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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花放鷹傳 第二十三章 木像示意

秋飛花道︰「這座聖女像,已經雕塑得很完美了?」

黃元奇道︰「那是很用心的一次塑造,雕刻得完美異常。」

秋飛花道︰「可是你那位二嫂要你替她塑造的麼?」

黃元奇怔了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秋飛花道︰「當然知道。」

黃元奇道︰「不錯,那是二嫂指定我雕塑的神像,連形體和姿態,都是二嫂替我描述的……唉!其實,那座聖女像,根本就不是從考據上得來,那完全出于二嫂的構想,但從藝術上而言,她構想得十分完美。」

秋飛花道︰「藉聖女之像,暗傳情意,黃前輩,難道就沒有感覺麼?」

黃元奇道︰「當時沒有,現在才想起來,可能她是別有用心,因為,那是一座幾乎全果的聖女像。」

秋飛花道︰「你想塑這座聖女像之前,那位二夫人,已經和你談過很多次了?」

黃元奇點點頭,道︰「不錯,我們談過了很多次,為這件事,她到我雕塑室中很多次。」

秋飛花道︰「這件事,你那位二哥知道麼?」

黃元奇道︰「知道。」

秋飛花道︰「那一座聖女像雕塑好了沒有?」

黃元奇道︰「完成了十之七八,我才發覺了一個隱密,當時不想把它毀去,但又怕太傷害到二嫂的心,所以,就把那一座未完成的塑像停止了。」

王道同呆了一呆,道︰「為什麼不把它完成,卻又要把它停止?」

黃元奇道︰「大哥,那座聖女像,不是聖女,而是二嫂……」

紀平接道︰「什麼?是二嫂?」

黃元奇道︰「是!有一天,天氣很熱,我坐在庭前的一株榕樹下面乘涼,二嫂穿著一身薄薄綾衣,行了過來,唉!在二哥家中住得久了,甚不拘禮,也忽略了這些小節,幾乎沒有注意到她穿著一件薄紗,直到擺出了那聖女像一樣的姿勢。小弟才恍然大悟,原來,二嫂對小弟描述那座聖女像,竟然是她本人,不但面貌一樣,連身材也是一樣!」

紀平道︰「原來如此。」

黃元奇道︰「小弟發覺之後,一時大為失常,大叫一聲,奔回到雕塑室中,正想毀去那座像,二嫂已及而至,喝令小弟住手,當,小弟發覺二嫂的臉色不對,只好把那座塑像,交了二嫂,不過,我告訴她,我的手藝,只能雕塑到這樣一個境界為止,從那次之後,小弟就盡量逃避,不再和二嫂見面,有一次,她敲打我雕塑的室門,足足過了頓飯工夫之久,小弟由窗縫中愉看,仍是二嫂,我一直未作理會,直到她含忿離去。」

秋飛花道︰「以後呢?」

黃元奇道︰「以後,我一直避著她。」

秋飛花目光轉注到王道同的上,道︰「王前輩,事情定不是很清楚了?」

王道同道︰「就算這些都是真實,但這也不能夠證實了就是我那位二弟動的手腳。」

秋飛花道︰「至少,她比黃前輩的嫌疑大些。」

王道同道︰「老四,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大哥。」

黃元奇道︰「兩位兄長和五弟一直沒有給我解說的機會。」

紀平回顧了王道同一眼,道︰「大哥,老四說的也是,咱們一直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黃元奇苦笑一下,道︰「三哥,別怨大哥,這些年來,小弟就從沒有想通這件事,就算三位給我解釋的機會,小弟也不知從何處開口,你一直還會認為是我殺了二哥……」

