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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符 第十三章 魔影

這時,卓鼎雙腳猛撐,人已倒射出去,嘴里發出一陣令人听了極不舒服的怪笑︰「來來來,二位,屋里玩不開,外頭地方大,彼此兜起來方便。」

玄三冬「呸」了一聲,沖著門外咆哮「姓卓的龜孫,你不用扮那人五人六,眼下叫你吆喝,稍停且看是誰要呼天搶地!」

谷唳魂倒提雙刃斧,斧刃上的鮮血正在滴滴流淌;他陰著臉走到門邊站住︰

「玄兄,果然不出我所料,家父不在這里,嚴渡此人,委實奸刁!」

湊近一邊,玄三冬道︰「何以見得令尊不在此地?一個小頭目的話,未必作得了準;谷老兄,你沒見姓卓的那副有恃無恐的德性?我看必然尚有高手潛隱左近,如果不是有極重要的原因,嚴渡正在需人之際,不會把他得力的人留下!」

想了想,谷唳魂道︰「可能他們是另有所圖,留下人為的是安排其他用抄…

玄兄,姓吳的小頭目不像是說假話,在剛才那種情況之下,他來不及編謊——」

玄三冬低聲道︰「去他娘,且出去活捉那卓鼎,不怕從他口里逼不出實情來!」

谷唳魂點點頭︰「小心了。」

仍然倒提著雙刃斧,他昂然走出門外,門外是相當寬敞平坦的一方側院,但見人影幢幢,火把通明,照耀得恍若白晝,卓鼎挺胸突肚的站在那里,橫肉累累的面孔映著四周閃動的青紅火苗,特別有一股獰邪的意味。

站定下來,谷唳魂目注卓鼎,盡量把語聲放得緩和︰「你知道不知道,卓鼎,你像是什麼?」

明知不會是好話,卓鼎卻揚著臉道︰「首座,你認為我是什麼?」

谷唳魂清清楚楚的道︰「說得好听一點,你像是小人得志,說得難听一點,你宛如叫花子拾金——邪發了,而其實,你什麼都不是,卓鼎,你只是生活在幻想中。」

卓鼎嘿嘿冷笑︰「不是我生活在幻想中,首座,恐怕是你生活在幻想中吧?

獨臂難撐傾廈,只手難挽狂瀾,那是神話,你相信神話而罔顧現實,首座,就離著癲悖不遠了!」

谷唳魂的唇角微微抽搐︰「卓鼎,你千萬要記住,凡事要自己抗得住,不能指望別人壯你的狗膽;你原不是這麼塊橫眉豎眼的料,但如今你卻趾高氣揚起來,顯見你自以為有了靠山,靠山不一定可靠,正如同你們自認江山在手,實際上卻決沒在手一樣!」

兩眼一瞪,卓鼎火辣的道︰「我不同你講這些歪理,我是朝著順風扯帆,就算你說個大天下來,注定要覆滅敗亡的還是你;憑著兩片嘴皮子買人心,不是那個時候啦!」

跟在谷唳魂身側的玄三冬忍不住雙眉吊起,惡狠狠的叫罵起來︰「真正不是人揍的東西,瞧瞧那副德性,人還窩在茅坑里,就當坐上金鑾殿啦?」

卓鼎不理玄三冬,沖著谷唳魂道︰「首座,目前有兩條路給你走,一是我們放你離開,以便盡早趕到‘閘刀隘口’,面對面的與嚴堂主商量問題,二是就在這里豁上,死活各自擔當;不過呢,我是勸首座加緊一步,趕去‘閘刀隘口’比較好,令尊生命倒懸,安危堪慮,能不能救他,端看你的態度而定,首座該不願做個不孝之人吧?」

