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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婚启事 第七章

林舞阳的父母是乡下长大的,林妈妈在嘉义新港工作,认识了林爸爸,两人自由恋爱结婚,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还不盛行,他们算是异类。

结婚隔年,林家添了一个女孩,就是林舞阳,但林家是保守的传统人家,没生男孩,媳妇不容易得到公婆的喜爱,林妈妈就是例子。

林舞阳五岁,林家多了一个小男生,是林舞阳的弟弟,她虽不受宠,但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林家是大家族,左右邻居都是林家亲戚,可以说整条街的住户就算不姓林,也跟林家沾得上关系。

从弟弟出生后,婆婆才对林妈妈态度有点改变,林女乃女乃疼孙子,林妈妈自然疼儿子;林爸爸孝顺、疼老婆,对女儿虽不至于冷落,但也像对其他家族里孩子一样,偶尔说几句话,却不像疼弟弟一样的疼爱她。

林舞阳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上幼稚园,幼稚园里有朋友;回到家,绕过一条街,那里的小孩全都跟她很熟——这种小地方的孩子都上同一间幼稚园,小孩子的感情很快就热络,没有陌生不陌生的事。

上小学,大家也读同一间学校,所有的一切她都觉得很满足——女乃女乃不疼无所谓,反正杂货店的陈婶婶疼她就好;妈妈宠弟弟也没关系,她有廖阿姨对她嘘寒问暖;爸爸只爱弟弟,她也不放在心上,她有沈伯伯会买饮料称赞她考一百分就行了,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到了二年级,她的生活变色了!

从小学回到家需要通过一条小路,附近只有几户人家,独居为多,小朋友经过都会快步走过,不然也会结伴同行,这是大人的嘱咐。

星期三中午,爸爸应该会来接她,但是她左等右等,等不到爸爸,连校长、老师都觉得奇怪;下午两点了,爸爸还没来,老师原本要打电话,但她说不用,反正过了小路就能到家,她自己过去就好。

走在小路上,她走得急,一个闪神跌倒在地,被人从后面扶起。

她原以为是什么好心人,结果她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被拖进一间屋子里强暴了!

当林爸爸想起前女儿还在学校,赶去时,老师说林舞阳走小路回去了,大家也都以为她已回到家;直到傍晚,她才在小路的树丛里被发现,她全身衣服没有完整的,身上留有男性的,她就像个破女圭女圭般的被丢弃!

林家是大家族,没人想闹事,林舞阳清醒后,谁也不提这件事;林妈妈自责没顾好女儿,林爸爸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忘记去接她,于是他们开始注意到女儿的存在,他们说以后会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她笑了,直说没关系,她没哭,她很勇敢,她说被狗咬应该也就是这么痛吧?

她叫爸爸、妈妈不要难过,她摆摆手,绽开笑靥,直到大家都以为她真的没事为止。

她是真的没事,她消化这种事很快,父母的突然关怀反而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已过惯了自由自在,但偶尔享受一下这种感觉也不赖,父母说会保护她,说不会让她受伤,她相信他们。

国一,她的生命里有了第二道伤痕——她被隔壁的表叔强暴了!她的母亲目睹她被强暴的那一幕,当她痛苦的挣扎时,她的母亲转头就跑;直到凌辱结束,她母亲才带着林爸爸和林女乃女乃出现。

“反正她早就不干净了,不差这一次。”她的表叔是这么说的。

“家丑不可外扬,送她去外地的学校念书好了。”这是林女乃女乃做出的决定。

她还是笑着接受了事实——因为她是女孩子,不好的是她,不是表叔、不是女乃女乃、不是爸妈;她笑着收拾行李,笑着搭车去外地念书。

“等你放假回来,我们一起到阿里山去看日出,妈妈去过,我们到时候去度假,轻松一下,第一次去阿里山,我们一家人一定要一起去。”

