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胸佳人 第六章
唉,头好痛……
寿岚散步在云海居的院落里散步,她虽然极力维持一贯的随和神情,却还是很想找个按摩师傅来替她柔柔太阳袕,好减轻她逐渐严重的头痛。
一开始,是水静说要跟她走,让她开始犯头疼;接著,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米雪把水静推开,同样坚持要跟她去日本;最後,路柏特跟著跳到她面前,撂下「米雪去,他也去」的浑话。
他们真以为日本的黑门是任谁都可以进去,她想带谁去就可以带谁去的吗?在她拒绝有「跟班」之後,这三个人就缠著她不放,不管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她耳边制造噪音,实在有够吵。
「主子,请你带我去日本,不要丢下我。」
「岚,你带我去嘛,我保证我会乖乖的,绝对不会生事。」
「人家都拒绝了,你干嘛还厚著脸要跟去?」
「不要你管,你走远一点啦!」
「别想,不论你去哪我都跟定了。」路柏特十分坚持。
「你简直莫名其妙!」
水静不屑地睨了他们一眼,「要打情骂俏就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岚,你听啦,水静又欺侮我……卜米雪故作委屈地向寿岚告状。
「我只是实话实说。」
「岚……」
寿岚猛然回头,冷冷的眼神一扫便堵住三张错愕的嘴。
要是走得慢,铁定甩不掉这三个跟屁虫。寿岚不禁开始怀疑,云龙是不是为了惩罚自己,所以故意让这三个人来烦她;否则这三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怎么会在她连行李都还没打包时,就已知道她要去日本的事?
寿岚继续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她可没有闲情逸致散步。这几天,她一直在臆测云龙的用意。
那天,无法拒绝他硬将龙玉,像是在宣告领土似的挂在她的脖子上,甚至还警告若是没有他的同意不许取下。脖子上像是挂著沉重的枷锁,已经让她觉得够无奈了,他还故意找人来折磨她,存心让她在离开瑞士之前都不得安宁。
寿岚下意识地抚模藏於领口下的龙形玉佩,心中的感触之深,无人能知。
属於他的龙玉,根本不该赠予她。况且龙玉贵重,她要来何用?
「我早说过了,我谁也不能带。」寿岚微笑地再重申一次。
「主子……」
「可是……」
水静和米雪同时开口,对瞪一眼後又要抢著说话。
「别说了,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吵吗?我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寿岚比她们更快开口,一脸正色地说。
唉,女人竟成了她的烦恼,这岂不是自食恶果?
水静跟在她身边多年,想跟她去也就罢了。
这阵子,米雪在路柏特锲而不舍的追求下,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明显起步了,为什么还要黏著她?真让她想不透。他们在谈恋爱,有必要把她拖下水吗?
水静和米雪对看一眼,生怕惹得寿岚不悦,都显得十分委屈却不敢再多话。
突然,寿岚拉起水静的手往前走,一反平日轻松笑脸,冷漠地朝路柏特道:「云门不打算再留客人,你可以带著你的女人走了。」
寿岚觉得自己早已功成身退,也该赶人走了。
「我会的。」路柏特一口同意。
云门不是久留之地,他早有带著米雪尽速离开险地的打算。
米雪愣在原地,微红了脸,有些惆怅和不知名情绪在心中翻腾,明白寿岚必定看出她与柏特关系的转变。她心有不甘地嘟起红唇,明知路柏特一直在看著自己,却怎么也不愿去正视他。
她才不是他的女人呢!
