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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寶傳奇 第十三回 驚 變

孟七娘嘆道︰「若以身是漢人的自私立場而言,當然不希望滿清有什麼當行出色、能令天下歸心的好皇帝!但若據我默參氣運所得,卻覺光復時機,最快也還要在近兩百年之後……」

韋銅錘失驚叫道︰「師傅,我佩服你的修為,相信你的預言!既然還我河山尚須這麼長時間,則當中若不由幾個出色的好皇帝來執政,四海生民,不是太苦了麼?」

孟七娘點頭笑道︰「你爸爸叫他‘小玄子’的康熙玄燁大帝,已然夠好,弘歷如今身是‘潛龍’,已知奔走江湖,探查民生疾苦,書讀得好,性格更相當溫厚,他年嗣位後,四海生民,必然又會享有一段康樂清平歲月……」

話方至此,突然臉色微變,向空中用鼻連嗅!

韋銅錘詫道︰「師傅臉上變色則甚,你嗅到了什麼氣味?」

孟七娘皺眉道︰「奇怪,那里來的這麼多蛇?怕沒有上百條呢!」

韋銅錘一听蛇多,立刻身形閃處,縱登了前面丈許的石壁。

壁後,是片不太大的小小平坡草地,那位被孟七娘猜是「寶親王」弘歷的藍衫少年,和那滿臉書卷氣的青衣文土,果然被困在蛇陣之中!

藍衫少年手中持了一柄刀,身微彎,是看去鋒芒絕利的雪亮倭刀,青衣文士手中則持著一柄青鋼長劍,兩人背靠背的,貼身而立,神情雖尚未到驚慌失措地步,卻已相當緊張!

距離他們身外,約莫尋丈遠近,有七、八十條蛇,正作環形列陣,把他們圍在核心!

那些蛇兒,有尋丈巨蟒,也有二三尺長的細細小蛇,紅黃藍黑,各色俱全,奇形怪狀,令人生怖!但雖然把人圍住,卻均未開始發動攻擊,象是等待役蛇之人的進一步行動命令!

韋銅錘起初想等役蛇之人現身,或命令群蛇發動攻擊時,再復下壁援救,但又恐有甚萬一,反而難免遺憾!遂在壁上發話,提氣高聲叫道︰「這是足有千年以上道行,成形‘天蜈’骨節中所獲寶珠,你持在手中,那些蛇兒,再怎麼凶,也不敢接近你了!」

一面發話,一面便取出馬二姑娘送他的那粒「天蜈珠」,向壁下被困蛇陣中央的藍衫少年,月兌手擲去!

各物相克相生之理,果然絕妙,藍衫少年才把「天蜈珠」接到手中,四外蛇群已似有所畏懼的,紛紛往後退卻!

這時孟七娘也已上了石壁,見狀笑道︰「銅錘,借珠解難可以,但卻不宜轉手送人,因為,這是馬二姑娘給你的定情物啊!……」

笑語之間,那麼多的大小蛇兒,居然全都退入一片小林之中,眼前半條不剩!

藍衫少年仰望壁上的孟七娘、韋銅錘師徒,抱拳陪笑叫道︰「兩位請下壁小敘,容我奉還寶珠,並謝救助之德!」

韋銅錘向師傅傳遞過一瞥請示性的目光,孟七娘微笑說道︰「你下去和他們敘一敘吧,我不必了,前面山口外十里左右,有家‘莫愁酒店’,一向酒醇菜佳,我在店中等你!……」

語畢,白發一飄,便當先下壁而去。

韋銅錘向另一面飄身下壁,對藍衫少年笑道︰「尊駕既非俗人,莫說厭話!我輩江湖游俠,路見不平、拔刀仗義,乃是等閑小事,不必把個‘謝’字,掛在嘴上!我師傅神相靈卦,舉世無雙,她老人家既算你是條‘潛龍’,尊駕大概便是名叫弘歷的‘寶親王’吧?」

