薄薄红晕,就在这时,她遇上了他。

“同学,可以借我十五块吗?”

肩膀让人拍了一下,她回过身,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暗影,挡去烈阳直射,只见他汗如雨下,人还在喘气。

“方便吗?”他又问。

“噢,好!”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她急忙拿出皮夹翻找,而后一脸抱歉地抬头。“没有五块钱,二十可以吗?”

“谢谢。”他伸手接过,没解释什么,也没说怎么还她,加快脚步赶向五十公尺外的公车站牌。

不过是二十块罢了,她耸耸肩,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再遇到他。

那是在一个礼拜之后的晚上,父亲口头告知今年暑假替她安排了几个饭局。美其名是互相熟识,让她开始适应上流社会的生活形态,但是说穿了,不过是变相的相亲。

父亲明知道她讨厌这种评头论足的饭局,却不顾她的意愿,先行替她安排。

从小到大,上什么才艺班,读什么学校,选什么科系,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什么场合该讲什么话,全都被严格规定著,将她教育成有气质、有涵养的名门闺秀,她也一直努力配合,当个众人眼中最乖巧的女孩。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能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她的人生不能由自己作主?现在就连交什么朋友,和什么人谈恋爱都要由别人决定……

说出心底的声音,就叫叛逆了吗?

生平第一次,她尝试表达自己的意愿,父亲视为顶嘴,原想理性沟通,没料到会弄得不可收拾,于是她和专制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冲出大门。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当时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直到夜风吹拂单薄的身躯,感觉到一丝凉意,平静下来的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智。

夜半的山区,放眼望去人迹罕至,月色照在地面,只有她孤零零的影子,她开始懊悔意气用事的行为,她甚至连鞋都忘了穿,纤白莲足踩在沙砾上,传来阵阵刺痛。

“咦,老大,瞧瞧我看到了什么?那里有个迷路的天使耶——”

糟!

听到身后不入流的调笑,她就知道她马上就要为生平头一回的叛逆付出代价。

“小姑娘,这么晚了不回家啊?哥哥们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声音近在身后,她极力控制心底的惶惧,转过头——

“还是个小美人耶!捡到宝了。”他双眼一亮,伸手就要触模宛如搪瓷女圭女圭般精雕细琢的脸蛋,她惊喘一声,慌然退开,瞪大了无助水眸。

“你、你想干么?”

“小妹妹,不要这么紧张,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只是看你好像不想回家,好心想带你去开开眼界。”

“不要,我现在马上就要回家了!”她心慌意乱,旋身拔腿就跑。

眼看美味佳肴就要到手,怎可能错失良机,几个小混混紧追在后,将她团团围住。

“小妹妹,你这样太不给面子了吧?一看到我们就说要回家,我们有那么可怕吗?”

眼看去路全被阻断,她急得几乎落泪。“你们……不要这样……我不回家的话,我父母会著急的……”

“别假了啦,明明就是逃家的小孩,想学人家搞叛逆,还会担心父母著急?”

“我、我……”她早就后悔今晚的冲动了。

“不要再犹豫了,跟我们去玩,保证你快乐得不想回家。”

“不要!我要回家!”

“喂,你这样就——”

“人家说要回家,你们听不懂国语吗?要不要我翻译成英文?”冷冷的声音穿插而入,就在这时,她见到了他。

“兄弟,识相点。如果你算术不好,哥哥我提醒你,我们有六个人,你只有一个。”带头的大哥嚣张示威。

“但,未必你们每一个都有跆拳道黑带的水准吧?单就这一点,就值得我赌一赌了。要不要试试?”

