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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 第七章 刀鋒冷

一、人情惡

風冷。

水冷。

刀更冷。

最冷的還是。

人情。

龍舌蘭的頸上有刀。

背後有人。

——她當然是游泳救人時,為人所趁,讓人以利刀架住了脖子。

暗算她的是誰?

刀很亮。

很利︰

利得厲而麗。

刀握在一個人手里。

這個人半身在水里,人就貼在龍舌蘭身後,只露出一些兒、一丁點的臉容。

但鐵手已知道他是誰了。

他一眼已把那人認了出來︰

書生!

——那名給狗口和尚先一刀殺落水中去的中年書生!

現在這書生的儒帽已落,雖然不能算不光頭,但已禿頂。

他現在當然已不像是生了。

而像只畜生︰

——殺手。

一個具獸性的嗜血殺手。

他自然不是墮入水里。

他只是在演戲。

龍舌蘭當然是白救他了,也白救那十名掉落水中的殺手了。

那十名看來下會游泳而浮沉呼救掙扎哀號的殺手,至少有三名已悄悄的在設法爬上岸去,有四名正在擱熟的擺動手腳,浮于水面,還有三名,也許是真的下會游泳的吧?也各自抱住浮木,攀著岩石,回頭來看龍舌蘭給挾持的場面,除了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外,還因龍舌蘭下水救人時衣衫盡濕,而致玲瓏浮凸,身裁盡露而目不轉楮,饞極垂涎的模樣子。

然而龍舌蘭(不管是否因听從鐵游夏的意思﹞確是因救他們才下水中伏的。

月黑。

刀黑。

夜更黑。

最黑的卻是︰

人心。

狗口和尚趁機會拔出了他頭上岩石里嵌著的刀。

「掙」的一聲,他費了老大的勁,但仍是拔了出來。

刀一離鐵手的手後,已失去了光澤,而今在狗口大師屈圓手里重新變成了一把黑色的刀。

狗口刀鋒逼指鐵手。

那書生的刀口卻架在龍舌蘭頸上。

鐵手不再以內力托住瀑布不瀉了。

他卸去了無形勁氣。

瀑布一泄如注,如同天河倒掛,勢若奔雷。

——但對那在龍舌蘭持刀挾持的人,也一無妨礙。

因為那人似已算定了這一著。

他把龍舌蘭脅持到一個只受瀑布遮掩,但卻不受水流影響的所在。

——不受瀑布影響,使他可心專心對付鐵手。

——只受飛流阻隔,正好可以消解鐵手反撲的危機。

他一切已算定了。

他比負責東面的戒殺大師可沉得住氣多了。

他也比執掌南面的狗口大師更一擊必殺。

鐵手沉著氣盯著那人(盡管他只露一點點的臉)和他的刀,眉骨顴骨浮現了四道青筋,沉聲道︰「好刀!」那龍舌蘭背後的人道︰「好眼力!」

鐵手道,「好一把刀,好一個殺手!我看走眼了。」

那禿頭書生仍躲在龍舌蘭背後仇「你贊這刀好,準沒錯!我這就把刀就叫做‘女子’,合起來正是一‘好’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鐵手整張臉都像鐵一般沉,眼色也如鐵色一般的冷︰「女子之刀!?那你就是殺手書生子女大師了?」

那書生殺手道︰「既然這回兒連‘東方殺手’式殺殺手和‘南方殺手’狗口殺手都出動了,還少得了我‘子女殺手’嗎?稱大師,二捕爺可就見外了,我們不念經,不拜佛,只借頂光戒疤來行殺人之事,亢其量也只是個殺手而已;大師?都沒有!您敢叫了我還真不敢相應哪!」

鐵手沉聲道︰「你說的對。你是不敢亂認。在‘殺手和尚’組織里,專門負責殺婦懦和害者子女親人,就是你。」

書生道︰「所以我不動手則已,一下手就要鏟草除根,一個活口不留。誰踫上我都不止是死,而是滅門之禍。這就是我比南方狗口、東方戒殺都高明高段之處。」

鐵手冷笑道︰「別人不願為、不屑作的你都做了,這就是你的高強!」

殺手好像沒听懂他的譏消之意,只說,「我做的只得別人不敢做的、做不到的;他們是一組人,我只是一個人,但我一人能抵得上他們一組。可不是嗎?戒殺給你逮了,狗口給你打得還不了手,但你的紅粉知音龍姑娘今晚可不是落在我手里麼!」

