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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刺殺 第 一 章 佳人如玉

大熱天,連一絲風也沒有,朝西方向那輪半浮半沉的血紅落日,就越發像個碩大的熊熊火爐,仿佛將大地萬物烤融成一團,粘膩得連空氣都化不開。

華燈尚未初上,這條街道就已經囂鬧起來,什麼樣的人都有,擠擠贈蹭的從人口里發出各形各式的聲浪,布散著百般異味體氣,這些,再攙合著那等悶燥的熱膩,精氣神火候若差了點的,還真個挺熬不住哩。

何敢從一家小酒館里冒了出來,抹著滿頭的汗水,眯著眼吁了口氣,這口氣才吁到一半,又叫一個酒嗝給截斷了;他微顯厭煩的牌視來往的人潮,心頭卻不禁在盤算——歇息是去街尾的玉蘭閣呢?還是到對面胡同中的燕語軒?要不,他又想,干脆去給大興記的李瞎子棒棒場,擲上幾把也好,但不論打譜去哪兒,現下的辰光都嫌早了點。

又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他不自覺的移動腳步往前走,就憑他何敢這副塊頭,活月兌一扇鐵鑄的門板,人朝路上一挺,在近的伙計們就不讓道也非得讓不可了。

出了那條烏煙瘴氣的窄街,三兩步便到了鎮郊,嗯,這里是稍稍涼快點,至少還有那麼幾絲若有似無的微風,而耳中听不到嘈雜,見不著那干擠去扎來的瘋子,心情上就宛似輕松多了。

提到瘋子,何敢不由得自嘲的咧嘴,只不過眨眼前,自己不也在那一群人中攪合著麼?

此時想想,人在無聊光景里做著無聊事的當口,還愣是悟不透那等無聊法。

長長伸了個懶腰,又大大打了個哈欠——他確實已有幾分酒意,卻只是幾分而已,干他這一行的,喝酒不關緊,可萬萬醉不得,哪怕是醉上一次,就極可能千古不須愁啦。

那聲哈欠猶在發著倦慵的尾音,路旁深草叢猛的撲籟聲響,一道寒光卻自聲響發出的另一個不同角度倏射過來,目標正對準了何敢張開的嘴巴!

視線還只剛剛被那聲怪響吸引過去,這陰狠的一家伙業已到了跟前,何敢有唇角邊上那道細細的褐色疤痕立即扭曲,像一條痛苦痙攣的蚯蚓——他的身體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只見他的左手微翻,就那麼一下,射來的這抹寒光突然顫落,有若一條矯縱的小蛇般平躺在何敢的手心里。

當然那不會是一條矯縱的小蛇,躺在何敢手掌上的,是一柄七寸長的鋒利小緬刀,是那種韌性極強,可卷可彈又殺人不見血的要命玩意!

細窄的刀刃閃泛著冷森的光芒,青熠熠的芒彩仿佛在向何敢眨著鬼眼;何敢端詳著這柄小巧緬刀的鏤花象牙刀柄,一雙濃黑如刷的眉毛不覺漸漸糾結起來。

于是,那條身影便翩然落下,由那棵高大的榆樹頂上落下。

這是一條縴細的,婀娜多姿的身影,衣襖飄動間,散漾出一股淡雅的芬芳——仿如茶花的香氣,雋永又清靈。

何敢定定的注視著眼前這位自天而降的女人,他不能不承認,這確是一位美得叫人魂魄動蕩的女人;不但美得俏、美得艷、美得柔麗,更帶著那麼一股子說不出的成熟風韻,如果定要挑剔什麼缺點的話,呃,似乎稍稍透著點幽冷的味道,令人有種隔著層冰膜的感覺。

那女人一雙冰凌凌的鳳眼冷凌凌的盯著何敢,就如同何敢在望著她;好半晌,她才淡淡的開了口。

「你是有兩下子,何敢。」

舐了舐厚闊的嘴唇,何敢嘿嘿笑了︰

「過獎,雕蟲小技,算不得什麼——」

說到這里,他又突然醒悟,此刻興師問罪猶且不及,怎的倒與對方客氣起來?兩眼一瞪,他硬是把剛剛浮在面龐的笑容抹了下來︰

「我說,方才這一暗青子,可是你的杰作?」

那女人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不錯,是我招呼的,也只能算雕蟲小技而已。」

何敢忍不住肝火上升︰

「這位姑娘——」

對方平靜的接口道︰

「我叫金鈴。黃金的金,風鈴的鈴。」

何敢怒道︰

「不管你金鈴也好,銀鈴亦罷,我可沒有這個興致在這里同你敘舊套交,扯閑談;我倒問你,我們一無怨,二無仇,甚至連認識都不認識,你他娘抽冷子使這要命的家伙暗算我,卻是為的哪一樁?」

