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小丫头 第八章
过了一个月又十天——
黑色骏马从京城一路狂奔,在连着几天几夜没有歇息,又在驿站换了一匹又一匹的骏马,终于提早十多天回到了天霄城。
晌午才过,嚏嚏的马蹄声伴着心急如焚的主人,惊动了负责守护城门的士兵,一眼认出马背上的是城主,连忙派人去通知统领。
直到进了城门,厉玄赫才放慢速度,可是却压抑不住此刻狂乱的心情,从他收到江升派人紧急送来的信件,上头只写着“夫人下落不明、情况有异”十个字,他便火速地进宫跟皇帝辞行,态度坚定地婉拒皇帝的挽留,留下卢一通等几名亲信部属殿后,自己先行日夜兼程地赶回。
厉玄赫不断地想着,若是府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义妹也该想办法捎信给他,怎么会等到江升都发觉不对劲了,才十万火急的通知他呢?这种种的疑问让厉玄赫越想越惊,就怕又和义母有关。
待厉玄赫策马回到了府邸前,一身风尘仆仆的他大步地跨进门槛,奴仆们见到他回来,一个个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小苳!”厉玄赫先回到两人度过无数恩爱的寝房内,不相信丁小苳会失踪,她一定还在等他回来。
伺候夫人的婢女听到厉玄赫的叫声,泪如雨下的奔进来,扑倒在他身前。“城主终于回来了……”
厉玄赫用力地扯开肩上的披风,眼中布满了血丝,眼下还有着淡淡的黑影,甚至下巴也冒出青色的胡髭,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想快点见到他的妻子,见到她的笑脸,将丁小苳娇小的身子搂在怀中就好。
“夫人呢?夫人在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就这么不见了……”婢女声泪俱下地将自己所知的经过情形说给厉玄赫听。“那天下午,夫人才从老夫人那儿回来之后就说肚子饿,奴婢便去准备几样夫人爱吃的,结果回来之后就没瞧见夫人,等了又等,生怕夫人又在府里迷路了……可是奴婢怎么找都找不到……”
“然后呢?可有去找大小姐帮忙?”厉玄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躁只会坏事,也找不回他的妻子。
婢女呜呜咽咽地开口说:“老夫人命令府里的下人都不用找了,说夫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还说谁敢通知城主……就要把他逐出府去……连大小姐也被软禁在房里,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果然又是义母!
厉玄赫真的不懂,难道她非得赶走自己最挚爱的妻子才会甘心吗?到底要他痛苦到什么地步,义母才会满意?
砰砰砰的脚步声从外头奔了进来,府里的总管得知主子回来,也满脸愧色地来到厉玄赫跟前,朝他下跪请罪。
“城主……小的失职,没有看好夫人……”这些日子下来,府里的奴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话,就怕被赶出去,而他也是忍到最后,才找到机会跟江统领通风报信,只希望还来得及找回夫人。“那天下午夫人突然说要出门,小的明明有察觉到夫人脸色不对,可是却没有多问两句,要是当时能多嘴一点就好。”
“你说有看到夫人出门?那么她是去了哪里?”厉玄赫听到关键部分,连忙追问。“起来把话说清楚!”
总管用袖口抹去泪水,站起来也将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说得很详细。“那天是女乃娘陪着夫人出门,说要去拜观音娘娘,可是后来女乃娘却是一个人独自回来,小的觉得不对劲,便去老夫人那儿想要问个清楚,结果……老夫人要小的就当作不知道,什么都别管……”
听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什么,所有的答案都在义母身上!厉玄赫马上夺门而出,绷紧着俊脸,双拳握得好紧,紧到指节都凸起了,指甲也深深的刺在掌心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如果是为了报恩,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还配为人丈夫吗?难道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还不够偿还厉家的恩情吗?如果义母想要收回,那他还在眷恋什么?厉玄赫心痛到无以复加地心忖。
当厉玄赫铁青着脸来到义母居住的院落,厉老夫人没有想到他会提早这么多天从京里赶回来,表情陡地一变,身旁的女乃娘更是惊慌失色,只想躲在主子背后,深怕这次连命都不保了。
厉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回来得还真快。”不过来不及了,那丫头已经离开,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我的妻子呢?”厉玄赫沉喝。
“走了。”厉老夫人气定神闲的搁下手上的热茶。
厉玄赫往前跨了一步,身上的气势吓人,让厉老夫人不由得往椅背上贴去。“她哪里得罪了义母,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
“你真的想知道?”厉老夫人恼羞成怒地问。“原本我是不想太过张扬,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更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丫头根本不配成为天霄城的城主夫人,因为……她是山贼的女儿,她的亲爹还是什么黑山寨的首领,这种出身的丫头,也亏你把她当作宝!”