藍衫少年拱手笑道︰「在下正是弘歷,在賢師徒這等江湖高人眼中,‘親王’之餃,俗而又俗,那里值得一提,若承不棄弘歷庸俗,敬祈賜知姓名,也好……」

他邊自發話,邊自把那粒「天蜈珠」,雙手向韋銅錘恭敬遞還。

韋銅錘因被恩帥提醒,這是馬二姑娘送給自己的定情之物,不宜轉贈他人,遂接過「天蜈珠」來,含笑說道︰「你既已和我哥哥韋虎頭,交了朋友,我自然會把姓名告訴你的……」

弘歷听得韋虎頭是他哥哥,不來大驚道︰「你……你是韋銅錘麼?真若論起親戚關系,你們弟兄都要比我長一輩呢!……」

韋鋼錘知道他是因康熙之妹建寧公主,乃自己七位媽媽之一,才如此說法,遂含笑搖頭道︰「我們各交各的,我不再叫你‘寶親王’,你也別把什麼親戚輩份,掛在嘴上,這位朋友,滿臉書卷氣息,定乃飽學之士,請為我引見一下。」

弘歷笑道︰「這位姓紀名昀字曉嵐,乃文士,又字春帆,生性坦率滑稽,學識極博!」

紀曉嵐一旁連稱「不敢」,並對韋銅錘拱手笑道︰「韋少俠乃名父之子,紀昀對令尊極為欽遲,若有機緣,甚願拜識領教!」

韋銅錘道︰「我爸爸在揚州坐鎮可能多事的‘新麗春院’,我則隨侍恩師出關,遠游白山黑水,以求增長些江湖閱歷!紀兄若想見我爸爸,恐怕要賞賞二分明月,逛逛十里珠簾,走趟淮左名都的了!」

弘歷聞言,側顧紀曉嵐道︰「我們先回北京,我托媽媽說情,若能在爸爸面前,討得上兩三個月假期,便和你來個‘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吧!看看‘新麗春院’之中的那些羅宋美女,是否都稱得起西洋絕色?……」

韋銅錘連搖雙手,急急叫道︰「不行!不行!揚州可以逛,‘新麗春院’也可以嫖,但院中那幾位羅宋美女卻絕不可沾!」

弘歷愕然道︰「為什麼呢?是不是來路太遠,其價極昂,怕我腰纏太少,付不起減燭留髡的纏頭費用?」

韋銅錘苦笑道︰「原因我不必說,但你們既把我韋銅錘當作朋友,便請听我良言!否則……」

他剛剛說到「否則」二字,弘歷已然笑道︰「韋少俠既欲出關,我想送你一件東西,行走于白山黑水之間,或許會獲得方便!」

韋銅錘搖手道︰「用不著了,因為我已有了你爹爹雍正皇帝在揚州所贈,他腰間常佩的一面玉牌!」

說完,並取出玉牌,遞給弘歷觀看。

弘歷接過,仔細一看,眉頭微蹩說道︰「一來,這玉牌是我爹爹登基以前所佩,關外官吏,或不周知;二來,我爹爹又在玉牌上做了暗記,只許持牌人,邀游于普通地方,卻不許進入戒備最嚴,禁忌最多的鹿鼎山內……」

這幾句話兒,真把韋銅錘听得呆了……

他真想不到,雍正如此深心,居然在玉牌上做了不準入鹿鼎山的暗記!若非結識弘歷,湊巧被他揭開秘密,則自己到了關外,倚仗身有此牌,一味亂闖,豈不立刻弄出足以破壞全盤設想的麻煩禍事?……

他雙眉暗蹩之下,弘歷已取小刀,在玉牌上畫了一陣,並從懷中模出一柄湘妃竹折扇遞過,向韋銅錘笑道︰「玉牌上的‘限制’業已被我取消,並加了簽名,韋兄賢師徒出關後,對任何地區,都可暢游無阻!這柄折扇上,有我自作自書詩文,特贈韋兄,一來留念,二來若遇關外官吏,有甚特別留難,不肯通融,只消出展此扇,便知你我關系,交非泛泛,一切困阻,多半或可迎刃而解!」

韋銅錘見其意甚誠,不便堅拒,便只好稱謝收下。

弘歷因需趕回北京,設法向雍正請假,才好遠游江南,遂與紀曉嵐雙雙向韋銅錘告別而去。

韋銅錘見他們走後,心中不禁起了一陣難以形容的不大舒服!

因為他發現弘歷為人極好,又和自己是真誠結交,刻牌贈扇,給了不少方便,而自己卻想倚仗這些方便,跑到鹿鼎山去,盜他藏寶,挖他祖墳,豈非有點說不過去?