金鈴十分從容的道︰

「不為了什麼,只是考驗考驗你。」

微微一怔,何敢大聲道︰

「考驗我?考驗我什麼?」

金鈴仍然平淡的道︰

「試試看你的功力是否如傳言那般精湛神妙。」

何敢有些得意,又猛一下板起臉來︰

「如果名不符實,我豈不被你這一刀捅穿了喉嚨?」

金鈴神態自若的道︰

「若是學藝不精,浪很虛名,還不如早死早超生,何苦留在人間世上活顯眼?」

何敢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粗著脖頸罵︰

「娘的,這算什麼歪理?簡直是橫行霸道,視人命如草芥,把我姓何的當做肉頭撥弄,我他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鈴隨手摘了一根草梗在手指上纏折著,邊鬧鬧的問︰

「你想對我怎麼樣?」

何敢不禁咆哮︰

「對你怎麼樣?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剛才打譜要我性命,行,如今我也正好如法炮制一番,娘的,考驗考驗你!」

金鈴姣好的面容上沒有絲毫驚懼或疑慮的表情,她安安詳詳的道︰

「我不會同意,因為我打不過你。」

何敢正在捋袖摩掌故做架勢,聞言之下不由啼笑皆非——牛鬼蛇神見得多了,稀奇古怪的經歷也不少,像這種場面,這等角色,他還真個頭一遭遇上……

金鈴又道︰

「再說,我考驗你有原因,有你的好處;你考驗我,則純屬意氣報復,一個大男人,尤其似你這般名聲響叮當的大男人,如此作為豈不是顯得太幼稚、也太欠缺風度?」

窒了好一陣,何敢才悻悻的道︰

「用不著給我高帽子戴,我只不過是一個江湖草莽,四海浪蕩,憑幾手把式混碗飯吃,沒什麼了不起……呃,你既然這樣說,我他娘也只好憋口氣拉倒,好男不同女斗,算我倒霉,喏,家伙還你!」

金鈴輕輕搖手︰

「等一等,你不想問我這樣做的理由?也不想問問你會有些什麼好處?」

何敢略一遲疑,手中站著那把精巧的小須刀︰

「你這娘們鬼點子不少,我總覺得帶著邪門,不是好路數……」

美麗的面龐上第一次呈現出果和的風韻,金鈴的語聲也柔得像水︰

「何敢,你不必怕我!」

何敢怒道;

「我怕你什麼?天下之大,或許有不敵之人,卻沒有我畏懼之輩!」

金鈴頷首贊美︰

「好氣魄,何敢,你跟我來。」

何敢戒備的道︰

「去哪里?」

金鈴沒有回答,轉身而去,何敢望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好半歇,才咬了咬牙,大步跟上。

疏林、小溪、俯嚴;一幢樸拙的茅屋,依築在矮崗之下,是個清幽僻靜的所在。

茅屋中的陳設也非常簡單,只是個最起碼的居住之處;何敢坐在這張白木桌前,正滿懷狐疑的四周打量,金鈴已給他端了一杯茶過來。

茶具的講究,卻迥異于這幢茅舍的寒愴——象牙般的細致玉瓷,在杯口瓖鏤著金邊,杯面上浮繪著極其精美的松鶴圖案,杯底的暗紋,則隨著碧綠的條液晃動,而茶香沁心,雋永芬芳,如同它的女主人。