听到这番话,厉玄赫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黑山寨首领……的女儿?”“黑山寨”三个字,让他想起江升也提起过这帮山贼的存在。
这是真的吗?
“我不相信……不可能……”厉玄赫身躯因为这惊人的消息而摇晃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完全吸收。
小苳不会骗我的!她不会瞒了我这么重大的事!厉玄赫脸白如纸,在心里嘶声大吼着,可是再怎么样,义母也不至于编出这样的谎言来诓他,若不是真的,小苳又何必离开?刹那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厉老夫人觑见义子果然受到很大的打击,开心得不得了。“那丫头还真会睁眼说瞎话,把你都骗倒了。”
“小苳不可能故意骗我的……”厉玄赫这么对自己说。
“我真的可以一辈子待在相公身边吗?”
“相公,如果有一天你生我的气,不再这般喜欢我了,可千万不要气坏身子,为了我这样的丫头,一点都不值得……”
丁小苳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霍地在耳畔响起,当时却不知道里头包含了多少内疚和不舍,以及罪恶感,还有无数的泪水,就为了曾经撒下的种种谎言,无时无刻不受着良心的谴责。
接着他又想到丁小苳总是那么的自卑,就是不希望他对她太好,起初还一再的想要逃离,觉得不配跟他在一起……
厉玄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真相,那么他又怎么能怪丁小苳的刻意隐瞒?她已经受够了罪、吃够多的苦了。
“既然那丫头走都走了,往后就当作没她这个人,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就娶亭绣那丫头,她才有资格当城主夫人。”厉老夫人假惺惺地安慰道。
厉玄赫马上从齿缝里迸出话,再次坚定的表明自己的决心。“我的妻子只有小苳一个,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你说什么?!她可是山贼的女儿——”
不待义母说完,厉玄赫嗓音低哑粗嗄的打断了。“要有什么样的出身不是自己可以决定,就像有什么样的亲爹也不是她可以作主,若是小苳真是山贼的女儿,更不是她能说不要就不要的,这也好像我是被亲生爹娘遗弃的孩子,又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她有那样的出身,我又怎么能怪她?”
他只会比以前更加怜惜疼爱她,就因为丁小苳是这么善良单纯,又那么爱他,难道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自己还不能体会吗?厉玄赫只希望她能早点说出来,他会说没关系,他还是要她、爱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她分开。
厉老夫人没想到他会这么执迷不悟。“你就非要她不可?那就马上交出城主之位,立刻离开厉家。”
“就算是娘也不能赶走大哥!”一个柔嗓在厅口响起。
“是谁让你踏出房门的?”厉老夫人见到亲生女儿居然帮着义子说话,怒气直往头顶上冒。
厉香桐在外面听到义兄这番令人动容的话,连她都感动了,于是凛着美丽的娇颜,无法再忍受亲娘的为所欲为,因为有可能让城里的百姓从此永无宁日,若再不制止便成了愚孝,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大哥回来了,有谁敢再拦着女儿?”那些奴仆也是万不得已,她也是不想为难他们,才不得不待在房里。“爹在生前将城主之位传给大哥,谁也不能叫他交出来,就算是娘也一样。”
“你……”厉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厉玄赫凌厉的目光陡地射向躲在义母身后的女乃娘,马上叫来总管。“将女乃娘逐出府,限她三日内离开天霄城,再不从者,关进大牢!”
在外头听候差遣的总管马上找来奴仆,将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乃娘给拖出厅外,没想到之前饶过她一次,还认不出这座府邸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们……”厉老夫人捧着心口,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我要到陰曹地府去,让你义父知道他收了一个多么孝顺的义子……”每次只要这么说,义子就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孩儿不会让义母死的……来人!”厉玄赫神情冷酷的朝厅外低喝,外头的奴仆战战兢兢地进来了。“去请个大夫回来,要他以后就住在府里负责照顾老夫人,老夫人若是轻生了,就想办法把她救活,绝不能让她死了。”
说完,厉玄赫目光冷冷地睇着捣着心口直喘着气的义母。“孩儿也会多派些婢女来伺候义母,绝不会让义母有机会轻生,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厉老夫人脑中最后一条理智的线就这么断裂,宛如发狂似的大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付我?我的成钰绝不会像你这样不孝……你只不过是个外人,居然还有脸抢走我儿子的位置……快点把它还给我……我要快点还给成钰……不然他会生气……他就不会再理我这个亲娘了……我的成钰呢?我的成钰在哪里?他在哪里?”
