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慘的刀口 第九章 深仇大師修羅掌
世間原是按照律法的,什麼人犯了罪,查明真憑憑實據,經過探究會審,便可以依照罪行輕重,施以刑法。
但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
江湖上的規則不外還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以牙還牙,以血洗血,百不離其宗,江湖上仍然講究恩怨分明,只不守更粗率一些,但也更直接一些。
武林中刀頭敵血的英雄好漢、土匪強盜還有一種自形的律法︰以決斗定生死。萬一技不如人,輸了,因而送掉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樣子的決斗,介平于世問王法之外,只要武林雙方願意。誰也阻止不了。
僧人說出這種話,已經不是還恩報師仇,而是明挑生死戰。
這個僧人形如槁木,頭掛一百零八顆玉一般的念珠,灰色淨衣,頭上長有一蓬鋼載似的短發,口中念念有詞,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僧人就是東天青帝第三名弟子,雷大先生的師弟,脾氣如霹靂燥雷,掌力摧金碎鐵,在武林中和青帝門俱極有地位又疾惡如仇殺人如草芥的深仇大師!
深仇大師用火焰一般的眼神盯住沈虎禪,踏前上步,道︰「你知道老僧是誰?」
沈虎禪雙眉一揚,如兩柄漆黑的彎刀,向上挺了一挺,沒有回答深仇大師的話。
深仇大師又踏前一步,「我叫深仇,深仇大恨的深仇。」
沈虎禪道︰「我跟大師無仇無怨。」
深仇道︰「你只有兩種選擇,說真話,我叫你死得干脆一些,不承認的,我保證要你遍嘗一百零四根骨節被捏碎的滋味。」
沈虎禪淡淡地道︰「其實我根本沒有選擇。」
「哦?」
「我只有一條路,承認是殺青帝的凶手然後乖乖的受死。」
深仇大師冷笑︰「算你聰明。」
沈虎禪嘆道︰「可惜你卻很笨。」
深仇怒道︰「你——」
沈虎禪截道︰「說不定你才是謀殺青帝的人,故意誣陷我,逼我于死地,好讓有人替你頂罪!」
深仇大師氣得全身骨節格格作響,目中爆出精光,「你、你、我、我為什麼要殺我的師父,你才——」
沈虎禪悠悠然道︰「理由麼?你殺青帝,便可奪得‘青帝門」大權!」
深仇氣得咬牙切齒,呼喝道︰「胡說!胡說!師父他老人家仙逝,青帝門的大權,是落在師兄和三位供奉手里,怎會輪到……」說到這里,陡然住口。
他住口的原因,可以說是至為明顯的,那就是因為他講到一半,猛然想起,師父死後,的確是對大師兄雷肅桐與三大供奉甚為有利,對自己確是一無利處。
深仇大師疾惡如仇,好殺成性,以除魔降妖為名,著實開了不少殺戒,後來雖被迫入空門,但一樣無法戒殺,後為青帝收錄門下,傳予掌法,才功力大進,無懼于仇家追殺。他對「青帝門」的一切,可說是志不在此,也意不在此。
而今給沈虎禪這麼一提省,倒令深仇大師心底里微震了一震。
但他只是在心里震蕩了一下,立即向沈虎禪吼道︰「你這惡賊,殺我恩師不算,還要來抵毀青帝門!」
沈虎禪苦笑道︰「詆毀?你也知道被誣陷的滋味!」
深仇大師咆哮道︰「拔你的刀!」
沈虎禪雙眉一剔,臉上殺氣陡現,但一抹而這,隨即平和地道︰「大師,虧你是出家人,妄造殺孽不怕入地獄墮入輪回麼?」
深仇雙掌微一合十,道︰「我這是斬妖降魔,為人世除惡務盡,正是執行佛法!」
沈虎禪冷笑道︰「天下人殺人,總會捏造一些名目,秉大義之名而殺人。你這佛,已經不是佛了,不要被魔降了才好!」
深仇咆嘯︰「拔你的刀!」
沈虎禪冷冷地道,「我的刀鋒一現,生死都無法掌握。」
深仇冷笑道︰「你沒有信心?」
沈虎禪道,「我是不想殺你。」
深仇怒喝︰「可是我要殺你!」
沈虎禪道︰「我不能因為你要殺我,我就先殺了你。」
他頓了頓又說,「你行事心狠手辣,但仍是正道中人,我不能殺你,你不要逼我。」
深仇怒笑道︰「說得倒好听!今天下管你拔不拔刀、殺不殺我,死的是你!」
他驀然跨出一步。
沈虎禪離他本來足有十七尺以外的距離,但深仇一個跨步,已跟沈虎禪衣炔相連一般貼身對立。
肩膀一沉,已然出手。
沈虎禪卻沒有動,刀仍在他背後。
深仇雙掌一拍,三枚「五火神雷」,沒入他的掌心里,猶如蚯蚓落入大魚的口中,又像星微的火花浸入池塘里,完全沒了影蹤,連輕微的爆炸也沒有。
深仇擰身,雙目發出寒光,向偷施「五火神雷」暗算的魯山陰一下一句地道︰「我要出手殺一個人的時候,你們誰也不許插手。」
轉身身沈虎禪道︰「你再不拔刀,可沒有機會再踫你的刀了。」
沈虎禪仍是道︰「我不想殺你。」
深仇大師暴喝一聲︰「好!」左手倏地劈出。
深仇大師離沈虎禪本來就近,這一掌陡然推出,必然命中,但就在手掌要觸及沈虎禪身子的剎那之間,幾乎是千鈞一發之差,沈虎禪已先他掌力推動而翻躍而出!
