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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劍客無情劍 第十五章 情深意重

下了多天的雪,今天總算有了陽光。

但陽光並沒有照進這間屋子,李尋歡也並不失望,因為他已知道,世上就有許多地方是永遠見不到陽光的。

何況,對于失望,他也久已習慣了。

他全不知道田、趙正義這些人要對他怎麼樣,他甚至連想都懶得去想,現在,田七他們已將少林寺的僧人帶去見秦孝儀父子了,卻將他囚禁在這陰濕的柴房里,龍嘯雲居然也並沒有替他說什麼。

但李尋歡也沒有怪他。

龍嘯雲也有他的苦衷,何況他已根本無能為力。

現在,李尋歡只希望阿飛莫要再來救他,因為他已發現阿飛劍雖快,但武功卻有許多奇怪的弱點,和人交手的經驗更差,遇著田七,心眉在師這樣的強敵,他若不能一劍得手,也許就永遠無法得手!

只要再過三年,阿飛就能也武功的弱點全彌補過來,到那時他也許就能無敵于天下。

所以他必須再多活兩三年。

地上很潮濕,李尋歡又不停的咳嗽起來,他只希望能有杯酒喝。

可是,此刻連喝杯酒竟都已變成了不可企求的奢望,若是換了另人,只怕難免要忍不住痛哭一場。

但李尋歡卻笑了,他覺得世事的變化的確很有趣。

這地方本是屬于他的,所有一切本屬于他的,而現在他卻被人當做賊,被人像條狗似的關在柴房里,這種事有誰能想得到?

門忽然開了。

難道趙正義連一刻都等不得,現在就想要他的命?

但李尋歡立刻就知道來的人不是趙正義--他聞到一股酒香,接著,就看到一只手拿著杯酒自門縫里伸了進來。

這只手很小,手腕上露出一截紅色的衣袖。

李尋歡道︰小雲,是你?

酒杯縮了回去,紅孩兒就笑嘻嘻的走了進來,用兩只手捧著酒杯,放在鼻子下嗅著,笑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想喝酒,是嗎?

李尋歡笑了,道︰你知道我想喝酒,所以才替我送酒來的?

紅孩兒點了點頭,將酒杯送到李尋歡面前,李尋歡剛想張開嘴,他卻忽又將酒杯縮了回去,笑道︰你能猜得出這是什麼酒,我才給你喝。

李尋歡閉上眼楮,長長吸了口氣,道︰這是陳年的竹葉青,是我最喜歡喝的酒,我若連這種酒的味道都嗅不出,只怕就真的該死了。

紅孩兒笑道︰難怪別人都說小李探花對女人和酒都是專家,這話真是一點都不錯,但你若真想喝這杯酒,還得回答我一句話。

李尋歡道︰什麼話?

紅孩兒臉上孩子氣的笑容忽然變得很陰沉。

他瞪著李尋歡道︰我問你,你和我母親究竟是什麼關系?她是不是很喜歡你?

李尋歡的臉色立刻也變了,皺眉道︰這也是你應該問的話麼?

紅孩兒道︰我為什麼不該問,母親的事,兒子當然有權知道。

李尋歡怒道︰你難道不明白你母親全心全意的愛著你,你怎敢懷疑他?

紅孩兒冷笑道︰你休想瞞我?什麼事都瞞不住我的。

他咬著牙,道︰她一听到你的事,就關上房門,一個人躲著偷偷地哭,我快死的時候她都沒有哭得這麼傷心,我問你,這是為了什麼?

李尋歡的心已絞住了,他整個人都似已變成了一堆泥,正在被人用力踐踏著,過了很久,他才沉重地嘆了口氣,道︰我告訴你,你可以懷疑任何人,但絕不能懷疑你的母親,她絕對沒有絲毫能被人懷疑之處,現在你快帶著你的酒走吧。

紅孩兒瞪著他,道︰這杯酒我是帶給你的,怎麼能帶走?

他忽然將這杯酒全都潑在李尋歡臉上。

李尋歡動都沒有動,甚至也沒有看他一眼,反而柔聲道︰你還是個孩子,我不怪你--紅孩兒冷笑道︰我就算不是孩子,你又能對我怎麼樣?