“娘……”厉香桐低泣,搀住已经渐渐神智不清的亲娘,其实娘早就疯了,只是报复的念头让她的头脑暂时保持清醒,直到此刻终于完全崩溃了。
厉玄赫见了这情形,心里又何尝会好受。“快扶老夫人回房去,还有立刻请大夫到府里来。”
“成钰……成钰……”厉老夫人口中直嚷着死去儿子的名,呆呆愣愣地被婢女搀回房去了。
“大哥。”厉香桐在跟出去之前,哀伤的唤道。
“只要义母在世一天,我都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厉玄赫神色黯然地说。
厉香桐笑得伤感。“这点我自然相信大哥了,只是……该去哪里找大嫂呢?都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她已经离开天霄城了。”
“……我大概猜得到她在哪里。”厉玄赫沉吟片刻,冷不防的想起丁小苳说过她之前都住在西归山,这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西归山南峰——
“月亮弯弯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哟……风吹竹影摇晃晃,又惊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赏月光,哥哥打猎妹采茶……”丁小苳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哽咽了,再也唱不下去了,手上劈柴火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
相公应该快回来了吧?丁小苳望着湛蓝的天空,想着此刻人在远方的厉玄赫。“相公,我好想你,好想再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不成!不成!要是看到相公,我一定又会舍不得离开了,所以绝对不能进城……”她用力摇着脑袋,不许自己有这种念头。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走?”
循着耳熟的歌声一路找来的厉玄赫,难掩此刻情绪的澎湃、激动,看着蹲在地上劈柴的娇小身影,再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既心疼又生气。
“吓!”丁小苳惊跳起来,转头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柔了柔眼皮,确定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相、相公?”
厉玄赫独自在山上找了五天,心想要是带太多人来,怕会把丁小苳吓跑,她必定会因为不想让他为难而躲到更难找到的地方,所以厉玄赫便决定一个人上山,直到昨天晚上才想到他要进京前几天,和丁小苳曾经聊到在西归山南峰找到那帮山贼的落脚处,于是决定来碰碰运气,果然她就在这儿。
“小苳……”
听到这声熟悉的叫唤,让丁小苳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霍地转身往屋里跑去,接着一声砰然巨响,将两扇门板关上。
“我骗了相公,没有脸再见相公了……”门内的丁小苳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你还知道没脸见我,那么为什么要骗我?”厉玄赫真的很气丁小苳宁可在这儿受苦,也不愿等他回来,先问过他的意见再说。
听到这番责备的话,丁小苳把头垂得低低的。“对不起,相公……”
厉玄赫决定好好地骂她一顿,这样丁小苳才不会一直钻牛角尖。“原来你已经认定我是那种只在意一个人出身如何的男人,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肤浅愚昧,原来我对你种种的好,你根本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这样的,相公,我没有那么想过……”丁小苳在门内急得要命,有股冲动想把门打开,替自己辩解。
“你没有那么想过,可是却用行动来证明你就是这么认为,因为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会站在你那一边。”厉玄赫态度冷硬地斥责。“你对我毫无信任可言,所以才会说走就走!”
“我……我……”丁小苳被骂得头昏脑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门外的厉玄赫索性不作声了,就是想看丁小苳按下来会怎么说,他非给她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不可。
听到外头的人突然不说话了,让了小苳不由得心惊肉跳,怕厉玄赫气跑了,一辈子都不原谅她,想到这儿心都碎了。“相公,你还在吗?你生气了吗?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以为……”
厉玄赫这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透着萧索惆怅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失望、心寒,原来你把我当成那种不明是非的人,也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我没有不相信……”丁小苳以为这么做完全是为相公好,却没想到反过来伤透他的心。“我只是不想相公被百姓们耻笑,说你娶了山贼的女儿为妻,怕以后没有人肯再听相公的话了。”
“那你有问过我在不在意吗?或者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大家接受你?”厉玄赫难掩愤慨的口吻。“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走了,要我作何感想?”
