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补新郎 第八章
「我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吗?」空气间飘着玉兰花的浓烈香气,寂静的夜色里,段云清楚的听到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
「我想请-静下来告诉-一件事。」他轻轻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淡淡的请求。
「我会静下来,」段云口气平静的说道,「但不是现在,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于军沉静了一会儿,「刑于军。」
「你还要骗我!」段云飞快的转过身瞪着他,「你明明是薛东诚。」
「我不是!」于军的表情变得陰郁,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触碰了他的伤口,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已经知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丢到育幼院,薛家的一切对我而言是陌生的。若要我说,我不会承认自己是薛东诚,正如-所知道的,只是刑于军。」
「刑于军?」
「没错!」于军肯定的点点头,「我没有家、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而这一切,」他的手指指着人声鼎沸的大宅,「都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一切,我只是我。」
「你骗人!」她喃喃的指控,「我怀疑你以前跟我说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我不可能相信以薛家的财力会将自己的长子给丢进育幼院,也不相信……」
「-不相信,但这是事实。」打断她的话,他要自己心平气和,看着她,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证明?他可以理解她的不信任,毕竟现在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是薛家的长公子,连他自己都在懊恼为何使自己陷入这场闹剧之中。
「事实?我怀疑什么才是事实。你不娶我,只是因为你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当妻子,或许你真的是孤儿,但是现在你正在努力挤进上流社会,」段云感到心寒,「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的话已经侮辱了我!」他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眼底已经燃起了怒火,「我的过去不见得光彩,我也从来不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给放在眼里,我只不过是答应薛雨同,代替薛东文娶-罢了!」
「薛东文?你算了吧!」她对此嗤之以鼻,「用这种下三滥的理由骗我。」
「-──」要不是硬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于军不敢肯定是否会忍不住的伸手打她。
「打从一开始,我要嫁的人就是薛东诚,不是什么薛东文。」她对他冷酷的说道,「阿文早就有个要好的女朋友,而且,她还是我在大学时代的学妹,我跟他们那一对认识了快五年了,他怎么可能会抛弃小慧来娶我——」
「-说什么?」于军难以置信。
怨恨的看着他,段云不再多言的回到热闹的大宅里。她需要周遭有人的声音,她需要忘记一些事情,惟有这样,才能让她继续平静的面对他。
「-到底还想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原本以为段云顶多生气个几天便可雨过天青,于军可不知道,她闹起脾气来还真让人吃不消。
段云冷淡的看了于军一眼,将手上的购物袋帅性的甩在肩上,视而不见的越过于军的身旁离去。
结婚至今一个星期,他们没有蜜月旅行、没有同房,更没有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一谈。
「云云!」
于军的口气让段云停下了脚步。
「我跟-的婚姻非比寻常。」于军站定在段云的面前,口气显得有些冷漠,「而且我不喜欢-跟我玩把戏。」
「玩把戏?」段云看向他的目光写着疑惑,「你是什么意思?」
「别试图去挑战我的耐心。」
「我才没那个心思去挑战你的鬼耐心。」段云要自己口气轻快的回他话,「其实托你的福,我现在可以回律爵的公司上班,下个礼拜就要到台中去就任,恭喜我吧!」
于军闻言,皱起眉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她不在乎的反问。
「云云,-……」
「今天晚上要回你家吃饭!」段云打断他的话,「你爸、妈要我们两个一起回去。」
于军握紧双拳,他疼爱她,但不代表着她可以自作主张决定一切,「-凭什么替我答应?」他脸色陰霾的问。
「凭我是你老婆!」她不是很在乎的回答,「而且,你不是一直跟我坚持你是代替阿文娶我的马?这个时候,你正好可以在我面前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我没有骗-就是没有!」于军不悦,「我毋需在我的父母面前证明给-看。」
将他的表情看在眼底,,段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迟疑。但她还是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认为不需要,但我认为需要。更何况,我已经知道为什么当时你会被丢在育幼院里,你爸、妈根本就没有错,这只是陰错阳差,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对你自己的父母亲宽容。」
瞪了她一眼,于军退了几步,「若是以前,我不管-是否是女人,我一定动手打。」他转过身,不等段云的反应。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并非存心如此对他,只是,当她对他全心全意付出之后,所得来的却是心碎。上天的安排,让两人重逢,但却是在如此难堪的局面之中。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他后悔。他父母全心全意的等着他回头认祖归宗;而她,只为他,想让他们彼此没有遗憾,
「若你今天跟我一起回去,我就原谅你。」看着他的背影,段云缓缓的开口说道。
「-竟然拿这个来当交换条件?!」停下自己的脚步,于军有点难以置信她竟会拿这个来威胁他。
「你自己衡量。」她要自己的口气显得不在乎,「若你认为我值得你暂时忘掉你对你父母的怨怼,我当然就原谅你。」
「我从未对不起-!」转过身,于军觉得荒谬。
「这是见人见智的问题。」直视着他好一会儿,段云才淡淡的开口,「你的决定是什么?」
深吸了口气,于军口气平顺的开口,「几点?」
