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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浪子 第 五 章

輕寒似水,縴雨如塵。

十里柳堤在縴雨下仿佛籠罩在煙霧中,無限詩情畫意。

正午。

柳堤上游人絡繹不絕,大都是結伴前來,只有一個人例外。

那是一個女孩子,她穿著一襲淡紅色的青衫,打著一頂淡紅色的油紙傘,獨自徘徊綠柳之間。

綠柳紅衣,分外醒目。

她身材婀娜,體態輕盈,是個十分美艷動人的少女。

若不是她身上佩劍,只怕早已有人上前去兜搭了。

佩劍雖然未必就懂得劍,但是一個這樣美麗的少女,既敢帶劍單獨外出,便得要慎重考慮了。

乞丐、出家人、單身女子,向來就被江湖上認為是最難纏的三種人。

這少女確實懂得用劍,她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她父親敖笑山是江湖上頗有聲名劍客之一,她是敖笑山的獨生愛女敖玉霜。

一劍雷霆、九環電閃,除了劍之外,敖笑山在暗器方面也下過一番苦功,一劍九飛環,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

所謂虎父無犬子,敖玉霜雖然是個女兒身,但家學淵源,她的劍術自然也非尋常之輩所能比。

只可惜她天生好靜,武功始終練得不怎麼好。

風吹柳舞。

敖玉霜拗下了一支柳條,目光不知何時已變得春雨一般淒迷,遙望著柳堤盡處,忽然漫聲輕唱——

愁折長亭柳,情濃怕分手,

欲上雕鞍去,扯住羅衫袖,

問道歸期,端的是甚時候;

回言未卜,未卜奇與偶,

唱徹陽關,重斟別酒;

酒除非是解消愁,

只怕酒醉還醒,愁來又依舊——

歌詞淒涼,令人听來排惻。

敖玉霜獨自徘徊柳堤,她並非是踏青游玩而來此,而是送行送到了這里。

她喝過兩杯送別酒,只是兩杯,但她的嬌靨已紅如胭脂,卻沒有醉,她送別的是她父親的好友一一路雲飛。

路雲飛離開了唐家老店,第一行程目標就到江南找敖笑山,在江湖會一會中州五絕。

路雲飛的年紀只大敖玉霜七歲,與敖笑山卻稱兄道弟,也是生死之交,所以敖玉霜一向都稱呼路雲飛路叔叔,最近才改叫路大哥。

無論她怎麼稱呼,路雲飛都很高興,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這時候路雲飛如果仍在柳堤之上,听到了這歌聲,說不定他會明白敖玉霜的心意,但路雲飛卻早已去遠,而路雲飛急急離去,也是怕了一個「情」字。

柳條在敖玉霜的縴縴素手中輕輕搖曳,沾在葉上的雨水漸漸聚成了小小的水點,由小而大,終于淚珠般由葉尖滴下。

敖玉霜一曲剛唱罷——

「好,唱得好!」一個聲音即時從後面傳來。

敖玉霜一驚回頭,她身後七尺之處,正站著一個中年人。

這中年人,身穿一襲藏青色長衫,上面酒痕斑駁,左右手各抓著一瓶酒,色迷迷的一雙眼楮盯視著敖玉霜,身子搖搖晃晃,仿佛已醉得站也站不穩了。

他長得並不難看,可是敖玉霜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種感覺,就像是脖子上突然摔下了一條大毛蟲,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

青衣人卻是一呆,隨即嘆息道︰「歌好,人也美,難得,難得。」

敖玉霜皺起了眉頭。

她已經看清楚,並不認識這個人。

青衣人腳步踉蹌,緩緩的繞著敖玉霜轉一個圈,又說道︰「我先前還以為只是從後面看才動人,原來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一樣。」

