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女官 第九章
谁都没料到学堂才办不到一个月,患了风疾的长孙策离开人世了,或许那是一种解月兑,但是当子女的总希望能再多奉养他几年,昙月心中的不舍自不在话下。
夜里,昙月烧着纸钱,为父亲守灵,想着父亲是不是没有遗憾了才离开人世,总希望能让他亲耳听到学堂内充满读书声,希望他以自己为荣。
“不要难过,你爹是安心了才走的。”长孙夫人安慰着女儿,她与夫婿心意相通,即便不透过言语也能知晓。
“真的吗?”
长孙夫人咽下喉中的哽咽。“虽然他说不出口,可是他能听得见你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知道你有远大的理想,因为他从来就不以为你是那种只会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只是怕你会吃苦,如今你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他当然安心了。”
“嗯。”昙月知道从小到大,爹一向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从来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儿就不允许,这才能造就出今天的她。“娘,你先去睡吧,我来守着就好,不然你会累倒的。”
“好。”长孙夫人接受了女儿的孝心,步出大厅。
昙月对着父亲的牌位,看了许久,眼泛泪光地笑了笑。“爹,我会努力把学堂办好的,说不定他们其中有人将来会成为光禄大夫,能为皇帝提出好的建言,让大唐的百姓生活得更好。”
“我相信一定有。”深夜来访的李隽表情肃静的进入大厅,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怎么来了?”昙月有些意外的站起身子,想起前日已经派大臣来吊唁过,想不到还纡尊降贵的前来上香,不过对她却是意义重大。
李隽心疼地瞅着因丧父之痛而更为消瘦的昙月。“长孙策生前为大唐效力,我当然该来为他上一炷香,另一方面,我也算是他的半子,为丈人守灵,也是人之常情,你说我该不该来?”
“若是以皇帝的身分,我爹定会说皇帝该做的事很多,不需为这点小事而费心,说不定还赶你回去;若是以女婿的身分……”
“怎么样?”李隽也很想知道长孙策对他这个女婿满不满意。
昙月咬住下唇,免得笑出来。“我爹定会说,还早得很,不要以为你是皇帝,我就该理所当然地把女儿嫁给你。”
“那么我得好好表现,让他接受我这个半子了。”李隽不禁失笑,待他上完了香,便也蹲在灵前烧着纸钱,火光在那张俊脸上跃动着。“相信他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那些大臣没再催你立后?”昙月尚不知李隽根本没打算另立他人为后,只是想着若后宫无首,就怕会出乱子。
李隽清了清喉咙。“现在后宫里已经有了德妃和昭容,暂时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何况皇后可不是任谁都能当的,当然要仔细挑选。”就算那些老臣用死来逼他尽早立后,他也不会妥协,因为那些人不是为了百姓着想,而是存着私心,最后只顺了他们的意,册封了两位妃嫔。
“说的也是。”昙月接受这个说法。
“唉!”
“为什么叹气?”昙月望向李隽。
“你想知道?”
“当然。”
“我是看你知道后宫有别的女人,似乎一点都不嫉妒,肯定是不再那么爱我了。”李隽佯装出哀怨的表情,期望能看到昙月为他吃味的样子。
其实在册封之前,他曾私下召见过那班老臣推荐的人选,直接把话挑明了,她们可以得到一生的荣华富贵,但是得不到他的爱,甚至也不会临幸,这样还会愿意进宫吗?若是不愿意,他会想出理由拒绝,结果中书令和户部尚书的女儿不但没有打退堂鼓,依然野心勃勃,只想要拥有掌握后宫的权力,对自己的魅力更是深具信心,还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们,加上他想要借她们间接掌控这两位老臣,只好意思意思地收进后宫晾着。
闻言,昙月想要瞪他,又觉得场合不对,在父亲的灵前可得庄重点。“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岳丈,你这女儿还真是让朕头疼,可是又爱得很,朕总算知道何谓自找苦吃了。”李隽对着牌位哀声叹气。
听了李隽这番怨言,昙月噗嗤一笑,跟着望向父亲的牌位。“爹要是还在世,他一家会说皇上连区区一名小女子都制伏不了,何以治天下。”
李隽大笑一声,又对着牌位说道:“朕要好好的谢谢你,虽然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长孙策,但是有了长孙昙月,朕要想当个昏君,只怕也当不成。”
“如果你想当也成,我会是第一个出来推翻昏君的人。”昙月眼中闪着不肯妥协的光芒。
“我相信你会的。”李隽就是深爱昙月这一点,不会因为她爱他,担心会失宠了,就纵容他走错路,反而会更严格的监督,要让他成为受后人赞扬的明君。
两人深深地凝望着彼此,知道他们的关系超越了皇帝与后妃,既是夫妻,也是君臣,更是知己,可以互相扶持,这一生都不能没有对方。
半年转眼过去-不到晌午,李隽又抛下政务,只带了两名内侍,再度微服出宫,来到兴化坊的长孙府外。
每当他觉得身心俱疲,就会想来跟昙月说上几句话,只要看着她素雅的模样,可比后宫那两个总是打扮得艳丽耀眼的妃嫔舒服,真不晓得她们怎么老是喜欢在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头上插满发钗、步摇,也不嫌太重,还是他心爱的女人赏心悦目多了。
“皇上又跑出宫来,万一让那些大人们知道……”内侍很是为难,君王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冷落了后宫的妃嫔,自然有人不满了,而遭殃的也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准又会挨骂。
李隽哼了哼。“知道又怎么样?”
