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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劍 第五章 好亮的刀

方龍香道︰"當然!"

白玉京微笑道︰"我說他的老婆已醒了過來,正準備暗算你,你還是不信。"方龍香道︰"還是不信。"

他嘴里雖然說不信,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他的手也跟著動了動,手上的鐵鉤,距離白玉京的咽喉也就遠了些。

白玉京的時、背、股,突然同時用力,向左翻出,彈起。

長生劍就落到公孫靜的尸體旁。

他的人一翻出去,手已握住了劍柄。

但就在這時,他剛提起的力氣,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的人剛躍起三尺,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然後他就听到了方龍香得意而愉快的笑,他的心也沉了下去因為他知道這已是他最後一次機會,現在機會已錯過,就永遠不會再來了。

地上冷而潮濕。

白玉京伏在地上,連動都不願再動,但鐵鉤又鉤住了他的腰帶,將他的身子翻了過來。

方龍香正在看著他微笑,笑得就象是只正看著他爪下老鼠的貓。

貓抓到一只老鼠時,通常都會給老鼠一兩次機會逃走的,因為它知道這老鼠一定逃不了。

白玉京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你點穴的手法又進步了些,可賀可喜。"方龍香道︰"其實你根本用不著騙我回頭,我也會讓你試一次的。"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道︰"你以為剛才真的騙過了我。"

白玉京道︰"若是換了我,也會忍不住要回頭去看看的。"方龍香道︰"但我卻不必。"

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笑得更愉快,道︰"因為我知道公孫靜的老婆已死了。"白玉京道︰"你……你剛才已經殺了她。"

方龍香道︰"我不喜歡讓活人留在我背後,所以盡管現在女人缺貨,我也只好忍痛犧牲了。"白玉京嘆道︰"我記得你以前好象是個很憐香惜玉的人。"方龍香目中露出一絲怨毒之色,冷冷道︰"以前我也是個有兩只手的人。"白玉京道︰"自從你只剩下一只手之後,就不再信任女人了?"方龍香道︰"只信任一種,死的。"

他臉上忽又露出愉快的微笑,道︰"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接著繼續談下去了?"白玉京道︰"談什麼?孔雀翎?"

方龍香點點頭,道︰"據說天下的暗器一共有三百六十幾種,但自從世上有暗器以來,孔雀翎無疑是其中最成功,最可怕的一種。"白玉京道︰"我承認。"

這一點幾乎沒有人會不承認。

據說這種暗器發出來時,美麗得就象孔雀開屏一樣,不但美麗,而已輝煌燦爛,世上絕沒有任何事能比擬。

但就在你被這種驚人的神靈感動得目瞪神迷時,它已經要了你的命。

方龍香道︰"最可怕的是,除了孔雀山莊的嫡系子孫外,世上以沒有任何人能知道這種暗器的秘密,更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打遲的。"白玉京道︰"的確沒有。"

方龍香道︰"但現在卻有了。"

他眼楮里發著光,道︰"公孫靜被人騙去的那張秘圖,就是打造孔雀翎的圖形,和使用孔雀翎的方法。"白玉京也不禁動容道︰"這張圖怎麼會落在他手上呢?"方龍香微笑道︰"青龍會若想得到一樣東西,通常都有很多種法子的。"白玉京道︰"難道是從孔雀山莊盜來的?"

方龍香道︰"也許。"

他不讓白玉京再問,接著又道︰"孔雀山莊就因為有這樣暗器,所以才能雄踞江湖數十年,從沒有任何人敢去打他們的主意,甚至連青龍會都不願去惹這種麻煩。"白玉京道︰"我知道青龍會一向對孔雀山莊很不滿意。"方龍香道︰"但別人若也能打造孔雀翎,孔雀山莊的威風還剩下的就不多了。這些年來,他們傳下的仇怨卻不少。"白玉京沉思著,道︰"白馬、赤發、快刀、萬金堂,這些好象都跟他們有很大的仇恨。"方龍香道︰"所以他們才會不惜傾家蕩產,來搶購這張秘圖。何況,他們若能將孔雀翎打造成功,非但可以立刻報仇出氣,而且很快就會將本錢收回來的。"白玉京道︰"不錯,江湖中肯不惜重價來買孔雀翎的人,一動有很多。"方龍香笑道︰"也許比想買你的長生劍的人還多。"白玉京道︰"但青龍會為什麼不自己打造這孔雀翎?為什麼要賣給別人?"方龍香道︰"因為青龍老大只對一樣東西感興趣。"白玉京道︰"黃金。"