至少,目前还不是……
在路柏特和米雪远离之後,寿岚默不作声地放开水静的手,若有所思地停在一处紫色花圃前,望著小巧又艳丽的花朵。
解决两个了,还有一个烫手山芋在。
「主子,我让你为难了吗?」须臾後,水静自行问道。
水静长年跟随著寿岚,望著她沉默的模样,便能从那瘦削的脸上上感受到些许踌躇。
主子应该正思考著要怎么拒绝她,她为自己能轻易地读出主子的想法而感到悲哀。终究,主子还是决定舍下她。
「你从来没让我为难过。」爵岚摇头,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水静太聪明了,当她的主子还算满轻松愉快的。
「以前从来没有,现在却让主子为难。」水静自责地低下头,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对寿岚的要求已经逾矩,偏偏就是不愿意跟王子分开。
除了寿岚之外,她不想要别的主子。
寿岚看向忠心的下属,用手轻轻抬起水静的下颚,以低沉的嗓音似笑非笑地道:「水姑娘,你没求过我任何事,难得破例就为了赌上自己的前程吗?」
水静虽是她的直属部下,却是属於云门、属於云龙的人;没有云龙的同意,她不能带走云门任何人。
「我的眼中只有主子,没有前程。」水静澄亮的双眸里闪著毅然决然的光芒。她知道主子的顾忌,但只要主子愿意带她走,她可以去求云龙。
「傻姑娘。」寿岚轻抚她的脸,摇头失笑。
「为了主子,我一点都不傻。」水静非常希望能跟寿岚走。
「你傻得无怨无尤,教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凝望著水静美丽的脸庞,寿岚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温柔吻了一下。
「主子!」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水静霎时绋红双颊。
「既然你想跟我去,我就问问老大——」
「想去日本,你只能一个人去,一个云门人都不许带走。」寿岚的承诺还没说完,不知何时出现的云龙已断然拒绝,冷冷地看向水静。「除非背叛。」
「水静不敢。」水静连忙低下头。
纵使失望,她也不可能背叛云门、背叛云龙。
见到云龙挥了挥手,水静瞥了一眼寿岚莫可奈何的表情後,便乖乖地退下。
水静一走,云龙便快速抓住寿岚的手,口气虽平和眼神却十分慑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寿岚明明看见他了,却还故意在他面前吻水静。
「老大,水静是个女人,这种醋你也吃啊?还是你对水静有特殊感情,怕我抢了你的人?」寿岚半开玩笑地说著:「说真的,水静很漂亮,老大若是喜欢她也不奇怪,我自己也挺喜欢她的。」
她故意曲解云龙不让她带走水静的理由。
云龙眯起眼,加重手上的力道,刻意控制的手劲并没让她觉得痛。
「早知道老大对她有意思,我就割爱给你了。」无视云龙微变的脸色,寿岚仍是打趣说道:「我这人啊,就是对谈情说爱的事情迟钝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你要是喜欢我早跟我说嘛,不然暗示我一下也行。」
「你!刺伤一个人的心很好玩吗?」云龙的黑眸一沉,忽然轻声问道。
「嗄?」没料想他会这么问,寿岚的身体僵了一下。
果真如她所料,她的心不可能永远用打哈哈来蒙混过去。
在寿岚错愕时,云龙轻轻将她的手放在他左胸口上,深情地说:「如果你能察觉它的跳动,就应该知道它的主人也是凡人,也会受伤。」
从她八岁那年拒绝他的求婚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表达出对她的感觉。
从他向她求婚的那年起,她不是故意认定他当年的话是「童言无忌」,便是有心怱略他所有为她产生的情绪;甚至为了躲避他的眼神,一直刻意打扮得很中性,在云门里惹来女慕,就是不希望他把她当作女人看待。
同样是奉献一生,她却只愿意当他的右目,不愿意当他的女人。感受到她无言的拒绝,让他只得封锁自己对她的感情,以至於这份感情日渐扭曲。
扭曲的感情,竟让他连女人的醋都吃,完全无法忍受寿岚跟任何人亲近,纵使对方是个女人。
他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便是寿岚。
而寿岚也只属於他一个人,他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
从小,他可以拥有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偏偏就是得不到寿岚的心。她一再地以她的方式拒绝他的感情,长年下来竟成了一场尔虞我诈的拉锯战,实在有些可笑。
堂堂云龙的感情,她却视若毒蝎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他累了,不想和她继续猜心的游戏;他已经陪她玩了太多年,太久、太久了。
「老大,你的表情好严肃,还真的有点吓人呢。」即使因他的话而震撼,寿岚仍勉强自己挤出笑脸,硬是无视手掌下的跳动。