目光一掠秋飛花。接道︰「一直到這位小兄弟,再三提示之後,小弟才想到了這些往事。」

王道同道︰「這麼說來,凶手是你們那位二嫂了?」

紀平道︰「不會錯了,大哥。」

黃元奇道︰「不!三哥,咱們沒有正確證據之前,不能輕易誣賴二嫂。」

王道同道︰「老四,這些事!你可敢和你二嫂對質麼?」

黃元奇點點頭道︰「自然可以。」

王道同道︰「好!咱們現在走吧!」

黃元奇道︰「大哥、三哥,再給小弟三天的時間好麼?」

王道同道︰「你如不是凶手,咱們談過之後,你就可以回來了,如若你是真凶,自然由你抵命。」

黃元奇沉吟了一陣,道︰「大哥,不是小弟推拖,這樣走!我們不可能平平安安的離去,他們不會放過小弟,更不會放過兩位兄長和五弟。」

紀平回顧了五個黑衣人一眼,道︰「就憑他們這五個人麼?」

黃元奇道︰「他們的人手眾多,對小弟監視重重,咱們走不出十里路。」

王道同道︰「三天後,他們仍不肯放走你呢?」

黃元奇道︰「我替他們趕制一件東西,再有三日內就可以完成了,那時,小弟要求他們放我離去。」

王道同道︰「他一定會同意麼?」

黃元奇道︰「不同意也不行,我會想辦法要他同意,他如不同意,那就只好威脅他了。」

王道同道︰「你如何威脅他?」

黃元奇道︰「我逃離二哥家門之後,一直就受著他們的保護……」

王道同接道︰「他們為什麼對你保護得如此周到?」

黃元奇道︰「因為,他們要我替他們完成兩件事物!」

秋飛花道︰「什麼事物?」

黃元奇回顧了秋飛花一眼,道︰「這些事物,本來不可告人,不過,你免去了我們兄弟一場搏殺,這份恩情,在下倒是不能欺騙你了。」

秋飛花笑一笑,未置可否。

黃元奇道︰「一個是翠玉雕品?另一件是修補絹畫?」

秋飛花心中一動,道︰「翠玉雕品?修補絹畫?」

這似是搔到了黃元奇的痛處,只見精神一振,道︰「嚴格點說,那一個翠玉的雕品,也不是一般的雕刻名家所能下刀,至于修補的那幅絹畫,那就更難著手了。」

秋飛花道︰「為什麼?」

黃元奇道︰「先說那一件翠玉雕品,那不是一件普通的飾物,而是一件需要經過估算的東西,所以,下刀之前,必先有一番計較。」

秋飛花道︰「哦!听起來,深博精奧,叫人莫測高深。」

黃元奇道︰「再說,修補那一幅絹畫吧,更非一般的畫師,能夠著手!」

秋飛花道︰「為什麼?」

黃元奇道︰「那不但要有精密的推敲、思考,而且,還要有淵博的學識,這幾樣,缺一不可。」

秋飛花道︰「那是一幅什麼樣的畫。」

黃元奇道︰「十八人像圖,其實,除了那些人像之外,有山有水,當年那畫這幅畫的人,確也用了不少的工夫。」

秋飛花道︰「黃兄,那些人物像,都是畫的什麼人物?」

黃元奇道︰「很多種不同身分的人,有僧有道,有肥有瘦,還有兩個女人。」

秋飛花道︰「女人,什麼樣的女人?」

黃元奇道︰「一個六十以上的老娘,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

秋飛花沉吟了一陣,道︰「那一件翠玉雕品,又是什麼呢?」

黃元奇道︰「是一座寶塔,一座十三層的寶塔。」

秋飛花心中暗道︰「這人一肚子學問,一手好技術,但卻毫無心機。」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只是一座翠玉塔,那就沒有什麼可奇之處了?」

黃元奇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那翠玉寶塔,每一層中,都有人物、山水。整個的玉塔,高不過半尺,雕刻並非大難,但那每一層中的人物山水,雕起來。就有些困難了……」臉上泛現出一片神往歡愉的神色,接道︰「但那也並非太難,困難的是那每一個人物,都有一定的距離,每一層中,要雕出那麼多的東西,如是計算不好,不是那距離算錯,就是少雕刻一件事物。」

秋飛花只听得心中大感奇怪,緩緩說道︰「每一層雕刻的人物圖畫,都是一樣麼?」

黃元奇搖搖頭,道︰「不一樣。」

秋飛花道︰「有什麼不同之處?」

黃元奇道︰「由一層到十二層,都是山水人物,但十三層上,卻是雕刻出十三只飛鷹。」

秋飛花道︰「飛鷹圖?」

黃元奇道︰「是!飛鷹圖,十三只鷹,十三個不同的姿勢,都是展翼飛翔。」

秋飛花道︰「那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了。」

黃元奇道︰「不容易,不過,難不住我,我已經把它完成了。」

秋飛花心中微微震動,飛鷹圖已落南宮玉真之手……而且,已被她解開隱,取出了圖中藏有的武功,此刻,正枯坐禪關,苦練那飛鷹圖的武功,目下寒玉佩用處。還未完全明顯,這位書術君子,卻又雕刻了一座玉塔飛鷹圖,補一張十八人像圖,這又代表了什麼?

一個統率著無數高手的龐大武林組合,又怎會把時間,耗費在這樣一座玉塔和圖畫之上。而且,下了這大的工夫,耗去光陰十幾年呢?

愈想愈覺著個中情勢詭密,必有內情,但以秋飛花的智慧,究竟無法想出一點眉目出來。

心中念轉,口中緩緩說道︰「黃前輩,那座玉塔,可已經交給那組合了?」

黃元奇道︰「沒有,我收存的很機密,任何人,也無法找到。」

秋飛花道︰「那一幅十八人物圖畫是否已經補畫完成了呢?」

黃元奇道︰「還沒有,不過,我想再有一兩天的時間,就可以完成了。」

秋飛花道︰「那是說,那一幅人物圖,就在附近了。」

黃元奇點點頭,道︰「是!」

秋飛花好奇之心大動,道︰「那是一幅古畫?」

黃元奇道︰「我已經修補了十之八九,再有一天的工夫,大概就差不多了。」

秋飛花道︰「黃前輩,在下希望看看那人物圖,不知閣下的意思如何?」

黃元奇道︰「這個,恐怕是有些不妥當了。」

秋飛花道︰「為什麼?」

黃元奇道︰「因為,這幅圖,是別人交給我的,而且,人家再三的告訴我,不許任何人看到,所以,這一點,在下不能作主。」

秋飛花道︰「哦!不過,這不是一件重大的事,只要你閣下答應了,咱們就可以看到那幅圖。」

黃元奇道︰「我想這件事,在下不便作主,這一點,希望你小兄弟多多原諒了。」

秋飛花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算了。」

黃元奇道︰「小兄弟,可否告訴我們個姓名。」

秋飛花道︰「在下姓秋,深秋的秋,小名飛花。」

黃元奇道︰「原來是秋少兄,今日多蒙秋少俠仗義相助,免去我們一場手足相殘的搏殺,在下是感激不盡了。」

秋飛花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覺著閣下這樣的君子人物,不會謀殺義兄。」

黃元奇道︰「事實上,是我殺了義兄,不論我是中了毒,還是我受了暗算,但我親手把雕刀利入了二哥的前胸,這一點,是不會錯了。」

秋飛花道︰「不錯,是你把一把雕刀,刺入二義的前胸,不過,那是在一種不自主的狀況下……」

黃元奇嘆息一聲,接道︰「我知道……但我拿起了刀,自然就是凶手,這一份痛苦,不是我所能忍受,所以,我願意擔負起這份責任,也願意承受這一份懲罰。」

秋飛花道︰「應該受懲罰的不是你,就算你死了也不能使你那位二哥暝目。」

黃元奇口齒動,欲言又止。

秋飛花笑一笑,道︰「這件事,目下似乎是由不得你一個人作主了。」

王道同道︰「這位秋兄說的有理,目下似乎是已經由不得你作主了,我們應該去找你那位二嫂對質,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明白。」

