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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 第四十四章 垂簾里蒼白的手

赫連春水擰著他的耳朵,只笑道︰「怎樣?滋味好受罷?」尤知味痛得只是慘叫,偏連舉手捂耳都乏力。

赫連春水道︰「就算我不動手殺你,任你流血,你的血也不見得流個一天半天流不盡罷?」

尤知味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現在又痛得椎心刺骨,哪里還敢討價還價,忍痛道︰「解藥……就在我襟里。」

赫連春水一揚眉,道︰「這可是你自己招供的,我沒答應你什麼。」他一手還挾著血淋灕的人耳,長相卻尊貴溫文,有一種溫玉似的氣質,白里透紅的膚色,相映成一幅詭異已極的圖畫。

十二郎過去,果在尤知味衣衫里掏了七八瓶藥粉。

尤知味道︰「把綠色的藥未滲和白色的,服食一捺藥粉便行……求求你,先替我止血好不好……?」

赫連春水笑道︰「這也無不可,不過,你先服下一劑再說。」他是防尤知味索性同歸于盡,胡亂湊合了一種毒藥,害大家一起送命。

十二郎馬上會意,捏著尤知味的鼻子,把一小撮藥未往他喉里倒,尤知味英雄一世,就算在他未詣武功之前,烹飪木己是名冠天下,誰敢對他不敬?日後他仗賴這一門絕活,使得武功高強之士,為了大快朵頤,不借以一門半門絕藝換他下廚一餐。尤知味武功漸高,名氣也更大,能請得動他的人也越有面子,而他學的武功,也愈漸精深,普通的武林人物,武功上己決非他的手腳,又哪里請得動他?今日他遭到這般折磨,也算平生首遇,當下又驚又痛,變得傍徨無計,膽氣全消。

赫連春水見尤知味服後,也沒什麼異象,便疾封了尤知味近耳的血脈,不讓他失血過多而歿,一面示意十一郎、十二郎和十三妹去給群俠服食解藥。

解藥一服,功力較深厚的高雞血與韋鴨毛,很快便幾近完全復原。

戚少商和息紅淚因為逃亡歲月里負傷太重,元氣大傷,一時還未恢復。

高雞血乾指尤知味,向赫連春水道︰「這種敗類,饒他不得!」

赫連春水道︰「我本就沒打算饒他。」

尤知味哀聲道︰「諸位大俠,念在大家同在江湖道上,就饒了我一條狗命吧!」

高雞血冷笑道︰「剛才又不見得你饒了小弟我的雞命!」

尤知味大聲道︰「殺,我,對你們可沒什麼好處!」

赫連春水道︰「不殺你,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

尤知味趕忙道︰「你們這一路上,難免還是要飲食充饑的,你們殺了我,全天下管膳食烹任的廚師都會跟你們過不去,防不勝防;留著我,不管吃的喝的,我用不著舌頭去醮都可以分辨得出來,又何苦一定要殺我?」

赫連春水笑道︰「哦,我倒忘了你是天下廚子之王,殺了你,等于是跟自己的腸胃作對……可是如果不殺你,我又實在信你不過。」

尤知味幾乎要哭出來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經受你們所制,我又能作些什麼呢……」

赫連春水道︰「哦?要是一個不小心,讓你給逃月兌了呢?那我們豈不是十分危險?」說著把手輕輕按在他的「百會穴」上,只要一發力,立即便可要了尤知味的命。

尤知味給赫連春水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忽听息大娘道︰「先不殺他。」

尤知味大喜過望,赫連春水轉向息大娘,息大娘道︰「這人還有用處。」

赫連春水道︰「好!」忽然一掌拍了下去!