敖玉霜沒動,只是奇怪的瞪著眼楮。

青衣人一收腳步,忽然問道︰「你真的是到這里送行的?」

敖玉霜不覺點點頭。

青衣人又道︰「那小子是誰?」

敖玉霜道︰「是誰又怎樣?」

青衣人雙拳一緊,「噗噗」兩聲,握在掌中的酒瓶立時碎裂,他的雙掌卻一點事兒都沒有。

酒瓶墜地,一再碎裂,余酒濺濕了老大的一大塊地面。

青衣人直似未覺,握拳道︰「我替你抓他回來,狠狠揍他一頓。」

敖玉霜奇怪道︰「為什麼?」

青衣人生氣的說道︰「扯住衫袖他還是要離開,讓你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這里,難道不該揍?」

敖玉霜啞然失笑。

她的笑容更動人。

青衣人又是一呆,怒容倏散,咧嘴笑道︰「幸好他不在你身旁,否則柳堤上這麼多女孩子,正所謂花多眼亂,只怕我未必留意到你。」

他繞著敖玉霜,又踱步打量起來。

敖玉霜這一次跟著轉動身子,她對這青衣人已生出了戒心。

青衣人打量了敖玉霜好幾遍,又收住腳步道︰「你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樣我才好稱呼。」

「我可不想認識你。」

「你不想我想,想得要命。」青衣人忽然跨前一步。

敖玉霜急退一步。

「你真的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當然是真的。」

「那麼你是哪個院里的姑娘總可以告訴我了。」

敖玉霜怒聲道︰「你當我是什麼人?」

青衣人笑道︰「難不成你還是個良家婦女?」

敖玉霜「哼」了一聲。

青衣人又道︰「這個更好,你父母住在哪兒,我立刻教人去說親。

「我哪只眼楮瞧上了你?」

「我瞧上你就成。」

「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人!」青衣人傲然笑道︰「一個有錢人。」

敖玉霜一皺鼻子,偏過頭去。

青衣人笑接道︰「跟著我,一生受用不盡。」

敖玉霜突然上下打量了青衣人兩眼,道︰「你醉了!」

青衣人道︰「我酒量天下無雙,干杯不醉。」

「又是醉話!」敖玉霜冷笑舉步。

青衣人一步橫移,攔住敖玉霜的去路。

敖玉霜急忙收住腳步,大聲道︰「快讓開!」

青衣人搖頭道︰「我們還沒有說清楚。」

「已經夠清楚了。」

「你答應嫁給我?」

「沒這種事。」

「我有什麼不好,既有錢,相貌也並不難看。」

「而且臉皮厚。」

青衣人道︰「這等于挨得起罵,未嘗不是優點。」

「哼!」敖玉霜腳步向左移。

青衣人立刻閃身擋在左面,涎著臉笑道︰「好,不嫁就不嫁,陪我玩個三四天總可以吧?」

敖玉霜大聲道︰「不可以。」

青衣人道︰「那又不可以,這又不答應,怎麼才可以?才答應?」

敖玉霜不語,舉步右移。

青衣人往後攔住。

敖玉霜生氣道︰「再這樣我要叫了!」

青衣人嬉皮笑臉道︰「你快說,你叫什麼名字?」

敖玉霜不答,左右望了一眼。

柳堤前後站滿了游人,都向他們這邊望來,表情不一,有些顯然一副瞧熱鬧的樣子,有些在摩拳擦掌,一接觸敖玉霜的目光,更是躍躍欲動。

青衣人也自望了一眼左右,大笑道︰「無論你怎麼叫,他們也不敢干預的。」

話未完;兩個年輕人已越眾而出,向他們走過來,兩個人一高一矮,都是腰掛長刀,一臉正氣的年輕人。

高的一個還未走近,便自高聲道︰「這位姑娘,到底什麼事?」

敖玉霜尚未開口,青衣人已應聲道︰「我們兩口子爭吵,與你們無關。」

兩個年輕人不由一怔。

「胡說!」敖玉霜立即叫了起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矮的那個年輕人隨即擊掌道︰「我早就說這廝不是好東西,分明是在調戲這位姑娘,果然不出所料。」