另一名内侍连忙缓颊。“他们是担心皇上遇到危险。”
“他们还怕朕保护不了自己吗?”李隽当然知道问题不像他们说的这么简单,那些老臣不希望他只把心放在昙月身上,而不临幸德妃和昭容。
至于后宫那两个女人,更是用尽手段来诱惑他,只差没大胆到月兑光衣服直接爬上龙床,这样的积极让他更感嫌恶。当初都已经跟她们挑明了,这会儿才来着急,怕他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碰她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内侍们只能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再说。
跨进敞开的大门,正在打扫的老仆妇跟几个新来的仆役见着贵客上门,不过也不好太过声张,只是朝他弯腰行个礼。
李隽很习惯地直接往偏厅走去,那儿便是学堂的所在,虽然不大,但是目前已经收了二十多个孩童,因为都出身贫苦,一切开销也几乎都是昙月自己张罗。他知道昙月变卖了自己赏赐给她的衣裳、头饰,以及珍贵的金银器皿,从来不肯跟他开口寻求资助。唉!这么固执又坚强的小女人,又不能骂她、罚她,却也明白单靠昙月一人的力量绝对不够,这才更奠定下设置[童子科]的决心,打算用朝廷的力量来将它发扬光大。
李隽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昙月握着学生的小手,很有耐心地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其它的孩子也努力地练习书法,认真临摹。他娣着昙月唇畔的笑意,看她虽然相当辛苦,但做得很开心,也很有成就感,如果当初硬要她进入后宫,想必不会像现在这么快乐,就像她所说的,除了当皇后,她还能做更多的事。
仿佛感应到李隽温柔又深情的目光,昙月抬起螃首,正好和他目光相接,两人相视一笑。
昙月先叮嘱学生继续练习,才站起身,不过人都没站稳,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不住,底下的学生都吓到了。
“昙月!”李隽大惊失色地冲进来,伸臂搀住她。“怎么了?”
“不要紧,大概是起身得太快了……”昙月哂笑的安抚。“没什么。”
李隽马上回头对内侍命令道:“快去找大夫!”
“我又没生病,不用找大夫了。”昙月才这么说,但内侍跑得比什么都快,速速去请大夫了。
“你看你都要把自己累病了,今天就让学生早点回去,给我好好地休息。”李隽这回不打算听她的,没什么事比她的身子更重要。“要是你真的病倒,这学堂怎么办?还有谁来教这些学生?”
昙月想想也是,便让学生们回家自行练习。
“我头已经不晕了,就说没事,别大惊小怪了。”
“我宁可现在大惊小怪,也不想你真的病了。”李隽小心翼翼地拥着昙月回房,要她躺着才放心。
长孙夫人这时也得到通知,端了热茶进来关心,就怕女儿也跟女婿一样,毫无预警地病倒。
“娘,我不要紧,只是突然有些头晕,现在好多了。”昙月率先开口安慰,因为母亲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真的病倒了。
听了女儿的话,长孙夫人毕竟是过来人,思前想后,便开口问:“就只有头晕而已?你这阵子胃口也好,什么都吃,不过就是长不出肉来。”想到皇帝经常深夜来访,可不光是来找女儿聊天解闷,那种事她只是不便多问,但不表示不知道,若是有喜也是正常的。
“所以说我吃得下也睡得好,娘就不用太担心了。”昙月没想太多。
长孙夫人看皇帝坐在旁边,没有再多问什么,便出去了,现在只有等大夫来便能确定自己的想法。
没过多久,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请来了,认出眼前的女病人就是如今在街坊间赫赫有名的教书先生,态度马上转为敬重,不敢马虎。
李隽低斥:“还不快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是。”大夫虽然不清楚这名高大男子的来历,但是那天生的王者威严让他只能遵命,于是坐在月牙凳上,屏气凝神,帮昙月细细把起脉。
昙月盯着大夫的表情,从原本的轻松到困惑,接着又紧张得再把一次脉,然后又很为难地看看自己,让她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到底是什么病?快说!”李隽自然也看见大夫脸上的变化,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就怕听到坏消息。
大夫真的很为难地瞄了昙月一眼,心想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位教书先生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怎么说这种事?该说是喜事,还是坏事呢?