秋飛花道︰「王大俠,諸位是否已經答應了?」

王道同道︰「答應什麼?」

秋飛花道︰「三天後,諸位來此地。」

王道同道︰「這個嗎,若四,我再問你一句,三天時間夠麼?」

黃元奇道︰「夠了,很充足的時間。」

王道同道︰「好!大哥再相信你一次,咱們也不用在後面菊花井旁見面了,三日後是中午時分,我們再來此地見你。」

黃元奇沉吟了一陣,接道︰「好!三日後中午之前,小弟一定安排好身後之事,在此恭候諸兄長的大駕。」

王道同道︰「就此一言為定。」

回顧了紀平和李文一眼,道︰「老三、老五,咱們走吧!」

轉身向外行去。

黃元奇一抱拳,道︰「大哥、三哥好走!小弟不送了。」

王道同苦笑一下,道︰「老四,你要守信用啊!」

黃元奇垂首說道︰「小弟,活著人必在此,死了體在此,大哥、三哥、五弟可以放心去了。」王道同嘆息一聲,未再說話,轉身而去。

望著王道同等遠去的背,黃元奇長長嘆息一聲,黯然淚下。

秋飛花笑一笑,道︰「老前輩,不用悲苦了,重要的是善後準備。」

黃元奇道︰「善後準備?」

秋飛花道︰「是啊!三日時間,彈指即過,老前輩準備的事情太多了,妻兒話別,還要補上那些未完的圖畫。」

黃元奇道︰「說的也是啊!我得先去瞧瞧那幅畫。」

舉步向外行去。

五個黑衣人,互相望了一眼,緊隨在黃元奇身後而去。

茶棚中只餘下了黃夫人,和那灰衣少年及藍衣少女。

帶著羞意的微微一笑,藍衣少女緩步行到了秋飛花的身前,道︰「秋大哥,原來你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小妹還自作聰明的要存心保護你,真是不自量力。」

秋飛花道︰「不論如何,姑娘那一份盛情,在下是感激不盡。」

藍衣少女黯然一笑,道︰「秋大哥,對爹爹的事……我們是一無所知,爹和娘,都沒有仔細的告訴我們。」

秋飛花道︰「現在。姑娘是否知道了?」

藍衣少女道︰「現在,總算是知道了一個大概。」

秋飛花道︰「姑娘作何打算。」

藍衣少女道︰「听到我娘的一番話,我才知道大概的情形,希望你能救救我爹。」

秋飛花道︰「別人要傷害他,我可以挺身而出,但如他自己要死,我有什麼能力救他?」

藍衣少女道︰「秋大哥,你幫忙到底,俗語說的好,救人救活,你既然救了我們,總不能中途放手不管啊!」

秋飛花道︰「哀莫大于心死,令尊的心早已死了,但他酷喜書畫、雕塑,見到了那美玉、名畫,忍不住心中的驚喜,這些年,他能苟安偷生的活下去,就是為了補完那一幅名畫的心願。」

藍衣少女道︰「這麼說來,你沒有辦法救我爹了?」

秋飛花道︰「姑娘,在下實在沒有辦法效力。」

藍衣少女黯然一嘆,道︰「秋大哥,你忍心讓我們好好的一家人,就此拆散麼?」

秋飛花道︰「在下很願意幫忙,不過,我只能幫你們拒擋外敵,卻無法解去令尊心中之憾。」

黃夫人突然嘆一口氣,道︰「這位秋相公,你不用費心,如若拙夫不查明這件事,絕不能安心活下去,你就是能救了他的命,卻無法挽回他的心,他活著也很痛苦。」

秋飛花道︰「如是他證明了自己不是真正的凶手呢?」

黃夫人道︰「這個,我地無法預測,拙夫胸羅太博,有如汪洋大海,所以,他的想法和做法,大異常人,我雖是他的妻子,但我對他,卻談不上什麼了解……」

目光掃掠了那灰衣少年和藍衣少女一眼,緩緩接道︰「他們兄妹兩人,雖然算不上人間美材,但他們也不能算笨,不論讀書、習劍,大概都還可以應付,但元奇既不準他們讀書,也不要他們練劍,只是傳授他們一些坐息、吐納之術,幾招防身的把式,他說,田園樂、菜根香,平安是福,只有這樣,但先決條件是要女子無才,男子無藝,只有無才無藝的人,才能夠安貧樂道。」

秋飛花道︰「黃前輩胸羅太博,見解超人,有很多見解,恐非咱們所能了解,不過,像黃前輩這樣一身絕藝,如若失傳了,豈不是可惜得很。」

只听一聲長嘆,傳了過來,道︰「不可惜,就算我有傳藝授業之心,他們也未必能夠承受得了。」

秋飛花轉眼看去,不知何時黃元奇已悄然行入了茶棚之中。

淡淡一笑,秋飛花緩緩說道︰「老前輩,令郎、令嬡都是極具才智的人︰如此老前輩能夠細心傳授,他們二位不難得承衣缽。」

黃元奇搖搖頭,道︰「不容易呀!秋少兄,這不但要具有無上智慧,而且,還要有著無比的耐心和毅力,小兒小女,都不是這樣的人才,如是我要勉強傳授他們,只怕是畫虎不成反成犬了。」

