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爱 第七章
周日，雷恒泰中午处理完公事后，从傍晚就窝到孙尚芸不到二十坪的小屋子里，两人一起窝在沙发椅上观赏租来的电影，饿了就叫外送披萨来吃，放松地相依相偎，一直到晚上八点……
门铃突然响起。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你？”
“不知道。”她毫无头绪，起身走向大门。
他也随后跟上，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来打扰他们难得独处的甜蜜时光。
她按下对讲机上的显示萤幕，看到一张男性脸孔。
“敬诚！”她惊呼。
“谁？”他没什么好感地看着那个站在女友门外的男人。
“我老板。”
“你老板来找你干什么？”他不爽地皱眉，口气很差，心想哪个老板会在星期天晚上到女职员的家门外按门铃。即使她曾提过和老板的交情不错，两人私下就像好朋友一样，对方一直对她很照顾，她也很照顾对方的儿子，所以那个孩子才把她当妈叫……
妈的，愈想愈不爽！
“我怎么知道，总之……你先躲起来。”她转身就冲回客厅收拾成双成对的杯盘。潘敬诚认得“雷氏集团”总裁长相，可不能被他看到“雷总裁”在她家里，不然就很难解释了。
“我？！”他讶异地指着自己，第一时间难以反应自己“见不得人”的事实。心高气傲的他这辈子连捉迷藏都没玩过，她居然叫他躲起来！
门铃又响起。
“尚芸，你在家吗？”潘敬诚在门外问，似乎已经听到门内有声音。
“在，等一下。”她匆忙应声，走向大门，回头看见雷恒泰还像尊石像杵在门边，情急之下只好硬把他塞进离大门最近的隐蔽空间——
“快进去！”她奋力一推、一关——不到一坪大的杂物间传出两声碰撞和一句不雅的粗话。
她感到有些抱歉，但已无暇去猜他是被哪样砸中，一溜烟地跑去开门。
“你有客人吗？”潘敬诚下意识地往门内瞄了一眼，奇怪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喘。
“没有，就我一个人在家。请进。”她连忙否认，开门请客人入内。
“打扰了。”
结果潘敬诚在她家待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离开，其间和她讨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这表示，雷恒泰也在间躲了半个多小时，而且当她“破门而入”去解救男友的时候，他的脸都绿了！又臭又硬的表情就像一块发酵过头的豆腐……
“出来吧。”她轻声细语的请他出来，不过心里却很不应该的直想发笑，一想到这个平时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大男人，竟然在她的杂物间缩着高大威猛的身子，像尾虾子似地“拗”了半个小时……
啧啧啧，他一定觉得人格受损、自尊被打压了吧。哈哈……
“你们到底有什么好聊的！”他挺直背脊，按着发酸的腰杆子，恼羞成怒地质问她，看她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对他简直是二度伤害。
啊，开什么玩笑，把他一个身高一八八的男人强塞进那不到一百七的“小格子”里，关了老半天，还被向个鞋盒砸到头……这不叫羞辱叫什么！
“就一些工作上的事啊，我帮你柔柔……”她讨好地要帮他按摩酸痛的腰部。见他不舒服，她也是很心疼的，不过事出突然，她也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他趴在沙发上让她柔着发疼的腰背，冒火的情绪总算逐渐降温，甚至是舒坦到不想回家了……
“我今晚要留在这儿过夜。”他擅自作主，决定延长今日的约会。私下他一年前就以工作方便为由从雷家大宅搬到外头独居，现在几点回家都无所谓。
他翻身将她拉进怀里，让那柳弱花娇的身子伏贴着自己，心情愉快地抚模着她曼妙的曲线，留下来过夜的企图非常明显……
“不行。”
“为什么？”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最近冷水都快淋到感冒了，她该不会打算永远都不让他碰她吧！
“因为现在我的床上躺了另一个男人。”
“什么？！”她给的理由比一大桶冰水更具杀伤力，吓得他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床上躺着另一个男人……难道会是她老板！
他直接冲到卧房去确认，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准备把那个斗胆躺在她床上的男人一脚蹦飞——
唉！怎么会是他……
雷恒泰站在床力，讶异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不就是上次在小巷子里的那个——
“这颗柳丁为什么在这里？”他回头问跟进房的孙尚芸。