在白木桌的對面坐下,金鈴低柔的道︰

「茶涼了點,將就著喝。」

大口飲下半杯,何敢余味猶存的嘖了嘖嘴巴︰

「天熱,涼親正好。」

瞅著何敢,金鈴不似笑的一笑︰

「最近生意不大強,可是?」

呆了呆,何敢道︰

「什麼生意?」

金鈴抿著嘴,停了一會才道︰

「你這一行的生意。」

又啜了口茶,何敢瞪著金鈴,道︰

「看情形你對我的底細還真知道得不少。」

金鈴道︰

「差不多都知道,我承認這要花不少功夫時間去打听,但卻不算項難,要確知某一樁事,總有些跡象可尋,是吧?」

哼了一聲,何敢道︰

「其實我們也談不上什麼神秘,只要找對了路子,生意成交就容易,設若大伙全似縮頭烏龜窩在洞里,身份是隱住了,卻靠什麼嚼食?」

金鈴點頭道︰

「所以我根本不去找你的中間人,直截了當和你見面,你免掉一層抽佣,我也落得隱密,豈不兩全其美,彼此上算?」

細細端詳著桌子對面這位美得帶點古怪的女人,何敢謹慎的道︰

「你找我,是要委托我去保護什麼人?」

金鈴道︰

「當然,你原是干這一行的不是?」

手指轉動著茶杯,何放揚著臉道︰

「正是,而且還屬頂尖兒的!」

金鈴笑了︰

「這就是我不考慮別人,單單挑上你的原因,到目前為止,我對你各方面還算滿意!」

何敢眼楮看著桌面︰

「先不要把話說齊全——滿不滿意,不是只由你,你這票買賣,我接不接還難包準,就算接了,擔不擔得下來也未敢斷言……。

金鈴平靜的道︰

「那麼,你接不接受我的委托?」

干咳一聲,何敢道︰

「首先,我得知道你要我去保護什麼人?為了什麼事需要保護?可能的危險是哪些?必須防範的對象是何人……」

金鈴十分干脆的道︰

「你要保護的人就是我!」

何敢眨眨眼,神情有些不解︰

「你?你這身本事還不錯,有請人保鏢的必要?」

金鈴冷冷的道︰

「那要加害于我的人,本事更不錯;如果沒有必要,我犯得著耗費這許多功夫四處尋訪你?更何況你又決非義務性質!」

搓援手,何敢打了個哈哈︰

「賣命營生,事關血肉,實在義務不得……」

金鈴道︰

「那麼,你是首肯了?」

何敢忙道︰

「且莫急躁,我說金鈴姑娘,憑你這副俏模樣,恕我講句輕優的話,人們連巴結奉承都來不及,哪一個黑心黑肝的王八蛋會這麼狠毒平起辣手摧花之念?你可別把人憂天,想岔了邊!」

金鈴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又變得冰寒了,她正視著何敢,緩緩又冷硬的道︰

「你看著我,何敢。」

何敢咽了口唾沫,十分尷尬的瞧著對方;金鈴道︰

「我像不像個瘋癲、白痴、或者是神智不清的人?」

搖搖頭,何敢老老實實的道︰

「自是不像。」

金鈴冷銳的道︰

「那麼,我有沒有反應過敏或是疑神疑鬼的不安癥狀?」

又是搖搖頭,何敢道︰

「一個似你這般思維細密,行事審慎的人,必然頭腦冷靜,心性踏實——」

金鈴的聲調稍見緩和的道︰

「這不結了?」

何敢吁了口氣,仍有些納罕的道︰

「奇怪,真會有人打算加害一個婦道人家?尤其還是這麼標致的一個婦道人家?想不透,實在想不透……」

金鈴幽然一笑,道︰

「種種股般的天下人,就結下種種股般的天下仇,連三歲稚童,純真如天使,仍會為了塊糖,一方餅而抓咬同伴,又何況我輩成人,江湖中的成人?」

何敢干笑道︰

「說得不錯,金鈴姑娘,那個對待你不利的家伙卻是何方神聖?」

沉默片刻,金鈴道︰

「你確定接受我的委托,我才能透露。」

何敢正色道︰

「金鈴姑娘,所謂滿飯好吃,滿話難說,我們一行的規矩,是必須在事前弄清楚欲待抗衡的可能對象,再付度一下自家的力量是否承擔得住,這才決定接不接某票生意,如果愣頂著張嘴大包大攬,等事到臨頭又撐不下來,豈非害了客主又害了自己?你放心,生意上門沒有向外推的道理,但是能接,強湊合我也頂住,就算萬一和人家相差太遠,至少守口如瓶的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有……」