方龍香道︰"白銀珠寶也行。"

他笑得很神秘,又道︰"青龍會能得到這件東西,當然也花了本錢的,青龍會的開支大得嚇人,所以青龍卷大才急著要將這東西月兌手。"白玉京也笑了笑,道︰"而且這東西本來就燙手得很,能早點甩出去,麻煩豈非就是別人的了。"方龍香道︰"對極了。"

白玉京道︰"何況,江湖中擁有孔雀翎的人若是多了起來,死的人也就多了,你若用孔雀翎殺了他,他家人也免不了想要弄個孔雀翎來報仇。"方龍香目中露出贊賞之意,道︰"那想必是一定免不了的。"•白玉京道︰"這種事若是一夭天多了起來,江湖中就難免要一天比一天亂。江湖越亂,青龍會混水模魚的機會就越多。"他嘆了口氣,接著道︰"'你們的青龍老大是個天才,連我都不能不佩服他。"方龍香大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他的知已,我也佩服你。"白玉京淡淡道︰"我手里若有了這樣一件東西,至少是絕不會被人騙走的。"方龍香道︰"公孫靜機智深沉,辦事老練,本也是青龍會里的第∼流好手,只可惜他也犯了個你我一樣的毛病。"白玉京道︰"他也說謊?"

方龍香笑了一笑,道︰"他,比你還。更不幸的是,他也跟你一樣,也看上了那位袁姑娘。"他嘆息了一聲,道︰"她實在是我見到的女人中,最懂得騙男人的。男人遇見她,不上吊只怕也要跳河。"白玉京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卻還是微笑著道︰"幸好我現在已用不著上吊,也用不著跳河了,我有個好朋友照顧我。"方龍香同沒有臉紅,也微笑著道︰"所以我說你運氣一向不錯。"他接著又道︰"袁姑娘究竟是怎樣將這東西盜走的,現在我倒是不大清楚。據我所猜想,她一定是乘著公孫靜累極了的時候,用他的鑰匙打成模子,另外做了一把。再買通了看守地道的人盜走的白玉京道︰"你們想得很合理。"

方龍香道︰"她算準事發之後,公孫靜定會追查她,但被她買了的守衛,自己也月兌不了罪,當然也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來。"他嘆息著,道︰"這位袁姑娘的確算得很精,只可惜還是忘了件事。"白玉京道︰"哦!"

方龍香道︰"她忘了青龍會若要人說話,只怕連死人都會開口的。"白玉京道︰"是不是那守衛說出了她的行蹤了?"方龍香點點頭,道︰"她買通了兩個守衛,乘著換班的時候,潛入秘道,用她自己復制的鎖匙,盜走了孔雀圖,再乘著換班時溜出來。"白玉京淡淡道︰"那她為什麼不將這兩個守衛殺了滅口呢?"方龍香道︰"因為她怕驚動別人,因為她武功並不高明,何況時她剩下的時間已不多。"他又笑了笑,接著道︰"所以你若認為她的心還不夠狠,你就錯了。"白玉京道︰"我看人總是常常看錯的,否則我怎料到會交上你這樣的好朋友?"方龍香也不睬他,道︰"青龍會耳目遍布天下,既然已知道她這麼樣一個人,當然就不會查不出她的行蹤下落。"白玉京道︰"當然。"

方龍香道︰"公孫靜當然也不甘心,也想將這東西要回來。但青龍會處置叛徒的法子,他也一向清楚得很。"白玉京道︰"所以他才假裝死人,躲在棺材里。"方龍香冷笑道︰"他以為這法子已經高明極了,安全極了。但他臥泊永遠也不會想到,他買棺材那家店,也是青龍會開的。"白玉京嘆了口氣,道︰"青龍會對自己兄弟照顧得倒真周到,你只要一進了青龍會,他們就已經將後事替你準備好了。"方龍香淡淡道︰"那至少總比死了被人拋去喂狗好。"白玉京道︰"那兩個和尚呢?已經喂了狗?"