鐵手故意凝了凝,沒即對回話。

果然先听狗口和尚氣忿不平的吼道︰「你別一人認功,就風箏上畫個鼻子臉比天大!沒我先發那一刀,鐵手會相信你眼我們不是一路的人!?這女娃子會下水來救你!?」

鐵手本意就是要讓這兩人吵起來,最好是爭起功來。

所以他一听狗口咆哮,反而噤了聲。

陳風塵卻插口道︰「你們拿龍女俠要脅,太不要臉了!她可是不來救你哪!你先把她給放了,你走你的,我們今天就算只見著狗口的飛刀沒見著你這把水里溯郵來的白刀!這算個人情,怎麼樣?」

書生殺手笑了,笑得邪邪的,婬婬的,反問︰「你看,我已來了,還會放人嗎?要這個人情,不如我等她當我情人,這麼標致的人兒,不入水也出水得很呢,玩上個把月半年頭的還不膩呢!」

狗口殺手也嘿嘿地笑了,「你想,他會是那種饒人不殺的人嗎?」

陳風氣得全身發抖,卻又愛莫能助。

書生殺手忽道︰「狗口,我們就且先別來搶功了,辦完這件事再說吧,不然,在頭領面前也難交待。」

狗口殺手道︰「就這麼辦。你得小心了,這姓鐵的能隔空傷人,今天東方戒殺那一組人失了手,就是沒防著他這個。」

書生和尚把刀一挑,眼楮一咪,狠狠的說︰「這我省得了。」

忽然向鐵手喊道︰

「站著!你別過來。」

鐵手知道這書生殺手是那種吸著了不天打雷劈也不放口的人,今天事無善了,他正想偷偷跨步沒法,但卻听得書生和尚這即時的一聲叱。

他只好止了法。

沉住了氣。

二、不服氣的道義

他站住了,盡管用一種氣吞山河、至少能蓋過瀑布嘩然之聲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

「白蘭渡,你以為你殺傷了龍姑娘,就可以活著離開這殺手澗嗎?」

——白蘭渡就是這「子女大師」之本名。

那「殺手書生」果然一怔,鐵手高叱一聲︰「放了吧!」

沒料他語音甫落,書生殺手白蘭渡已深沉的低叱一聲︰

「那胖子,你也不要動!」

麻三斤本來蠢蠢欲動,一听這下喝破,只好停止了一切行動,無奈地望向鐵手。

鐵手不禁心里有一聲長嘆。

看來這名西方殺手真的不好惹!

鐵手跟這書生殺手和尚說了這麼多話,用意也無非是︰

——吸引住他的注意力1

——讓他與同僚爭功!

這一來,他可以伺機下手救人,另者希望麻三斤和陳風塵也能趁隙迫進,最好是龍舌蘭能覷得時機掙出險境!

——以龍舌蘭的身手,本來不難辦到此點。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觸礁了。

——這書生殺手,竟比誰都不好應付。

他雖囂張,卻不與狗口殺手沖突。

他不但盯死鐵手一舉一動,連陳鳳、麻三斤也沒小覷。

而且,看來龍舌蘭不止讓他用刀架住了脖子,還給制住了穴道!

這僵局可不易破!

這人可不易救!

——龍舌蘭還在他手里!

——他中間還隔了道厚瀑飛流!

——可況自己不諳泳術!

他本來想用話先震住此人,鎮一鎮他,可是,現在看來,吵但無功,也全無效。

所以他只好揚聲直問︰

「白蘭渡,你要怎樣才放人!?」

殺手書主的回答這次也很直接。

很干脆。

「你的手指,兩只!」

「一只左手尾指,」他補充道︰也吩咐的說,「一只右手拇指。」

然後他很公事公辦、公平公道的說︰「就這麼兩只而已!」

鐵手鐵眉一聳,啼笑皆非的道︰「我的兩只手指?」

殺手書生道︰「是。」

鐵手道︰「為什麼?」

殺手書生答,「因為鐵手的手很值錢。」

鐵手道︰「那你何不干脆要我的命?」

書生道,「我想,可是看來不易得手。」

鐵手道,「那你可以試試看呀!」

書生道︰「我不喜歡冒險,我有把握才殺人,沒把握就動手那是讓人殺。

鐵手道︰「那你可以把價碼開大一點,要我一雙手!」

殺手書生道︰「你以一雙手成名,要剁下你一雙手來換一個人,就算是你心愛的女子,我也沒把握準讓你答允。」

鐵手道︰「那你可以間我肯不肯呀?說不定,你手上的人還不止換我兩只手指哩!」

殺手書生自蘭渡道︰「我雖然是殺手,但我是個不喜歡冒險的殺手。我殺人的方式都十拿九穩,十分穩當才干。所以我殺人才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這也是一個最能安枕無憂,不怕後人子女復仇的好辦法。你的武功盡在手上,要你一雙手,形同要你任我宰割——你一定不會答允的事,我提出了,只是迫你反抗,這種事我不干。」