真的吗?他懂跆拳道?这些人看起来不好惹,他会不会惹祸上身?她忍不住忧虑。

“老子就不信!”不晓得情势是如何演变的,只感觉一股力道将她往旁边扯,她没站稳,跌坐地面,眼前一花,拳头在空中挥舞,她看不清谁是谁,场面乱成一团。

“啊!”她惊呼,因为看清他挨了一拳,她心慌意乱,大喊:“不要打了!不然我、我打电话报警!”惊慌地在身上模索,幸亏手机有在口袋中,她颤抖著手指拨按键——

其中一人看见她的举动,衡量了下情况,以眼神示意,一群人尽作鸟兽散。

她松了口气,无力地垂下手。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她本能地将手放进他掌心,在他的帮助下起身,同时仰起头——

“啊,是你!”藉由微弱的灯柱,总算将他的容貌看清,那个向她借了二十块的人。

他仍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声音与夜色一样凉寂,但是莫名地,她就是直觉认为,她可以信任他,不需多余的语言。

他轻撇唇角,在身上模索了下,回她:“很抱歉,还是没有零钱还你。”

她用力摇头。“不用了,你刚刚帮了我,而且……”

“那是两回事。”淡漠的眼神,阻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噢。”他的表情,让她有种被泼了冷水的感觉。

“走吧,我送你回去,杜大小姐。”

坐上机车后座,她颇感意外。“咦?你知道我?”

“出身名门,才貌兼备的启英高中校花,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身为启英的一份子,哪个不识你杜大校花芳名。”

“那你那天向我借零钱是……”巧合?还是——

他淡瞥她一眼。“在你回头之前,我并不知道。”

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白,但她就是听出来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攀下娇贵名花。

她轻咬下唇,莫名地为他看她的眼神而感到难受。

当株娇贵名花,也不是她愿意的啊,如果可以选择,她还宁愿是一朵开在山谷中的野百合,起码可以呼吸自由空气,尽情展现身姿,而不是被塑造成人们想要的样子。

在她的指引下,他将她载回家门口,下车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身上穿的好像是某间知名餐厅的制服——

“这么晚了,你还在上班?”那,她不就耽误到他的时间了吗?不知道要不要紧?

他淡哼。“你也知道很晚了?有钱人还真是奇怪,什么都讲究名牌,问他为什么喜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只要用了最贵的品牌就睥睨天下,高人一等;再不然就是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叫外送,偏偏又爱美得要死,吃了消夜才怕身材走样,不惜重金进美容中心塑身;还有那种连鞋都不穿,半夜乱晃的,不知是存心找死还是等人绑架。这叫什么?拉近贫富差距吗?有钱人的行为模式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这番讽刺意味十足的话,没几个人吞忍下去,他本以为,她会不甘示弱地回上一句。“-什么?我又没求你救我!”

然而,她只是羞愧地低垂下头,咬著粉唇不发一语。尤其在看到他指关节的擦伤后,内心的自责与歉疚更深了。

“对不起——”她低低嗫嚅。这一时的任性,确实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他微愕,别开脸,重新发动机车,离去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也许,你并不是我所以为那种被宠坏的千金大小姐。”

这——什么意思?他对她,有一点点改观了吗?

足足有三分钟,她望著他离去的方向发怔。

最终,她还是当回那个温驯乖巧的女儿,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她早该认清,在这个家中,父亲的权威向来是不容质疑的,根本没有她表达意见的余地,她只要认命听从安排就够。

也因此,造就了她与他的第三次相遇。

郑克勤——父亲介绍给她认识的对象。

几次出游共餐,他们的话题永远搭不上边,聊兴趣,他说的是平时出入的俱乐部,并且强调有多高级,不是谁都进得去的;问交友,他说家世太耀眼,怎么知道接近他的人是不是为了钱;问人生规划,反正家大业大,什么都不做也不愁吃穿;问喜好,他净说些名牌,只因为配得上身分,而不是钟情于某些特色……

很标准的公子哥儿,她看不出他的内涵在哪里,而父亲却要她试著了解他,与他交往?

对话没交集,心灵不投契,才一个礼拜,她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可是碍于父命,对于他的邀约,她又无法回绝。

坐在餐厅一隅,听著他滔滔不绝的解说这间法式餐厅是他家开的,所有的设计与建筑全是重金请来国外的设计师,仿法式风格所建……

这几天,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国外如何、如何的,既然这么崇洋媚外,她忍不住讽刺。“你怎么没拿外国护照?”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美国公民哦!”不但听不出讥诮意味,还沾沾自喜。

杜若嫦颇感无力,再也说不出话来。

脑海,不期然又想起那名偶遇两回的男孩,以及他的话——

你们这些有钱人还真是奇怪,什么都讲究名牌,为什么喜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只要用了最贵的品牌就睥睨天下,高人一等……

她自嘲一笑。

这人说话虽然很不客气,但是比起眼前一味崇尚名牌,标榜身分的家伙,她还情愿听他冷漠带刺、却有几分内涵的谈吐。

高谈阔论到一个段落,他停下来喝口水,讨好的问:“整晚都没看你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你想吃什么都有哦!”