“对不起,相公。”丁小苳终于明白这么做是大错特错。
“我不接受这句道歉。”
“相公……”丁小苳哀求地唤道。
“我为了找你,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现在要去找些猎物回来,等填饱肚子之后再来骂你。”厉玄赫这么说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气还没有消,待会儿要再继续,她最好把皮绷紧一点。
听到脚步声离去,丁小苳慌张失背地低喃。“怎么办?相公真的生气了……”这是厉玄赫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她才知道滋味有多难受,有多害怕他再也不爱她了。
经过半个时辰左右,厉玄赫带着猎物回来了,然后又找到附近有山泉水,于是将猎物处理过后,便开始生火。
用不了多久时间,一阵阵香味就这么飘进了屋子,让丁小苳抚着咕咕叫的肚子,猛咽几下口水,这一个多月来,她经常处在饥饿状态,就算吃了东西,很快又饿了,早上又吐得厉害,心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厉玄赫来到隔壁像是厨房的屋子里,找到几个碗盘,便将一只热腾腾的野鸽放在盘子上。“我把烤好的东西放在门外的地上,要不要吃随便你。”他故意用冷淡的口气对她说,看丁小苳以后敢不敢再这么丢下他。
丁小苳的心宛如被针刺了一下,这才怯怯地打开门。“相……相公……”
“不要叫我!”厉玄赫踱回火堆旁,继续烤其他的猎物。
被这么冷冷的斥喝,让丁小苳脸色一白,只得乖乖地拿起地上的盘子,不敢不吃,才咬了一口就泪水盈眶了。
“好好吃……”因为这是相公亲自帮她烤的,当然是人间美味。
“我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你的。”厉玄赫依旧背对着她烤着猎物,可是很注意丁小苳的一举一动,听她一边哭一边吃,心里何尝不心疼,不过她受的教训还不够,得要她牢牢记住这次的经验才行。
“我、我知道……”丁小苳哽咽地说,看来相公真的生好大的气,她一边吃着野鸽,一边痴痴的凝睇着厉玄赫的背影,想破了脑袋,就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求得他的原谅。
山里的天色很快就暗了。
“相公,外头很冷,屋里有房间可以睡……”丁小苳讨好地说。
厉玄赫将劈好的柴火丢进火堆中,将火燃得更大,也能暖和一点。“不用了,我睡在外头就好。”
“喔。”看来这招不行,丁小苳垮下肩头回到屋内去。
没过多久,丁小苳又抱着一条被子出来,涎着笑脸,眼巴巴地说:“相公,这被子虽然旧了,不过我已经洗干净,你将就一下,盖起来应该不会那么冷了。”
“我不需要被子!”厉玄赫不许自己太快心软。
丁小苳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被子抱回屋内。“这样也不行……对了?”她连忙跑到隔壁的厨房,手忙脚乱的在灶里生起火,然后烧一壶水。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厉玄赫自然知道是谁,故意盘坐在地上,闭目运功,不想理会她。
“相公,你先喝口水,可以暖暖身子。”她巴结地说。
“我不冷!”厉玄赫轻哼一声,连眼皮都没掀。
“一口就好。”这次丁小苳不肯太快死心。
“你先喝,我才要喝。”他有武功不怕冷,可她就不行。
听厉玄赫这么说,丁小苳没想太多,马上将杯沿凑到唇畔。“好烫……”等她喝了一口,赶紧稍稍吹凉了些,才递到他面前。“相公?”
大掌接过杯子,厉玄赫就真的只喝了一口,然后又还给她。“把它喝完就回房睡觉,不然我会更生气。”
闻言,丁小苳马上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去睡觉,相公不要再生气,会气坏身子的。”
其实她真的好累、好累,也因为知道相公就在外头,所以不必担心半夜有野兽跑进来,或是爹和寨子里的人突然回来了……
丁小苳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早就被那些结拜兄弟给杀了,只知道今晚不必再绷紧神经,时时提高警觉,困意也就愈来愈浓了。
她先睡一觉,再慢慢想该怎么求相公原谅吧。
天渐渐地亮了。
厉玄赫一整晚都没怎么睡,想着该怎么劝丁小苳跟他回家,另外还有食物方面的问题,虽然山上的野味不虞匮乏,但总不能每天都吃那些东西,得想办法通知几个留守在山下的部属,让他们尽快送些乾粮上来。
“小苳,你醒了吗?”