“呃……这……”
“大夫尽管说无妨。”昙月深吸了口气,就算是不好的事,她也想先知道,才好有个心理准备。
“快说!”李隽眉头皱得更深。
“是、是。”大夫很自然地连连称是。“其实这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你是说她有喜了?”李隽声音有些颤抖,想要再更确定。
“是,确实是喜脉没错。”大夫点头如捣蒜。
“我……我在当爹了。”李隽日里夜里盼的就是这个,总算等到了,又问了昙月的身体状况,才让内侍送大夫出去,除了诊金之外,还另外打赏。
昙月抚着小月复,恍然大悟地说:“这阵子太忙了,忙到我都没注意,一时之间也忘了。”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葵水是何时来的,否则应该会有所警觉,加上没有特别的症状,自然不会往那一头去想。
“这种事怎么能忘了呢?”李隽喜上眉梢,真的无法用笔墨来形容此刻夙愿得偿的雀跃心情。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两名内侍已经跪下来祝贺了。
李隽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真希望早点抱到他与昙月所生的孩子,若是儿子,便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若是女儿,他要给她天下最好的夫婿,让她一生受宠。
“朕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既然知道只是有喜,那我就放心了。”昙月才说完便穿上锦履,就要继续忙其它的事了。
“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李隽急得在旁边团团转。
昙月瞥了紧张兮兮的李隽一眼,像是猜到他的想法。“当然是要去看看刚才学生练习的书法,方才大夫不是也说我身子很健康,就算是有喜了,也不用躺在床上一议人服侍,你该知道我也不会那么做。”
“唉!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了。”李隽听昙月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了。“我只希望你能多照顾身子,不要太累。”有哪个皇帝像他这般低声下气的,只求昙月什么也不要做,只要让人伺候就好。
“我知道。”昙月举起小手,抚着李隽此时乐不可支的俊脸,有着将为人父的狂喜,不想泼他冷水,但又不得不说:“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这孩子都会在民间长大,不要用皇子的身分来称呼他,甚至将爵位加诸在他身上,这是我仅有的请求,希望皇上能答应。”
李隽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你怕他将来会踏上跟我同样的路,得面对兄弟阅墙、自相残杀的窘境对不对?”
听了,昙月没有回答,等于默认了。
“那天我跟你说了四哥意外死亡的真相,你不只吓到了,也更加坚定不入后宫的决心,因为不管将来是孩子去杀自己的兄弟,还是被自己的兄弟所杀,都不是你愿意见到的事。”李隽也抚着昙月的面颊,望着那双泛红的秀眸,如今的他已经懂得她的心,能体会她的苦衷。“你宁愿他们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也不入帝王家。”
昙月喉咙微梗。“这是一个母亲的私心,难道你经历的还不够多吗?会希望孩子将来也面对那样的悲剧?”