鐵手目中已有佩服之意︰「那你又怎麼知道我肯為她換兩只手指?」

書生白蘭渡︰「你肯的。」

鐵手奇道︰「我為啥會肯?」

殺手白蘭渡道︰「因為只兩只手指。」

鐵手道!「兩只手指也是我的手指,我為什麼一定願意?」

白蘭渡道︰「因為你是鐵手。」

鐵手哈哈大笑,「是鐵手就不愛護自己的手嗎?就能讓兩只鐵鐫的手指接合上去麼!」

自蘭渡道︰「不是,是我看透了你的弱點。」

鐵手說道︰「你看透我的弱點。」

白蘭渡,「不止是我。我一早也听‘大頭領’說你們的缺失之處。」

鐵手興味盎然,一方面也想盡量拖延,讓麻三斤和陳風有機可趁!「願聞其詳。」

自蘭渡︰「你們天下四大名捕!嘿嘿,‘頭兒’就說過,都是些有缺點、弱點的人。」

鐵手道,「不錯。」

白蘭道︰「可是你們的功夫和特色,卻都盡藏于你們天性上和軀體上的缺陷中。也就是說,你們把缺點轉化為優點,危機轉變為良機了。」

鐵手,「說得好。」

白蘭渡︰「譬如無情,他先天廢了一雙腳,又遭受滅門之禍,自然性情孤僻,也無法修習高強的武功內力,可是,他把這些缺陷都轉化了,成為他擅謀略,通透機關,而且使得一手借力發力的好暗器!」

鐵手,「說對了!」

白蘭渡,「再如冷血,他幼遭慘禍,飲母狼乳長大,成長過程里遭過多次重傷,以致他自小就是好勇頭狠、玉石俱焚的性子,但這也造就了他練成了一種只進不退、不怕傷不怕死的劍法武功,就算與他武相若的人遇著他,也當者披靡。」

鐵手︰「對!」

白蘭渡︰「又如追命,他看來出身、童稚時都沒遭逢什麼重大突變,但他也自有苦處。

他是帶藝投師諸葛小花門下,年紀最大,人門卻遲,所以屈居老三,輩份是在你之下。他早年什麼行業都當過,可謂風霜歷遍,旦在感情上失意無算,他看來還滯灑豁達,笑語連篇,其實老要借酒澆愁,方能渡日.成了個十足的醉貓!酒能傷身,他有多大的能耐,能長期酗酒而下敗壞了身子?」

鐵手听了頗為感慨,「你說的對極了,崔老三是傷心人獨有懷抱——只不過他怎會沒有優點呢?」

殺手書生白蘭渡道︰「有。他的長處多的是呢。大頭領說他江湖經驗最豐足,最能容不同之人,而且他江湖跑多了也跑得快,不但輕功好,連一口酒也成了他的暗器,而且是喝得越醉便武功越高,看來他遲早要創出一套‘醉拳’怪招來。」

鐵手微笑。

他在等他說下去。

但殺手書生白蘭渡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故意沒把話說下去,反而道︰「你不問?」

鐵手詐作不懂︰「問什麼?」

白蘭渡道︰「你的優劣。」

鐵手反問,「我為什麼要問?」

白蘭渡道,「每個人最關心的都是自己。世上最吸引你的聲音,還是你自己的名字。大家一起來繪個像留念吧,畫了之後你最先留意的是自己。盡管你們師兄弟四人情同手足,但若說你只想知道他們的而全不想知曉自己的事,那就未免太矯情了。」