金鈴考慮了好一陣,才低聲道︰

「其實對方也沒有什麼大不了,至少壓不到你頭上……何敢,‘八幡會’這個組合,你可曾听說過?」

一听到「八幡會」這三個字,何敢就宛如猛一下吞落三顆帶殼熱栗子,那表情委實不怎麼中瞧——他連忙用力揉面頰,笑得又干又苦︰

「說‘八幡會’?黃河兩岸、上下盤踞三百里的‘八幡會’?嘿嘿,我听說過,當然听說過……」

金鈴察覺何敢的臉色不對勁,立時心中忐忑,語聲也透了僵直︰

「何敢,你該不是含糊他們吧?」

用力掙出一聲狂笑——何敢預期的笑聲應是允烈又豪壯的,但他拚揚的這聲笑卻竟恁般艱澀加暗啞,像撕開一匹老裹腳布,悶沙沙的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丹田中那股勁道,卻已泄向何處?

金鈴微微變色的道︰

「何敢,你是在笑?」

何敢用力出聲︰

「自是在笑!」

金鈴嘆了口氣︰

「听來竟似在嚎。」

一雙豹眼驟睜,何敢拍著桌子︰

「好個金鈴姑娘,你敢小覷于我?我何某人鐵血江湖二十余年,火里來,水里去,鬼門關上打轉,陰陽界口翻騰,卻是怕得誰來,俱得誰來?提著腦袋玩命也玩了半輩子,他‘八幡會’莫非就個個是大羅金仙,打不死,揪不倒?我操,含糊他們,我含糊他們個鳥!」

金鈴緊跟一句︰

「真是漢子——咱們生意成了?」

胸口熱血翻騰,一股怒氣直沖腦門,何敢暴叱如雷︰

「成了!」

金鈴站起來,微微襝衽行禮︰

「多謝賜助,‘九命無常’果然鐵膽傲骨,豪氣干雲!」

何敢月兌口吼出兩個字之後,此刻不禁有些發愣,他坐在那里,雙目直視正前方,茫茫然的好似沒有听到金鈴在說什麼。

金鈴輕聲呼喚︰

「何敢,何敢!你怎麼啦?」

突的激靈了一下,何敢像是魂方人窮,他使勁抹了把臉,挺了挺胸︰

「怎麼啦?我沒有怎麼啦,這不是好端端的坐在此地麼?」

金鈴小心的道︰

「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屬的樣子,何敢,是不是還有什麼難處?」

嘿嘿一笑,何敢大聲道;

「難處?這會有什麼難處?俗語說得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姓何的既然把事情應承下來,好歹總得肩扛下去,畏首畏尾便不算人物!」

金鈴道︰

「我知道你會項下來,何敢,你一向言而有信,是真君子!」

何敢忽然覺得口干舌燥,他把杯中小半殘菜一仰脖子飲了,又重重放回桌上,模樣透著那等無可言喻的悲壯情懷︰

「說吧,金鈴姑娘,你是和‘八幡會’哪一個免崽子有糾葛。」

柳月般的細長眉毛輕輕皺結,金鈴幽幽的道︰

「官玉成……」

何敢的臉色僵木了片刻,喃喃的道︰

「‘血靈幡’‘玉童子’官玉成……」

金鈴的表情十分奇特,這個名字對她仿佛有某種玄異感受,她似乎有些怨意,又有些征忡,好像透著哀傷,卻在哀傷中摻合著那等不能說的回憶;這是一種復雜的心態反應,是一種愛與恨同存同在牢不可分的矛盾情懷;何敢看在眼里,不禁暗覺迷惑。這官玉成與金鈴之間,到底是怎麼一碼子李連?他更私下里提高了警覺,這灣混水若趟了進去,可千萬得加意謹慎,一個弄不巧,這一輩子恐怕就他娘夾纏不清啦……

金鈴垂下視線,有些不大自然的道︰

「你和官玉成,可曾相識?」

吁了口氣,何敢道︰

「他是專殺人的主兒,我是專救人的伙計,怎會搭到一塊?只不過殺人殺多了也會出名,姓官的在這一方面稱得上不含糊!」

金鈴道︰

「他不大好惹……」

何敢微微一嘆︰

「何止不大好惹?太不好惹了。我說金鈴姑娘,你準不好去得罪,卻偏偏跟這姓官的結怨架梁?你——唉,真是找了個大戶頭!」

金鈴哼了哼,不悅的道︰

「什麼叫大戶頭?何敢,說話就說話,可別夾槍帶律的,我不愛听!」

何敢苦笑道︰

「實話你說不好听,我是個粗人,不大懂得咬文嚼字,若有唐突之處,你好歹包涵則個,往後,咱們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落難伴當啦……」