谷唳魂道︰「你要放我離去?卓鼎,你手下這幾條命,算是白白送予我了?」

卓鼎面不改色的道︰「大局為重,眾利在先;首座和嚴堂主的交涉,事關整個形勢演變,自應以此為當務之急,幾條人命,算不了什麼!」

哧哧笑了,但谷唳魂的笑聲卻不帶一點笑的意味︰「那是別人的性命,可以隨意糟塌,嗯?」

卓鼎十分沉得住氣︰「不要給了鼻子長了臉,首座。」

這哪里像是下屬對上司講話的態度?而江湖幫會,向來規矩極嚴,尊卑分明,尤其「大虎頭會」這個組合,更是紀律端肅,絲毫不苟,如果在平日,只怕剝下卓鼎一層皮來,他也不敢這麼向谷唳魂說話,然則此時何時、此地何地?連他娘叛祖背宗的忤逆大罪都犯了,豈還在乎言談間的分寸?谷唳魂當然明白這種心態上的迥異,他半點都不惱恨,只是語聲冷硬的道︰「卓鼎,你給的兩條路,我看還是挑揀第二條走較合宜——等打發各位上了道,我自會跟著上路,當然,我們去的將不會是同一個地方。」

卓鼎粗聲道︰「你一向都是如此,你永遠改變不了趕盡殺絕的作風,但這一次你將難以如願,我們這里擺平你,‘閘刀隘口’那邊吊起你老爹,叫你們父子倆一道歸陰入士;可嘆的是,怕你還要加背上一條大不孝的千秋罵名!」

谷唳魂鎮定的道;「說不定時間還來得及,卓鼎,只要我的腳程比你們這邊傳遞消息的驛馬快,我仍有機會在將你們一一誅絕之後再去救我父親!」

卓鼎大吼︰「你是在做夢!」

玄三冬手上的「旋地錐」遙點著卓鼎,臉上的表情透著十分的憎惡︰「你個數典忘祖,見利忘義的混帳王八蛋,我是怎麼看你怎麼不對勁,怎麼瞧你怎麼不順心,你甭在直著脖頸吆喝你他娘的,有種就滾過來,讓我玄某人掂量掂量!」

卓鼎斜睨著玄三冬,不屑的道︰「姓玄的,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個出賣朋友、吃里扒外的叛逆!」

暴笑一聲,玄三冬道︰「不錯,我說是,你們這群披著人皮不帶人味的畜牲可以背叛你們的宗門,篡奪故主的基業,老子就可以扯你們後腿,挖你們牆腳,要造反,大家造,待要不要臉,老子奉陪一個,九十九笑一百步?免了我個舅子的吧!」

卓鼎面色鐵青,徐徐朝外吐氣︰「你死定了,姓玄的,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我都會用一把一把的泥土合上你一灘一灘的人血,通通由你嘴里給你塞回去!」

「旋地錐」高舉,玄三冬大聲道︰「我這邊候著了,我的兒,你倒是過來準備挺尸呀!」

忽然間,圍持四周的人影閃動,火把的光芒也在晃移,三個牛高馬大、宛如人熊一般的魁梧漢子走了進來——領頭的一個,生了了張青森森的面孔,左眼中一塊灰褐瘰 的疤痕封住,剩下的一只右眼卻又突又大,仿佛一顆牛蛋子般凸瞪著,他後頭的那一位,長了一對倒八眉,眼皮垂搭,像是不曾睡醒的模樣,那只顧大通紅的酒糟鼻子便益發增加了他迷里馬唬的味道,最後的那個仁兄長相最是凶惡,招風耳,銅鈴眼,翻唇獠牙,活月兌一頭想要變做人形、卻又法術不夠圓熟的野豬精,把他變得七分像個人,三分卻透著山畜性;這三個不速之客,除了面貌俱都不堪恭維之外,塊頭是一樣的厚實粗偉,三個人往那兒一站,就宛若三座肉山!

卓鼎一見到這三位仁兄,便有如前娘的兒子見了後娘,那等的萎縮又巴結法,他脅肩弓背,趨前幾步,陪起一臉叫人看了直起雞皮疙瘩的諂笑︰「三位大兄,本來是不敢驚動三位法駕的,我們嚴老大行前再三交待過了,要好好侍候三位,吃飽睡足了明朝才有精神趕回我們老窯辦事,卻是萬萬想不到姓谷的竟會模來這里,打譜是想抄我們的底,殺我們一個雞犬不留;我一看姓谷的來勢洶洶,又素知他那個狠毒心性,生怕萬一抗他不過,真叫他砸了窩,不得已之下,才著人前請三位法駕,寅夜驚擾,務乞寬宥……」這三位「大兄」沒有什麼表示,只拿五只怪眼不懷好意的打量著谷唳魂與玄三冬;卓鼎干笑一聲,不肯輕饒的指了指玄三冬,道︰「那個五短身材,手執尖錐的人,和姓谷的一樣可惡,他原是我們這邊用厚禮重金聘請的幫手,但不知怎的竟然翻了邊,倒了戈,拿著我們的銀子反而站到姓谷的一線,調轉槍尖對付我們,這種無信無義的匹夫,最是不能放過!」