青衣人霍地回頭,道︰「你們又是什麼東西,膽敢說你家少爺的不是!」

矮的那個年輕人拍著胸膛道︰「我叫做賈奉!」一指高的那個年輕人,接道︰「他就是我的結拜大哥韓方!」

「賈奉、韓方?」青衣人眯起眼楮,想了想,目光陡盛,道︰「莫非是皖西雙義?」

賈奉道︰「正是。」

青衣人忽然問道︰「有個叫做查磺,不知你們是否有印象?」

賈奉愕然道︰「你認識我師叔?」

青衣人笑道︰「查磺是你師叔?」

「不錯。」

「他現在如何?」

賈奉語氣一沉道︰「五個月前已經去世了。」一頓,又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與我查師叔可是朋友?」

青衣人不答反問道︰「你那位查師叔怎麼去世的?是不是因病?」

賈奉搖頭道︰「是被人暗殺。」

青衣人道︰「一刀割斷喉嚨?」

賈奉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青衣人大笑道︰「因為殺他的人就是我。」

「是你?」

「是我。」

「果然?」

「絕不虛言。」

賈奉伸手拔刀,韓方一旁急忙伸手按住,道︰「兄弟不要魯莽。」

賈奉道︰「他已經承認了。」

韓方道︰「這也得問清楚始末。」

「好!」賈奉點點頭,轉向青衣人道︰「我查師叔與你有何仇怨?」

「並無怨仇。」

「那麼你殺他……」

「只為了有人重金買他的人頭!」

「誰!」

「這倒不清楚。」

「豈有此理!」

「我只管殺人,其他事情向不過問。」

「那麼誰過問?」

「我們老大。」

「你們老大又是誰?」

「你何不先問我是誰?」

「你是誰?」

「我姓柳名孤月。」

「柳孤月?」賈奉面色猛一變。

韓方面色亦自一變,月兌口道︰「中州五絕。」

听到這四個字,敖玉霜的面色也變了。

旁觀的游人同時亦紛紛轉身離開,大都變了面色,「中州五絕」這四個字簡直就像瘟疫一樣。

中州五絕是五個職業殺手,和鄭州蟠龍山莊在江湖上同時赫赫有名,而且交情匪淺。

「仙劍」杜飛熊、「魔刀」柳孤月、「鬼斧’」白松風、「神拳」郭長侯、「暗器無敵」孫杏雨,各懷絕技,縱橫兩河十多年,從未失手。

老五是杜飛熊,老大是孫杏雨。

五個人都有一個「很月兌俗、很有書卷味的名字,外表長相也全都清清秀秀,就像五個讀書人,出手卻毒辣無比。

十多年來他們殺人無數,江湖人固然聞名色變,一般人更視如惡魔。

柳孤月自報姓名,環顧了一下四散的游人,大笑道︰「五絕之中,我排行第四。」

韓方又月兌口一聲︰「魔刀柳四?」

柳孤月道︰「仙劍、魔刀、鬼斧、神拳、暗器無敵這句話你也听說過嗎?」

韓方冷笑,未答。

賈奉握著刀桶的手又是一緊。

「且慢!」韓方仍然按著賈奉。

「還等什麼?」賈奉握刀的右手青筋已經一條條突起。

韓方道︰「你難道沒發覺這個人已經喝過不少酒?」

賈奉向來粗心大意,韓方卻是生性小心謹慎。

敖玉霜听了,不覺道︰「這個人說不定喝醉酒胡言亂語。」

「住口!」柳孤月喝阻了敖玉霜,道︰「你說四爺千杯不醉……」’話未完,又是一個酒呃。

賈奉瞪著柳孤月,怒聲地道︰「他若不是殺我查師叔之人,又怎會知道我查師叔是被一刀割斷喉嚨的?」

韓方點頭道︰「不錯!」

‘他若是魔刀柳孤月,就絕對不會胡扯!」

