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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红妆 第十章

就算她死了,他的这份爱也依然不变,他会永远放在心底好好收藏起来,他知道,这一生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看开一点吧。」

见毋情不到一刻就叹气一次,云丹书不由得安慰他,否则他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毋情才抬起头来睨他一眼,那眸子落寞无神,少了以往的神采。

「来!陪我走一趟市集。」云丹书说着,便拉他的手住门口走去。

「干嘛?」

「瞧瞧你,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都三个月过去了,你要是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虽然他也伤心雪妹逝去的事实,但日子也不能这么过下去呀!

毋情甩开他的手,「你别管我。」

「怎么可以不管你,如果放任你不管,你就会步上雪妹的后尘了。」

毋情惨淡一笑,「那也好啊!在天上、在地狱,两人都可以做对同命鸳鸯。」他开始幻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你……」云丹书头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难道失去心爱的人有这么痛不欲生吗?

云丹书望着毋情整个脸瘦了一圈、三个月没剃鬍子的憔悴样,不禁摇头叹息。

「市集你就自己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不会有事的。」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会担心。」云丹书又拉起他的手,一路上死拖活拖地直到热闹沸腾的市集,才甘心放开。

「带我来市集有什么用?触景伤情罢了。」

这让他想起他曾经为她买下纸笔的回忆,那时的他对她并不具好感,但却没料到之后竟会心动於她。

「总比你三个月都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得好!」

毋情瞟了他一眼懒得去辩解。

云丹书皱皱眉头,极不欣赏毋情的自暴自弃。「陪我去书铺买书。」不待毋情回答,他拉了他就走。

来到熟悉的书铺,望着四周的环境,毋情不由得心伤起来。

「邱老闆,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书进货?」云丹书满足地闻着空气中的书卷味问道。

「这……很抱歉,最近的新书都被人订走了。」

云丹书蹙眉,「谁会这么有钱,居然一口气订下最近的新书?」

「那个姑娘我印象很深刻。」邱老闆指了指毋情,「就是曾经和你一起到过这儿买宣纸的那位啊。原来她会讲话嘛!害我当初还以为买炭笔给她是因为她哑巴无法沟通的缘故。」

「在哪里看见的?」毋情闻言,冲上前揪起邱老闆的衣领,死去的心彷彿活跃了起来。

云丹书赶紧扳开他的手。「毋情,快放开!」

「当然是在……咳咳咳!」

「到底在哪里!」

「毋情,叫你放手你还不快点放,你这样子叫邱老闆怎么回答呀!」云丹书快疯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毋情随即放手,但仍呆愣没有道歉,一心全系在佳人的消息上。

「毋情,你还不快向邱老闆道歉!」

邱老闆挥了挥手,「没关系,不碍事的。」他一脸难过地抚着脖子猛吸气。

一阵和风微微吹送,一股淡雅的幽香随之飘来,闯入这充满书卷味的书铺,却无一丝突兀的混杂味,相反的,十分融入这气味中。

「邱老爹,我爹要我来问您,他订的新书何时会送到?」甜甜的声音随着人影出现在书铺门口。

云丹书因那声音之特殊被吸引住而望了过去,却不觉一惊。

「毋情,快看!」他惊喜地频频叫唤。

「别理我。」毋情低着头不想理睬,心里认为邱老闆方才的话只是说着好玩的,压根儿不知有外人进入。

说得没错,他亲眼目睹雪残在他眼前坠崖,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说不定邱老闆说的是别人,因为雪残是不可能会说话的,不是吗?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满心希望她没死,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让他明白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

然而,他什么都不求,只求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也好。

毋情锁着浓眉,双唇抿紧,眼神若有所思,心事全写在脸上。

「请问你怎么了?」

一只柔而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吓得他从思绪中清醒。

「我……雪残!?」毋情抬头,却吃了一惊,一时之间内心错综複杂,令他无法相信眼前到底是真还是幻。

「我不叫雪残,我叫小雪。」话罢,她惊觉自己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粉颊一阵羞红,便立刻怞回手。「对不起。」

她是怎么搞的,为何一见那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安慰他,这……

真是奇怪。

「邱老爹,这儿有没有『古今女史』?」还是多看点书比较有益。

毋情打量着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儿,那动作、那眼神、那双唇、那鼻子、那蛾眉、那不插任何簪花的柔顺直发,还有她眸子的色泽,就连衣服亦是他所熟悉的白色,分明就是雪残本人!

「毋情,她好像雪妹哦!」云丹书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毋情白了他一眼。

云丹书模了模下巴。「但是……应该不是雪妹才对!因为眼前的这位姑娘会说话,而且看她似乎一点也不像是认识我们的样子。天下事无奇不有,可能咱们就是那么凑巧,遇到了一个和雪妹长得像的人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毋情原本有些期盼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小姑娘,新书送到了,你需不需要过来清点一下?」邱老闆在书铺门外朝内喊道。

「好。」小雪放下书,边走边从襟口取出一条白巾俐落地束住发丝,走到门口时,则拿出一枝随身携带的炭笔与小宣纸开始一一清点。

两人见状,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最后,毋情冲动之下跑去抓住小雪,然后紧紧拥住。「雪残,不要再躲我,不要再离开我了,别见面又把我当作不认识的人,好不好?我承受不了的呀!」他好激动、好激动,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与喜。

这次他一定要牢牢紧紧地抱住她,绝不再让她从他怀里挣月兑了!