于是,五只怪眼又轉到玄三冬身上,玄三冬沖著他們微微一躬,雖有意扮得輕松瀟灑,但連他自己也覺得未免稍嫌牽強。谷唳魂沉著臉,放低聲音道︰「難怪卓鼎這廝敢于如此跋扈無狀,果然是背後有人給他撐腰,只不知這三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是從哪里鑽出來的貨?」玄三冬無聲嘆了口氣,道︰「谷老兄不曉得這三個人是何方神聖?」搖搖頭,谷唳魂反問︰「莫非你知道?」目光盯著對方三人,玄三冬的嗓門有些暗啞︰「這三個人,我見是沒有見過,但卻有個耳聞,谷老兄,‘須彌沙城’的‘九幽三魔’,你看像不像這三塊料?」心頭斗然一震,谷唳魂月兌口道︰「沒有錯,就是他們——」那三位仁兄耳朵極尖,都已听到谷唳魂與玄三冬的對話,青臉獨目的一位嘴角微撇——似乎是在表示笑意,但看上去卻絲毫不能予人笑的感受;他用右手大拇指朝自己胸膛上一點︰你們說對了,我是熊百君——「又以大拇指往他旁邊那個好像半醉不醒的酒槽鼻子遙戳︰」他是巴老淦。

「接著,他再指了指掀唇獠牙,狀同野豬蛻化為人的那位︰」這是卜奇;我們來自西邊的‘須彌沙城’,知道我們的人,稱呼我們是‘九幽三魔’,顯然你們也听說過‘九幽三魔’的萬兒,而如果你們確知我兄弟幾個的底細,便會明白你們今晚的希望不大。「卓鼎得意洋洋的在旁幫腔︰」何止希望不大?簡直毫無希望;在三位大兄的虎威之下,誰能求得僥幸?「熊百君獨眼閃爍,瞪著谷唳魂︰」現在,你怎麼說?「微微一怔之後,谷唳魂不禁略帶迷惑的道︰」什麼‘怎麼說’?

「熊百君冷厲的道︰」你是故意裝迷糊?谷唳魂!綁麥倫齏劍揉暌醭戀男πΓ骸按蚩齏八盜粱埃馨倬頤揮姓夥菹星橐 掠 憒蜓潑眨闥錈煌訪荒緣奈飾乙瘓洹趺此怠也恢鬮實氖鞘裁匆饉跡幟塴趺此怠俊白慷ν蝗灰簧澈齲骸骯揉輳闥賴攪僂罰談也瘢慷孕艽笮炙禱埃曳毆婢匭?

谷唳魂睨了卓鼎一眼,嘆喟的道︰「你真是個奴才的奴才,卓鼎,我要早知你的天性如此卑賤,別說你今天爬不到‘紫旗堂’二堂主的地位,連想在‘大虎頭會’清理茅坑都不要你,十年前我就把你攆到門外討飯去了……」卓鼎臉上變色,張牙舞爪的咆哮︰「姓谷的,不用在我面前賣弄你的身份,你這首席堂主只是個空殼子,而就算空殼子,你也干不長久了,立時三刻,自有人將你從位子上拉將下來!」

冷冷一哼,谷唳魂道︰「誰?你麼?」

卓鼎難堪的窒了窒,正不知該怎麼回答才不失顏面,熊百君已替他頂了下來︰

「假如你不識相,谷唳魂,我們兄弟便能包辦了你!」

谷唳魂緩緩的道︰「到現在為止,熊百君,你還不曾告訴我,要我如何個‘識相’法?」

熊百君獨眼凝瞪不動,凶光閃閃︰「只要你交出‘血雲符令’,自廢武功,並且發誓退出‘大虎頭會’的這場內爭,我們就放你走路,往後,有你的消遙日子過!」

靜默了一會,谷唳魂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很古怪、很奇特。

這決不是應該笑的時候,可是谷唳魂卻笑了,熊百君不由變下臉來︰「你笑什麼?谷唳魂,如何你覺得我的提議可笑,恐怕你就笑錯了!」

吸了口氣,谷唳魂道︰「熊百君,你的提議,是我有生以來,所听到最荒謬、最幼稚、也最異想天開的提議,你問我怎麼說,我只能說你滑稽得可笑,再問我識不識這個相,我的答復是去你娘的,去你親娘的!」