「這也是。」

「他雖然喝了不少酒,看樣子尚未一塌糊涂。」

韓方只有點頭,就連敖玉霜也不能不承認賈奉說的有道理。

賈奉左手推開韓方,又道︰「至于他是否真的柳孤月,一試就知。」

韓方終于道︰「好,就試他一試!」

柳孤月撫掌大笑道︰「歡迎之至!」接著轉向敖玉霜,道︰「讓我先殺掉這兩個好管閑事的小子,再繼續談我們的事情,乖乖等在這兒,別走開。」

賈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領?」

柳孤月道︰「收拾你們兩人,綽綽有余。」又轉向敖玉霜道︰「看過我如何英雄,你就會發覺嫁我也不算委屈了!」

敖玉霜偏過臉,不去理他。

柳孤月「噴噴」兩聲,笑道︰「你家四爺瞧上了你,是你的福氣!」突然伸手模向敖玉霜的秀發。

敖玉霜急退兩步。

柳孤月笑道︰「我就是讓你逃,你也逃不了。」

敖玉霜冷哼一聲,背轉身去。

柳孤月一搓雙掌,又道︰「即使逃得了今天,也逃不過明天,你家四爺瞧上眼的人,沒有得不到手的。」

敖玉霜心頭暗暗一凜,魔刀柳孤月好酒若渴,如命,她早有耳聞。她忽然希望這個人並非真的柳孤月,忽然替皖酉雙義擔心起來。

賈奉這時已等得不耐煩,摹地大喝道︰「拔你的魔刀!」

柳孤月回頭一笑道︰「還是你們先拔刀的好。」

賈奉、韓方也不客氣,立即拔刀出鞘。

三尺長刀,閃亮奪目。

柳孤月淡瞟一眼,搖頭道︰「都不是好刀!」

賈奉道︰「你那把難道就是好刀?」

柳孤月道︰「天下無雙。」

韓方冷笑道︰「那就更要見識一下不可。」

柳孤月傲然一笑,手一分,敞開外罩的長衫,在他腰間,纏著一把狹長的黑鞘軟刀,刀柄上嵌著七色寶石。

柳孤月手往刀柄上一搭,「錚」一聲,軟刀便如靈蛇一樣出刀月兌鞘,刀鋒不怎麼閃亮,白蒙蒙的似乎籠罩著一層霧氣。

皖西雙杰目光一落,突然一齊打了個寒噤。

韓方道︰「好重的殺氣!」

只有殺人如麻的刀鋒才能夠散發出那麼重的殺氣,刀鋒正中龍飛鳳舞的刻著三個字——

柳孤月。

看到這三個字,韓方的面色又是一變,側顧賈奉道︰「這人真是柳孤月。」

賈奉尚未答,柳孤月已道︰「如假包換!」

韓方道︰「好!」

柳孤月大笑道︰「我看不但不好,而且大大不妙!」

韓方沉聲道︰「為什麼?」

柳孤月手一抖,手中刀颯的抖得筆直,道︰「你們難道沒听說過那句話?」

「什麼話?」

「魔刀如出鞘,不見血不回。」

「我們這兩把刀也是見血方回。」

「當真?」

「我正要間你方才說的可是當真?」

「怎麼你現在還懷疑,莫非要我割斷你的咽喉才相信?」

韓方搖搖頭,道︰「現在我相信了。」

柳孤月道︰「如此還不上來?」

賈奉立即握刀沖上,韓方亦長身飄前,大喝道︰「二弟攻他的下盤。」他早已留意到柳孤月有幾分醉意,腳步踉蹌,下盤不怎麼靈活。

大喝聲中,他已劈出了二十八刀,刀刀劈向柳孤月握刀的右手。

賈奉對這個大哥向來言听計從,刀攻到一半,立刻就轉攻柳孤月的下盤,他們在刀上下過一番苦功,雙方一展開,迅急而狠辣。

只可惜他們這次遇上的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柳孤月魔刀一抖,一道茫茫的刀光飛出,只一刀就封住了韓方的刀勢,腳下卻連退兩步才能夠讓開賈奉的攻擊。