他忽然拔出一柄刀,在李增歡臉前揚了揚大聲道︰你看清了麼?這是你的刀,她說我有了你的刀,就等于有了護身符,但現在你還能保護我麼?你根本連自己都無法保護自己了。

李尋歡嘆了口氣,道︰不錯,刀,本來是傷害人的並不是保護人的。

紅孩兒臉色發白,嘶聲︰你害得我終身殘廢,現在我也要讓你和我受同樣的罪,你--突听門外一人道︰小雲?是你在里面嗎?

這聲音溫柔而動听,但李尋歡和紅孩兒一听到這聲音,臉立刻又變了,紅孩兒趕藏起了刀,面上突然又露出了那種孩子氣的笑容,道︰娘,是我在這里,我帶了杯酒來給李大叔喝,娘在外面一叫,嚇了我一跳,害得我把酒都潑在李大叔身上了。

他說話時,林詩音已出現在門口,她一雙美麗的眼楮果然已有些發紅,充滿了悲痛,也帶著些憤怒。

但等到紅孩兒依偎過去時,她目光立刻變得柔和起來,道︰李大叔現在不想喝酒,你現在卻該躺在床上的,去吧。

紅孩兒道︰李大叔一定受了別人冤枉,我們為何不救他?

林詩音輕×道︰小孩子不許亂說話,快去睡。

紅孩兒回頭了尋歡一笑,道︰李大叔,我走了,明天我再替你送酒來。

李尋歡望著他臉上孩子氣的笑容,手心已不覺沁出了冷汗。

只听林詩音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道︰我本來只擔心孩子會對你懷恨在心,現在--現在我才放心了,他有時雖然會做錯事,但卻並不是個壞孩子。

李尋歡只有苦笑。

林詩音也沒有看他,又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本一至少還是個很守信的人,現在為何變了?

李尋歡只覺喉頭似已被塞住,什麼話都說不出。

林詩音道︰你已答應過我絕不去找仙兒,但他們卻是在仙兒的屋子里找到你的。

李尋歡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但他的確笑了,他望著自己的腳尖笑道︰我記得這間屋子是十多年前才蓋起來的,是不是?

林詩音皺了眉,道︰嗯。

李尋歡道︰但現在這屋子卻已很舊了,屋角已有裂縫,窗戶也破爛了--可見十年的時光的確不短,在十年中屋子都會變破舊,何況人呢?

林詩音緊握著雙手,顫道︰你--你現在難道已變成了個騙子?

李尋歡道︰我本來就是個騙子,只不過現在騙人的經驗更豐富了些而已。

李尋歡還在笑著,他的目的總算已達到。

他就是要傷害她,要她快走,為了不讓別人被自己連累,他只有狠下心,來傷害這些關心他的人。

因為這些人也正是他最關心的。

當他傷害他們的時候,也等于在傷害自己,他雖然還在笑著,但他的心卻已破裂---他緊閉著眼不讓眼淚流出來,等他再張開眼楮時,他就發現林詩音不知何時已回到屋子里,正在凝注著他。

李尋歡道︰你---你為何還不走?

林詩音道︰我只想問清楚,你--你究竟是不是梅花盜?

李尋歡忽然大笑起來,道︰我是梅花盜?---你問我是不是梅花盜--林詩音顫聲道︰我雖然絕不信你是梅花盜,但還是要親耳听到你自己說--李尋歡大笑道︰你既然絕不信,為何還要問?我既然是騙子,你問了又有何用?我能騙你一次,就能騙你一百次,一千次!

林詩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子也在發抖。

過了很久,她忽然跺了跺腳,道︰我放你走,不管你是不是梅花盜,我都放你走,只求你這次走了後,莫要再回來了,永遠莫要再回來了!

李尋歡嗄聲道︰住手!你怎麼能做這種事?你以為我會像條狗似的落荒而逃?你將我看成什麼人了?

詩音根本不理他,扳過他的身子,就要解他的穴道。

就在這時,突听一人厲聲道︰詩音,你想做什麼?

這是龍嘯雲的聲音。

林詩音霍然轉身,瞪著站在門口的龍嘯雲,一字字道︰我想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

龍嘯雲臉色變了,道︰可是---

林詩音道︰可是什麼?這件事本來應該你來做的!你難道忘了他對我們的恩情?你難道忘了以前的事?你難道親眼看他被人殺死?