“真的吗?什么都有?”

“当然。”他一脸骄傲地炫耀。“我们请的厨师都是一流的,只要你点得出来,他们就做得出来。”

真是够了,她受够这个男人了。

她决定抛下教养良好的淑女面具,任性一回。

“那我要吃蚵仔煎。”

他愣住,反应不过来。

“做不出来吗?那换成虾仁肉圆。”

他眼角怞搐了下,僵笑著说:“女乃油-龙虾吧,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吃虾仁肉圆,小小颗的那种虾仁,不是龙虾。”

“这——”笑容几乎挂不住。“你真幽默。”

“还是不会?这些都是很著名的台湾小吃啊!你不是说你们请的厨师什么都做得出来?我看是夸大其词了。”

“你、你在开玩笑吧?”气氛也开始僵了。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想吃。”

“这种低俗的东西,怎么上得了台面?”他皱眉,口气嫌恶。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低俗的人,有最低俗的喜好,比不上你高雅不俗的品味——噢,是了,我差点忘了,你是留洋的嘛,怎么会知道那种一碗五十块,看似不起眼的路边摊有多美味?牛排、汉堡吃多了,都快忘了自己也是黑眼黑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了,还记得自己的姓吧?郑、先、生!别到时人家问你名字,连中国姓名都说不出来!”

“你——”郑克勤再迟钝,也明白她话中的挑衅意味。“你是故意找麻烦的吗?”

“你说呢?”她扯开一记虚伪至极的甜笑。“既然做不出我想吃的东西,我要走了。”

“不准走,把话说清楚!”一股被人耍著玩的愤怒掌控了理智,郑克勤扣住她的手腕,强行留住欲起身的她。

“你凭什么?我还没嫁你,甚至连朋友都还不算。”挣不开他的蛮力,她脾气也上来了。“请你放手!”

“这是我的地盘,我如果不想放,你又能怎样?”

“我爸若是追究起来,你最好先确定担得起后果!”

“那又怎样?大不了说我是情不自禁,要是真有怎样,以我们两家的声望,你说双方长辈是会把事情闹大,丢尽颜面,还是乐观其成?”

“你——”好低级!

“抱歉,加水。”一道声音及时插入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

“不用。”郑克勤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打发来得不是时候的服务生。

咦?好熟的声音。她愕然望去——

“你——”她双眼一亮,惊喜地张口,才刚发出一个单音,就被他截断。

“抱歉,职责所在。”他坚持加水。

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服务生!郑克勤不悦地斥退他。“我说不用,你听不懂吗?惹毛本少爷,信不信我叫经理辞退你!”

“喔。”他点点头,拿起那杯加满的水,神色从容地往郑克勤头上倒。

“你搞什么!”郑克勤惊跳起来,拍拂一身湿的衣服,邻近几桌的客人全看向这儿,经理也被这里的蚤动引来。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黄经理,这是你请的人吗?你看看他干的好事,没规没矩,泼得我一身湿!”

他耸肩,淡淡解释。“我看他火气挺大的,人家小姐的手都被他握出瘀青了,才想说帮他降降火。”瞧,手这不就松开了?

“你什么东西!想英雄救美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我说句话,就可以马上让你丢了饭碗!”

“还不快向郑少爷道歉!”深怕自己的饭碗也被殃及,黄经理心惊胆跳,赶紧以职位施压。

“黄经理,你根本不晓得事情的始末,怎么可以——”她张口想替他辩解。

他无所谓地笑。“我懂,跑龙套的路人甲嘛,哪有本钱管大少的闲事,活该被炒鱿鱼,OK,我自己走。不过在走之前,有句话我一定要说——”

他一脸凝肃,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以为他终于懂得衡量利弊得失,谁知——

他捞起第二杯水准确地泼去,并补上一句:“就当最后服务,你的火气没降完全!”