秋飛花心中一動,笑道︰「老前輩,在下有這份能耐麼?」

黃元奇端詳了秋飛花一陣,搖搖頭道︰「你有一副很好的練武骨骼,也具有無上的才藝,只是,你還無法學老朽這點才藝。」

秋飛花道︰「老前輩,說的不錯,晚輩也自知沒有這份才能。」

黃元奇笑一笑,道︰「秋少兄是明理的人,想必不會生老朽的氣的。」

秋飛花道︰「晚輩不敢。」

黃元奇肅然說道︰「讀書如痴,受藝成僻,外拙內慧,才華不著形色的人,才適合學老朽這點才藝。」

秋飛花道︰「哦!」

黃元奇接道︰「除非天縱奇質。人與人之間智、愚,相差都極有限。像老朽這點手藝,必需要全神貫注,稍有分神,就可能差之毫厘,謬誤千里,自然,你還得有一點與生俱來的才慧氣質。」

秋飛花道︰「想不到啊!書畫雕塑,竟也有如此深的學問。」

黃元奇道︰「何止是學問,而且還要功力,但更重要的樂此不疲的毅力。」

秋飛花突然想起了東方雁再三稱贊他的妹妹,忍不住說︰「老前輩,世間有沒有天縱奇質?」

黃元奇笑一笑,道︰「也許有吧!不過在下還沒有見過。」

秋飛花道︰「老前輩,對相學命理方面,是否也有成就?」

黃元奇道︰「我對相稍有涉,談不上什麼成就。」

秋飛花道︰「老前輩可否一相晚輩呢?」

黃元奇道︰「老朽讀了一肚命理,但卻從未和人談過命相,但不知是否能看得準。」

秋飛花道︰「那就用晚輩開試一下。」

黃元奇雙目神奇,在秋飛花臉上端詳了一陣,突然長嘆一聲,道︰「相君一生,如劍出匣,光芒四射,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仍然只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秋飛花哈哈一笑,道︰「老前輩,大丈夫是禍不是福,老前輩有什麼預見,但請說出來就是。」

黃元奇道︰「唉!這個……老朽多多想想如何?」

秋飛花道︰「這麼說來,晚輩這份相貌,似是十分復雜了。」

黃元奇道︰「不錯,閣下之相,正中有奇,奇中有泛桃花,老實說……老朽現在,幾乎無法肯定你是好人,或是壞人?」

秋飛花心中也不禁微微震動,但他表面上,卻保持完全的沉靜,淡淡一笑,道︰

「晚輩的相,真是這樣復雜麼?」

黃元奇道︰「這就要靠經驗了,所謂閱人多矣!在下只能從相書論斷,可算得全無經驗,定然也未必準確靈驗了。」

秋飛花道︰「就大體上說,晚輩是壞人?還是好人?」

黃元奇道︰「你骨骼清奇,一臉正氣,只是才華外溢,有些精靈,應該不是壞人。」

秋飛花道︰「這個,在下也可以放心了。」

黃元奇道︰「不過,你桃花帶煞,近不得女人,這一點,老朽就想不通了。」

秋飛花道︰「多承指教,晚輩以後小心一些就是了。」

只听那藍衣少女黃玉卿說道︰「人家秋相公救了咱們,連一聲酬謝也沒有,爹反而說起人家的不是了。」

黃元奇道︰「我沒有很肯定的說他是壞人啊!」

秋飛花笑一笑,道︰「黃姑娘,令尊指點在下的迷津,在下是感激不盡,姑娘不用多心。」

黃元奇哈哈一笑,道︰「秋少兄,老夫雖明相理,但卻從不曾替人看過,這一點。

對閣下這等奇相,最好別听老朽胡說八道。」

秋飛花肅然說道︰「老前輩語含禪機,給飛花不少的明教。」

黃元奇目光轉注到黃夫人的身上,臉上是一片凝重之色,道︰「夫人,三天時間,彈指即過,我可能忙得連和你話別的時間也難抽出來。」

黃夫人淒涼一笑,道︰「對這件事,我已經準備了十幾年,你放心去忙你的吧!等你一走。我就會照你的意思去辦,帶著兒女們安居田園,我會把他們教養成一個很好的農夫、很好的村婦。」

黃元奇道︰「咱們開了這些年的茶棚,我想他們都已經適應了這些生活,農村樂、山花芳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會過得平平安安的。」

黃夫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黃元奇突然嘆息道︰「夫人,後半世孤枕寒念,也夠你苦的了。」

黃夫人道︰「我很知足,近二十年的快樂生活,上天對我的賜給夠厚了。」

黃元奇臉上泛起一抹淒苦的笑容道︰「那就重托夫人了。我會盡力而為,使咱們夫妻,再多一次話別的機會。」

目光轉注到秋飛花的身上,接道︰「秋少兄,你坐坐,老朽先告退了。」

秋飛花道︰「老前輩盡管請便。」

黃元奇未再多言,轉身跨步而去。

秋飛花望望黃夫人,拱手一笑,道︰「在下,告別了。」

黃夫人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黃玉卿緩緩說道︰「秋相公,你不能走!」

秋飛花哦了一聲,道︰「為什麼?」

黃玉卿道︰「你听到過麼?」殺人殺死,救人要救活「這句話?」

秋飛花道︰「這個,在下還不大明白姑娘的意思。」

黃玉卿道︰「我爹含冤了二十年,今日一見你,就被你找出了原因,這一點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你!」