她身子抖得更厲害,嘶聲道︰你既然不敢做這件事,有我來做,你難道還想來攔住我?

龍嘯雲緊握著雙拳,忽然用拳頭重重的捶打著胸膛,道︰我是不敢,我是沒膽子,我是懦夫!但你為何不想想,我們怎能做這件事!我們救了他之後,別人會放過我們麼?

林詩音望著他,就好像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似的,她緩緩往後面退,緩緩道︰你變了,你也變了--你以前不是這種人的!--龍嘯雲黯然道;不錯,我也許變了,因為我現在已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我無論做什麼,都要先替她們著想,我不忍讓她們為了我而--他話未說完,林詩音已失聲痛哭起來--世上絕沒有任何話能比孩子這兩字更能令慈母動心的了。

龍嘯雲忽然跪倒在李尋歡面前,流淚道︰兄弟,我對不起你,只求你能原諒我---李尋歡道︰原諒你?我根本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我早已告訴過你,這根本不關你們的事,我若要走,自己也有法子走的,用不著你們來救我。

他還是在望著自己的腳尖,因為他已實在不能再看他們一眼,他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流下淚來。

龍嘯雲道︰兄弟,你受的委曲,我全都知道,但我可以保證,他們絕不會害死你的,你只要見到心湖大師,就會沒事了。

李尋歡皺眉道︰心湖大師?他們難道要將我送到少林寺去?

龍嘯雲道︰不錯,秦重雖是心湖大師的愛徒,心湖大師也絕不會胡亂冤枉好人的,何況,百曉生前輩此刻也在少林寺,他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李尋歡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看到田七了。

田七正在望著他微笑。

就在田七出現的那一瞬間,林詩音已恢復了鎮靜,向田七微微點首,緩緩走了出去。

晚風刺骨,她走了兩步,忽然道︰雲兒你出來。

紅孩兒閃縮著自屋角後溜出來,陪著笑道︰娘,我睡不著,所以--所以--林詩音道︰所以你就將他們全都找到這里來了?是不是?

紅孩兒笑著奔過來,忽然發現他母親的臉色幾乎就和黎明前的寒夜一樣陰沉,他停下腳步,頭也垂了下來。

林詩音靜靜望著他,這是她親生的兒子,這是她的性命,她的骨血,她剛擦干的眼楮又不禁流下了兩滴眼淚。

過了很久,她才黯然嘆息了一聲,仰面向天,喃喃道︰為什麼仇恨總是比恩情難以忘卻---鐵傳甲緊握著雙拳,在祠堂中來回的走著,也不知走過多少遍了,火堆已將熄,但誰也沒有去添柴木。

阿飛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動也不動。

鐵傳甲恨恨道︰我早已想到就算你殺死了梅花盜,那些大俠們也絕不會承認的,一群野狗若是看到了肥肉,怎肯再讓給別人。

阿飛道︰你勸過我,我還是要去,因因我非去不可!

鐵傳甲嘆道︰幸好你去了,否則你只怕永遠也不會了解這些大俠們的真面目。

他忽然轉過身,凝注著阿飛道︰你真的沒有見到我們的少爺麼?

阿飛道︰沒有。

鐵傳甲望著將熄的火堆,呆呆地出了會神,喃喃道︰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阿飛道︰他永遠用不別人為他擔心的。

鐵傳甲展顏笑道︰不錯,那些大俠們雖然將他看到肉中刺,眼中釘,蛤卻絕沒有一個人敢動他一根手指的。

阿飛道︰嗯。

鐵傳甲望著門外,道︰天已亮了,我要劫身了。

阿飛道︰好

鐵傳甲道︰你假如見到我家少爺,就說,鐵傳甲若是能將恩仇算清,一定還會回來找他的。

阿飛道︰好。

鐵傳甲望著他瘦削的臉,抱拳著︰那麼--就此別過。

他目中雖有依戀之意,但卻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阿飛還是沒有動,但是他那雙冷酷明亮的眸子里,卻仿佛泛起了一陣潮濕的霧。

阿飛閉起眼楮,仿佛睡著了,眼角卻已沁出了一滴淚珠,看來就像凝結在花崗石上的一滴冷露。

他沒有對鐵傳甲說出李尋歡的遭遇,只因他不願眼見鐵傳甲去為李尋歡拼命,他要自己去為李尋歡拼命!