卓鼎一看熊百君的臉色,立刻搶著踏前一步,又橫又狂的叫︰「大膽該死的谷唳魂,你竟敢這樣沖著熊大兄撒野?你死定了,你絕對死定了!」

谷唳魂冷冷的道︰「設若照熊百君的話做,活著遠不如死了好!」

伸手一攔卓鼎,熊百君慢吞吞的道︰「這可是你的回答,谷唳魂?」

谷唳魂生硬的道︰「不錯,這就是我的回答。」

熊百君點點頭,道︰「很好,這個人間世上,原就有些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不落的,你,谷唳魂,正是這類人的一個實例!」

旁邊,玄三冬暗里一咬牙,擺出「橫豎一身刮、皇上拉下馬」的架勢︰「姓熊的,還得加上我一個——不到那一刻,我也偏偏咽不下這一口鳥氣!」

卓鼎大叫︰「叛徒賊予,你更是報應難逃,說什麼你也得和姓谷的一遭綴上!」

雙臂環胸,熊百君頭也不回的道︰「巴老淦,眼前兩人,你打算挑揀哪一個?」

打了個哈欠,巴老淦的一雙眼楮半睜不開的瞅了瞅谷唳魂,呼拉著痰音︰

「湊合著,就這一位去你親娘的伙計吧!」熊百君狠狠的道︰「卜奇,那個造反倒戈的東西,便交給你收拾了。」銅鈴眼中閃動著血赤的光芒,卜奇的形狀真似一頭攫撲獵物之前的凶獸;他齜著伸出唇外的兩個獠牙,呵呵怪笑︰「就憑這家伙的一副熊樣,我能生生將他掐死,老大,你閑著看光景就行!」卓鼎討好的道︰

「卜大兄,我助你一臂——」斜睨了卓鼎一眼,卜奇粗暴的道︰「一邊閃著,對付這種不入流的角色我還要找幫手?你未免把我低看了!」

趕緊躬身後退,卓鼎宛如一頭夾著尾巴的土狗︰「是,是,全憑卜大兄作主,全憑卜大兄作主……」站在谷唳魂右側的玄三冬,只覺心腔子在一陣緊似一陣的收縮,喉嚨干得出奇,一伸手,更是濕嗒嗒的一手冷汗;他低啞的道︰「谷老兄,在動手之前,我有個建議,不知是說得說不得——」谷唳魂目注對方的舉動,嘴唇輕輕翕動︰「請說。」

咽了口唾沫,玄三冬又低又急的道︰「要是老兄你認為我說得不對,只當我放屁就行——谷老兄,今晚的場面異常凶險,這‘須彌沙城’的‘九幽三魔’武功之詭異狠毒,罕有其匹,眼前的形勢,比起‘白石崗’來猶要艱困三分,我他娘死活倒不足惜,老兄你卻萬萬不能把性命擱在此地,休說令尊的存亡系于你身,便‘大虎頭會’的絕續也全靠老兄的擔待,重任在肩,老兄你務必要設法突圍……」谷唳魂頷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同意你的意見,就這麼辦,情況若是不對,我們就跑!」

玄三冬頗為安慰的道︰「這才叫能屈能伸,谷老兄,你不會怪我意起畏縮吧?」

谷唳魂道︰「當然不,豁死相拚,也要看在什麼時候、為了什麼事情、我還不至于愚到這等地步。」

玄三冬壓著嗓門道︰「光景一不對頭,咱們兵分兩路逃命,谷老兄,你從天上,我打地下,便到拴馬的所在會合路,行動之前,我有暗號給你……」「逃命」

兩字,谷唳魂不覺听來刺耳,真他娘的時乖命蹙不是?曾幾何時,他「血手無情」

居然也逃起命來,但刺耳是刺耳,卻也怪不得玄三冬疏于修詞,只有悶悶的道︰

「知道了。」

那邊廂,巴老淦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伸出左手小指,向著谷唳魂微微勾動︰

「谷唳魂,嚴渡把你千堵萬截,總是圈不住你,還連番鬧得折將損兵,今晚上算是我走運,這件大功就要立在我的手里,來來來,辰光不早,盡快拎下你的腦袋好完事!」

谷唳魂笑了笑,道︰「你手下留情,巴者淦。」

眼皮垂搭著,巴老淦嘿嘿一笑︰「現時求饒,業已晚了——」「了」字還在這位魔星唇際回繞,谷唳魂的雙刃斧已暴起臨頭,冷芒閃處,在一個驟起的半弧下彈斬向巴老淦的小月復!