云龙已经把他的心放在她的掌中,彷佛可以任由她捏圆捏扁,要她不感动是有些困难。
可是,她不能也不该接受他的感情。
见寿岚仍是选择逃避,云龙缓缓放开她的手。深情的眸里尽是失望,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她最後一眼後,旋身离去。
如雨所言,她想要一条生路,就给她一条生路吧。
寿岚立在原处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云龙的背影消失。确定看不见他後,她才望著自己的手掌许久,然後悄悄地将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
他不了解,她实在没有爱他的勇气。
他的那颗心太沉重。
她爱不起,也要不起……
刚来到日本的阙龙门,寿岚便一再地要求接下最危险的任务。
看在黑门人的眼里,或许她是初来乍到所以力求表现。他们不明白原本身为云门右目的寿岚,为什么要自降阶级来到黑门?而且专挑她以前在云门不需要做的危险工作,简直是在玩命。
众人都觉得若是力求表现也不用像这样豁出去拼。
但闇龙只笑笑地说工作本来就该给乐於去做的人做。
唐傲雨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寿岚这小妮子才不是什么力求表现,只是想藉著工作来发泄她长年压抑,始终无法打开的郁结。
若是身在云门,傲云才不可能让她接下这么危险的工作。
她就如月兑了缰的野马,应该让她尽情地奔跑,否则「放生」有何意义。
话说回来,自从寿岚来到黑门之後,有不少人开始在私底下注,赌她是男是女。
故意不让众人知道她的性别,果然为他带来不少乐趣。
看到女性对寿岚猛献殷勤,他在一旁可是看得龙心大悦:显然,他让傲云独乐乐太久罗。
这年代,多得是雌雄难辨的人,比女人漂亮的男人也大有人在,傲日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有哪个见过他的阙龙人没在心底暗自怀疑,梦门龙主其实是个女人?所以,他也不怪属下们眼拙,连寿岚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故意不拆穿寿岚的性别,只不过是他的乐趣而已。
「这一趟,自己还觉得满意吗?」一如往常,见著寿岚浴血而归,唐傲雨没问起她身上的伤势,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在寿岚回来之前,他已经知道她所出的任务结果如何。
拿命去拼,怎么可能会无功而返,她的表现让众人心服口服。
总是要让她伤成这样,才算帮她达到发泄的目的,否则他冒著让某人追杀的危险,放纵她火里来水里去,就太不值得了。
背後被人用凶狠的目光瞪者,感觉可不是太舒服,更何况,凶狠的目光还是来自一个原本温和的人。
不用往後瞧,唐傲雨也知道身後的家伙有多懊悔,後悔把人交到他的手中。但他绝对可以对天立誓,寿岚玩成这副浑身是血的德行,绝对不在他的预料中。
纯粹是失算,绝非他所愿。
「满意。」寿岚咧嘴一笑。若不是身上的伤口太过明显,以她那轻松愉快的神情,实在让人看不出来她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伤痕。
对她而言,身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觉得痛快就够了,嗜血可以麻痹她的心,让她忘却不该有的烦恼。
「满意就下去吧。」唐傲雨挥挥手,让她去处理身上的伤势。她身上的伤应该不止是眼睛看到的部分而已,亏她还能笑得那么轻松愉快,彷佛这趟任务,是一趟赏赐的旅行似的。
该觉得痛却没反应,嗜血的妖怪也不过如此。寿岚实在怪得有点恐怖,难怪有些人怀疑她的心理是否正常。
在寿岚退下之後,从瑞士飞来日本的云龙才现身,默默地凝望她离去之後,才冷著一张俊容,心痛道:「唐傲雨!你竟让她拿命去玩。」
对他而言,寿岚是独一无二的宝贝,雨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他以为死了一个寿岚,还能生出一个寿岚还他吗?明知不能,雨却放任他的寿岚去玩命,让她弄得一身是伤。
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在她身上已留下多少伤。
「飞蛾扑火是天性,我可是无辜的。」唐傲雨不慌不忙地辩驳。他也没见过像寿岚一样送死送得那么义无反顾,要是死不了还会感到遗憾呢。
不过,他并不是拦不了寿岚自虐自残,只是他还真没阻止她的意思。
「无辜?」云龙转身面对唐傲云,已经露出想把罪魁祸首吞进肚里的眼神,却只是冷冷地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不配用这两个字的人。」
瞄了瞄云龙,唐傲雨倒是很乾脆地承认:「我想也是。」
满室水气氤氲,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玫瑰花香,寿岚无视伤口抗议,硬是将整个人泡在偌大的温泉池里。