秋飛花道︰「江湖伸手管事,算不了什麼,姑娘請不要放在心上。」

黃玉卿道︰「我爹不但不是殺人凶手,而且,也是被害人,只不過,二伯父死了,他還活著,為什麼要我爹償命。」

秋飛花道︰「這個,如能查明了,令尊確非凶手,自然不該由他償命。」

黃玉卿道︰「可是你一走,我爹就非死不可了。」

秋飛花道︰「姑娘的意思呢?」

黃玉卿道︰「我希望你能留下來,等候三天,反正只耽誤你三天時間,等我爹這件事有個結果。你再離開。」

黃夫人道︰「玉卿,人家秋相公偶然路過此地,能伸援手,撥去了你爹蒙冤的雲霧,替你爹開拓了一條生路,人家已經盡了不少的心力,咱們豈能再麻煩人家。」

秋飛花道︰「在下江湖游蕩,實也沒有什麼要事,如是諸位覺著在下留在這里對事情還有點幫助,在下可以留此三天。」

其實,他內心之中,很希望留下來看個明白。

就算對方不留他,他也要想法子留下來。

但他們一留,秋飛花反而端了起來,笑一笑,接道︰「在下暫時告退……」

黃玉卿急道︰「你幾時回來啊!」

秋飛花道︰「明天午時之前,在下定然趕到。」

黃玉卿道︰「這怎麼行?你……」

黃夫人揮揮手,道︰「玉卿,秋相公是信人,答應了絕不會失約。」

秋飛花一拱手,道︰「夫人明鑒。」

飄身退出茶棚。

果然。東方雁早已在茶棚外面等候。

秋飛花還未及開口,東方雁已搶先低聲說道︰「這附近至少有三位武林高手,暗中監視著茶棚的舉動。」

秋飛花嗯了一聲,道︰「他們發覺了咱們麼?」

東方雁道︰「我想他們早已發覺,兄弟,就是秋兄在茶棚內的舉動,他們也看的十分清楚,但他們一直沒有什麼舉動。」

秋飛花點點頭,道︰「東方兄發覺了他們的藏身的地方。」

東方雁點點頭道︰「兄弟發覺了兩處地方隱伏有人。」

秋飛花點點頭道︰「咱們到後面瞧瞧去吧!」

東方雁道︰「瞧什麼人?」

秋飛花道︰「目下的情勢,十分詭異,似乎有很多種的勢力,在這片荒野的土崗上沖突,但目下似乎還未到時機。」

東方雁道︰「唉!看來,以南陽府為中心的方圓數百里的地面上,到處都存在著沖突,到處充滿著殺機。」

秋飛花一面舉步而行,一面緩緩說道︰「東方兄,茶棚中的經過,你听得很清楚了。」

東方雁點點頭,道︰「听到大部分。」

秋飛花低聲道︰「飛鷹圖已分別落入了那位紫旗壇主連吟雪和金牛宮的手中,本來,咱們還未覺得什麼?但事後想來,南宮姑娘處置這件事,確實很費心機,把飛鷹圖分交在兩個完全不同組合手中,使他們一時之間,還無法發覺其申的隱。奇怪的是,那黃元奇雕刻的一座玉塔,竟也有十三只飛鷹……」

東方雁接道︰「秋兄的意思,可是覺著那玉塔上雕刻的十三只飛鷹,和飛鷹圖有所關連麼?」

秋飛花道︰「不錯,兄弟確實有這麼一個想法,如是我料斷不錯,這黃元奇一直在那龐大神秘組台的保護下,花了十幾年的工夫,讓他雕刻了一座玉塔,武林中人,不大可能會為了一件藝術品,花去了這樣大的工夫。」

東方雁道︰「對!想一想,確然有很多巧合之處。」

秋飛花道︰。「咱們對飛鷹圖了解的大少,所以,無法拿來和那座翠玉塔上的十三只飛鷹比較一點,如是細心一下,我相信,可以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東方雁道︰「這麼說來,這件事只有找南宮表姐才能解決了。」

秋飛花道︰「至少南宮姑娘會比咱們知道的多一些。」

談話之間,人已進入了五岳廟。

秋飛花停下腳步,四顧了一眼,但見正殿巍峨,廊房相連,這座廟,雖是建在這坐荒涼的土崗之上,但規模卻是不小,想來,當年此廟建之初,定是香火鼎盛的大廟,曾幾何時,只落得香火零落,徒具規模了。

東方雁道︰「這座古老的大廟,加上這座荒涼的土崗,這地方偏偏又是南北必經之路,過往旅客又在倫覷他,這就成了一個很復雜的環境。」

秋飛花道︰「听說這座五岳廟中,住的人十分復雜,東方兄是否瞧過?」

東方雁道︰「沒有瞧過。」

秋飛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東方兄,咱們小心戒備,到後面瞧瞧去。」

東方雁道︰「到後面瞧什麼?」

秋飛花道︰「我無法具體的說出什麼,但這大殿之後,住著一個非常特殊的人物。」

東方雁哦了一聲,未再多言。

兩個年輕人,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所謂「出生之犢不怕虎」越過大殿,果然發現了一座小小的平房。

這時,已是三更剛過時分,那小平房中已無燈光,一片黑暗,兩扇木門也緊緊的關閉著。

秋飛花低聲說道︰「東方兄,那小平房中,住著一位怪人,也可能是一位息隱于此的武林高手,咱們進去見他時,要多忍耐一些。」

東方雁點點頭,道︰「萬事有秋兄作主,兄弟不講話就是。」

秋飛花行到了木門前面,輕輕用手一推,木門呀然而開。

可見那扇木門,竟然是虛掩著的。

外面很黑,室中更暗,靜靜的听不到一點聲息,也看不到室中桌物。

秋飛花長長吁一口氣,道︰「有人在麼?」

只听平房一角處,傳過來一個尖冷的聲音,道︰「你是什麼人?」

秋飛花道︰「後進晚輩秋飛花。」

尖冷的聲音道︰「老夫不認識你,快給我滾出去。」

秋飛花道︰「晚輩是受人之托而來。」

尖冷的聲音道︰「什麼人托你來此?」

秋飛花道︰「黃姑娘黃玉卿。」

那人沉吟了一陣,道︰「小丫頭,專替老天找麻煩,快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秋飛花道︰「咱們先來替老前輩報告一聲。」

那尖冷的聲音道︰「那位黃姑娘告訴晚輩說,如是有人要殺晚輩時,可以到你老人家這里請求保護。」心中卻是暗暗震駭,忖道︰「這室中如此黑暗,他竟然能瞧得這樣清楚,單是這一份目力,就強過我們甚多了。」