深仇大師的掌擊了個空。
但飛躍在半空的沈虎禪立時感覺到如洪濤裂浪的學風已追襲過來。
沈虎禪猛吸一口氣,拔身上升七尺,但掌風緊接激升七尺,沈虎禪遽然以「千斤墜」之力下沉,但掌風陡地隨而下擊,沈虎禪足未點地,人已往斜側竄了出去,但掌風跟著斜劈過米,沈虎禪就地一滾,轟隆一聲,塵土四揚,沈虎禪又掠身而起,地上被擊陷一個大窟窿。
深仇大師的掌力果然非凡!
沈虎禪人在半空,深仇大師長嘯一聲,又發出了第二掌!
方恨少、唐寶牛禁不住一齊大叫出聲︰「老大,出刀!」
沈虎禪自己也極不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出刀一途。
不出就破不了深仇大師。
——阿難刀的禪魔刀,一旦離鞘,就非他所能控制。
不在這一遲疑間,沈虎禪如斷線風箏,彈飛丈外,深仇大師幾乎已可以感覺到他的「修羅掌」力,如同平時擊殺大敵的時候,生起那一種得心應手而微妙的快感,自掌中傳來經過全身。
深化大師真的像一塊燃燒著的干柴,因憤怒之火而致全身劈啪作響,向前跨上一步,右掌疾地拍了出去!
他這往前跨上一步,竟然越過了幾張攤子到了沈虎彈身前,沈虎禪才站起來,掌已擊到胸前!
在這間不容發的電光火石的剎那,沈虎禪的胸膛前,突然多了一件東四!
刀!
帶鞘的刀!
深化大師的右手,擊在本鞘!
「卜」地一聲,像一個球被木棍擊飛一般,沈虎禪倒飛出去!
可是深億大師半空中已追上了他,衣袂掠起鐵扇風一般的尖嘯!
這次他是雙掌齊出,也是他全力以赴的兩半掌!
他練的是「修羅掌」,東天青帝「掌、刀、棍」三絕中教給深仇大師的是掌功,而這兩掌是深化大師畢生功力所聚。
這時,方恨少、唐寶牛,甚至連溫柔也禁不住大叫「出刀呀!」
誰都可以看出來,沈虎禪再不出刀,絕對接不下深仇大師這兩掌!
沈虎禪大喝一聲,半空一刀劈了下去!
刀是刀鞘,也仍在鞘中!
這一刀氣勢渾宏,但並非無堅不摧,深仇大師驟撤回一掌,格往刀勢,另一掌已結結實實擊在沈虎撢胸腔上!
「蓬」的一聲,如中敗革,沈虎禪隨著方很少、唐寶中、溫柔的驚呼聲中,跌落在三丈開外.
方恨少身形疾掠、唐寶牛飛奔過去,攔在深仇大師與沈虎禪之間。
他們是怕深仇大師再下毒手.
深仇大師只一合十︰「阿彌陀佛。」再也沒有追擊。
他已不用迫擊.
無論是誰,挨了他一記「修羅掌」,五髒六腑都要震碎移位,鐵打銅鑄的人也活不了。
沈虎禪雖是死定了,但深仇大師卻沒有平時殺人的那一種快感。
因為他知道沈虎禪由始至終,都沒有出刀,而他那用刀鞘擊下的刀,已足夠讓他的左手五只手指,完全震析,痛入心脾。
深仇大師性格剛強好勝,雖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大為震動,對方以刀鞘便已震破他的「修羅掌力」,如果是刀鋒,那還得了?
就在地想到這里的時候,卻看見沈虎禪又站了起來.不過沈虎掉這次巍然而立,但臉色白似紙,嘴角有血,胸膛起伏不止.簡易行一見,叱道;「除惡務盡,殺了!」
唐寶牛發出一聲狂吼,天神般攔在沈虎禪身前,咆哮道。「誰殺老大,先殺我!」
簡易行冷笑道︰「你的武功低微,要殺你有何難哉?」
簡易行目光一閃道;「好,就一並殺了!」
溫柔忽然搶身過去跟唐寶中、方恨少等站在一起。道︰「殺不得。」
簡易行見是溫柔,雙眉一剔,道︰「怎麼了?溫女俠,今尊德高望重,令師名動武林,何等高潔,你可不能听信邪言妄語啊。」
「小寒山燕」溫柔的父親與師父,都是武林中極有身份地位而武功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之罕見高人,簡易行雖未把溫柔看在眼里,但對她卻不敢得罪。
溫柔道;「他剛剛明明可以出刀,他都不想為救已而傷人,怎會殺害青帝!」
簡易行冷笑道︰「那是他故意惺惺作態!」
溫柔抿了抿美麗而有孤度的紅唇;「拿自己性命來作態?」
簡易行這下可看清楚了溫柔,只見清秀艷美一齊雕琢在她和身上五官,巧盼倩中美得令人目眩神馳,一時色接魂銷,月兌口吟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原來溫姑娘真是、真是絕色麗人!