她相信了母亲的话,她乖乖的在学校念书。

学校管得严,周末还得上升学辅导,直到寒假,她带着漂亮的成绩单回家,林女乃女乃却说她的爸妈带着弟弟于一星期前就去了阿里山,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台中拜访亲戚。

寒假过完,她再回学校,林妈妈拍着她的肩说:“下学期要是能拿前三名,我让爸爸带我们全家到台北去见见世面,妈没去过,我们一起去。”

“我不想去台北,我想去澎湖,我想看海。”

“好,就去澎湖,就去看海。”

当她再次带着漂亮的成绩单回来——她拿下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回到家,家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小弟、没有女乃女乃;林二伯说,他们三天前出发到台北,这会儿应该要前往澎湖去玩了。

同样的承诺、同样的失望一再发生,她仍笑着说,是她自己太慢回来,不怪谁,要怪就怪自己;等她上了高中,情况依然没变。

终于她在十七岁生日的隔天,鼓起勇气询问母亲,为什么每次告诉她要带她出门玩,却一次也没实现?

“刚好碰到你都不在家,我也没办法。”林妈妈说。

“可以等我放假的时候去啊!”

“没必要,我们想去就去,房间很难订,钱是我在出的,又不是你。”林爸爸说。

“为什么?是你们答应我的,不是吗?”

“那是敷衍你的!就是因为你太吵了,所以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太吵?她从没吵过他们——这一生中,她从没要求过什么,就连所谓的父爱、母爱她都没强求过,可他们竟嫌她吵?

“你不知道你每次回来,附近的邻居都会讲很多闲言闲语?他们说得有多难听,说你年纪小小就被男人玩过;我们是大家族,这样传来传去都觉得丢脸死了!”林女乃女乃说。

被男人玩?她是被强迫的!他们难道不知道?不!他们知道,但是他们重视面子,只因为他们是大家庭。

她该怪谁?怪邻居多话,还是怪女乃女乃要面子,而不是要孙女?她该怪表叔压着她强暴她,还是怪爸妈只会说,不会做?

她该怪谁?她又能怪谁?不!她谁也怪不了。“对不起。”于是她只能这么说。

她就只能怪她自己!

考完联考,还没放榜,学校老师和校长都很看好她,只因她的成绩一直都是校内第一名;她住校,不回家,只想找件事专心,那就是念书,十七岁后,除了寒、暑假刚开始,她会回家住个三、五天,之后她会借口要上辅导课,所以得回到学校。

考完试回家的那一天,她习惯的穿过林女乃女乃的房间,踏上楼梯往二楼走去,却不小心听到——

“念什么大学?念那么多也没路用,又不是男孩子;隔壁的季村长不介意她被男人玩过,就让她嫁过去吧!聘金人家肯给六十万,算是不错了。”林女乃女乃在房里说道。

踏上楼梯的脚就悬在半空中,她转身推开女乃女乃的房门,顾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女孩子的形象,对着房里的人大吼道:“我要念大学!我不要嫁人!”

“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嫁人的,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我跟季村长签了字,白纸黑字,不能反悔!人家挑好日子你就嫁,季村长有什么不好?虽然是续弦,但是人家不嫌弃你就好,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当天晚上,她逃家了!

十八岁时,她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嘴巴说的都不是真的;而白纸黑字是她女乃女乃说的,白纸黑字就不能反悔,所以她能信的就只有白纸黑字。

她没地方能去,便选择了一个住在新竹的亲戚,跟林家有层关系——过世的爷爷有个弟弟,入赘到别人家,爷爷虽过世但林叔公仍然健在。

叔公没有林家那种重男亲女的观念,他比林家任何人都疼林舞阳,也因为他膝下无女,连个孙女儿都没有,叔公疼她像是自己的孙女儿一样,大学学费也是叔公出的。

叔公没有通知林家的人说林舞阳在他这里,他要林舞阳好好完成学业;能念书就能出头,管他是男、是女,这是叔公告诉她的真理。

到了二十岁,她偷偷回到林家,拿了女乃女乃的身份证件到户籍事务所办分户,将她自己的户籍独立出来;再回到新竹办理入户入籍叔公家,成为真正的房客。

林舞阳大学毕业时,叔公过世了,林家人在前来祭悼时发现了她,硬是逼她回家结婚,于是她又逃了!