方龍香道︰"那兩個當然也是他的同黨,臨時扮成和尚混到這里來。"白玉京道︰"只可惜他們的頭太光,衣服太新,而且眼楮太喜歡看大姑娘。"方龍香道︰"就因為他們的行跡被看破,所以毒針子才會將他們殺了滅口,卻想嫁禍在苗燒天身上。"白玉京道︰"去翻箱子的人是誰呢?是不是你?"方龍香笑道︰"這種事又何必我自己動手。別人將東西搜出來,豈非也一樣是我的?"白玉京點點頭,道︰"若不是你,就一定是張三飛、趙一刀,那時只有他們有機會。"方龍香道︰"我只可惜你送去的那些好菜好酒。"白玉京道︰"公孫靜雖然沉得住氣,但也怕夜長夢多,所以發現我們都在樓下時,就急著去找袁紫霞了。"方龍香笑道︰"我看著他上去的,他本來還想跟袁紫霞好好商量,誰知道這位小姐竟是軟硬不吃,因為她知道一叫起來,你就會趕上去英雄救美人的。"白玉京苦笑道︰"最好笑的事,我居然還將她交了給你,居然還要你去保護她。"方龍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會將她保護得很好的。"白玉京道︰"現在你總算已大功告成了,你還要什麼?"方龍香道︰"大功還沒有告成,還差一點。"

白玉京道︰"哪一點?"。

方龍香道︰"孔雀圖還在別人手里。"

白玉京道︰"在誰手里?"

方龍香道︰"你。"

白玉京道︰"在我手里?"

方龍香沉下臉道︰"你不承認?"

白玉京嘆了口氣,哺哺道︰"女人…唉,她自己明明叫我死也不要說出這秘密,誰知道她自己反而先說了出來。"方龍香面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道︰"我早已告訴過你,青龍會若要人說話,連死人都要開口,何況女人?"白玉京嘆道︰"你若要女人保守秘密,只怕比要死人開口還困難些。"方龍香悠然道︰"我也告訴過你,你還有兩條路可走,第二條路保證比第一條路愉快多了。"白玉京道︰"第二條路怎麼走?"

方龍香道︰"帶著你的孔雀圖入青龍會,公孫靜那一壇就讓給你做壇主。"白玉京忽然笑了。

方龍香道︰"你笑什麼?"

白玉京道︰"我笑我自己。"

方龍香道︰"笑你自己?為什麼?"

白玉京道︰"因為我幾乎又要相信你的話了。"方龍香道︰"你不信?"

白玉京道︰"其實你顯然已知道孔雀圖在我這里,既然有法子能要我開口,又何必說這種好听的話來騙我高興?"方龍香道︰"因為你是一個人才,青龍會需要各種人才。"白玉京沉吟著;道︰"但我還是不相信。"

方龍香道︰"要怎樣你才相信?"

白玉京道︰"你先放了我,我就將孔雀圖交出來,絕不騙你。…

方龍香也笑了,道︰"幸好你剛才提醒過我。否則我幾乎又要相信你的話了。"白玉京嘆道︰"我也知道這交易是談不成功的,但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方龍香道︰"你說。"

白玉京道︰"我若不想說話的時候,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要我開口,我若不說出孔雀圖在哪里,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找得到。"方龍香目光閃動,微笑道︰"這一日一夜里,你根本沒有到別的地方去過,我最多將這地方每一寸都翻過來,還怕找不到?"方龍香沉下了臉,道︰"要找,自然要從你身上找起。"白玉京道︰"歡迎得很。"

方龍香盯著他,目光就象是正在追狐狸的獵狗。

白玉京一雙眼楮卻在東張西望,絕不去接觸他的目光。仿佛生怕被他從自己眼楮里看出什麼秘密來。

屋子里的東西很多。•

他一樣樣地看過去,從牆上掛著的畫,看到桌上的白燭,看到棺材,從棺材看到地上的死人。

他也沒有去看自己的那柄劍。

連一眼都沒有看。

方龍香的眼楮突然亮了,忽然道︰"我若是你,我會將那孔雀圖藏在什麼地方呢?"白玉京︰"你不是我。"