尤知味見息大娘挺身阻止赫連春水殺害自己,以為今番有救,不料猝然之間,赫連春水便施殺手,「轟」地一聲,眼前一黑,便撲地而倒,不省人事。

赫連春水道︰+這一掌,至少要他躺上一天一夜,睜不開眼來。這廝十分狡詐,須得小心提防。」

息大娘幽幽一嘆,道︰「公子,我沒想到、這件事,你會……」

赫連春水哈哈一笑,道︰「大娘一直以為我這個小妖怪是無信無義之徒,是不是?」

息大娘忽正色道︰「其實,你並沒有帶那麼多兵馬來的,對不對?」

赫連春水也正色道︰「我來助你,家嚴本就不許,我只偷偷帶了二十人出來,現在剩下不到一半,實力絕對無法與他們相持,所以此地守不得,一定要撤退。」

赫連春水領「花間三杰」、六名快刀手,巨人羅盤古、土狗土牛、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虎頭刀龔翠環、四大家僕等二十人赴解毀諾城之危,但在阻攔劉獨峰逮捕息大娘之際,犧牲慘重,加上擊潰顧惜朝擒下尤知味一役,赫連春水手邊只剩下十一郎、十二郎、十二妹、龔翠環及四大家僕八人而已。

這樣的實力,自然阻擋不住黃金麟等的大隊軍馬。

息大娘道︰「既然如此,我們即刻離開。」

韋鴨毛已為部下一一解去藥力,高雞血道︰「樓上還有人,我去處理。」

戚少商道︰「鐵二爺在上面,我去看看;沒有他仗義相助,我們恐伯早已橫尸多時,他遭人逼害,都因為救我們所致。」

赫連春水詫異問︰「鐵二爺?他是……?」

話未說完,忽听三長二短的信號,宛似狼曝犬吠,但仔細听去,卻像怪獸夜哭,十分尖森刺耳。

赫連春水眉頭一皺。

高雞血道︰「怎樣——?」忽然住口不語,只听一陣悶響,像有人在泥濘底層擊響棺槨,很是暗 難听。

這時,又是二長三短的嘶嗚,比前聲要急促多。

摻雜著悶響之聲,特別令人感覺幽森悚骨。

這次到戚少商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赫連春水沉著臉色道︰「來得好快!」

高雞血更是神色凝重︰「點子扎手得很!」

這時際,暗號此起彼落,更加尖銳急促。

赫連春水道︰「來人不多,但決不易與,己攻破了咱們兩道防線!」

高雞血攸然變色道︰「不好,對方已攻近來了。」

韋鴨毛長身道︰「咱們要退還是要戰?!」

高雞血道︰「來不及選擇了。」

赫連春水在這兩人對話間,已打開了店門,長吸一口氣,大步踱了出去。

明月映空。

長街微霜。

一頂轎子,赫然在長街口,巨大的木輪正轆轆的向前轉動,緩緩移近。

轎簾深垂。

轎前轎後,隱約有幾名衣白如雪的人影。在深夜里的月色中,這頂轎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殺氣。

赫連春水橫槍當胸,就算他知道來人好快,他已斷未料到對方看來似是兵不刃血的就能來到了這里。

他橫槍而立,有一股萬夫莫開睥睨群雄的氣態,卻因這冷森的殺氣而震蕩。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煞氣陡增!

因為戚少商已立在他身邊。

他馬上覺得一股激蕩的氣勢,使得他衣袂皆奮揚起來!

戚少商出來,朱紅色的寶劍「留情」,正遙指轎車。

「你逼我入死路,我要你先死!」

那轎子忽然停了。

完全靜了下來。

靜得連路邊林中一只夜鳥子眨眼的聲音都隱約可聞。

戚少商忽然感覺到這寂靜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只听轎子里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道︰「是你嗎?」

赫連春水把槍一舞,虎地一響,仿佛要藉槍風的威力來破除這刀鋒般淒寂的殺氣。

赫連春水大聲叱道︰「還有我!」

轎里完全沒有反應。

靜寂了半晌,轎簾略為動了一動,赫連春水執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轎里又傳出了那無力但清晰可聞的語音︰「我只要拿犯人,旁人不相干。」