“是小橘子。你小声一点，别吵醒他了。”她纠正他的话，并且轻手轻脚的把他拉出卧房。
“为什么他会睡在你床上？”大人走了留下小孩干么？
“敬诚临时要去见客户，保姆又没空带他，所以我就自愿帮他照顾一下小橘子了。”让那么小的孩子跟着出门谈事情，对父子俩都不太方便，而且小孩也说比较想留在这里和她一起玩。
“那我怎么办？”她只顾着照顾别人的孩子，怎么不多照顾自己的男朋友？难得有时间可以独处，他也很需要她陪耶！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回你家喽。”原本他就没说要在这里过夜，现在快九点了，他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你……所以我才说你为什么要让他睡在这里啊！”他愤愤不平地说道，抗议她的偏心。
他觉得她变了，以前她总是以他为第一优先，现在居然连一个小鬼都可以把他比下去！
“嘘，你小声一点。”她急忙捂住他的嘴巴，要他注意音量。
厚，居然眼一个孩子吃醋耶！这真的是堂堂“雷氏集团”的总裁吗？！
身后突然传来稚女敕的呼喊——
“妈咪。”小男孩睁大惺忪的眼睛看着眼前不认识的男人。“叔叔好。”他乖巧有礼的打招呼，一点都不怕生。
“嗨，小柳丁。”雷恒泰见这小孩表现得如此有礼貌，自己倒因为刚才说过的话而感到有点心虚了……
“是小橘子！”她立刻瞪他一眼。
小男孩点点头，又问他：“叔叔你是谁？”
“哦，我是你妈咪——”听起来怪怪的好像他在跟别的妈妈搞不轮。“我是她的男朋友。”他搂着她的肩膀，一副像在跟人宣示主权的模样。总之从他们俩开始交往以后，他的“地域性”就愈来愈强了，时常都有种想要霸占住她的念头。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要隐藏对一个人的感情是件很困难且折磨人的事，若非目前尚有顾忌，他恨不能马上公开两人正在交往的消息，让大家在她身上贴一个“雷恒泰女友”的标签，谁都不准打她的主意。
“你快回去啦。”她拉开他的手，催他快走，担心他们聊得愈多，小橘子回去后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事全部说给爸爸听。
虽然潘敬诚是个靠得住的人，不过关于他们交往的事，现阶段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
“小橘子，冰箱里有水果和布丁，你要不要吃呀？”她试着转移小孩的注意力，方便雷恒泰闪人。
“好。”小男孩开心地点头。
“我也要。”雷恒泰追加一份。
“你吃什么布丁！”她快疯了！
“看你买什么口味啊，为什么他能吃我不行？”他白目透顶地回答，硬是要跟个三岁半的孩子争宠。
突然间，他变得比她还有爱心，牵着孩子一起坐到沙发上等着吃点心。
她无奈地看着他们一大一小……好吧，既然连雷恒泰本人都不怕恋情曝光了，她何必替他躁这份心。
孙尚芸从冰箱拿来两个布丁，一人发一个，再回头去削水果。
“叔叔也在我爸爸的公司上班吗？”小男孩吃了一口布丁又对他发问，似乎对这位陌生的叔叔充满了好奇心。
之前他看过大部分会和爸爸、妈咪在一起的人都是公司的同事，所以觉得这位陌生叔叔也一样。
“不是，我在别的公司工作。”他一反常态的居然有耐性陪小孩聊天，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那你是做什么的？”
“跟你爸一样。”他们都是企业管理人。
“我爸是超人。”
雷恒泰险些被布丁噎到，看着小男孩一脸认真的表情，心想这就是所谓父母亲在孩子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吧。因为那个男人是个好父亲，儿子才会把爸爸当成超人崇拜。不像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始终入于紧张的对立，所以他从来没把父亲当成什么伟人……
“叔叔也是吗？”他更好奇地盯着雷恒泰。
“不是，超人只有一个，而且要忙着拯救地球，太累了。”
“喔。”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是变形金刚。”
“真的吗？！”男孩惊讶地瞪大眼。他知道变形金刚哦！
“嗯，我们是讲究团队合作的，比较不累。”
“哇……你们好厉害哟！”男孩眼中露出崇拜的光芒，不晓得这位叔叔何时会变身。
哈，小鬼真好骗！雷恒泰一脸惊喜的模样，觉得这孩子真是愈看愈可爱！
“别乱说话，孩子会当真的。”孙尚芸端着水果过来提醒他适可而止，她在旁边都快听不下去了，一时间真难分辨到底是小橘子太天真还是雷恒泰太幼稚。
“他说他爸是超人才扯咧……”他不服气地小声顶嘴，一副被念得很委屈的样子。
孙尚芸看着他们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吃东西、东聊西扯的模样，会心而笑，却又不禁感到些许慨然……