「今晚七点到薛家。」
于军点点头,为了她,他只好软化这一次,「就此一次!」
段云闻言,忍不住嘴角勾出了个漂亮弧度。虽然只是吃顿饭,但她衷心希望这对于军与他的家人而言是个好开始。
餐桌四周的气氛显得有些僵持,段云感到有股如坐针毡的感觉。
「新婚的这一个礼拜,你们过得还好吧?」终于,李格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好!」段云当然希望气氛能够热络些,于是开朗的回答。
「你们好像没有去度蜜月?」李格雪因为自己的问话得到了反应,而感到欣慰,于是继续问道。
「对啊!我们都没时间,我有工作。」段云说道。
「有工作?!」一直沉默的薛雨同听到段云的回答,不由得开口,「-为什么要工作?」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段云一愣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了于军一眼。
「她想工作,所以就去工作。」于军不冷不热的接口。
「你养不起她吗?」于军的态度让薛雨同看了刺目,「竟然让自己的老婆出去工作!」
「时代已经……」因为感到自己在餐桌底下的脚被踢了一下,于军不情愿的闭上嘴,他也不想在段云面前与薛雨同起冲突。
「到我公司上班。」薛雨同将于军的沉默视为妥协,「至少我公司给你的薪水可以不让你的老婆出去抛头露面。」
「我不想让人说闲话。」薛雨同的话已经激怒了他,但于军依然一脸平静,不过他已将手上的碗给放了下来。
「你说这是什么话!」薛雨同不悦,「你是我儿子,谁敢说闲话?」
「在三十多年前将我丢到育幼院那时候开始,我便注定了今天无父无母。我姓刑,是刑神父的孩子,不姓薛,与你薛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不要再让我听到我的名字跟你们姓薛的扯在一起。」缓缓的抬起头,于军有神的目光直视着薛雨同的眼眸。
「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被于军铿锵有力的说着,薛雨同的脸在瞬间刷白。
他握紧双拳,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终于在少年监狱中,找到了这个已经被社会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儿子。他已经是痛心,而今于军不愿承认与他的骨肉关系,他是生气,但似乎并没有责骂于军的立场。
「当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薛雨同希望能让于军了解,但三十多年前的是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起,「事实上是……」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正如多年前,薛雨同前来少年监狱看他时那一副倔强的模样,于军无情的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
「你──」砰的一声,薛雨同再也忍不住的起身离席,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他愤怒的心想。不过他知道自己只要怒气一消,又会对于军妥协,这已经是不变的定律了。
「雨同!」李格雪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离去,她不懂为什么他们两父子就是不能好好的吃顿饭、说说话。
「你太过份了!」在一旁看不过去的段云忍不住开口。
深吸了口气,于军对她的话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阿诚!」
「不要这么叫我!」于军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我只是来吃顿饭,不会打扰太久。」
「我……」李格雪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内心感到有股泫然饮泣的冲动,她落寞的低下头。
段云见状,忍不住屈起手肘,暗暗的撞了于军的肚子一下。
于军眼捷手快的握住段云的手,「不要管这件事。」说完,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松开自己的手。
段云吃惊的柔了柔自己方才被他紧握而现在有些发疼的手,心中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吃饭吧!」李格雪收拾起自己的哀伤,装出笑脸招呼。
于军模了模自己的脸颊,对于李格雪的话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反应。
段云对于军的态度感到不悦,但当着长辈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好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准备稍后再跟他好好谈谈。
「妈,-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段云对李格雪露出关心的表情,她根本就不理会于军看向她的严厉眼神,反正不管于军怎么说,在她心目中,李格雪就是她的婆婆。
「没什么。」似乎是留意到于军不对劲的表情,李格雪连忙说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是吗?我听说……」
「-先吃饭,要讲话等吃饱再说可以吗?」于军不耐烦的打断段云的话。
他并非存心要使自己变得那么不近人情,只不过,他下意识的不愿段云与薛家的种种太过接近,这对他们夫妻俩没有好处。
看了于军一眼,段云将他的态度给抛诸脑后,径自看着李格雪说道:「我听人说,-有高血压的毛病。」
李格雪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知道?」
「这是前几天刘嫂跟我聊天提起的。」段云微微一笑,刘嫂是薛家的厨娘兼管家,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
「前几天?」李格雪想了一会儿,「我怎么不知道-有来?」
「我来的时候,正好-在睡午觉,所以找就没有吵-了。」段云解释。
李格雪听了感到欣慰,看来于军对他们夫妇的不谅解,并未影响段云对他们的看法。
「这是遗传性高血压。」李格雪轻声的开口,「事实上,我母亲便是死于高血压。」
像是对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感到厌烦似的,于军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到车上等。」
「你……」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段云气得想捶桌子。但李格雪闷闷不乐的表情落进她的眼底,她的怒火立刻消去,「妈,对不起!于军他……」