高雞血也站出來,揚聲道︰「沒有誰相干,誰不相干,我們都是站在同一道上的人!」

轎里的人輕輕咳了一聲,又一聲,然後靜了靜,似乎等呼吸平靜下來,才道︰「哦,原來你們千方百計,攔阻我進去,便是為了要維護他!」

赫連春水怒道︰「廢話!」

那轎中人便不說話。

木輪又開始軋軋轉動。

轎子再度向店子逼近。

赫連春水壓低聲音向戚少商道︰「劉獨峰既已追來,看來決無善了,戰斗一起,你立即帶息大娘走!」

戚少商怔了一怔,忍不住道︰「我已經臨陣逃過一次了,你不怪我?」

赫連春水沒料戚少商這般說,也是一怔,才道︰「我不是在救你,也不會救你,我是要救大娘,因為大娘才救你,所以你的責任就是帶大娘逃出生天,我的任務就是讓你和大娘逃生,別的事我不管!」

戚少商道︰「很好!」

赫連春水道︰「怎麼很好?」

戚少商道︰「這一次,劉獨峰不會放過我的,我不能被他逮著的,一旦逮住,必定自殺,大娘就要煩你照顧了。」

赫連春水賬紅了臉,道︰「胡說!」

戚少商雙眼望定著他,一字一句的道︰「大娘跟你,我很放心。」

赫連春水忽然感到他眼中的善意與信任,心里一陣無由的感動,這時,轎子已逼近眾人,赫連春水猛抬頭,向戚少商道︰「一動手,馬上走!」

戚少商用力地點頭。

除非自己再度落在顧惜朝這些人的手上,他就不惜身死,不然,他一定要活著,並且要跟息大娘活在一起的。

高雞血這時厲聲道︰「止!」

轎子仍緩緩前進。

高雞血雙袖如吃飽了風的帆布,鼓蕩不已。

赫連春水的銀槍忽然一沉,砰地拍打在地上!

陡地,四條人影,自四個不同的角度,疾射向轎子!

這四人身形極快,到了半途,驟然改變︰四人本來從東南西北四面斜射向轎子,但此際東首那人,身形在半空強自一頓,高拔而起,以泰山壓頂之勢,由上而下,直降入轎頂!

南首那人,半空中身形如游魚般一擰,變成橫撞向轎側;西首那人,身形疾沉,急降而下,滾入車底;北面那人,身形翻躍,已繞至轎後,這剎那問,四人的兵器,同時出手!

這四件兵器,俱十分奇特,剛拔出來時,只是一件黑黝黝的短兵器,但只不過在霎眼之間,他們人在半空,雙手疾動,已把這樣一件短兵器拆合接駁成一技長兵器,四個人,四件長兵器,帶著鋒銳割耳的尖嘯,一齊刺入轎子里!

赫連春水一槍擊在地上,便是下令這四人出手攻襲的暗號。

他覺得十分滿意,這「四大家僕」並非他所養之士,而是為赫連家族世代盡忠的僕役,赫連樂吾父子待他們如一家人,「四大家僕」對赫連家自然也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這四大高手分四個角度,用四種不同的兵器、手法,足可在剎那間里把這頂轎子粉碎!

赫連春水的銀槍遙遙對準轎簾。

只要轎里的人為了躲避這凌厲的攻勢而掠出轎子,他的銀槍便立即發出雷霆一擊!

對付像劉獨峰這樣的高手,決不能容允他有片刻喘息的余地。

可是接下來的變化,不但令赫連春水意想不到,就連曾與劉獨峰數次交手的戚少商,也始料未及。

簾子略為掀了一掀。

一只蒼白的手指,像分花拂柳般露了一露,立即又縮了回去。

一道細長的白光,疾地打在持巨鉗僕人的鉗柄上!

這僕人痛哼半聲,巨鉗月兌手飛出,白光一折,反彈飛射,擊中他的左脅,他身形一跌,斜僕出去!

巨鉗恰好撞在另一僕人的巨斧上,「當」地星花四濺,那僕人的一斧,自然也失去了威力。

原來那僕人跌撞向另一僕人的巨剪下!

這僕人立收招,扶住同伴。

兩人一個踉蹌,剛好封住第四名僕人巨挫的攻勢,那僕人只好把巨挫一收,躍開戒備。

第一名僕人這才發現,嵌在自己腰間大橫穴上,是一枚制錢。

這一枚銅錢,嵌在他的穴道上,卻並沒有割傷他的肌理,但它發揮的效用,無疑把四大家僕四人聯手的一擊,一盡化解。

但卻未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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