他的下盤果然不怎麼靈活,韓方、賈奉一試果然是,攻勢又展開。

賈奉偏身連環十七刀,急削柳孤月雙腳,韓方欺步疾上,又是二十八刀搶攻柳孤月的上盤。

柳孤月身形騰挪,上拒韓方,下閃賈奉。

他平生自負的酒量過人,這時候忽然發覺自己的酒量其實並不怎麼好,因為他感覺有些眼花繚亂。

裂帛一聲,賈奉的第十七刀已削開他右腿的褲子。

刀未及肌肉,刀上的寒氣已迫人膚肌,柳孤月渾身一震,身形猛挫,斜閃出半丈。

韓方、賈奉兩把刀竟然追不上柳孤月的身形。

柳孤月身形只一頓又展開,連人帶刀飛斬了回來,擊向他們的刀。

這剎那間,他周圍一丈之內落下的煙雨突然向外飛散,那把魔刀同時發出懾人心魄的「嗚」聲。

敖玉霜一旁看在眼中,听在耳里,突然月兌口驚呼︰「小心!」

語聲未落,她腰間的長劍已出鞘,身形同時射出,人劍化作一道飛虹,飛射向柳孤月的後心。

韓方、賈奉听到敖玉霜那聲「小心」之際,柳孤月的魔刀已斬至。

「鏘」一聲,韓方的刀首當其沖,迎刀斷成了兩截,魔刀的去勢未絕,再斬在賈奉那把刀之上。

「當!」賈奉那把刀月兌手飛出,整條右臂都震得麻木,他驚呼未絕,魔刀已一挑,切人了他的咽喉,一人即出,橫里疾切下。

「刷」地一聲,一條右臂迎刀斷下,落在柳堤上。

斷臂外還有一把斷刀,刀仍然緊握在手中,這是韓方的手臂。

韓方刀一斷,見對方刀勢未絕,就知道賈奉危險,立即撲前搶救,斷刀急削向柳孤月的胸膛。

他的刀未到,柳孤月的魔刀已切斷賈奉的咽喉,回切向他的手臂,刀落臂斷,韓方根本連閃避的念頭也未生出來。

魔刀不愧是魔刀,這份迅疾簡直已超越人力的極限。

韓方一聲慘呼,一個身子幾乎栽倒地上。

柳孤月的身子卻向前一挺,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慘呼,一截閃亮的劍尖正從他的胸膛之上刺出。

是敖玉霜的劍。

柳孤月的魔刀斬下韓方右臂的同時,敖玉霜那支長劍已刺入了柳孤月的後心,一劍穿透他的胸膛。

慘叫聲一落,柳孤月的目光亦落在劍尖之上,陡地撕心裂肺的大喝一聲道︰「誰?」

敖玉霜道︰「我。」

「大膽!」柳孤月反手就是一刀斬出。

刀光一閃,敖玉霜左手油紙傘的傘桶一斷為二,油紙傘「嗤」的飛起了半空,掉落地上,滴溜溜的不停在打轉。

刀未到,敖玉霜已棄劍倒飛開去。

她的手若是仍然在劍柄上,現在斷的就不是傘柄,而是她的脖子了。

她一飛盈丈,手握著半截傘柄,呆呆站在那里,一個身子不由籟籟的顫抖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血激飛!