「这……这位公子,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白是雪努力试着推开他,却徒劳无功。

「不是不是,一定是你,我没有认错。」毋情摇着头,手也搂得更紧。

白是雪皱紧眉头,「可是,我不是雪残啊,我的名字叫白是雪,公子你认错人了啦!」搞什么,怎么都没半个人来救她?

「你不要为了逃避我,不惜撒谎好不好?」毋情在心慌之下,气得怒吼一句。

她吓住,白皙娇女敕的脸蛋一副委屈状。

惊觉自己竟胡乱对她发脾气,他满心歉疚。「对不起。」

他话中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意思,彷彿除了目前这件事之外,还诉说着她所不知道的歉意,她凝视他那张落寞憔悴的面容,不知为何,竟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是忍不住还是不知不觉?

她竟又再度抚上他满是哀愁的脸庞,心疼的眼神表露无遗,像极了他熟悉的雪残。

「对……对不起,我失礼了。」紧张地撇开眼,她欲怞回手,却反而被他紧紧握住。

她愕然。「你……」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他不介意两人彼此接触,只介意她再度不告而别离开他。

望着他的深情,她感动於心,但……「我真的不认识你,真的不是你认识的什么雪的。」认错人不打紧,表错情可就不妙了。

「若你不是,那你为何会有这些东西?」毋情扯下她发上的白巾,又指着她手中的炭笔。

「这……」老实说,她也不知道。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这两样东西便一直随身在侧,问过爹,爹又不说,只告诉她那是她的护身符,叫她不可随意取下交给他人。

「说不出来了?」

她有些恼怒,「就算我有这些东西又干你啥事!」她抢回自个儿的白巾,不料他紧抓着不放,白巾登时撕成两半。

她见状愣住,不知怎么的,心隐隐疼痛,眼一酸,竟泪如雨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毋情见她哭泣,急得有如热锅中蚂蚁般不停道歉。

哪知再怎么道歉都没有用,因为她仍是哭泣个不停。

「不然……不然我再买一条送你,这样好不好?」

「再买一条送我,也比不上原来的那条来得有意义!」她气愤地冲口而出,随即因自己的话而愣住。

望着他渐渐扩大的笑容,她赶紧摇头解释:「我不是……」

「不用再说了,你一定就是,别再逃避我而谎称你叫白是雪。」毋情截断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下她才彻底了悟,明白自己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这次她选择沉默,也不打算再反驳他的话。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吧?」毋情提心弔胆低声问着。

她不答反问:「能否请你放开我?」离家太久,她怕爹会担心,何况新书她尚未清点完毕。

「不要!我一放开,你就会离开我。」他想也不想地说道。

「我只是要清点一下新书。」然后回家。她在心底加上这一句。

毋情瞇起眼,「真的?」

「我还没清点你就抓住我,我当然要快点清点,然后向邱老爹交代。」她清楚他在问什么,但她就是不明答。

他不疑有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以抚平自己不安的心,证实眼前的她并非虚幻的,然后才放开她。

抚着被亲的脸颊,她脸红成一片,羞羞的,她抖着炭笔清点新书,眼睛一直不敢瞧向他。

站在一旁盯着她做完事,毋情从玩味的目光渐转成疑惑。

「毋情,我先回去准备饭菜,你就陪着雪妹一起回来吧。」跟邱老闆聊完事情,云丹书这才发现天色已暗。

毋情颔首,望着云丹书离去的背影,然后回头瞧瞧她,见她正向邱老闆道别踏出书铺,他愈来愈感到疑惑。

是她改变了吗?为何他总觉得她比以前平易近人多了?

「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书拿去我家吗?」都怪爹书订得太多,否则她也不至於麻烦人家,尤其是麻烦这个看起来对她有情的男子。

「你家?」

她白他一眼,「难不成是你家啊?」

他皱皱眉,不明白她何时冒出一个家来,总不可能是她远在天边的故乡——雪峰山吧?