巴老淦的雙腳釘立如樁,不移不動,臨頭的一斧他恍同不見,右手微翻,已「當」的一聲將斬向小月復的斧刃磕震出去——天爺,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兩手上已戴好一雙滿嵌鋼錐的老牛皮手套。

谷唳魂听說過巴老淦的這雙老牛皮手套,它有個名稱,叫做「死巴掌」。

意思很明顯,誰叫這玩意拍上一下,大概要想活著就難了;他的雙刃斧甫一回蕩,身形已隨著回蕩的力道飛旋,而斧刃倒揚,眨眼間又是十三爺從十三個不同的角度反拋而上,藍焰晶電,宛若流虹。

巴老淦突然迎進,在迎進的短距離里,他高大的身軀快不可言的晃動游走著,雙掌倏伸倏縮,忽穿忽收,竟是精準得無可比擬的式式封殺谷唳魂的攻擊!

于是,卜奇似乎也上來癮頭了,他大馬金刀的沖著玄三冬走來,一邊走,一邊從腰間抽出一付三節棍來,三節棍原不是稀奇的兵器,然而卜奇的這付三節棍卻與眾不同——它是純鋼的,而且,粗若兒臂,要比同樣的玩意尺寸大上一倍有余!

玄三冬潤了潤嘴唇,暗暗咒罵道︰「個狗娘養的,真當鄉下人買柿子,挑著軟的捏啦?看我還你個鐵刺猥,好歹叫你扎扎手!」

卜奇狼嗥似的怪笑著,沉重的三節棍在他掌心里掂上掂下︰「不是你也咽不下那口鳥氣麼?好極了,我們倆便捉對兒來發泄發泄……」玄三冬努力提高聲音,卻自覺有些中氣不足︰「姓卜的,有本事就放馬過來,吆三喝四的,你待嚇唬你哪個爹?」

臉突變,卜奇獰厲的道︰「好一張碎嘴子,看我先敲破你這張狗嘴!」

回答卜奇的是玄三冬那柄旋地錐,錐出人起,卻在尚未夠上位置的尺度,便被那聲「嘩啷啷」猝射的三節棍逼得連連打著斤斗倒翻回去!

卜奇口中驀然發出一長串不似人聲的嘯叫,隨著這種又像獅吼、又若虎嘯股的叫聲,他的巨型三節棍縱橫如風,揮掃若浪排濤涌,以那等裂山開碑的凌厲氣勢反攻玄三冬,而只一接觸,玄三冬便招架無方,蹦得像個猴子!

谷唳魂力拼巴老淦,亦是少有的艱苦,雖不致落敗,但取勝卻也毫無把握;巴老淦那雙「死巴掌」,活月兌兩張收魂網,開蓋緊縮,不但強猛快速,更且準狠之極,漫天砸地,盡是錐刺炫滾,勁氣翻回,谷唳魂咬牙硬抗,相當吃力,對于玄三冬的險況,已是無能兼顧了。

觀戰的熊百君意態悠閑,神色輕松,他仍然雙臂環胸,不急不慢的揚聲道︰

「巴老淦,最好抓活的,只要姓谷的留著一口氣在,我們就能和‘大虎頭會’另提價錢!」

旋飛撲擊中的巴老淦大聲回應︰「這家伙不好對付,死活可不敢保準,我總盡力就是了!」

熊百君回頭望著卓鼎,道︰「如果抓活的,你們主子那邊應該另有報償吧?」

卓鼎哈了哈腰,干笑著道︰「照說是該另有酬謝才是,但如何決斷,在下卻不敢妄加臆測……」獨目一瞪,熊百君不悅的道︰「你是嚴渡的副手,怎麼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我們流血流汗,拼著性命出力,超額立功,為何不該多收酬勞?」