她往每个地方逃,逃得林家找不到她——

女乃女乃过世,她没回家;林爸爸过世,她也没回家;妈妈过世,她更不会回家!

大家找她找得急——季村长没娶到她,恼怒的把帐全算到林家头上;季村长的妹夫是有头有脸的公司老板,设了一个局让爸爸赔掉了林家祖产,让林家在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而她是知道的——林家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她没有管,叔公在世时就不让她管;叔公曾说,她已离开林家的户籍,就不需要再去管林家的事,她是叔公的孙女,不是林家的孙女。

她不会回去,因为那些人已经跟她无关了!

唐雅君合上嘴,只因东方厉的脸色看来颇为有趣——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灰;她知道他正怒气冲天,她觉得花时间说故事果然是有价值的,虽然故事不过是一堆伤疤,结痂再抠起来,然后流血、流脓,但伤痕就是伤痕,不管再怎么掩饰就是存在的。

“这跟永远和一辈子有什么关系?”东方厉紧握着拳头,青筋微浮,他压下心头奔腾的怒火,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谁也不相信的原因,“永远和一辈子是关于两个男人,那是小阳在大学时发生的……”

林舞阳读大三那一年,有人向她告白,说喜欢她很久,想要跟她交往;林舞阳表示她要期限,对方答应了。

大部分跟她熟识的人都知道,要跟林舞阳有进一步的交情,就必须写下白纸黑字;她若签上名,就会实现诺言。

她的第一任男友许文敬,他签下了三个月的契约。

许文敬和林舞阳之间就像一般情侣一样,老人老是黏在一块儿,升上大四前,许文敬还亲自到她叔公面前提婚事。

在叔公面前对着林舞阳说,他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她,无论她的过去是怎样,他都不会离开她,甚至还签下契约。

“那个男人说得很美,隔了一个月,他就和小阳的表姐结婚了,因为他从小阳的表姐那里打听到小阳的过去,而他不能接受未来的妻子曾被男人玷污过。”

处女情节是男人的致命伤——男人自己能在外面玩遍女人,却不许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

“shit……”

唐雅君睨了他一眼,“另一个男人并没比许文敬好到哪里去……”

陈博生是追求林舞阳的第二个男人,他打听过她的过去,连最隐私的部分都打听过;他是许文敬的老同学,从他那里听过这个女人,对她产生了兴趣,在看到她的时候,当下便爱上她了。

这是林舞阳在实习时发生的事——

毕业前半年,陈博生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上他写的契约书,里面写明了他会用一辈子来爱林舞阳,而她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如果她不满意,可以不签,但他会用行动来打动她的。

男孩子的殷勤不就是那样,林舞阳不是没见识过追女孩的招术,她并不是很相信陈博生,包括那张纸,但是有一个月的试用考虑,她也乐于接受。

一个月后,她觉得没问题,便签下那张薄薄的纸。

他们的感情比许文敬来得好——陈博生每天接她上下课,大家都说他是男友的最佳典范;陈博生不只对她好,对她周边的同学也很好,他的个性开朗,大家都很喜欢他。

“喜欢到那畜生带着小阳的同学回家上床,被小阳看到,那头畜生还得意的向小阳的同学说,等他把小阳拐上床,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强暴!”

东方厉的拳头重击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发白,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所以小阳再也不相信虚幻的时间,一辈子?永远?哼!那都是恋爱时的甜言蜜语,等感情变质了,那些就只是垃圾。”唐雅君像是在看好戏般的转向东方厉。

“你有勇气真的爱她直到生命终结吗?大话谁都会说,说到做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你真的能够完全不背叛她吗?说实话,我持保留的态度!