再一次，她又想起了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倘若那孩子还在，他们父子俩现在应该也会像这样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吧。那画面，想起来就觉得很幸福……
“妈咪，梨子。”
“我也要。”
“好，好，两位大老爷……”她笑着替他们各叉了块水果放到嘴里。
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她的心中幸福洋溢。
“妈咪也吃。”
“不要抢我的台词，小柳丁……”
几天后，“雷氏集团”的总裁大驾光临“群岳广告”的办公室，在小小的办公空间里引起不小的蚤动，几乎每个职员走过会客室前都会多看两眼，争相一睹大人物的风采……
唰——
潘敬诚拉下卷帘，避免员工把雷恒泰当动物参观的尴尬。
“雷总裁，请再等一下，尚芸马上就回来了。”潘敬诚递上第二杯咖啡招待贵客。
下午雷恒泰突然跑到他们公司说要亲自了解一下这次广告案的相关进度，而且还指定非要孙尚芸还说明不可，所以潘敬诚刚刚就打电话要在外头处理事情的孙尚芸先回来一趟。
“嗯。”坐了快一个小时，雷恒泰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表情始终如一的冷肃，盯着潘敬诚的眼神隐约带着一股敌意，又或者该说是“轻微”的杀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潘敬诚受着莫大的压迫感，实在是如坐针毡。可是基于礼貌，他又不能丢下雷总裁一个人不管，心里不知向老天爷祈祷了几次希望孙尚芸赶快回来……
“她回来了！”解月兑！潘敬诚一看到救星出现便松了一大口气，把她捡到雷恒泰面前。
雷恒泰拧眉盯着潘敬诚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面色更加铁青。加上前几天这家伙突如其来造访她家，破坏他和情人约会的“旧恨”。眼肿杀气更炽。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雷总裁要过来，让你久等了。”她笑着说道，话中却暗斥他干么不请自来，害她事情办到一半就急着赶回来。
“那这里就交给你，我先出去了。”潘敬诚识相地告退，把会客室留给他们两人。
门一关上，她的笑容马上撤下——
“你来这里干么？不用上班啊？”她没好气地问，才不相信他真的是来了解广告进度的。
他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看她两颊泛着热气，先让她喘口气、喝点水。
见到心爱的女人，他的脸色总算是拨云见日，有了点笑容。
“我下午休假。”
“所以呢？”来这儿踏青吗？
“你下午也请假。”
“雷大总裁，我休不休假好像不是由你决定的耶。”这男人未免太傲慢了，居然大摇大摆的走进别人的公司下令，命别人的员工休假。
“我难得才休半天假，你就不能陪我吗？”他打电话找不到她，还直接过来告诉她这个讯息，为的就是想把握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你以为这公司是我开的啊，想放假就放假。”就算她和潘敬诚的私交再好，也不能这样我行我素。
“不请假也行，我去跟你老板说我们到外面谈，顺便带你去看接下来要拍摄的家具卖场实景。”他替她想了个不用请假又能和他一起出游的理由，顺便还能兼顾到她的工作，一举两得。
“不行，我还有事没做完啦。”除了“雷氏”的广告案，她还有其他案子和事务要处理，现在真的怞不开身。
“为什么你老是在拒绝我？要你多花点时间陪我有那么难吗？”接连被推拒，雷恒泰不禁心头火起，计较起她对这段感情是不是有些漫不经心。
比起从前她偶尔还会要求他陪伴、喜欢依偎在他身边、见了面总是热情相迎的态度，现在的她好像对他很“冷感”，根本把他当成有空才会多看几眼、开心才会抱过来亲几下的大型玩具。
这跟他原本想像的交往差了十万八千里，实在是愈想愈呕、愈闷，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接近她还不能吭声，更让他怨恨起两人间这种不能见光的关系，嫉妒起那些可以光明正大和她谈笑自若的家伙。
“……”她望着他那脸吹胡子瞪眼的表情，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从这男人口中听到这么“深宫怨妇”的说法，好像她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故意在冷落他似的！
而且他这番抱怨也很讽刺耶，比起过去她在他身边“隐形”了两年的日子，他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受不了了吗？！她最近工作真的比较忙嘛……
“请半天假是很难。”
他的眼神居然更加怨怼！