泡在池里的寿岚闭著双眼,不在乎伤口的疼痛,反而很享受这一刻能完全放松自我的感觉。
每回出完任务,她都喜欢泡个澡来调剂身心。
在寿岚入池泡澡後,原本清澈的水池便逐渐染红。仿佛她体内的血液正一点一滴地流出主人身体,混入一池的温泉里,与浮在水面的玫瑰花办融合成诡异的色调,形成一幅诡谲却绝艳的画面。
闭上眼,她对流血的伤口视而不见。
云龙静静走到池边蹲下,伸手轻轻拨动被染红的池水,捧起一些温水淋在她的肩膀上,修长的指尖从她身後抚著她的脸,慢慢沿著细颈滑到她白女敕的肩头,将落在她肩上的几瓣玫瑰花轻轻拨进水中。
寿岚缓缓张眼,没回头却已知对方是谁。
除了云龙之外,没有人胆敢在她沐浴之际闯入,就连唐傲雨也会尊重她的个人隐私,更何况其他黑门的人。来到日本,没有任何头衔地位,可是黑门的人都知道她曾是云门右目,自然将她视同与黑门右目相同的地位。
累赘的身分她不想要,但她享受的尊重和特权,的确和在云门时无异。
「你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有任何意义吗?」他幽幽叹问。
「没有。」寿岚望著前方回答,始终没回头。云龙的手指如同一把火钳,游走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他灼人的烙印,比起她身上的伤还让她觉得痛。
其实,她根本没意识到她在日本的所作所为是在伤害自己。
身上的伤,远不及他突然出现所带给她的震撼。
「你是因为伤了我的心,所以用伤害自己来表达歉意吗?」云龙盯著池中浅红色的液体,纵使口气云淡风轻,但一颗心却如同被鞭笞般直发疼。
她可知道她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比给他一巴掌还要狠。
寿岚保持沉默,不愿回答。
奸不容易可以暂时远离「烦恼」,他竟又在此时出现来搅乱她的心情。本来还以为,他一个多月来都对她不闻不问,说不定是打算把她忘了。
即使不会永远不见,也不该如此重逢。
云龙望著她的背部,突然连衣下水,下半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把将错愕的她拦腰抱起,不再让她无视於自己的伤还泡在水中自残,任凭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更加惨白,无论她的表情有多享受都不行!
一丝不挂的被云龙抱起,寿岚虽未挣扎,还是微红了脸。
「抱好。」云龙沉声命令,旋即从水中起来。
他因她微微泛红的双颊而稍稍愣住,也为她仍能意识到她是女人而宽心许多,心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这些年来,他还真有点伯她忘了自己的性别。
像她这样可以到处挑逗女人,乐於享受被女性迷恋的女人可没几个。
云龙心中的感动,在瞧见她身上的陈年旧疤和新痕後统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恨起自己。
一个女人身上,不该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
是他没有好好保护她,更不该听雨的建议让她到日本来。他不该让任何人伤害她!
寿岚选择听话,二话不说便攀上他的脖子,没有女人娇羞的忸怩姿态,她尽量忽略自己正光溜溜的在他怀中。
突然发现云龙直盯著她光果的身体看,寿岚的脸蛋不禁更加绯红。
直到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才好奇地望著他毫无表情的脸,随即便意识到他看的不是她光果的身子,而是她身上如同橘皮般丑陋的大小伤疤。
「老大,我可以自己走。」
寿岚奋力挣开云龙的怀抱,湿著身体就迅速穿上搁在池边的浴袍。
系好浴袍的带子後,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对云龙笑道:「老大,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去换件乾净的穿吗?」
伤了他老大的眼,她是莫可奈何,总是不由自己。
要是害他龙体不适,她可就真的罪过了。
凝望著她亟欲粉饰太平的笑靥,再看到血液透过她微湿的浴袍渗出,云龙突然气恼自己这些年来究竟在做什么,竟然让她把自己糟蹋成这副德行。
显然,他选错了对待她的方式,他不该让她「为所欲为」。
「老大,你怎么了?」寿岚勉强保持笑脸,却暗自不安。
云龙的眼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彷佛正在决定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绝对与她有关,无论她同不同意,都绝不可能任由她置身事外。
不理会寿岚的问题,云龙不发一语地上前拉起她的手。
他决定先带她离开这水气过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