原來,秋飛花凝聚了目力,也只能看到那小室一角處,有一張不小的木榻。

木榻上坐著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極盡目力,也看不清楚那人的形貌。

那尖冷的聲音,突然間變得十分溫和,緩緩說道︰「什麼人要殺你們。」

秋飛花道︰「這個麼?現在還不知道。」

那尖冷的聲音道︰「滾出去,現在還沒有人殺你們,來老夫這里作甚?」

喝聲中,一股強大無比的暗勁,直涌過來。

秋飛花暗中咬牙,揮掌一檔,室中突然卷起了一股強風。

秋飛花仍身不由已被退出門外,東方雁也被那一股強風,震的衣袂飄飛,返到門邊。

秋飛花道︰「老前輩好雄渾的掌力,晚輩領教了。」

東方雁身子一側,疾閃而出。

兩扇大開的木門,砰然一聲,重又閉上。

東方雁低聲說道︰「秋兄,這位老人家的脾氣好生暴躁。」

秋飛花道︰「他的掌力,也雄渾得很,兄弟硬被他一掌給推了出來。」

東方雁低聲道︰「咱們認了麼?」

秋飛花道︰「認啦!不認又能怎麼樣!」

東方雁道︰「咱們要不要再試試?」

秋飛花道︰「再試試也是一樣,人家已經手下留情,咱們不要再自找沒趣了。」

轉身向外行去。

東方雁緊追在秋飛花的身後,緩緩說道︰「秋兄咱們並沒有敗落,為什麼不再試試?」

秋飛花道︰「已經試過了,咱們來的目的,也就是試試看那位老前輩的武功如何?」

東方雁道︰「很奇怪呀!一個人那樣高的武功,為什麼會住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平房之中?」

秋飛花道︰「東方兄,江湖上有很多高人,他們的行徑、作為,表面上看起來,荒誕不經,但事實上,他們都是有著一定的用心。」

東方雁道︰「秋兄說的是,不過,這位老前輩住在此地,就叫在下想不出他的用心何在了。」

秋飛花道︰「兄弟,對那座小平房自然要想,但重要的是,咱們還要想想這一座五岳廟。」

東方雁道︰「哦!在下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秋飛花道︰「這麼說吧!這位老前輩,住在此地,也許不只是守著那座小平房,而是守著這座五岳廟。」

東方雁道︰「秋兄,這座五岳廟,荒涼、宏大,又不怕別人搬走,為什麼要守在此地啊?」

秋飛花笑道︰「這個麼?我地無法說得清楚了,我只不過就是打個比喻說了。」

東方雁沉吟了一陣笑道︰「兄弟明白了,他守在此地,也許是為守著一件東西,也許為等一個人,也許為一句誓言?」

秋飛花道︰「不錯,他守在此地,為了一種原因,但什麼原因,就非外人知曉了。」

東方雁話題一轉,道︰「秋兄,那位黃姑娘要你留下來,你好像答應她了,是麼?」

秋飛花道︰「這要問東方兄,令妹是否一定會由此地經過,咱們如何能守得嚴密,不讓令妹漏過去,而不自知。」

東方雁道︰「是必經之路,明天我會在前面路上,留下暗記,讓她在這座茶棚中停留一下,勉得錯過了會面之機。」

秋飛花點點頭,道︰「這才是重要的事,咱們旨在迎接令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耽誤這件大事。」

東方雁笑一笑,道︰「秋兄請留在那座茶棚中吧,兄弟在外面走動,我想三天之內,舍定可趕到。」

秋飛花道︰「預她能在三天後午時之前。」

東方雁道︰「照時間算,後天下午,至遲第三天上午可以趕到。」

秋飛花道︰「東方兄,這座五岳廟中,目下隱藏了不少的高手,所以,東方兄最好能謹慎一些。」

東方雁道︰「秋兄的意思是……」

秋飛花接道︰「在下的意思是,在未迎接到令妹之前,東方兄千萬不要惹事。」

東方雁點點頭,道︰「這一點,兄弟盡量的忍耐就是。」

兩日時光匆匆而過,茶棚中的生意,仍然和平常一樣的好。

黃夫人承擔做廚下的一切事務,黃玉卿和哥哥招待過往商旅,有時,也在廚下幫幫忙。

秋飛花自然也不好意思坐著吃閑飯,擔水洗碗,承擔了大部分粗工。

黃元奇自那夜離去之後,一直未見回來。

暗中保護黃元奇的那些黑衣人,也未再來過茶棚。

秋飛花把自己隱在草棚一角,很巧妙的把自己的面目隱遮起來,但卻能看清楚茶棚中所有的出入之人。

他發現有不少武林人物出現,但這些人,幸好都未惹是生非。

第三天,秋飛花特別留心,對每一個進出的人,都看得十分仔細。

時間,漸近中午,一向沉著的秋飛花,也不禁焦急起來。

沒有東方姑娘的消息,也未見東方雁進入茶棚。

但奇的是黃元奇也未回來。

日當正午,茶棚外面,突然魚貫行入三個人來。

正是鐵傘君子王道同,鐵拳君子紀平,和飛刀君子李文。

黃玉卿快步迎了上來,福了一福,道︰「三位伯伯叔叔請坐。」

王道同四顧了一眼,道︰「你爹回來了沒有?」

黃玉卿道︰「沒有,但爹爹答應回來,一定會趕回來,三位伯伯、叔叔,請坐候片刻,佷女去取茶。」

紀平道︰「已經到了午時。」

只听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了進來,打斷了紀平未完之言,接道︰「大哥、五弟,請恕我來晚了一步。」

書術君子黃元奇,右手提著一只木箱,左手抱著一個黃緞包裹,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