鐵手道︰「也許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有缺點,沒有優點,那又何必自暴其丑呢?」

白蘭渡︰「那你是不是太虛偽,就是過謙了。實際上,你性格上根本沒有缺點——那位老捕爺,可別再在暗里站了,不然,我就一刀要了這位女捕快的命。」

白蘭渡這一喊,陳風原小動作就全僵住了。

鐵手心里又發出了一聲浩嘆,眼里對眼前的書生殺手更有敵意。

「我沒有缺點?你也過分夸張夸獎了。」

自蘭渡說︰「表面上,你的確是全無弱點。你寬宏大度,仁愛慈和,功夫扎得夠深,人面夠廣夠博,鐵肩擔正義,鐵掌稱無敵。你既下似冷血冷硬偏激、好斗成勝,你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人。你也不像追命落寞落拓,酗酒愛困,你朋友多、知交也不少,而且辦得起大案、扛得住大事,決不自暴自棄,也無偏激癖好。你亦不比無情多愁善感,孤芳自賞,他天生殘廢,你頭腦身手,都一樣壯健靈活,並能剛斷任事,絕少自怨自艾。你比三你的三位師兄弟都無暇可襲、完整強大得多了。」

鐵手道︰「你這樣就,我汗顏極了,」

——他嘴里這樣說,但听得白蘭渡這樣大贊,難免也對他生了好感。

他隨即警惕︰

好險!

——自己一時對敵產生好感,待會幾生死相搏時,難免就會手里容情,這豈不凶險得緊!

他這才明白這「子女和尚」的機詐深沉,心中更由衷的佩服了起來。

——但龍舌蘭仍在他手里,刀鋒冷,飛流白,深潭寒,他不得不好好的听對方把話說完。

只听白蘭渡道,「殊不知你的弱點,其實比誰都多、都大都可怕!而且你的缺點正是隱伏在你長處之中!」

鐵手听得驚然一驚,拱手道︰「請教。」

白蘭渡喝止道︰「你要听就好,不必抬手,我怕你向我暗中發勁——你一出手,你便下手,這是我跟你的約定,你別迫我就好。」

鐵手道︰「你未說完,我不出手。」

白蘭渡道︰「那最好。我信你說的。你要听,我就說了,你太是愛充英雄,責任感重,所以更重然諾,守信義。這就糟了。你這種觀念害了你自己,但你生來就是這樣子的人,這也是你的特色,你改不了,也變不了,一變,就不是鐵手了。你看你的過去,有多少次是為了守信、赴義,或要保住朋友的性命、顏面、而致受制于人、受盡奈毒、屢遏凶險、險死還生的!?你的大俠個性正是你的罩門死穴!」

鐵手听得在夜風里衣杉盡濕,也不知是飛瀑濺雨還是冷汗直冒不已。

只听鐵手啞聲道︰「佩服。」

這兩個字他說得衷誠無比。

白蘭渡道︰「我本來也佩服你,但我卻不服氣你的信服的道義。一個直正的英雄是能破指出禁,出將人相,叱 風雲,另創天地的;而梟雄卻能呼風喚雨,百無憚忌,做視同擠,唯我獨尊的。你格守道義,到頭來卻為道義的鐵枷所困——就像現在,我抓住了你的紅粉知己,你能不能不救?能不能不理?能不能不顧道義,不理她生死,向我出手?嗯?」

他這一連串追問,咄咄逼人,鐵手在寒夜里、冷風中,卻汗如雨下。

三、不情願的刀意

這一下子,鐵手從這敵手的一番話里驚悟到過去平生,所作所為的種種成敗得失、虛實真幻。

但到頭來,他深深望了龍舌蘭一眼,仍是發出一聲長嘆︰「你說的好。這正是我的缺點。我改不了。」

他改不了。

——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

一個人的真正本性,是改不了的。

就算一時強致,但在不久之後(乃至很久之後)又會在重要(大)關頭顯現了出來。

甚至更彰。

鐵手亦然。

——他縱明知這些確實都是自己性格里隱伏的缺陷,但仍是改不來,改不了。

改了,就不是鐵手。

本性改了,他就不是他了。

——你也不是你了。

他在回答「改下了」前,還會深深地望了龍舌蘭一眼。

因為白蘭渡的話令他惕悟了。

他是何等精明之人,听這一番話,知道對方除了故意贊他討好他好讓他下手時留余地之,更重耍的是︰他道破了自己的性情。

這一來,如果自己認了,就沒退路了︰

——他不能言而無信。

——不可以罔顧道義。

——所以只有對方威脅恐嚇他,他卻不能冒險做犧牲朋友的事。

白蘭渡直指出他的本質,令他無處可以遁形。

只有承擔和面對。

——這才是這番話的可怕處。

比武器還有殺傷力。

比絕招還絕!