金鈴不由心中有氣︰

「看你這副窩囊相,方才還在那里拍胸捋袖,一派泰山石敢當的好漢氣勢,一提到官玉成,你就活月兌個扎破了的豬尿泡,軟塌塌的充不起來了;你,何敢,孬也不孬?」

何敢又嘆了口氣︰

「我既已應承了你,總不會反悔,但我有言在先,對付這票人王,可不比一干鬼頭蛤蟆,我盡我的全力,能否竟功,實在不敢打包票……」

金鈴道︰

「何敢,你無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八幡會’不錯人多勢大,官玉成手底下亦很有幾下子,然則你又何嘗是盞省油之燈?在你們保鏢護命的這一行里,你何敢乃是朝前數的幾把高手,拔尖的硬角兒,你莫不成就自認低了他們一頭?」

舐著嘴唇,何敢澀澀一笑︰

「人家擰股稱霸,強取豪奪,我們是單槍匹馬護人保發。挑明了豁上,佔便宜的機會不多……算了,不談這些,我說金鈴姑娘,咱們既然生意成交,往下就該提提正事了。」

金鈴反應極快︰

「錢?」

何敢頷首道︰

「這原是先決條件,不談費用,我們賣命還喝西北風?我想,你大概也早模清了我們行當中的規矩以及我個人的價碼?」

金鈴笑了笑,道︰

「其中伸縮性相當大,你們敲人竹杠早就敲成習慣了。」

何敢打了個哈哈︰

「這是玩命的營生啊,血肉交關的事,能用買豬蹄膀的價錢來稱量?冒這大的風險,那幾文錢委實賺得可憐。」

金鈴以她如半透明象牙般的玉指輕理鬢角,淡淡的道︰

「你開價吧,不用客氣——我得先說明,我的地頭是關外‘大鵬嶺’,到了那里,便算你責任盡到,無庸偏勞了!」

何敢道︰

「關外‘大鵬嶺’?我的天,可真叫遠,至少幾千里地吶!」

金鈴靜靜的道——

「你要多少錢?」

何敢搓搓手,盤算著道︰

「平時嘛,我出趟差是每天五十兩銀子不帶吃住,危險性較大的生意呢,每天再加二十兩,可是接姑娘你這票買賣,情況又不一樣,這絕對是玩命的把戲,所以說,價碼免不了得往上提,我看——」

金鈴打斷了何敢的話︰

「每天算你三百兩銀子,我先付你六千兩,等到了地頭,再總結時日,一並給付,怎麼樣?」

何敢喜出望外,幾乎就要打平致謝了︰

「行,行,咱們就這麼說定;金鑄姑娘,你可真叫又干脆,又大方,女中須眉,一代雌貨——啊,不,一代英雄,我這廂先多謝了!」

金鈴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何敢一眼,袖祆輕翻,就和變戲法一樣,一疊銀票已經整整齊齊的放置桌上︰

「‘悅豐錢莊’的銀票六張,每張一千兩,你點點數。」

何敢取了銀票往里揣,邊笑呵呵的道;

「不必點,不必點,你救我保命,還少得了分毫?」

金鈴道︰

「我們明天一大早就走,嫌不嫌傖促?」

何敢忙道︰

「不嫌不嫌,咱們走得越快越好,快得叫‘八幡會’那千三八羔子追不上才妙!」

說著,他又若有所思的問道︰

「對啦,我還忘了一樁,金鈴姑娘,你是怎麼和那官玉成結下架子的?結的又是什麼梁子?你說說看,以便我估計估計他們可能施展的手段——」

金鑄的神色突然變得冷峻,她生硬的道;

「我們之間有極深的仇恨,這仇恨深到不能並存,你知道這一點就行——我告訴你,官玉成將會使用任何可行的方法來取我性命,這其中決無轉圜余地!」

愣了片刻,何敢無精打來的站了起來,一邊喃喃自語︰

「他娘,一天三百兩銀子,這錢豈是好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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