但再一轉念,又覺朋友私情的分量,畢竟要輕于民族公義!自己只消認清大我、小我,使知何者當為?何者不當為!不會再有什麼感情負擔!爹爹韋小寶當年,不是也于康熙私情和民族公義之間,孰輕?孰重?孰急?孰緩?受盡折磨!有時且甘受天下指責,盡量忍辱負重,直到輕視名利,致仕歸林,一番苦心才漸為四海敬重!

往事如煙,心潮起伏之下,紅日已漸西沉,時光過去不少!

韋銅錘想起師傅孟七娘還在十里外的莫愁酒店等待自己,遂趕緊不再逗留,舉步走向出口,想和師傅研究一個兩全其美之策!

他想來想去,覺得滿清帝室龍脈,當然應設法掘傷,泄其靈氣!但師傅既默參造化,認為清朝有兩百余年氣運,則似乎應該可以設法保全弘歷,不要使毀龍脈,泄靈氣的影響,實現在他這一代頭上!

越想越覺得有理,韋銅錘不禁又有點眉飛色舞起來,他認為師傅深通「陰陽與地」之道,一定可以作到自己所想的這種變通辦法!

心中高興,步履輕快,前面已出山口,遠遠望見有間小小竹樓,一角酒簾,正招展于竹樓以外,簾上隱隱繡的是「莫愁」兩個大字!

韋銅錘足下加快,才到莫愁酒店門口,便看見孟七娘似乎正向只小小麻袋之中,放入了一件活物!

他邊自入座,提壺為師傅斟酒,邊含笑問道︰「師傅,麻布袋中,是個什麼活物?你是養了一只貓?還是一條蛇呢?」

孟七娘笑道︰「你暫且別問,到時候就知道我飼養這只東西,自有相當妙用!來來來,倒上兩杯嘗嘗,這莫愁酒店的自釀美酒‘莫愁春’,著實相當香醇可口!我們吃喝完畢動身上路之際,索性再帶上一葫蘆吧!」

韋銅錘落座舉杯,果覺酒味甚美,遂掏了一大錠銀子,賞給店家,叫他找只大一點的酒葫蘆,把「莫愁春」裝滿在內。

孟七娘笑道︰「你和那位‘寶親王’弘歷,談得投不投機?」

韋銅錘道︰「相當投機,陪同他游玩的青衫文士紀曉嵐,人也不錯,我們已結成好朋友了!但卻有件事兒,想請師傅鼎力維護,特別傷點腦筋!……」

孟七娘何等人物,聞言笑道︰「你大概象你爸爸,生平都盡力維護好朋友康熙一樣,想要我在前去鹿鼎山,破壞清朝帝室風水一事之中,設法替弘歷本人,留點余地?」

韋銅錘陪笑道︰「師傅真是聖明,鹿鼎之行,弘歷幫了大忙,否則我們可能會自投羅網,惹上禍事!在這等情況下,倘若連對幫忙的人,也毫不留情,一並予以打擊,便似有點問心難安,說不過去!」

話完,便把雍正陰毒,竟在玉牌上,作了暗記,嚴禁進入鹿鼎山,幸被弘歷看破,已把這限制取消,並加贈了一柄湘妃竹折扇,盡量給予方便等情,對孟七娘細細說了一遍。

孟七娘得知究竟以後,只說了聲︰「胤禎可恨,弘歷為人,倒是著實不錯!」

便口中喃喃,說些「十八」、「六一」、「十三」等數字,並掐指細算,最後又取出她的「陰沉靈竹卦筒」加以搖動,神色虔誠的,接連三次傾出金錢,細看卦象,微合雙目,似在悉心推參!