方龍香笑道︰"不錯,我不是你,我也沒有你的長生劍。"白玉京的臉色似乎變了,變得全無血色。

方龍香已大笑著從他身上掠過,"叮"的,用鐵鉤掀起了地上的長生劍。

劍光燦爛如銀,劍柄上纏著的緞子卻已變成紫黑色。

方龍香輕撫著劍脊,用眼角膘著白玉京,喃喃道︰"好劍,果真是好劍,只可惜劍柄做得太壞了些。"白玉京勉強笑道︰"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換一個。"方龍香忽然笑道︰"用不著,我現在就可替你換。"白玉京笑得更勉強,道︰"不必費神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是。"方龍香道︰"大家既然是好朋友,又何必客氣。"他慢慢地倒轉劍鋒,"赫"的,插入地上,劍柄就在不停的搖晃他用兩根手指一彈,听見了聲音,道︰"咦,這里面怎麼好象是空的?"他用舌頭舌忝舌忝發干的嘴唇,連舌頭都干得象是條咸魚。

方龍香慢慢地點一點頭,道︰"嗯,果然不是空的,里面好象有卷紙。"臼玉京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閉上眼楮。

方龍香大笑,用三根手指拍著劍柄上的鍔一轉——劍柄果然是空的,一轉就開了。

但藏在劍柄里的卻不是一卷紙,是一蓬針。

牛芒般的毒針。

"叮"的一響,幾十根牛芒般的毒針,已經全部打在方龍香臉上,打在他眼楮里。

他以手掩面,狂吼著,撲到白玉京身上,仿佛還想跟白玉京拼命。

可是他的人一跌,就已不會動了。

他手上的鐵鉤已插入自己的臉,將半邊臉都扯了下來。

他雖然只有一只手,卻是個兩面人,就正象他現在的樣子一——邊臉蒼白,一邊臉血紅。

地上冷而潮濕,但曙色卻已從窗外淡淡地照了進來。

長夜總算已將過去。

白玉京躺在地上,甚至還可以感覺到方龍香臉上的血在流。

血已浸透了他的衣裳。他心里忽然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傷痛。

無論如何,這人總曾經是他的朋友,假如還有選擇的余地,他實在不願這麼做。

可是他知道沒有用,他就算交出孔雀圖,小方還是不會放過他的。

何況他根本連見都沒有見到過那見鬼的孔雀圖。

小方當然絕不會放過他的,因為他們曾經是朋友。

你若出賣過你的朋友一次,以後就絕不會放過他,因為你已無顏再見他。

門窗都已關緊,拴上,遠處的雞啼此起彼落,曙色已漸漸染上窗紙。

門外忽然響起了很多人的腳步聲。

白玉京在心里嘆息著︰"終于來了。"他知道小方剛才的那聲大吼,必定會將這地方所有的人全都引來的。

"方店主,你在哪里?"

"出了什麼事?"

"你能斷定剛才那是方老板的聲音嗎?"

"絕不會錯。"

"但這間房卻是那老太婆住的。"

"我早就覺得那老太婆有點鬼鬼祟祟的樣子。"朱大少、苗燒天、趙一刀,白馬張三和青龍會的三人果然全來已。

白玉京只希望他們能在外面多商議一陣子,等他以真氣將穴道撞開後再進來。

但這時窗口已發出一聲輕呼,剛才用鐵鉤穿過的破洞里,已露出一個人的眼楮——滿布血絲象火焰般燃燒著的眼楮。

白馬張三道︰"你看見了什麼人?"

苗燒天道︰"死人,一屋子死人。"

這句話剛說完,門已"砰"的一聲撞開,青龍會的六個人當先沖了進來,只看了一眼,立刻又退了回去。

這屋子里的情況實在太悲慘,太可怕。

又過了半晌,趙一刀和白馬張三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兩人同時輕呼一聲。

臼馬張三道︰"果然全都死了。"

趙一刀道︰"方店主怎麼會跟這老……"他發現老太婆並不老瞪大了眼楮,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白馬張三道︰"這人又是誰?•……公孫靜?怎麼會是公孫靜?"突听朱大少冷笑道︰"各位難道未看出這里還有個活的。"趙一刀道︰"誰?"

朱大少道︰"當然是那位死不了的人。"

白玉京本來的確是想暫時裝死的,但朱大少卻已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看著他,帶著微笑道︰"白公子睡著了麼?"那個黑衣人當然還是影子般貼在他身後。

白馬張三失聲道︰"白五京也在這里!他果然還沒有死。"朱大少悠然道︰"你忘記白公子是長生的。"

白馬張三用眼角瞟著趙一刀,冷冷道︰"卻不知道他的頭疼疼?"趙一刀道︰"想必是疼的。"

趙一刀道︰"我試試。"

白玉京剛張開眼楮,就看到一柄雪亮的鋼刀已向他咽喉砍了來——

好亮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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