“虽然是我要小阳把这些全都告诉你,当作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我只是要告诉你如果小阳因为相信你而签下那张纸,而你又背叛她……”

“我绝对不会!”

“男人,你忘了自己曾开过多少空头支票吗?”她残忍的提醒他,“就算你不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有背叛她的那一天,那么你会直到死都找不到她的!

“你知道她躲她的家人躲了几年吗?十年!她的家人连一面都没见过她!就我所知,她只接过家里三通电话——一通是告诉她,女乃女乃过世了;一通告诉她,爸爸过世了;另一通则是要她给母亲做头七,即使如此,她也没回去,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懂。”

他懂,他怎会不懂?只要他背叛她,不只到死都无法见到他,就算他死了,要她前来替他上香拜祭,都是不可能的。

东方厉离开幼稚园,直接到户政事务所去找林舞阳;他不是来洽公,他只是来告诉她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就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取下伪装用的墨镜,真诚的深色眼眸映照着她的模样——她还是维持老处女的造型。

他笑了,这是她的伪装,却掩饰不住她看到他时那瞬间的欣喜神情。

握住她的柔荑,两人的温度是如此的接近。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放开这双手——在他听到属于她的故事前,他放不开;在听完故事后,他更是放不掉。

那就永远牵着她吧!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都要牵着她都是手。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用剩下的时间来证明给你看;我活多久,你就看多久,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的承诺是不是实现了。”

而那张爱情协议书,林舞阳签了吗?

“好,这样啊!恩恩,妈咪知道了,好,爹地说要等八月才会过去……妈咪也想你啊!恩,妈咪知道,妈咪会告诉爹地,要跟爹地讲电话吗?好。”林舞阳把电话交给一旁的男人,转身上楼进房里拿她的书。

待她下楼时,东方厉已把电话挂断,认真的看起电影。

捧着书,她在东方厉的身边坐下;他习惯性的伸手将她带入怀中,同时低下头偷得一记香吻,才将目光移回萤幕。

佑佑到美国后,这已变成他们的相处模式——早上她上班,中午东方厉有空闲就会出现,带着午餐向何倩哈腰鞠躬,拐着妻子到外面享用他带来的爱夫便当。

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爱夫便当”,都是他亲手做的呢!

何倩只要看到东方厉一出现,马上拍着额头、别开脸;再不然就会大声叹息,仿佛要叹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似的。

而何倩的哀叹原因有二——

“叫你老公别这么嚣张好不好?”何倩一看见停在大门口的福特,脸色就黑了一半。

“抱歉,这个我一直没办法阻止。”她阻止过,真的,很用力,因为何倩已经不只一次说这样会让人妒忌,但是东方厉却怎么都不肯让步。

“亲爱的阳,我有这么多次的午餐都没机会跟你一起享用,你不能剥夺我做丈夫的权利;我就是喜欢准备便当带到你的办公室,我还要告诉大家我和你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最好是大家都眼红,这样就没人敢跟我抢你了!”

这又是她的责任——因为她的一时大意,没注意到东方厉的占有欲竟是如此强烈,才会造成今天的场面。

事情发生在她签完爱情契约书的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东方厉开始实现他的承诺,而且还发挥得淋漓尽致——

“阳,你在家或出门都不戴戒指,怎么上班时才戴?这样做事不会不方便吗?”

“这样可以杜绝麻烦。”她老实回答。

“麻烦?什么麻烦?”

“你不知道你老婆也是有人追的吗?何倩说,大家觉得我保守,不像会给丈夫戴绿帽的宜家女性;我转调很多地方,他们猜大概是我结过很多次婚,对方都是老头子,所以只要他揩点油,等老头嗝屁,他们就有机会把到我了。”宜家,换句话说,她是带不出场的那一种。

“现代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问你罗!现代的男人。”她笑道。

东方厉若有所思的忖度,“以后每天中午我都会送便当给你,你乖乖等我喔!我们一起吃饭。”

“什么?”