虽然是这么想,但他也只是默默地提起沉甸甸的书由她带路跟在她身后,什么也没问。

良久,直至穿越城门经过一片绿林,毋情才缓缓开口:「你不是哑巴不能发声吗?为何现在却能开口说话?」这是他心里一直想问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本来就能说话了呀!」算了,他大概是在说那个叫雪什么的是个哑巴吧,白是雪暗忖。

他闻言,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慢慢爬升。

「你说你认识小女?」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俞都赋警觉地转头对白是雪说道:「回你房里将上次的诗经、论语念完。」

「喔。」她依言旋身入内。

「她不是你的女儿。」毋情望着她直至翩然的倩影消失,才回神说道。

俞都赋微微一笑,「我很清楚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你是怎么治好她的?」太迂回的对话根本是在浪费时间,乾脆直接切入主题吧。

俞都赋亦不赘言,直截了当地道:「当初发现她时,她的手紧抓着小篮子,小篮子里有株穀精草。

「由於穀精草是哑毒的剋星,一般人根本不晓得哑毒这种奇毒,以为穀精草只是普通的茶青,除非喝茶用到它,否则不可能会去採它,我当时便猜出她可能中了哑毒。」

「哑毒?」

「嗯。」俞都赋点头。

「你是用那株穀精草治好她的?」他曾听丹书提过她问他穀精草一事的经过,他原以为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如今他已了解。

俞都赋颔首,又道:「我有研究医理,大致上了解一些奇门蛊毒。」

「那么,你是在崖下发现到她的了?」微风中混合着一股香气,毋情怀疑她是不是躲在帘后偷听。

俞都赋又点头。「那时候她全身伤痕累累,衣服几近破损,多处伤口差点要了她的命,幸而从鬼门关里绕了回来,一条命总算救回来。」

「她似乎……忘了我……」毋情的眼神有着一抹感伤,视线不觉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俞都赋重叹一口气。「受到重击,又受到严重惊吓,会忘却以往的所有记忆是必然的。」

「恢复得了吗?」毋情小心翼翼地问。

俞都赋摇头。「可能性很低。认命吧,失去的记忆如同大海捞针,是怎么捞也不可能捞得回来的。」

毋情闻言彷彿受到严重的打击,脑海里想的全是「认命」这二字。

「要我认命……要我认命……」他恍恍惚惚嘴里不停念着,双脚开始微微颤抖地站不稳,失神的眸子飘飘忽忽。「不!」他痛不欲生,随即飞奔出去。

「怎么还躲在帘后,还不快去追?」俞都赋瞄向帘后的身影说道。

从帘后缓缓步出,白是雪已是泪流满面,「爹……」望着毋情离去的方向,她只是摇头,简直说不出话来。

「想必我们之间的对话你都听到了,那爹就不再解释了。」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泪水扑簌簌地掉,她不相信这是事实。

俞都赋撇开眼,然后点头。

她有些哽咽。「为何爹您姓俞,不让小雪跟着您姓,反而姓白?」这是她一直觉得纳闷的事。

「当初发现你时,你的衣服是雪白的,於是取名为白是雪。至於不跟我姓的原因,是怕我自己到最后真的将你当成亲生女儿,而忘了总有一天你会有离开的时候,於是姓白,较能提醒我这个事实。」他悲伤地说。

闻言,白是雪倒退数步,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不是爹的女儿。难怪……难怪她老觉得奇怪,为何爹姓俞,她却姓白。

「去追他吧,他对你的感情任谁都看得出,你千万别放弃如此有情有义之人哪!」俞都赋语重心长地道。

她拼命摇头。「可是,我不爱他啊!」此话一出,她的心陡地一痛,彷彿她是违背着良心说出此话似的。

「去吧,你是爱他的!」俞都赋轻叹,缓缓吐出话来。

简短的一句话一针见血,深深刺中她的心房。

「别走……哎哟!」白是雪努力追上,不料却被小石子绊了一跤。

毋情闻言迅速回头,随即惊慌地奔到她跟前扶起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虽是责骂,但心疼的语气非常明显。

「我不是故意的。」她怯怯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那还得了!」他轻轻拍去她裙上的灰尘没好气地说道。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副像极了小女孩要糖吃却要不到的表情。

「干嘛?」

「可不可以……」

毋情蹙了蹙眉略低首。「你说什么?讲大声一点。」

眉一皱,脸更红,她乾脆一鼓作气地大声道:「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为以防万一,她圈住他的手臂採取强势。「别走。」

「为什么不能走?」毋情反问。

一听他这么问,她大概猜出他的回答了,「你就一定非走不可吗?」她有些难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看到他飞奔出去时,以为他要离开她了,心里那股疼痛的感觉说不上来,总觉得,似乎比她受伤来得痛上许多。

她始终不明白,她根本不认识他,为何会对他产生这种既陌生又特殊,却异常熟悉的情愫。

「你希望我走还是不走?」

听着她语气上的改变,毋情半喜半忧。

面对她前后的不同态度,他还能抱有一丝丝希望吗?

白是雪悄悄抬眼瞧他,然后红着脸实话实说:「当然……是不走了。」她宁可照实说出来,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在她眼前消失。

「真的?」闻言,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

她用力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以求得他的信任,却浑然不觉她人已被他搂着腰不知拉着走到何方去。

凝视佳人的容颜,毋情颇感无力。

他想,他大概要花不少时间让她去适应他、了解他、喜欢他,甚至……爱他,如同以往般,爱他如昔。

也许……能让爱他的心有增无减,这也是他所期望的。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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