他來不及拂拭頭上的汗水,放下手中東西,就對著王道同拜了下去。

王道同一揮手,道︰「快些起來,天還未過午時。」

黃元奇一拜起來,立時抓起那黃緞包裹和木箱,道︰「他們不守信用,想在途中攔截于我,但他們又怕我毀去玉塔、絹畫,才放我歸來,小弟一路急趕而回。」

紀平點點頭,道︰「咱們走吧!」

不知道是人為之故,或是自然的巧合,原本客人正多的時刻,此時,卻沒有客人,除了大河四義之外,茶棚只有夫人和黃玉卿兄弟二人及秋飛花。

秋飛花仍然隱在一道竹壁之後,沒有現身,黃夫人卻帶著黃玉卿兩兄妹,行了過來,但也只是遠遠的站在六七尺外,冷眼旁觀。

這三天來,黃夫人費盡了口舌,用盡了心機,勸說一對兒女,擺月兌上一代的恩怨,除非是黃元奇能消降心中的愧咎,他活著比死亡,更要痛苦百,這些年來,他能夠活下去,是因為那張要修改的絹畫和雕刻的那座玉塔,吸引了他大部分精力,使他無法旁顧。

在母親眼淚和苦苦的勸說下,黃玉卿兩兄妹終于答允了母親的請求。

但黃玉卿內心中對秋飛花,卻寄予了極大的希望,希望由他的出面,能使這件事,有一個圓滿結果,挽救回父親的性命,消去他心中的愧咎,重啟他的生機。

眼看王道同等一行人,進入了茶棚,還不見秋飛花現身,不禁心中大為焦急。

只听王道同緩緩說道︰「老四,你還有什麼交代的麼?」

黃元奇笑一笑,道︰「沒有了。」

李文低聲說道︰「四哥,要不要和四嫂話別一番。」

黃元奇哈哈一笑,道︰「不用了,五弟,這十幾年二十年來,我們一直談論這件事,她心中早已有了很充分的準備。」

李文突然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低聲道︰「大哥,咱們就這樣把四哥一家人活生生的拆散麼?」

黃元奇道︰「五弟,不要胡說八道,這些年來,對二哥之死,我一直未放過心,今日,正是要我補償心願的日子,大哥、三哥,如是放過了我,反叫我心中不安了。」

王道同道︰「老二之死,咱們不能馬虎了事,對老四,更不能讓他含冤不白,咱們要把事情查清楚,唉!多虧那位秋少兄,點穿了個中甚多的曲折,這二十年來,咱們只知道追查老四,一直就未懷疑過你們那位二嫂,不知她現在何處?」

紀平道︰「好像是還住在二哥故里。」

王道同沉吟一陣,道︰「好,咱們找她去,讓老四和她對質一下往事。」

紀平目光突然轉注到黃元奇的身上,道︰「老四,有一件事,為兄想不明白,你怎會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開了這麼一個茶棚,而且親持操勞,不以為奇。」

黃元奇道︰「我閑不下來,閑下來,就會想到了二哥之死,我要忙,而且忙得庸庸碌碌,才能使我暫時忘去心中的痛苦。」

王道同目光突然轉注黃夫人的身上,道︰「四弟妹,不用再開這座茶棚了,帶著一對佷兒女,找一個安適的地方住下,我們會全力查證老二的死亡內情,如果老四是冤枉的,我會把老四完好的交給你,但他如是殺死二哥的凶手,我這作大哥的也無法袒護他,必定要他償命,不過,我們會盡全力照顧你和一對佷兒女的生活。」

黃夫人身行了一禮,道︰「多謝大伯的好意。元奇早有準備,他活著就是想以自己的鮮血,奠祭于二伯的靈前,不過,他一直沒有想到二嫂的事,這件事,弟妹不便多言,只希望大伯能秉公處理,使活的含冤從雪,死的能瞑目,至于,犬子小女,不敢有勞諸位伯、叔費心,元奇已替他們置了下薄田數千畝,茅舍四五間,桑樹十株,男耕女紡,足可安度歲月,元奇甘是替二伯償了命,他也不希望子女們再和武林中人有所往來……」

黃元奇一皺眉頭,接道︰「夫人,怎可對大伯無禮。」

黃夫人黯然淚下,拜伏于地,道︰「大伯鑒諒,弟妹失言。」

王道同仰天長嘆一聲,道︰「大河五義士,個個義氣君子,同為武林同道稱頌、羨慕,四弟的書、術才華,更是稱絕,想不到一夕驚變,只落得如此下場,我這作大哥的領導無方,查明了老二的死因之後,我會對四弟妹和武林同道們有個交代,老四,咱們走吧!」

黃夫人緩緩站起身子,淚落如雨,道︰「諸位伯、叔、夫君好走,恕我不送了。」

一種蒼涼、悲戚的氣氛籠罩了整個茶棚,連隱在壁後的秋飛花,也受了強烈的感染,只覺黯然情傷,難以自禁。

李文舉起衣袖,拭去涌出眼眶的激淚,低聲道︰「四哥,我幫你提著東西。」

只听一個威重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放下來,那不是你一只手能踫的東西。」

這聲音突如其來,而且,有著一種懾人的權威,李文觸及木箱的雙手,不自覺的收了回來。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面如黑棗,虎目、蠶眉、胸垂花白長髯的長者當門而立。