柳孤月疾轉半身,狠狠的瞪著敖玉霜道︰「是你?」

敖玉霜顫聲道︰「是我。」

柳孤月道︰「想不到你的功力猶在那兩個小子之上。」

「我……」

「他們的刀若是有你的劍那麼快,我要殺他們可沒這麼容易了!」

「你……」

「我本該看出來才是。」柳孤月嘆了口氣,接道︰「這附近只有我們四人,我一心只是對付他們的兩把刀,若是我對你早有防範之心,你的劍縱然再快,也休想能夠刺中我的要害。」

敖玉霜不能不點頭。

柳孤月又嘆了口氣道︰「若不是你長得這麼美,若不是我喝了這麼多酒,我又何致于瞧不出你身懷絕技。」

敖玉霜道︰「剛才你不是說過千杯不醉的麼?」

柳孤月苦笑道︰「那是醉話。」

他現在顯然已完全清醒,一頓又道︰「大哥說的果然有道理,我終日沉迷酒色,難保有一天會死在酒色之下。」

敖玉霜沒說話,怔怔看著他。

「現在已應驗了!」柳孤月以刀支地,勉力向敖玉霜跨前一步,嘶聲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敖玉霜。」

「敖玉霜——這個名字不錯,實在不錯……」柳孤月握刀的五指根根發白,忽然道︰

「多謝!」

「多謝什麼?」敖玉霜不解。

「你總算肯告訴我你的名字了。」柳孤月慘笑道︰「若是連死在什麼人手中也不知道,如何死得瞑目。」

柳孤月的語音由高而低,身子一踉蹌,終于連人帶刀僕倒在地上,他果然瞑目了。

敖玉霜看在眼里,身子不禁顫抖起來,臉上現出驚恐之色。

雨霧逐漸沾濕了敖玉霜的衣衫。

韓方緩緩的走到她面前,她才如夢初醒。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韓方躬身一揖。

敖玉霜急忙搖手道︰「應該是我多謝你們的。」

韓方搖頭道︰「若非姑娘那一劍,我現在已死在魔刀之下了。」

「不是因為我,你們根本就不會和柳孤月打起來,那位賈俠士也不會死在柳孤月的屠刀之下。」

「就不在今日,我們遲早有一天也會拚上。」

「柳孤月不說,你們也不知是他殺了……」

「天下絕沒有永久的秘密。」

敖玉霜目光一轉,道︰「你傷得怎樣了?」

「只不過斷了條右臂。」

「我身上有金創藥。」

「不用了,我身上帶的有,也已經扎好了傷口。」

他的傷口果然已用衣襟扎好,血仍不住外滲,血腥味之外還有藥味,他沒說謊,柳孤月倒下之後,他已經開始包扎傷口。

方才他奮不顧身,現在卻顯得如此惜身,敖玉霜感到奇怪。

韓方又道︰「現在我們該離開此地了,姑娘要往哪兒去?」

「你又要到哪兒去?」

「姑娘若是向東,我便往西。」

「現在你要人照顧,我們應該一塊走才是。」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賈俠士的尸體……」

「我一個人搬得動,不用勞煩姑娘了!」

敖玉霜仔細的打量了韓方幾眼,忽然道︰「你堅持不要我幫忙,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不為了什麼。姑娘的救命大恩,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報答,焉敢再勞煩姑娘。」韓方苦笑著說。

「你說謊。

「我」

「我知道你在說謊,我看得出來。」

韓方搖搖頭。

敖玉霜沉聲道︰「你若不給我一個明白的交代,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說的很堅決。

韓方忽然嘆了口氣道︰「姑娘一定要我說?」

「一定要。」

「柳孤月是什麼人,姑娘已經知道了。」

「他是中州五絕的老四。」

「中州五絕是什麼人,姑娘當然亦已清楚了?」

「據說是五個職業殺手,」」

「這是不是,事實尚在其次,他們五人情同手足,卻是千真萬確。」

「那又怎樣?」

「他們五人無一不武功高強,所謂仙劍、魔刀、鬼斧、神拳,暗器無敵,若是聯手出擊,只怕無人能櫻其鋒。」

敖玉霜默然頷首,魔刀柳孤月的厲害,她已親眼目睹.一個已如此厲害,五個加起來那還得了?