就从那天开始,东方厉不只是送便当,还充当起“陪吃少爷——专门在中午陪她一起吃午餐,顺便宣示一下所有权,而这是原因之一。

“你们真的太刺眼了,叫你老公滚回边去啦!”何倩哀道。

“对不起。”苦笑着,她也没办法。

“我讨厌你们!你们比一百瓦的电灯还闪亮,到底是要教人羡慕,还是嫉妒啊?有一天你们会因太甜蜜而在路上被人捅一刀的!”

“没问题,日后我和亲爱的老婆就只会在何小姐面前大放光芒;伤到别人的眼睛不太好,我会适可而止的。”东方厉笑哈哈说道。

“伤到我的眼睛就没关系吗?”

“何小姐的眼睛太好了,伤到一点没关系,说不定原本1.5的视力能突然变成少1喔!”

“少来了!我没变0.05就要阿弥陀佛了!”何倩不客气的丢了一记卫生眼给东方厉,“要是亮得让我眼睛痛,要去看眼科,我一定会找你讨医药费的,还有你那颗头……

“能不能请你换个正常一点的颜色?难得你有一张和那雷亚斯相似的脸,却让那颗大白菜头破坏了美感,我再看下去不知要挂眼科,恐怕连精神科都要顺便一起挂号了。”

“医药费要我出吗?没问题,我很大方啦!”此时的东方厉顶着让何倩摇头叹息加怨声载道的“大白菜”头。

大白菜头正如其名——他把头发发根部分全染白,发色染成翠绿色,活生生的是颗大白菜!而他也不怕被人看,大剌剌的与何倩笑闹,和林舞阳“培养感情”。

“如果不是雷亚斯不曾染过头发,再加上你的品味是如此的怪异,还是小舞的老公,我真的怀疑你是我崇拜的偶像雷亚斯。”何倩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被人认出的危险是会发生的——偶尔有人上前问他是不是某个明星?东方厉总会举起右手虎口放在下巴,挑眉反问对方,“你觉得我走在西门町,会有人签下我吗?”

冲着那颗大白菜头,问的人都会下意识猛摇头。

林舞阳不是没对那颗大白菜头表示过意见,但东方厉总是笑着亲亲她的额头说,周末他就会把头发染回来,当他工作时也会染回原色,要她别担心。

而他在外面都这么的嚣张了,更别说是在家里。

林舞阳偷觑着东方厉,不知是美国人的亲吻文化造就了热情的他,或者说是他的本性如此,每次他只要一想到,一定会突如其来的亲吻她,完全不看地点,连她正在煎鱼也要拉过她亲上一亲才肯放人。

她收回视线,将书翻页,窝在他的身边;她已慢慢习惯了他的亲密行为——他要吻,她就让他吻;她是可以拒绝,但是她没有,他亲吻的气息让她慢慢的习惯了,就像他煮的菜一样,慢慢在进步,总有一天,他可以成为洗手做羹汤的新好男人。

“阳,你在看什么书?好像看很久了。”他瞟了一眼她手上厚重的英文书,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看她不时动手指按电子辞典,再不就是翻阅那本有点年岁的英文字典,光看一页,好像就忙得不可开交。

“喏。”她分神把书皮拆下塞到他的手中,继续和字典奋斗。

“哈利波特英文版?第一集?这套书不是快出完了吗?”

“我第一集还没看完啊!慢慢看,反正书也不会跑掉,等流行退了,再买会更便宜。”抽走他手下的书皮,“像这本就是二手书店买的,才两百三十元,比原价便宜一半以上。”

“你怎么不看中文版?中文版的翻译并不差吧?”

“是不差啊!而且还不赖,可我是要学英文,一边看,一边学,再怎么不济,多少可以塞进一些到脑袋里的。”她笑道。

“你想学英文,我可以教你啊!”他抚过她的秀发,柔柔软软的,她稍早洗过,还带着些许湿意。

“你教我?”她挪动身子,“何倩是有说过你是华裔美国人,可并不是每个美国人的英文都好到能教人啊!会说跟会教可是两回事。”

他佯怒的捏她的鼻子,“我唱的是英文版,你说我的英文好不好?”