為了朋友的義氣,一條命又能值幾何。

也不知過了多久,朝陽將一個人的影子輕輕地送了進來,長長的黑影蓋上了阿飛的臉。

阿飛並沒有張開眼楮,只是問道︰是你?有消息了麼?

這少年竟有著比野獸更靈敏的觸覺,門外來的果然是林仙兒,微微喘息著道︰是好消息。

好消息?

阿飛幾乎已不能相信,這世上還有好消息。

林仙兒道︰他雖然暫時還不能月兌身,但至少已沒有危險了。

阿飛道︰哦?

林仙兒道︰因為田七他們已只有依從心眉大師的主意,決定將他送到少林寺去,少林派的掌門大師心湖和尚素來很正直,而且听說平江百曉生也在那里,這兩人若還不能洗刷他的冤名,就沒有別人能了。

阿飛道︰百曉生是誰?

林仙兒笑了笑,道;這人乃是世上第一位智者,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而且據說只有他能分得梅花盜的真假。

阿飛沉默了半晌,忽然張開眼來,瞪著林仙兒道︰你可知道世上討厭的是哪種人麼?

林仙兒笑道︰莫非是趙正義那樣的偽君子。

阿飛道︰偽君子可恨,萬事通才討厭。

林仙兒道︰萬事通?你說的莫非是百曉生。

阿飛道︰不錯,這種人自作聰明,自命不凡,自以為什麼事都知道,憑他們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別人的命運,他們真正懂得的事又有多少?

林仙兒道︰但別人都說--

阿飛冷冷笑道︰就因為別人都說他無知不知,到後來他也只有自己騙自己,硬裝成無所不知了。

阿飛又道︰我寧可信任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一個人若想別人對他有好感,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讓別人知道他很喜歡自己--這法子林仙兒也不知用過多少次了。

但這次她並沒有用成功,阿飛望著門外的積雪沉思了很久,才沉聲問道︰他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林仙兒道︰明天早上。

阿飛道︰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林仙兒道︰因為今天晚上他們要設宴為心眉大師洗塵。

阿飛霍然回首,閃閃發光的眼楮瞪著她,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原因了?

林仙兒道︰為什麼一定還要有別的原因?

阿飛道︰心眉絕不地只為了吃頓飯就耽誤一天的。

林仙兒眼珠一轉,道︰他雖然並不是為了這頓飯而留下,但卻非留來吃這飯不可,因為今天晚上還有一位特別的客人。

阿飛道︰誰?

林仙兒道︰鐵笛先生。

阿飛道︰鐵笛先生?這是什麼人?

林仙兒張大眼楮,仿佛很吃驚,道︰你連鐵笛先生都不知道。

阿飛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他?

林仙兒嘆了口氣,道︰因為這位鐵笛先生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負盛名的人,也差不多了。

阿飛道︰哦。

林仙兒道︰據說此人武功之高,已不在武林七大宗派的掌門之下。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留意阿飛面上的神色。

但阿飛這次又令她失望了。

他臉上根本沒有露出絲毫驚懼之色,反而笑了笑,道︰原來他們找這鐵先生就是對付我的。

林仙兒垂下眼簾,道︰心眉大師做事一向謹慎,他怕--阿飛道︰他怕我去救李尋歡所以就找鐵笛先生來做保鏢。

林仙兒道︰縱然他們不找,鐵笛先生也非來不可。

阿飛道︰為什麼?

林仙兒道︰因為鐵笛先生的愛妾如意已死在梅花盜手上。

阿飛道︰那麼,他們也許吃過晚飯就動身了。

林仙兒想了想道︰也許--

阿飛道︰也許他們根本永遠不會動身。

林仙兒道︰為什麼?

阿飛道︰我的妻子若死在一個人身上,我絕不會讓他活著到少林寺去的。

林仙兒動容道︰你是怕鐵笛先生一來了就對李尋歡下毒手?

阿飛道︰嗯。

林仙兒怔了半晌,長長吐出口氣,道︰不錯,這也有可能,鐵笛先生從嚴不買別人帳的,他若要出手,心眉大師也未必能攔得住他。

阿飛道︰你的話已說完,可以走了。

林仙兒道︰可是你難道想在鐵笛先生趕來之前,先去將李尋歡救出來?