“我当然不希望了。”李隽轻笑一声。“这点我可以保证,不管是男是女,都让孩子跟着你,至于将来的事,就看他们有没有出息了。”
挺李隽这么说,昙月也就相信了。“那就好,你也该回宫去了。”
“就只有你会赶我走。”李隽觉得自己不像个丈夫,倒像是她的面首,每次共度过春宵,天还没亮,昙月就催他回去,好像他不能见人似的。
“要是真能赶得走就好。”昙月笑睨他一眼。
“那当然是不可能了,我这辈子可是跟你没完没了。”李隽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我明天会带太医一起来看你,让太医看过我才能真的放心。”
“好。”昙月知道就算不让孩子享有特权,可他毕竟还是皇帝的亲生骨肉,必须慎重其事,确保胎儿平安,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了。
李隽踏出长孙府的大门,想到昙月怀了他的龙种,这事肯定不用多久便会传开,就算想保密只怕也难。原本这里他只派了两名禁军乔装打扮,在附近暗中保护,看来得再加强,以免有人要对昙月喝她月复中的胎儿不利。
紫轩殿—就如李隽所料,不出三日,昙月怀了龙种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臣们分成两派,年轻一派是希望皇帝赶紧立昙月为后,好平安生下太子:至于另一派的那些老臣则希望皇帝从目前的妃嫔之中挑选一位立为皇后,才能名正言顺地生下真正的太子。
朕今日能坐上皇位,长孙昙月功不可没,她从不要求赏赐,唯一的希望是让朕的亲生骨肉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民间长大成人,所以朕不打算接她进宫。李隽话才出口,一派的人面露忧色,另一派自是窘喜在心。
中书令又趁机上前禀奏。“皇上即位已经好几个月,也该再重新考虑立后的事,如今后宫的两位妃嫔都是才德兼备的最佳人选,想必能够胜任,恳求皇上早点做出决定。
李隽似笑非笑地问:“那么你认为谁最有资格?”
“自然是德妃娘娘莫属了。中书令当让要推荐自己的女儿,只要女儿当上皇后,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是这样吗?”李隽又望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尚书仆射。“丰爱卿认为如何?”德妃可是他的异母妹妹,想先听听看他的意见。
丰冠臣无视身为中书令的老父猛用眼色频频暗示,气定神闲地面对皇帝出的这道难题。“敌奏皇上,德妃娘娘如今身居后宫高位,已经十分荣宠,若皇上决意立她为后,臣也只能辞官,以免落人口实,认为丰家父子已经权倾朝野,说不定将来还会想要大权独揽,那臣就是万死也不能明志。”
听了逆子这番话,中书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不是在大殿之上,早就骂的他狗血淋头了,居然不替自家人说几句好话,就只会扯后腿。
“朕当然不能失去你这个宰相了。”李隽喝丰冠臣一搭一唱,配合的刚刚好。
“看来皇后的人选只有搁下了,难道众爱卿认为后宫没有皇后,朕的江山就会倒?朕打出生开始,经历了多少风雨,可没那么简单就被打败。”
“皇上……”中书令伏地,想再禀奏。
“你处处为朕着想,朕当然明白你的忠心,如今长孙昙月怀了龙种,即使她不受封,再怎么说那孩子也是朕的亲生骨肉,方才还在想不知道托给谁来看顾比较放心……”口气顿了一顿。“不如把她交给中书令好了,由中书令来负责保护长孙昙月母子的安全,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这班老臣就以中书令为首,只有先从他身上下手,也就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皇……皇上……这……万万不可……”中书令惊愕得有些语无轮次。
李隽眉毛一扬。“满朝文武当中,就数你最忠心耿耿,朕把他们母子交给你是再好不过了,倘若他们母子有个什么闪失……”故意停下来不说。
“皇上?”
“可不只你有事,就连丰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朕也不会放过。”李隽的意思当然包括了德妃和尚书仆射。
中书令吓得险些坐到在地上。“皇上……”原本他还想派人去杀了长孙昙月,让月复中的胎儿一起死去,可是皇上却主动把他们母子的命交到自己手中,就是要逼他无法动手,也不能让别人动手,因为一旦出事,丰家也会跟着一块陪葬。
“皇上三思……老臣年岁大了……只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原来是这样。”李隽表情不变。“既然你也承认自己年岁大了,朕是否该让你回家养老?”
“皇上!”中书令老脸发白,顾不得放肆无礼大叫。“臣还不老,臣还可以再为皇上多效忠几年。”直到这一刻,中书令才发现自己太小看这个皇帝了,从皇帝还是秦王时就没看清他其实只是会吃人的猛虎,现在才知道根本斗不过,而一旦没了官位,无法掌权,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隽故作不解。“刚才你不是还说年岁大了,担不起这个责任,连保护一个弱女子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到,朕怎么放心再委以其它重任呢?”