韓方接道︰「他們五個人雖然無惡不作,一直沒有一個人敢出面于預,現在我們殺了柳孤月,其余四人,你以為會怎樣?」

敖玉霜沉吟了一會,才道︰「即使並不是真的情同手足,為了他們往後的聲威,一定會追殺我的。」

「不是你,是我。」

「殺柳孤月的可是我呀!」

「柳堤上現在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我們兩個。」

「我可以澄清這件事。」

「千萬不要。」

「為什麼?」

「這一來,他們勢必全力追殺你!」

「冤有頭,債有主……」

「殺了你之後,他們仍然會找我,姑娘這麼做,可以說毫無用處。」頓了頓,韓方又道︰「又何必自尋煩惱。」

「禍由我起,總不成由你單獨承擔?」

「我正好借機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這叫我怎麼過意得去?」

「有姑娘這句話,韓某死亦無憾。」

敖玉霜不禁嘆息一聲。

韓方卻笑笑道︰「姑娘也不必為我擔心,他們未必能夠找到我。」

「你好像忘了他們做的是什麼工作?」

「沒有忘記。」

「他們既然是職業殺手,在找人方面,必有他們的一套。」

「無論如何,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好。」

「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韓方苦笑道︰「除非我們請到一個能夠對付他們的好手幫忙,否則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

敖玉霜目光亮,道︰「這個容易。」

韓方搖搖頭道︰「膽敢開罪他們的人,只怕找一個很難。」

「最低限度有三個。」

「哦?」

「你們皖西雙義與我。」

韓方苦笑了笑。

敖玉霜道︰「能夠對付他們的好手,現在最少我已經想到了兩個人…」

「是哪兩個人?」

「一個是我爹爹。」

「令尊?」

「敖笑山。」

韓方一怔,道︰「怪不得姑娘的劍那麼迅速,那麼準確。」

敖玉霜搖搖頭道︰「我爹爹的本領,我連五成也沒能學到。」嘆息了一聲,又道︰「一向我都以為自己不會惹事,別人就不會找自己麻煩,練不練武功也沒什麼關系,誰知道並不是這樣,看來這次回去,我定要下苦功了。」

「嗯!」韓方輕應了聲。

敖玉霜自顧自的,接著又說道︰「現在我爹爹與三阿姨就在蘇州附近游玩,你盡快去找他們。」

韓方道︰「可是我……」

「地方那麼大,要找人並不容易,何況你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不過——」敖玉霜道︰「即使這十日內你都找不到他們,可以到環翠山莊來,十日後,他們必會在環翠山莊等我。」

韓方沉吟道︰「你那位三阿姨她是……」

「名叫魯三娘,功夫也不錯。她是武林世家魯家的人。」

「你說的第二個人就是她?」

「不是。」

「那是誰?」

「是我爹爹——’話說到一半,敖玉霜忽然改口道︰「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他的武功相信絕不在令尊之下?」

「武功高低我並不清楚,但名氣方面,卻不在我爹爹之下。」

韓方思索著道︰「令尊名震江湖,有誰能與令尊相比……」

「路雲飛。」

韓方一怔,道︰「你說的就是……就是‘金牌殺手’路雲飛?」

「正是,我這就去追他。」

「他們二人果真聯手,中州五絕只怕未必能應付得來。」

「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韓方一笑,又道︰「我不放心的只是姑娘,現在知道姑娘有他們二位照顧,自然就放心了。」

敖玉霜道︰「一路上你得謹慎行藏。」

韓方道︰「無論我能否將消息傳到,姑娘追到路大俠之後,必須要盡快趕往環翠山莊會合。」

敖玉霜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千萬小心。」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韓方仰天大笑道︰「但求這五個惡魔授首,就是死我也瞑目了。」

韓方走過去,拾起斷落在地上的右臂,再攔腰扶起賈奉的尸體,道︰「姑娘,再會了!」話落,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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