“一、两个小时也许有可能。”她叹口气，看他那脸“弃妇”般的表情，她实在是狠不下心肠要他想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转念间便心软了。
或许是因为曾被人当成影子看待，所以特别能体会被冷落的心情吧……
“才一、两个小时！”他显然还不够满意，那多出来的几个小时他一个人要做什么？
“不要得寸进尺了，影响我的工作考绩。”这男人真够自以为是的了。
“先让我赶一下手边的工作，你回家去睡个觉好了，傍晚再到我家来一起吃饭，然后我们再出去约会。”提早一、两个小时下班的话，她就有空自己下厨做菜，陪他一整晚了。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他一副勉为其难，只好妥协的样子。总比逼她请半天假，两人闹得不愉快好。
听到他那得意忘形的自大口气，她忍不住翻白眼。拜托，现在让步的人明明是她好吗？
“那我先走了。”
“嗯，不送。”她忍耐地按着太阳袕。
他临走前还不忘抱抱她、亲亲她，这才心满意足的“退驾”。
雷恒泰一走，潘敬诚接着走进会客室。
“跟这种男人交往不轻松吧？”
“没错，他有时候就像——吓！”她倏然收口，惊惶地抬起头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说溜嘴了。
“别紧张，我会守口如瓶。”潘敬诚笑着要她放松一点，他不是个大嘴巴。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隔音设备有这么差吗？
“前几天去你家的时候，在门边看到他的鞋子。”价值不菲的名牌手工皮鞋令人过目难忘，刚刚他看到雷恒泰脚下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再想想对方毫不友善的目光，大概就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我还以为是小橘子跟你说了什么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认两人的关系。原来是她忘了收鞋子才露出马脚，怪不得潘敬诚那天一进门就问她是不是有客人在。
“他是有提到你家发生的事，不过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变形金刚叔叔’是雷总裁。”儿子只说在她家遇到变形金刚，但并不知道雷恒泰的名字。
“嘿，是呀，小橘子还问他改天可不可以变成汽车载他出去玩。”她尴尬地干笑，也只能把男友想成偶尔也有童心未泯的时候吧。
“你之前没说在‘雷氏’待过，是因为他的关系？”
“对。”因为实在太痛苦了，所以她本来想埋藏有关雷恒泰的一切记忆，以为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
“他……就是孩子的爸爸？”他迟疑地问，知道她曾经未婚怀孕的事。因为三年多前他妻子生产后身体状况不佳，就和孙尚芸住在同一间妇产科医院，三人因此结识。
后来他的妻子不幸过世，襁褓中的儿子又体弱多病，公司方面也需要人时时躁心，害得他蜡烛多头烧，在家庭和公司间忙得心力交瘁。那时多亏有孙尚芸帮忙他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孩，才有今天活蹦乱跳的小橘子。
“嗯，不过我没让他知道这件事，反正多一个人难过也于事无补。”她点头承认，并表示不想让雷恒泰也为此事受苦，尝到她受过的那种椎心之痛。
而眼前既然潘敬诚都知道她的过去和现在与雷恒泰的关系了，她也不想隐瞒两者之间的关连。
在她心里，其实一直对潘敬诚父子俩存在着一份感恩，因为当年她失去孩子那个痛心入骨的伤口，是从可爱的小橘子身上得到了疗愈的力量，藉由那孩子的陪伴抚慰了她泣血的心，才能渐渐走出失去孩子的伤痛。
在那之后，潘敬诚还邀请她到广告公司上班，在她想要重新出发时给了她一个肯定自己的机会，因此他们父子俩对她来说就像生命中的贵人一样。
“这样也好，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只要珍惜现在的缘分，你们未来会过得很幸福。”潘敬诚鼓励地说道，拿着自己刚才忘记带走的咖啡杯走出会客室。
她微笑目送，心里却对“缘分”二字抱有斟酌……
她和雷恒泰真的会有幸福的未来吗？
虽然现在他是给了她承诺，而她也因为有他在身边而觉得很快乐，可是当幸福太接近，反而让人飘飘然地有些不踏实，偶尔会忍不住担心事情是否真能如他们所愿，只要等到股东大会过后，他们真的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交往，不需要再顾虑任何人的眼光，开开心心地走下去吗？
唉，她又在杞人忧天了。明明没发生的事，她干么老往坏处想？
潘敬诚说得对，她应该要珍惜现在和他相处的时光，并且相信他们一定能找到一条通往幸福未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