“谁知道,你会唱,我也会啊!多听几次就会了,会唱跟会说是一样的,但还是跟教人差了一大截。”她也回捏他的鼻子。

“哼!我会让你知道是你小看了你的丈夫!我一定要把你教到会。”

“这很难喔!”她搭在他的肩上,就被他紧紧锁入怀里,“我念书时,什么都念得好,就是英文学不好;明明日文学得很快,但英文跟我不对盘,二十六个字母各个认识我,我跟他们的感情也不错,偏偏他们凑在一起,我就傻了。”

“你不是高中和大学都有不错的成绩吗?”

“是不错啊!知道范围考什么,硬是塞到脑子里就可以,但跟会用还是有段差距;而且联考一考完,我就把二十六个字母叫来遣散,请它们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她笑问:“你说我跟英文是不是很不对盘?”

“大学也有英文课吧?”

“除了英文系外,英文课的内容都不深,期中、期末考也很简单,教授会指定课本的某页对话,找个同学在教授面前背完内容就可以啦!”

“不会修完课,你的二十六个字母又各自逃窜了吧?”东方厉眯起眼,有点不敢置信。

“我又不敢在它们身上绑绳子。”她吐吐舌,“我有三十七个注音符号,加上日文的五十个片假名和平假名就够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最好别来参一脚,我乐得自在。”

“你懂日文,却不懂英文?日文应该比英文难懂吧?”仿佛看到怪物似的,他露出难解的眼神。

“漫画。”她仰头与他四目相交,“大学时我喜欢看漫画,台湾翻译得太慢了,刚好同学有管道能入手日文版,为了追漫画进度我就跑去修日文,学得还不错。”

“那个同学该不会是……”

“就是雅君,告诉你更巧的事,她和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同校,国中、高中,甚至大学,我们都同校。”

难怪,东方厉霎时明白了——唐雅君不单单是从林舞阳的口中知道她的过去,还包括她和舞阳的交情是从小就建立的,而即便如此,林舞阳还是跟她签下了协议。

就像唐雅君说的,她是真的不相信任何人!

温热的掌心摩擦着脸颊,柔水似的深眸凝视着那张娇颜,那个脸上挂着微笑,却仍藏不住哀伤的小女人就在他的身边,她绝口不提的过去会由他来承担;那些太沉重的事,他会让她当作多姿多彩的生命中的一滴污点,当她有一天回想起来,她只会记得他带来的快乐,而忘记那些难堪的往事。

“厉?”

“阳,有句话我从没对任何女人说过,我原本打算遇到能真正度过一生的女人时再告诉她的。”

“哦?”她颇富兴致的看着他。

“阳,我爱你。”环住她的身子,将脸埋入她的黑发里,“我是真的爱你,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是可以相信我的。”

在东方厉的坚持下,开始了林舞阳与他的一对一假日英文大补习。

文法?她只认得五大基本句型中的两种,及物和不及物的句型,顶多再加上附加问句,这个她最熟,前后助动词也能当动词的字,她就完全举白旗投降。

趴在餐桌上,正对面是东方厉那张迷死人的脸,但是对她已完全没了吸引力,不然她敢说,再用他糟糕的方法恶补下去,以后只要看到他的脸,她的脑袋便会先冒出一堆有问题的文句来。

东方厉的教法不像访问教材那一板一眼,他知道林舞阳喜欢看小说,因此网罗了市面上的英文教材,把五大句型以例句编成短篇小说。

他原想做成儿童英文读物,又怕被她说成是在看轻她,只好靠自己一句句凑成一篇篇的内容,让她容易上手。

“厉,你确定这是游戏吗?”她用一张哭丧的脸对着桌上的笔记型电脑发愣,萤幕闪着光芒,与她的脸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是游戏也是测验,我特地把内容设计成渐进式,只要你答对一题,就会往更难的题目前进,最后会变成一篇有内容的故事喔!”他说得洋洋得意。

“我可以挑剔难度太高吗?”