“老臣知错!老臣一定会保护长孙昙月喝龙种,绝不敢有任何闪失。”中书令硬着头皮说道。
“朕真的可以把他们母子交给你?”李隽佯装不太放心地问。
中书令诚惶诚恐地伏首。“是,皇上,臣拼着这个脑袋不要,也一定会善尽保护之责。”
沉吟了片刻,也吊足了中书令的胃口,李隽这才颔首。“好吧,朕就把他们母子交给你了,朕可等着孩子平安落地。”
“臣遵旨。”中书令差点没老泪纵横地谢主隆恩。
李隽在心里偷笑。“丰爱卿,你先留下,若没有别的事,其它人就退下吧。”
“臣告退。”一干大臣鱼贯地离开大殿。
直到只剩下尚书仆射还坐在原地,李隽才仰头大笑三声,倚着凭几笑倪。“还是你最了解你爹,清楚他会走的每一步路。”
丰冠臣先是谦卑地拱手,然后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虽然我们父子一向意见不合,可是到底相处了二十多年,自然了解他的想法,会说什么话,皇上方才应该顺势收回他的官职,让他老人家回家含饴弄孙去,免得在朝廷里继续兴风作浪。”就算对方是亲爹也要公私分明。
“朕是有想过,但就怕治得了中书令,阻止不了其它居心叵测的老臣,与其这样,不如让你爹在中间起了牵制作用,让那些想对昙月不利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李隽可是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皇上考虑得周到。”丰冠臣颔首说。
李隽收敛了笑意。“若昙月生下的是皇子,朕得再想其它办法,将他们母子保护得更滴水不漏。”
“恕臣斗胆,后宫的两位妃嫔呢?皇上真的不打算临幸她们?”丰冠臣想起这阵子德妃频频召见他,就是要他跟皇上说几句好话,只不过他不是想t替异母妹妹说情,而是想要间接提醒皇帝这事的严重性。
“朕不是之人,若可以的话,但求知心人而已,偏偏朕是皇帝,不能专宠一人,可朕的心却只有一个……”说到这儿,李隽无奈地笑了笑。“当初朕也把决定告诉德妃喝昭容,她们还以为朕是在开玩笑的,现在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一开始就对她们无心,那么就只能继续无情下去了。”
丰冠臣看着李隽脸上流露出的专情喝温柔,谁说皇帝的宠爱只会是一时,眼前的尊贵男子可以坐拥天下佳丽,但却只钟情一人,这绝对是世间少有。
“皇上还是得多加提放,女人一旦凶狠起来是最可怕的。”
“你吃过亏?”李隽斜睨着在脂粉堆中很吃得开的好友兼臣子,调侃地问,其实心里也清楚丰冠臣顾虑得堆,后宫那两个女人平常就忙着互相争宠了,只要别闹出什么事,他也懒得理,总之别把昙月也牵扯进去就好。
“皇上说笑了,怎么可能呢?”丰冠臣打死也不会承认,决定快快走人。“皇上没其它吩咐的话,那么臣先告退。”
李隽“嗯”了一声,执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心想这杯酒若是昙月为他斟的,想必会更好喝,如今他能为她做的事,就是不让昙月为任何事分心,让她完成自己的理想,这就是他对她的爱。
想着,便打算今晚再去探望昙月,将他们母子拥在怀中,那才是李隽最想要的,这样的幸福也是他这辈子最渴望得到的。
当天晚上——老仆妇已经很习惯皇帝突然深夜造方了,为他开了大门,便打着呵欠,又回房睡觉去了。
“怎么还未就寝?”李隽来到昙月的闺房外头,见她泡了一壶茶,然后独自坐在阶上赏月,好不民意。
昙月盈盈一笑。“因为我知道你会来,当然要在这儿迎接了。”
“这就表示我们心意相通。”李隽目光含笑地娣着披下一头青丝的小女人,似乎刚沐浴过,那眉眼间透着柔媚,让不过清秀之姿的她添了一丝艳色。
“茶还热着,皇上请用。”昙月双手奉上说。
李隽笑呵呵地接过,坐在她身边喝着。“你今晚的心情很好。”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最想要的东西,心情当然好了。”昙月又为李隽倒了杯茶,等他开口问。
“是什么?”