语毕,在郑克勤反应过来,将他剥皮拆骨来泄恨之前,抓起她的手便往外跑……

“啊!”她惊呼一声,踉跄了几个步调才终于跟上他的速度。

“上车!”一顶安全帽丢去,她毫不犹豫地戴上,看了看身上长及脚踝的长洋装,一脸为难。

“还不上来!等著被占尽便宜,当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吗?”

“噢!”她抛开顾忌,撕开长裙下摆,不再迟疑地跳上机车后座,管他淑女形象是什么!

他没多浪费一秒,催了油门,向前疾速奔驰——

“呀!”她还没坐稳,差点往后栽,情急之下搂住他的腰。

他好像没留意,也没什么反应,而身后的她,却在定下神后,红透了娇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搂男人的腰,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

直到车速停止,她由无尽绮思中回神,茫然问:“这是哪里?”

他一脸奇异地瞥视她。

“怎么了吗?”干么那样看她?她有说错什么吗?

“你是真的单纯还是装蒜?不晓得我会把你带去哪里还敢跟我走,你就不怕离了贼窝又进狼袕?”

才不会!她低头嗫嚅:“我知道你是好人。”他如果有心对她怎样,那晚就下手了,也不会将她安然送到家门口再走。

他双手环胸,斜睇著她。“你真的吃过蚵仔煎或虾仁肉圆,知道它的美味吗?千金大小姐。”

闻言,她赧红了粉颊。“你都听到了?”

“不只听到,还在一旁喝采,由衷敬佩你的精彩演出。”

她不解地抬眼瞧他,分不出这是嘲弄,还是有几分真心。

“我没吃过。”她低语。“你是不是也在心里嘲弄,我其实不比那个自以为高贵,其实俗不可耐的家伙好到哪里去?”

她没忘记,他对有钱人反感的评论。

他没否认,也不承认,淡然转身。“带你去一个地方,要跟不跟随便你。”

转眼间,他的人已在十步之外,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打算这样丢下她。

“等、等一下啦!”她拎起残破的裙摆,迈步追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要带她来的,会是这种地方——

“春婶,两盘蚵仔煎和炒米粉。”

“今天比较早下班哦!”摊子后的老板娘笑著向他打招呼。

“被炒鱿鱼了。”他随口答道,找了个空桌坐下。

“你这孩子就爱说笑。”老板娘俐落的做好两份蚵仔煎端上桌,发现他身边首度有女孩同行,笑问:“带女朋友来?”

他挑眉。“你觉得像吗?”

“郎才女貌,哪里不像?”

她闻言,羞红了脸,头低得抬不起来,耳边飘过他淡然的回应——

“别逗了!人家可是名门千金呢!我们哪高攀得起。”

她一怔,僵住。

“说这什么话,你志向也不比人低啊!就不信你会自卑。”老板娘不-同的拍打了他一下。“存心惹人家小姑娘难过啊!”

他哼笑。“春婶,我愈来愈怀疑我是你在外面偷生的了,比我死去的妈还了解我。”

“你就这张嘴坏。”春婶笑打他一下,又回头忙端米粉。

杜若嫦偏头打量他卸下防备的神情,原来他也能用闲适自在的态度与人交谈,可是为什么面对她,他就从不会有这一面呢?

“你在数蚵仔吗?”眼神扫了对面一眼,他一盘蚵仔煎都快见底了,她还在细嚼慢咽。

“放心啦,我这都是真材实料的。”春婶端上炒米粉,顺道插上一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尴尬不已。

“这是路边摊,不讲究那套餐桌礼仪,你大可抛开拘束,随兴的吃。”他忙到现在都还没吃,快饿死了,没空理会那些有钱人的龟毛想法。解决完蚵仔煎,又继续朝炒米粉进攻。

“喔。”说是这么说,但自小灌输的良好教养,还是让她吃得秀秀气气。

继他之后,她也吃完蚵仔煎,他将另一份炒米粉往她面前推,她为难著,不晓得该怎么推辞。她食量本就不大,怕吃不完他又要指责千金小姐不识民间疾苦、浪费粮食云云……

眼前的炒米粉并不讲究,上头铺了些豆芽菜丝,随意淋上肉燥汤汁提味,比起餐厅名厨的精致巧手,实在毫不起眼,可是,她想尝尝看。

敌不过内心的渴望,蠢蠢欲动的筷子终究还是沦陷了。

坦白说,吃进嘴里的食物不见得有多美味,却别有一番风味,头一回吃路边摊,头一回体验平凡,这——就是温馨的味道吗?