阿飛道︰我怎麼想都與你無關,請。

林仙兒道︰可是就憑你一人之力,是絕對救不了他的!

她搶著又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田七、趙正義也都不弱,心眉大師更是當今少林的第二把高手,內功俱已爐火純青---阿飛冷冷地望著她,什麼話也沒有說。

林仙兒喘了口氣,道︰興雲莊此刻可說是高手雲集,你若想在白天去下手救人,實在是---實在是---阿飛突然道︰實在是發瘋,是不是?

林仙兒垂下了頭,不敢接觸他的眼楮。

阿飛卻笑了又笑,道︰每個人偶爾都會發一次瘋的,有時這並不是壞事。

林仙兒垂下了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飛道︰哦。

林仙兒道︰就因為別人都想不到你敢在白天去下手,所以防範一定不嚴密,何況,他們昨天晚上都忙了一夜,說不定都會睡個午覺--阿飛淡淡道︰你的話已說得太多了。

林仙兒嫣然道︰好,我閉上嘴就是,但你--你還是是應該小心些,萬一出了什麼事,莫忘記興雲莊還有個欠你一條命的人。

阿飛在舉雲莊對面的屋脊後已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他伏在那里,就像一只專候在鼠穴外,由頭到腳,絕沒有絲毫動彈,只有一雙銳利的眼楮始終在閃閃地發著光的貓。

風刮在身上,冷得像是刀。

但他卻一點也不在乎,他十歲的時候,為了要捕殺一只狐狸,就曾動也不動地在雪上等了兩個時辰。

那次,他忍耐是為了饑餓,捉不到那只狐狸,他就可能挨餓!一個人為了自己要活著而忍受痛苦,並不太困難。

一個人若為了要讓別人活著忍受痛苦,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這件事通常很少有人能做得出。

這時已有一個人大搖大擺在自興雲莊里走了出來,雖然隔了很遠,阿飛卻也看清這人是個麻子。

他自然想不到這麻子就是林仙兒父親,他只看出這麻子一定是興雲莊里一個有頭有臉的佣人。

因為普通的小佣人,絕不會像這樣趾高氣揚的--若不是佣人,也不會如此趾高氣揚了。

這位林大總管肚子里醋裝的雖不多,酒裝的卻不少。

他大搖大擺地走著,正想到小茶館里去吹牛,誰知剛剛走到街角,就忽然發現一柄劍已指著他的咽喉。

阿飛並不願對這種人用劍,但用劍說話,卻比用舌頭有效得多,冷冷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你答不出,我就殺你,答錯了,我也殺你,明白了麼?

林麻子想點頭,卻怕劍刺傷下巴,想說話,卻說不出,肚子里的酒已變成冷汗,流得滿頭。

阿飛道︰我問你,李尋歡是不是還在莊子里?

林麻子道︰是--

他嘴唇動好幾次,才說出這個字來。

阿飛道︰在哪里?

麻子道︰柴--柴房。

阿飛道︰帶我去!

林麻子大駭道︰我怎麼帶你去--我沒--我沒法子--阿飛道︰你一定能想得出法子來的。

他忽然反手一劍,只听哧的一聲,劍鋒已刺入牆里。

阿飛的眼楮已透入林麻子血管里,冷冷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的,是不是?

林麻子牙齒打戰,道︰是--是--

阿飛道︰好,轉過身,一直走回去,莫忘了我就在你身後。

而林總管顯然並不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所以這次阿飛跟在他身後,門口的家丁也並沒有特別留意。

柴房離廚房不遠,廚房卻離主房很遠,因為君遠皰廚,這興雲莊昔日的主人正是位真正的君子。

林麻子從小路走到柴房,並沒有遇見什麼人,就算遇見人,別人也以為他是到廚房去拿下酒菜的。

只見孤零零的一個小院子里,有間孤零零的小屋子,破的小門外卻加了柄很堅固的大鎖。

林麻子道︰李--李大爺就被鎖在這屋里,大爺你--阿飛瞪著他,道︰我想你也不敢騙我。

林麻子陪笑道︰小人怎敢說謊,小人怎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阿飛道︰很好。

這兩個字說完,他已反手一點,將這麻子點暈在地上,一步竄過去,一腳踢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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