他穿著一件淡青色的胡綢長衫,上身罩著一件黑緞子白花馬褂,足登福字逍遙履,背雙手而立。

在老者的身側,分站兩個青衣童子,十五六歲的年紀,生的唇紅齒白,十分俊秀。

李文本來有一腔怒火,但打量過那青衣人一眼之後,一腔怒火,竟然不能發作出來。

其實,不止是李文,就是王道同、紀平,也看得心頭震動不已。

輕輕吁一口氟,王道同緩緩說道︰「閣下的口氣,如此托大,必是武林中很有名的人物,不知可否見告姓名?」

青衫人望望王道同一眼,淡然一笑,道︰「你就是大河五義之首的鐵傘君子王道同麼?」

王道同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青衫人道︰「這兩位是……」

王道同接道︰「在下的三弟紀平,五弟李文。」

青衫人笑道︰「就憑你們三位,也敢來對付黃元奇麼?」

王道同道︰「听閣下的口氣,想必是下令保護我們四弟的人了?」

青衫人笑一笑,道︰「你問的大多了……」臉色突然一寒,接道︰「黃元奇確是在我們保護之下,我們不但要保護他,不許任何人傷害他,而且,還要他過得很舒適,活得很快樂,任何對他傷害的事物,我們都不許存在。」

王道同道︰「你可知道他也是大河五義中人麼?」

責衫人道︰「知道,他在大河五義中排行第四。」

王道同道︰「這就是了,我們之間的事,不希望別人干預。」

青衫人笑道︰「大河五義在老夫眼中,只不過是一片浮光掠影,不值得老夫丟記憶這件事,老夫所以知道江湖道上,有個組織被稱作大河五義,完全是沾了元奇兄的光,看在他的份上,我不難為你們,三位早些請吧!」

鐵拳君子紀平忍了又忍,還是忍耐不住,怒聲喝道︰「住口,你是什麼人,說話如此無禮。」

青衫人冷笑一聲,道︰「對老夫也敢如此放肆,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紀平大喝一聲,沖了過來,道︰「在下向不信邪,倒是掂掂你有多大的斤兩,說話如此狂妄。」

呼的一聲,搗向那青衫人的前胸。

青衫人雙目中暴射出冷厲的寒芒,但人卻站著未動。

紀平的拳頭,眼看就要擊中青衫人的前胸,還未見青衫人封架閃避,立時一挫腕,收回了右拳。道︰「閣下怎不還手?」

青衫人冷冷說道︰「念你還有一點君子風度,饒你一命。」

突然右手一件,疾如星火般遞出來。

一瞥間,紀平發覺那是一只赤紅如火的手掌。

但覺右臂一麻,右肘關節,已被人托住。

一股強力,涌了過去,波的一聲,紀平被摔出八九尺遠。

這一跤摔的不輕,紀平掙扎兩次,竟然站不起來。

青衫人又恢復背著手的姿勢,冷冷說道︰「哪一位還有膽量過來。」

李文右手一探,由靴子筒中抽出了兩把鋒利的匕首。

王道同大聲喝道︰「住手!」

大步行了上來。

李文低聲道︰「大哥,還是由小弟先上。」

王道同道︰「你不是敵手,你三哥的武功,高你何止數,但他連人家一招也未接,你如何能是敵手?」

李文哦了一聲,向後退去。

王道同手執鐵傘,緩步向前行去。

他的神情,充滿著豪壯之氣,一副慷慨赴義的勇士氣度。

青衫人望了王道同一眼,大為動容,只覺大河五義,能在武林中得享盛名,武功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那股視死如歸的氣勢。

當下重咳了一聲,道︰「你也不是我的敵手。」

王道同道︰「誠然,咱們大河五義中,以老二、老三的武功最強,老三敵不過你,在下也無法是你的敵手。」

青衫人道︰「你自知非我敵手,為什麼還要強自出手?」

王道同道︰「一個人和人拚命動手,並非只為了勝負之分,有些時候,明明知道非要傷在對方的手中,但也只有全力一拚了。」

青衫人道︰「就像你閣下現在這樣的處境。」

王道同道︰「不錯,若三傷在了你手中,咱們兄弟只有拼命一途了。」

責衫人點點頭,道︰「好,你上吧!」

黃元奇突然高聲說道︰「在下雖然得諸位暗中保護了十幾年,不過,你們主要的作用,是為了要我替你們補上絹畫,雕刻玉塔,但如你們傷了我的大哥、三哥,別忘了絹畫和玉塔還在區區的手中。」

青衫人很冷傲,幾乎是不願正眼看人,但對黃元奇卻是極為客氣,笑一笑,道︰

「在下是對黃兄幫忙,這一點,希望你黃兄明白。」

黃元奇道︰「我知道,不過,在下現在已經用不著諸位幫忙了,其實,就目前的情勢而言,閣下也用不著幫我的忙了。」

青衫人笑道︰「黃兄的意見是,咱們一向尊重,現在,听听黃兄的意思。」

黃元奇道︰「在下三哥的傷勢如何?」

青衫人道︰「不太重,只是中了在下的閉穴手法。」

黃元奇道︰「哦!能不能立刻把他救起來?」

青衫人道︰「可以,只要黃兄吩咐,在下立刻動手。」

黃元奇道︰「好!先把我三哥救起來。」

青衫人神情冷肅地說道︰「過去,把那位紀大俠救起來。」

捧劍童子,快步奔了過去,伸手在紀平身上拍了三掌。

說也奇怪,原來掙扎著站不起身的紀平,在中了那青衫童子的三掌之後,突然站了起來。

青衫人笑一笑道︰「黃兄,還有什麼吩咐?」

黃元奇道︰「咱們兄弟的事,不願別人插手。」

青衫人道︰「可以,不過咱們要保護你黃兄的安全,只要事情不傷害到黃兄,咱們撒手不管,如是傷害到黃兄時,咱們再出手傷害對付那意圖傷害黃兄的人。」

黃元奇搖搖頭,道︰「不行,由現在開始,我不用你們保護,也不許你們再跟著我。」

青衫人笑一笑,道︰「黃兄如是堅持如此,咱們也不便多事了,只是玉塔絹畫……」

黃元奇道︰「玉塔絹畫,可以交給你們。」

青衫人道︰「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如是黃兄交出了絹畫、玉塔,咱們立刻撤走所有的人手,不再派人追蹤、保護黃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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