“吃不完?”见她愈吃愈慢,最后简直是在数米粉丝。

她放下筷子,怯怯地点了下头,等著挨他的冷言讽语。

他没多说什么,接手她没吃完的炒米粉。

“啊?那个——我吃过了——”她傻眼,莫名地染红嫣颊。

他淡哼。“如果你尝过三餐不继的滋味,就不会拘泥这个了。”

为什么,他总要一再强调他们的差异呢?一样是人,一样有自己的情绪,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她只是——刚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罢了,为什么,要拿长长的鸿沟来将她隔开?

她绞著纤白十指,觉得好难受。

吃完消夜,走出巷子,两人都沉默著,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开口:“对不起,又害你丢了工作,我好像总是给你惹麻烦……”

他两手一摊,潇洒道:“算了,反正那个工作也是你借了我二十块才赶上面试,丢了就当还你的人情,谁教我那天机车突然故障。”

也就是说,要不是他那天刚好机车抛锚,让她有机会借了他二十块,他就不会为了还人情而一再出手帮她喽?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不愧疚,她大致料想得到那份餐厅的薪资待遇应该还算优渥,想起他半夜还要兼差外送,生活似乎不是很宽裕,丢了工作,真的不要紧吗?

“我、我该怎么补偿你?”

“补偿?”他步伐一顿,冷冷瞥视她。“是啊,没错,有钱连人的尊严都买得到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杜大小姐,你打算用多少钱来解决呢?”

他的口气,还是很淡很淡,没有情绪的眼眸看得她心慌。

“我没有这样想,你误会了……”虽然他们不是很熟,可是至少足够她明白,他的自傲与自尊,她并没有意思要用钱羞辱他,只是在想,总该有什么,是她可以补救的……

“不劳杜大小姐躁心,我和‘某人’不一样,已经做了的事,后果我很清楚,我只拜托你下次做什么事之前,先用大脑好好想一想!”就算要出事,也别在他面前,害他救了是给自己添麻烦,不救又受良心谴责,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他这是在暗喻,她只是个被大人宠坏,没有大脑的草包千金吗?

她闷闷地垂首,看著足下的高跟鞋,脚趾隐隐作痛,就好似她被层层礼教困缚,疼痛压抑、几乎喘不过气的心灵……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月兑下鞋拎在手中,赤足踩在凉凉的水泥地上。

“好舒服——”自由的感觉真好!她展颜,满足地笑了,步伐轻快地走在前方,足尖自有韵律地翩然起舞。

“我学过芭蕾哦,跳给你看——”

一举手,一投足,一旋舞,轻巧曼妙,飘扬在空中的长发,也自有生命的舞出万种风情,他不懂芭蕾,不知道她跳得好不好,只知道这一刻的她,浑身绽放著迷人耀眼的光辉,他竟移不开视线——

“下次,你再带我去吃吃看虾仁肉圆是什么滋味,好不好?”送她回到家门,她跳下机车,唇角的笑依然收不住,她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快乐过。

“谢谢!请把这荣幸让给别人,我一点都不想再有下次!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一个人情你要我还多久?”

她一愣。明知他说的是事实,但被他直言不讳的指出,她还是感到难堪。

“我明白了,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她低低致歉,不敢再留下惹他厌烦,转身往那栋美丽精致的醒目建筑走去——

“杜若嫦!”他冷不防叫住她,扬手一抛。“接住——”

她直觉伸手拦下,摊开右手,掌心多了枚拾圆硬币。

“左手!”他又扔出一枚硬币,两人一抛一接,默契十足。

“两不相欠了。”说完,他催动油门,融入黑幕之中。

而她,望著双掌之中,铜板折射的光芒,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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