卓鼎的腰身彎得更厲害了,他努力在面上堆笑,誠惶誠恐的道︰「大兄萬勿誤會,在下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在下位卑職輕,難以替上頭做主,如果說了不能算數,到時豈非又引起大兄雷霆?但大兄的道理沒有錯,我們上頭不是糊涂人,多少都會加點心意的………冷冷一哼,熊百君道︰「你這個二堂主,好像是擺樣子的,哪有嚴渡一半的威風?你兩個職位只差一級,權限卻差了十萬八千里去,豈不是怪?」

卓鼎抹著汗道︰「嚴堂主是上頭面前的紅人,更是在外行事的總提調,我們兩個職位雖然只差一級,份量卻有天壤之別,在下的難處,尚乞大兄務必包涵……」熊百君沉著臉道︰「算了,我自會向嚴渡去提!」

卓鼎忙道︰「在下會先做引申,先做引申……」就在二位幾句對話的當口,玄三冬已一聲悶吭,胖胖的身子在地下打了一溜滾,人再跳起來,半邊臉上全是血——這僅是卜奇的三節棍擦過他面頰的成績,若是一棍打實,恐怕整只腦袋都不見了!

沉重的三節棍猝帶倒翻,又巨蛇一般掃卷玄三冬,卜奇呵呵笑著︰「老大,這個造反的我包管能給你活捉,不過得先敲碎他的狗嘴!」

目光灼灼的看著玄三冬在躥避躲閃,熊百君十分不帶勁的道︰「這一個死活全不關緊,卜奇,你別盡在逗樂子,早做解決早了事,巴老淦那邊還要你去幫他一把哩!」

三節棍飛舞繞回,棍身呼嘯奔騰,直如長江大河,玄三冬算是吃足苦頭,除了竭力躲讓,連還擊的余地都沒有了!

谷唳魂揮斧如電,身形旋閃中仍然與巴老淦豁死硬抗,但他知道眼前纏斗的情形已經難以為繼,不是他頂不住,而是玄三冬要糟,再要往下撐,不需多久,玄三冬約模就將吃不完、兜著走了!

突兀間,玄三冬撲向地面,在前撲的瞬息間,手上一個黑忽忽的東西照面擲向這位「土兒遁」一邊發聲廝叫道︰「看我的‘焰光雷’,我拼走了哇……」一听「焰光雷」這個名稱,卜奇第一個反應必是火器炸藥一類的玩意,這類玩意可是招惹不得,任你銅筋鐵骨,也經不起那火藥一炸,眼見黑忽忽的這團東西飛來,他不敢硬擋,腳步倒挫,人已大鳥般斜掠出去,口中更出聲警告︰「小心起爆—

—」谷唳魂卻單注意玄三冬後面那一句「拼走了」,卜奇的身形才起,他已明白玄三冬的意思,就在巴老淦也急忙搶移位置中,他驟然騰空而起,以他所能發揮的最大潛力,拼了命也似向黑晴里狂奔而去!

這邊谷唳魂的勢子往外走,玄三冬的去路卻是朝下鑽,他撲地的一剎,人隨他的旋地錐急速翻回打轉,居然真像只土撥鼠一樣,俄頃間已沒了蹤影!

兩個人突月兌的時間不但快,而且方法奇特,正在走避中的「九幽三魔」與卓鼎等一干人雖然立刻發覺了情形不對,上天入地的二位仁兄業已鴻飛冥冥,早隱了身啦!

半山腰上有塊橫凸的岩石,正可遮蔽形跡,亦差堪避風擋寒。

玄三冬替谷唳魂換過藥,因為沒有新的布帶,只好把原先用過的布帶再為谷唳魂縛上,盡管原先的布帶血浸透濕,也說不得了。

谷唳魂倚靠在石腳上,瞅著玄三冬一頭一身的血污沙土,不由嘆了口氣。

打著哈哈,玄三冬啞著嗓門道︰「我們算是死里逃生,再世為人了,原該高興才對,你卻嘆什麼氣?」

谷唳魂沉沉的道︰「玄兄,你並沒有義務要冒這種險,擔這種難,可是你毫不退縮的陪著我同進同出,向虎嘴捋須,往陰陽界打轉,看你狼狽至此,實在令我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玄三冬笑道︰「交朋友是干什麼的?就是急難相扶,福禍與共哪,谷老兄,你快別這樣說了,你能救我的命,我就不該替你分擔憂勞麼?反正這一路去,我是幫定了你,幾時穩了局面幾時算完。」谷唳魂摯誠的道︰