“怎么可能?我都玩过几十次了。”他对自己的作品可是信心满满。

“那我问你,Bridsfly句号,完全没有空格,下面却有三个选项,一个是is,一个是are,一个是am,请问我该选哪一个?”

东方厉扯扯嘴角,“没有第四个选项吗?”

“没有。”

“那……随便选一个?”有人的声音变小了。

“这才第一题耶!你真的有试玩过吗?”

“当然有!”这个嗓音回得可是理直气壮,“你是选哪个等级的?”

“初级。”她是英文菜鸟,当然选初级试水温。

现场的某人自动消音——因为他认为初级太无聊,便直接选高级来当作测试。

她轻声叹息,将笔电关上,她决定永远都要跟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当陌生人,举双手放弃接受英文的荼毒。

走到客厅电话旁,她突然想起早上接到一通电话,“厉,早上有通电话,说是你的经纪人,他说打手机都没开机,你要不要问一下?”

“不用,八成又是吵着要我答应工作,所以我才会关机。”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急耶!”

“大不了我找时间再回他电话,但最快也得等我看完这本书,我已经看到……”

“你别把剧情说出来!这样我要怎么看啊?还是你要讲床头故事给我听?”

“你真要听,我就说给你听啊!”书本后面冒出一双深蓝色眼眸,眨啊眨的。

“不要,我宁可自己看。”别开脸,拒绝了他的提议,“你还有多少看完?我等一下想出去买午餐要用的青菜,你还没看完的话,我就自己出门。”

东方厉的另一项坚持——当她出门买东西时,只要他在家而且有空,一定要跟!

“午餐出去吃,让小赵请客,顺便敲他一笔。”抱着书本移到她身边,“你要吃鲍鱼燕窝?还是龙虾鱼翅?”

“胆固醇太高,我没兴趣。”从他手上抽走书,“你的经纪人说不定真有急事,还不快点回电话给他;中午你若不回来吃饭的话,我会自理。”

“我要跟你一起吃,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小赵,你先去换件衣服。”轻啄她的唇瓣,“不要绑包包头,要梳公主头,比较好看。”

“厉大爷,现在是七月,外面很热。”她抗议道。

“那像上次那样,下面再绑一把,可以吗?”他一脸讨好的说。

她耸耸肩,走上楼。

东方厉拿起手机,飞快拨出熟悉的号码,响了两声后,另一边立刻接通。

“雷亚斯!你这几天是死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家里电话也不接、天母那里也没回,你是去学嫦娥奔月,躲到月球上了吗?”

幸好他有记得把电话拿远一点,不然耳朵肯定嗡嗡作响,“小赵,我在放假。”提醒这个听起来已快疯掉的经纪人。

“我知道你在放假,但也不能连手机都不开吧!”小赵的怒火缓了缓。

“没电嘛!”东方厉昧着良心说。

打从上次他坚持只接两个工作后,小赵便发挥他早已遗忘的潜能——开始夺命连环call,他干脆把手机关机。

电话不响,他就没接电话的烦恼。

“算了,明知你在骗我,但看在你还有良心,知道要打给我的份上,我原谅你。”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不客气。”小赵没好气的回答,“早上我打电话到你家,接的是个女人,那是你老婆吗?”

“没错,是我亲爱的老婆;好不容易终于跟她拉近了一点距离,你要是敢跟我说要排工作,我一定会毙了你!”

“不是吧!你还是不肯接吗?你都不知道我被那些制作人追杀吗?我就快连家都回不去了,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接啦!就一个,一个就好了!”

“休想。”转过头,发现林舞阳已换好衣服下楼,是七分牛仔裤配上格子衬衫,手上还拎着一件白色薄外套,“我跟我老婆现在要出去吃饭,你要不要跟来?”

“好,在哪里?”

“就我们常去的那间火锅店,老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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