「没关系。」李格雪连忙打断段云自责的话,「其实是我们做长辈的有错在先,他才会这么对待我们,我无话可说,是我和他爸爸欠他的。」
段云实在不懂,怎么有长辈对晚辈低声下气的道理-虽然她任性,但她也还不至于拿自己的爸爸当仇人看。
「妈。」段云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听刘嫂说,当年是有人偷抱走于军,说是想向-报复,这件事到底是……」
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段云的问话,她和李格雪几乎同时疾步走向声音的来源。
「我要解释!」于军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庞,看着一旁碎了一地的玻璃,「你不要跟我发酒疯,我看得出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我不会因为你这个样子就放过你。我早就想找你问清楚,很好!现在你竟然知道出现,刚好可以解答我心目中的疑惑。」
薛东文闻言一悚,手背的疼痛处告诉他,他被破碎的玻璃割伤,但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心神去留意。
「阿文!」李格雪吃惊的奔到薛东文的身旁,他手上鲜红的血令人怵目惊心,「伤得严不严重?」
「-聪明的硕士儿子拿自己的手去捶玻璃,」于军冷眼旁观的开口,「在跟我发酒疯!」
「阿文。」李格雪看着薛东文,虽然闻得出他身上的酒味,但看着他的双眼,他还算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听到嘈杂声,薛雨同的身影也出现。他下楼来,看到一地的碎玻璃。
「我应该可以猜测这是一场骗局,」于军将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将站在薛东文身旁的李格雪挤开。取代她站在薛东文的身旁,两人有着几乎不分轩轾的身高,但于军强烈的气势,更显得薛东文脸上的稚气未月兑,「你成功的令我的妻子怀疑我在骗她,而事实上,应该是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骗我回来,骗我代替你结婚,我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很高明。」
「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虽然严厉起来的于军有点可怕,但薛东文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你回薛家是迟早的事,我只是催生罢了!」
「谁给你这个权利?」于军的口气有着轻微的危险。
「于军!」段云在于军的身后唤他,她希望他能冷静一点,不应如此的得理不饶人。
对段云抬起右手,于军无言的要求她沉默。她懂他的意思,纵使不愿她也只好闭上嘴。
「爸、妈都希望你认祖归宗。」薛东文微退了一步,暂时远离于军的怒气,「对不起-云云,把-扯进了这一切。」他不忘对段云致歉,这个时候,段云也只有摇头的份,「你娶了云云,这不就代表着你已经承认自己是薛家人,你敢说不是吗?」
要不是情况特别,于军肯定自己会大笑出声,这算什么?他可不知道自己娶了段云就代表着他已经承认成为了薛家的一份子。
「我不想跟你争辩这个。」于军将手一挥,拉着段云的手,「我很失望,你们只自私的想着自己的目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想法、云云的想法,我们两个是要过一辈子,而你们却在玩游戏。」
面对这似是而非的指控,薛东文一时哑口无言,而李格雪则是一脸苍白的站在一旁。
「你听我说。」李格雪连忙拉着正要离去的于军,「我们只是想要你……」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于军佩服自己还能冷静的看着她,「过几天我会和云云离开台湾,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听到他的话,李格雪的手缓缓的从他的身上落下,再也没有什么话比于军所说的更伤人。
「大哥,你太过份了。」薛东文愤怒的扶着李格雪,「妈有高血压,你还这么伤她的心。从我懂事开始她和爸就不停的为你的事烦恼,而你竟然……」
「不要说了!」薛雨同打断薛东文的话,「现在,他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可是──」薛东文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于军没有片刻的迟疑,径自拉着一旁木然的段云离去,他只想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这一团乱。
「虽然我已经跟-解释过一切,但是,还是很抱歉,让-看到那么难堪的一面。」于军和段云一直沉默着直到进门。最后,于军打破沉默,对她说道。
段云如梦初醒般的看着于军,「我遇到过比这更难堪的事。」她耸着肩,不在乎的说。她提醒着他,她对他投怀送抱的事。
他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脸,「-不是答应要原谅我了吗?」
「我是原谅了你,但不代表我认同了你的种种作为,你跟你家人之间的问题,应该……」
「全世界,我的家人只有一个,」于军轻点了下她的鼻头,「就是-!我可不认为我跟-之间有出现任何问题,当然除了这几天-跟我闹别扭以外。」
「不要跟我打哈哈!」她的口气有些不悦的说道,「别指望你这么说,我就会忘了刚才的事。」
「-何必要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于军企图将她的不悦给压下,「反正他们对我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就别烦了。」
「我再说一次,」段云不接受他的说法,依然坚持道:「我试图让你去认清你现在的作为是错的,而且你才是把自己推向死胡同的人。」
他收回自己的手,思索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口气显得有些冷淡,「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到类似的问题。」
对他的固执,她几乎气得想要跳脚,「刑于军,你……」
「-叫我刑于军!」
「啊?」对这天外飞来一笔,段云一愣。
「-叫我刑于军。」他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不姓薛。」
「你──」她放弃似的吸了口气,「你真的是无理取闹。」
段云火大的转身回房,对现在的情况充满了无力感。她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尽早解决,不然这事一定会成为两人相处的陰影。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于军解释她心中的不安?她也知道以于军的个性,他可能根本不将她的担心当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