「老實說,玄兄,我是需要你這麼一位幫手,但目前形勢險惡,我又生怕你受累太重,若是有個萬一,叫我如何心安?」擺擺手,玄三冬正色道︰「谷老兄,我們且不提什麼救命之恩、功同再造這些陳詞兒,只憑你這一股忠義之氣,你這一條鐵錚錚的硬漢,我就交定了你,人活著,總得有個知心的朋友,有個值得欽服的表率,否則一輩子昏昏噩噩,莫名其妙的過下去,又有什麼意思?打結識你以後,我受益良多,也明白了人間世上某些應該執著的原則;風雲際會,亦是轉眼成空,能保有你這一份友情,將來便盡夠回味了——如果我們還有將來的話!」

谷唳魂不禁笑了起來︰「你倒把人生看得灑月兌,只不過把我高抬了。」

玄三冬拍拍身上的灰沙,有些乏倦的道︰「谷老兄,我說的是真話,你也用不著客氣,我們哥倆業已共過生死,情份越見不同,往後,彼此要直來直去,才顯心跡!」打了個哈欠,谷唳魂道︰「你累啦?」玄三冬看了看天色,道︰「可不是累了?這會才只天光,我們正可補上一覺,夜來那一番折騰,就算鐵打的金剛,怕也縮短三寸,谷老兄,我看你也乏得慌吧?」谷唳魂揚臉眯眼,低緩的道︰

「誰說不乏?‘九幽三魔’那三個天殺的東西,委實纏人不輕!」玄三冬回想起來,不免余悸猶存︰「我操他個六舅,才一見到那三個邪王八,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怎麼偏偏在不該遇到鬼的地方硬是遇了?你還不曉得呢,我和卜奇一交手,便像踫到了瘋魔神,簡直叫他逼得手忙腳亂,連口氣都喘不過來,這會想想,怎麼挺下那一陣子都不明白;娘的,說起來我也不算是次等人物,卻愣是抗他不過,打出道迄今,還真是頭一遭被人打得這般灰頭土臉……」臉上流露著無奈,谷唳魂道︰「不錯,像‘九幽三魔’這幾號人物,我亦少見,他們的確功力沉渾,藝業精湛,以巴老淦來說,如果一直拼戰下去,我實在沒有贏他的把握,弄不好,便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而你已經險象環生,旁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熊百君,再打下去,只怕想求個兩敗俱傷都難……」玄三冬喃喃的道︰「卻不知嚴渡用什麼方法請來這三尊瘟神,這老小子真叫有本事……」谷唳魂淡然道︰「沒什麼好奇怪的,玄兄,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此而已。」

玄三冬苦笑道︰「谷老兄,我看遲早還會踫上這三個煞星,我們得想個法子,預做防範才好!」

移動了一下坐姿,谷唳魂懶洋洋的道︰「我得想想看,現在腦袋里木鈍鈍的像是擠著一堆石頭,越是思量越是僵硬,平日里那些主意好似一下子跑光了……」

玄三冬笑道︰「人乏了都是這樣,好在不急這一時,谷老兄,睡起來才動腦筋吧。」

微閉上眼,谷唳魂道︰「我們只能歇息一個時辰,玄兄,一個時辰之後便得上路。」

玄三冬點頭道︰「我明白,我們要趕在卓鼎前頭抵達‘閘刀隘口’,那里還有壓軸好戲等著上場哩。」

谷唳魂似乎想起了什麼事,他依然閉著眼道︰「玄兄,你那鑽地之術確夠神奇,這一次,你在地底下鑽出多遠?」

斜躺下來,玄三冬望著天空的一抹魚白︰「大概有兩丈多吧,深約三尺,幸好那地方土質松軟,不似‘白石崗’盡是山岩,我一鑽進地下,便全力旋動,左右彎曲打洞,他們在上頭又吼又跳,卻找不到我,人往前鑽,泥土自會往後合攏,估量對了方位,自可隨時破土而出,一旦讓我鑽入地里,要想拎我出來,可就難!」

(武俠屋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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