方恨少卻不服氣,「你怎可以禍國殃民的楊氏姐妹比擬溫女俠!?溫女俠是︰面目姣好,眉色望加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
簡易行冷冷了調侃道;「你可荒謬了,這是史家對卓文君的形容,你怎可以把溫姑娘比作為一曲《鳳來凰》而私奔、後來當護賣酒的卓文君呢!」
方恨少更不服輸,罵道;「你才——」
溫柔氣得白玉般的臉頰泛起了緋紅,唐寶牛卻打岔道︰「你們在說些什麼,我听不懂!」唐寶牛氣呼瞎的道︰「溫姑娘不錯是美如天仙、美死了……美就像一朵花,一碟不夠吃的小菜、河里的一條小魚兒……你們那一大堆形容,我可不懂。」
薛東鄰突然道︰「現在我們是來替青帝報仇,還是來品評溫姑娘的美色?」
唐寶牛居然答︰「命是要排的,美麗的女子更是拼了命也要看!」
沈虎禪道;「溫女俠。」
溫柔返身過去,只見優虎禪兩道後毛和兩撒胡子,黑而亮,有力而挺秀.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有兩道挺拔的秀眉.想到這里,不禁臉紅了一紅.「我這邊,不關你的事.」沈虎禪這樣地道。
這句冷酷的話可激怒了溫柔,她粉臉都彤紅了起來;「什麼不關我的事?!要是你不是殺青帝的凶手,我們殺錯了人,怎麼不關我的事!」
深仇大師忽道︰「溫女俠是因為他不出刀而認定他不是凶手,其實,沈虎禪不出刀的原因有兩個;」
他冷冷地道︰「第一,他怕再一出刀,更現了原形。證實了刀口。」
「第二,」他接著又道︰「他出刀只有死得更快,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我的敵手.」深價大師神色如同傲岸的槁木,這樣地說。
沈虎禪苦笑,胸口一陣激蕩,嘴角又溢出了鮮血。
「看來。」薛東鄰道︰「且不管他是為了什麼理由不出手都一樣,反正他現在已無法再還手了。」
簡易行冷峻地道︰「他現在所欠的就是還沒有斷氣。」
公羽敬忽然遭;「他不能斷氣。」
簡易行對公羽敬三番四次的阻撓已感不耐;「公羽兄,你一再偏幫凶徒,豈不有失大俠身份!」
深仇大師雙掌又緩緩舉了起來,道;「讓我再補他一掌,便誰也阻攔不了你。」
公羽敬道︰「你不能殺他.」
深仇大師怒︰「誰說不能?!」
公羽故道;「誰殺他,誰就月兌不了殺青帝之嫌。」
公羽敬如丹砂的紅臉神光炯炯,語音沉重地說了下去︰「如果我沒有猜錯,沈虎禪不出刀,是因為怕人從他的刀法從出他的師承來。」
眾人都是一怔。深仇大師月兌口問︰「他是什麼師承?」
「沈虎禪在八年前才出現武林,而且一出道便是高手,八年前,青帝還未收雷大先生和大師之前,不是還收了一位徒弟嗎?」公羽敬緩緩地道︰「青帝只教了他三天刀法,不知為了什麼原故,使將之逐出門牆。」
他火眼金楮一般的目光望定沈虎禪︰「沈虎禪用的也是刀,與傳說中當年青帝的刀法十分相近。」
深仇大師震愕莫名︰「你懷疑他就是……?」
公羽敬冷冷地接道︰「你們的大師兄。」隨即又道︰「如果他真的曾是青帝門下,那麼他為何要殺恩師?當年為何被逐出門培?殺死青帝,對他又有何好處?」
他吸了一口氣,胸膛像岩壁一般硬挺,用寒電也似的眼神迅速巡睨了一下,道;「在他永說明真像以前,誰迫不及待的要殺他,只怕滅口成分遠大于報仇。」
他冷笑又道︰「凡是關鍵人物,要說出凶手之前,總難免要身遭不測。」他笑著問薛樂鄰,「薛兄想法然否?」
薛東鄰曾是捕頭,六扇門的老將,衙里的高手,吃公門飯的名人.一個知道得太多秘密的要犯,常在他未說幕後人物前慘遭毒手,幾乎已經是屢見不鮮的事.他吃多年的公家飯,自然已司空見慣。但他不直接回答公羽敬的話。
他只縣轉首過去,問門大綸︰「門輔頭以為然否?」
一個人苦頭吃多了,自然就懂得怎麼保衛自己。恭東鄰雖然撤悟得遲一些,但畢竟是體悟到了。
他已看出這場面不好主持,所以他把這燙手芋毫不考慮的就傳給了負傷的現役捕頭門大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