鐵手本來故意以對話來分他心神,現在,卻給人一番話下來,反而擠兌在那里,動不得了。

他看了龍舌蘭一眼。

他也想搗破縛自己身上的繭。

他希望能獲得龍舌蘭的理解。

可是不能。

他只望了好一眼,看到的是。

——理解。

——驚惶,還有哀憐。

——但更有的是信任,以及一種︰「你出手,別管我」的堅決暗示。

他不看猶可,看了,就死也不肯那麼做了。

——就算斫掉他兩只手指,他也不能犧牲掉她的。

她是個女子。

——她是位女神捕,但畢竟仍是是位美麗柔弱的女子。

他是男子漢。

天生就是讓他來保護她的,而不是拿她來作犧牲品。

——不可以!

——絕不能!

他可以!

她不可以!

——就算給白蘭渡這殺手估個死著硬定了,他也不能改變這想法,這決定。

他不以冒這個險。

——子女和尚不是戒殺大師,他比戒殺精警。

——他也想似白天在戲台下用「隔山打牛」乃至‘隔牛打山法’救人,但知這殺手書生早有防備,何況,這地形根本無法施展此法,而且,還有狗口殺手和另外二十名殺手掠陣。

他無法冒險搶救龍舌蘭。

他也不能對不起龍舌蘭的眼光︰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一輩子都會記著剛寸那深深的一望,也一輩子都不能面對這記憶里的眼光。

——對他而言,苟活不她痛快死。

——敵人可拿他人性命威脅他,他可絕不做拿朋友的性命來解圍、作冒險求功的事!

因為他是他︰

他是鐵手。

鐵的手,熱的血,仁慈的心。

東風凜,人情惡,刀鋒冷冽。

自半渡听了鐵手這樣說,就笑了起來,剔起一只眉毛,問︰

「你改不了?」

鐵手坦誠地答,「改不了。」

白蘭渡道︰「不試一試?」

——這是剛才鐵手問過他的話。

鐵手汁流浹背︰「不。」

白蘭渡道︰「你改不了,我可下手了。我可跟你是迥然不同的人。」

鐵手遂望定他答︰「我知道。」

自蘭渡說,「你知道就好。你當然也知道︰鐵手是多有名?鐵手的手有多值錢了。而今,我要不了鐵手的命,卻只要他兩根手指就好。」

鐵手道︰「你就要取這個?」

白蘭渡道︰「我的大頭領很凶,很酷,他下令要我一是取鐵手的命,二是要鐵手的手,要沒有手,手指也行。而今我已是追求其未了。」

鐵手道,「你怎麼不叫他親自來跟我要?」

白蘭渡道︰「說不定我比他更能抓住你的缺點呢?鐵二爺,你還是別再拖延時間了吧,我說了這那麼多話,已講明了我的決心,而且我也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

麻三斤怒叱道︰「喂,朋友,你少來唬人,快放了龍女俠,大家換個交情,日後江湖好相見!」

白蘭渡突然臉色一變。

變白。

白如刀光。

自若飛流深瀑。

他突叱道︰「誰與你這胖豬說話了!?」

陳風塵臉上的刀痕又有豎了起來,叱斷道,「你什麼東西!?敢這樣威嚇鐵二爺,敢如此對麻三哥說話!?」

鐵手正要插嘴,忽听白蘭渡說了一聲︰「好。」

刀光一閃。

刀一晃。

一捺。

白瀑,寒潭,映出一掠而過、不情願的刀意。

刀風里仿佛很有點不情不願。

但刀光已在尤舌蘭的玉頰上劃了一下,還割了一道口子。

開始,那傷處還是特別的發白,然後,迅速冒出了血珠子。

之後,就鮮血淋灕了。

血自傷口撕卷裂開處左右上下滲透了出來,就算在那麼深濃的夜色里,龍舌蘭的血仍是那麼鮮艷,那麼怵目.那麼驚心,那麼令人疼惜和嘆息。

他在她臉上劃了一刀。

他竟在她如花似玉的臉上劃了一刀。

深沉地,狠狠地,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他竟不事先警告一聲,不遲疑片瞬,便讓她的一張美臉,登時鮮血淋灕。

他下手毫不留情,毫無余地。

——盡管連他的刀光仿佛都有點不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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