“一个知心人。”昙月柔柔笑了。
闻言,李隽自是开心,不过还是有感而发。“若非知心人,又怎能得到你的心?不过要走到这一不,可真不容易。”他可是经过不少挣扎和妥协,才说服自己放手工劳动,不要强迫昙月去做不喜欢做的事。
“我当然明白了。”昙月将皓首靠向李隽,与他相依相偎,一同欣赏着月色,就算用再贵重的金银器,也换不来此刻的宁静祥和。“在爹还没生病之前,曾经有好几户人家来提过亲,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有这种事?”李隽紧张了一下,庆幸她没嫁了,否则他们也不会相遇、相知、相爱到今日。
昙月笑横他一眼。“因为我知道那些想娶我的男子不会容许我去实践自己的理想,他们要的是个可以持家的当家主母,一个传宗接代的贤妻良母,可我不是,我要的更多,想做的也更多,有谁规定女子就只能有那些用处,还不是男人设定出来的,我就偏不从,甚至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
“看来这世上只有我这个皇帝能够容得下这样特别的人,可以放手让你去实践理想和抱负。”李隽不禁沾沾自喜,那些男人闪一边去,可别想跟他抢女人。“朕做得好吗?”
“好极了。”昙月眼底闪过照亮的光芒说。
李隽看了不禁情生意动,他最禁不起这种眼神的诱惑,在起身的当口,也将昙月打横抱起。“夜深了,你该好好地歇着。”
“真的只是歇着?”昙月娇睨一眼,可不信他什么都不会做。
“让我想想……太医既然保证说胎儿没事,应该不会有问题。”李隽跨进门槛,用脚将房门踢上,关上一室春色。
待屋里的烛火熄了,外头就只听得到蝉鸣,以及天上的一轮明月,照耀着大唐的土地,和天下有情人。
经过数月之后,昙月顺利产下一子,李隽眼中闪着激动的沾光,郑重地抱起他的长子,将儿子取名为李晔。
不过唯一让昙月不解的是,为何后宫的妃嫔不曾有人生下皇子或皇女,甚至除了德妃和昭容,不再有其它女子进驻后宫,一直到他们的长子李晔满三岁那一年,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不曾碰过她们。”李隽知道她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了。
“你不曾临幸她们?”昙月有些吃惊。
“没错。”李隽笑娣着昙月愕然的秀颜。“若是可以,我也想让后宫空在那儿就好,可是有些事就算是皇帝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才勉强收了两个妃嫔,让那些老臣无话可说。”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你是皇帝,不该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坏了体制。”昙月知道自己不入后宫的决定已经让李隽够为难了,所以更不想让那引起老臣抓到这个来当把柄,徒增他的困扰。
李隽一脸不以为然。“你口中这区区一名女子却是我最珍爱的女人,我只想抱她一个,要她生下我的子嗣,其它女人我顾不得,你可以说我无情,但我的心只有一个,容不下太多人。”
听了这番话,昙月红了眼眶,感动于李隽对自己的心意,尽管这份相知相许是经过多少考验和波折才换得,但是他们毕竟携手走过来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她愿用一生来回报。
“这要你就不必担心以后会有人对晔儿不利,或是晔儿必须扛下弑兄杀弟的罪名才得以坐上皇位。”身为父亲,李隽也不希望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互相残杀,他身受其苦,更不能让下一代也走上自己的后路。
昙月又哭又笑地说:“这就是当年你说的‘天机不可泄漏’吗?”
“你还记得?”李隽开心地问。
“只要你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昙月柔情似水的回道。
李隽将她揽在胸前,亲着昙月的发须,吐出满足的轻喟。
“知道你把我放在心上,一切的努力就都值得了。”就算他要继续和那些老臣周旋下去也是心甘情愿,不过他们也都老了,还是想些名目让他们回乡养老,让年轻一辈有大展抱负的机会,朝廷换上新血,大唐才会有新气象。
“爱上我不觉得辛苦?”昙月揶揄地问。
“是很辛苦,但若你是普通女子,我又怎会爱上你呢?”李隽真情流露地表白。“那我宁可辛苦一点,才能得到别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收获。”
“如果我当初没有坚持下去,还是放弃你了,今天也不会拥有你的心,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昙月笑中带泪。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以后要请你继续管教了。”李隽这话也成功地逗笑了昙月,更勾起了不少两人初相见的回忆。
接下来几年,昙月又连续生下二女,仍旧不以公主的身份相称,由生母带在身边养育,还教养出有着不输男子的聪慧和勇气。
这些年下来,要求立后的声音渐渐小了,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皇后在宫外,而李隽更让朝政迅速达到昌盛阶段,百姓们可以过着丰衣足食、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日子,证明少了后宫这首,却无损他治国的能力。
另外,待在后宫中的德妃始终不肯死心,继续期盼着皇帝临幸的那一天,昭容则是请求出家为尼龙袜,不想再作那遥不可及的美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