敲了几下门,却没有听到回应,厉玄赫索性推门进去了。“小苳?”房里传出呕吐的声音,让他忘了要给她一个教训,大步的冲进房。
丁小苳抱着锅子,已经吐到全身无力了。“相公不要……走过来……”这味道很不好闻的。
“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厉玄赫一边想着该不会是昨晚烤的食物还不够熟,一边将丁小苳搂在怀中,这才警觉到她身子变得有多单薄瘦弱。
重新回到熟悉又安全的男性胸怀中,让丁小苳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失声。“相公……我一定是快死了……”
厉玄赫低斥一声。“别说这种傻话!”
“我每天早上都吐得好难过……一定是因为我对相公撒了好多谎……老天爷在惩罚我……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遭天谴的……”丁小苳真的好害怕,她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相公,可是老天爷的意思是谁也不能违抗的。
“不会有那种事的,我马上带你下山去找大夫,不管是什么病,一定都会把你治好。”厉玄赫亲着她的额头,手掌抚模着丁小苳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你瘦了好多……”
丁小苳看到厉玄赫的鬓角多了几根银丝,大颗大颗的泪珠顿时滚了下来。“相公也是……还有白头发了……”
“因为我很担心又很生气,就怕再也找不到你,没办法骂你一顿。”厉玄赫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相公,对不起,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每次想跟你说实话,可是都说不出口……”丁小苳怞怞噎噎地说道。
“对了,府里那个赵家小姐是假的……真的赵家小姐已经死了,不过不是我害死的,我是真的想要救她……那天她要是被爹抢回寨子里,那她的清白就毁了,可她不小心滚到坡下就这么死掉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还拿了玉如意就是想帮她找亲人,但又怕相公误会,以为是我杀了她……”
“我知道。”听着丁小苳断断续绩地诉说经过,厉玄赫亲着她的发顶。
“我答应过那位小姐……一定要找到她的亲人,好好的帮她安葬,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丁小苳哭得很凶,连身子都怞搐了。
“好,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安排……”厉玄赫知道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一定让她入土为安。”
“我以为……因为我是山贼的女儿,说的话没人会信……”听厉玄赫这么快就答应了,让丁小苳有些不敢置信,泪水也越掉越多。
“你该问我相不相信。”厉玄赫严肃地说。
丁小苳仰起泪汪汪的小脸,战战兢兢地问道:“相公,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这短短的四个字对丁小苳来说意义有多重大。“谢谢你,相公,我真的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其实我一直劝爹不要再干山贼,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我好怕相公抓到他之后,要把他处死……”
原来在丁小苳的心中藏了那么多的恐惧和忧虑,却不敢让他知道,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害怕,默默地对老天爷祈求着,那样的心情外人无法体会,厉玄赫眼眶不禁泛红,也将她搂得更紧。
“我懂你的孝心。”厉玄赫是最明白这一点的人了。“可是我却不能容忍他再继续打劫往来商旅,要是真的抓到他,更没办法饶他不死。”
丁小苳用力点着脑袋。“我知道、我知道,相公有相公的责任,不能要你放过他,所以我只能希望爹逃得远远的,不要再干坏事了。”
“如果你爹知道这早晚都是死路一条.能够彻底悔改就好了。”厉玄赫也不希望见到那一天到来,更没想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人已经死了。“还有吗?除了这些,你还骗了我什么?”
“没有了,这样就已经很不应该了。”丁小苳满是羞愧地说。
厉玄赫真是好气又好笑。“你该早一点跟我说的,以后要是敢再骗我,我可不会再原谅你。”
“不会了、不会了,我不会再骗相公了。”丁小苳急急地发誓。
“那么为什么不跟我回去?”他又沉声地问。
“我也想啊……”丁小苳既渴望又犹豫。
“如果真有百姓嘲笑我居然娶了山贼的女儿为妻的话,那么他们一定还不了解你,所以我会请他们到府里来,让他们好好的认识你,知道你有多善良,心地有多好,有多努力想当个人人称赞的城主夫人,保证跟他们原本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厉玄赫真心地盼望这么做能消除丁小苳最后的疑虑。
“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跟相公回去?”乌黑的大眼里盛满了期待和希望,就怕这只是梦。
厉玄赫将她泪痕斑斑的小脸按在胸口。“当然可以,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丁小苳用力颔首。
“跟我回家吧。”
“嗯……”丁小苳哭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