韋銅錘不敢打攪,直等孟七娘面帶微笑,仿佛已有所得的,重行睜開雙目後,方一面替師傅斟酒,一面陪笑問道︰「師傅,你在算些什麼?其中居然還有些‘十八’、‘六一’、‘十三’等奇怪數字?……」

孟七娘笑道︰「一點都不奇怪啊,福臨的順治皇帝,作了一十八年,玄燁的康熙皇帝作了六十一年……」

韋銅錘「哦」了一聲,失驚叫道︰「那‘十三’又是什麼?莫非胤禎的雍正皇帝,竟短促得只有一十三年麼?這數字,與師傅在揚州推算甘鳳池難逃劫數的‘一紀’之期,又復差不多呢!」

孟七娘飲了半杯酒兒,搖頭嘆道︰「這些都是天機,我既無法參詳得十分透澈,也不敢自詡聰明,完全泄漏,只好等待時間到後,看看是否完全應驗再說!總而言之,由于你和弘歷,交了朋友,又看出其人仁厚,若是登位,必為德薄四海的賢明君主!遂使我盡展所學,細心默參氣運,終于決定在鹿鼎山之行的作法上,有了重大改變!」

韋銅錘道︰「什麼重大改變?」

孟七娘道︰「從先天易數上反復推參,滿清皇朝氣運,確有二百余載!若硬欲逆天,既恐未必有效,又怕招致不詳!我遂覺得不如倚仗所習‘與地陰陽’之術!索性幫助滿清皇朝,在百年以內,也就是弘歷這一代上,盡量興旺,昌發光輝,然後便漸漸衰微,終遂‘還我河山’之願!

這也是‘偃苗助長’之策,並可使明末以來,飽受戰亂屠殺的四海生民,稍獲補償,可以再過上一段近百年的清平安樂歲月!」

韋銅錘忽然先向孟七娘倒身一拜,然後斟了一大杯酒,捧在手中,恭恭敬敬叫道︰「師傅,你老人家的這種想法,太高妙,太精彩了!我要代表受此大益的四海生民,敬你一大杯酒!」

孟七娘雖然舉杯,卻搖頭笑道︰「這種想法,雖還合理,但卻因陰陽難測,結果難料,未必準能作到。只是盡盡人力,以听天命而已!你那‘四海生民,受此大益’之語,似乎說得太早!……」

話方至此,突然反手一擲,手中酒杯,帶著大半杯酒兒,突向莫愁酒店的門口方位,飛射而出!

韋銅錘弄不懂帥傅好端端的突然飛擲酒杯之意,不禁愕然注目,方看出有條長約二尺四五,全身血紅,但尾部卻有三圈金色細線,頭平如鏟的奇形蛇兒,正欲從門外進入莫愁酒店。

經孟七娘這飛杯一擲,蛇便掉頭退去,但遠處卻起了一陣吹竹異聲,「嗚嗚」若有音節!

孟七娘起初傾耳細听,然後離座起身,走到店門以外,向一片小林之中,朗聲說道︰「我師徒既然伸手管了閑事,便決不怕事,今夜三更,前途候教便是!不必再驅遣蛇蟲,驚擾無辜百姓的了!」

小林之中,果然有個獰歷語音,接口怪笑說道︰「好,孟老婆子,我約有十四五年之久,沒見你了!今夜三更,前途多保重吧,區區一粒‘天蜈蛛’,那里看得在我‘五毒手’姬元眼內!」

語畢,林內寂然,似乎人已悄然走去,這時,韋銅錘已提了孟七娘的東西,和一大葫蘆「莫愁春」美酒,也走出酒店,含笑問道︰「師傅,‘五毒手’姬元其人的名宇,我在雲南听過,他是不是練有邪功,並精于豢養各種毒物?」

孟七娘點頭答道︰「你說得不錯,弘歷和紀曉嵐不知怎樣得罪了他,適才竟是被此人驅蛇困住……」

韋銅錘有點不屑意味的,冷笑說道︰「他那幾條蛇兒,看去尋常得很,不見得有甚出奇……」

孟七娘道︰「你不可小看了他!我知道你媽媽蘇荃傳了你一套‘神龍’功夫,不至于懼怕尋常毒蛇,但姬元還豢養了一些毒物,卻是絕對不宜輕視的,相當厲害可怕!故而,今夜三更的這場約會,一定相當熱鬧,也具相當凶險!」

韋銅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事之徒,听得孟七娘這等說法,立刻難掩高興的,為之眉飛色舞!

孟七娘看他一眼,含笑說道︰「銅錘你不要傲!我今夜立意先讓你踫踫釘子,在你沒有受夠教訓,深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前,全讓你獨當一面,先不出手相助好嗎?」

韋銅錘大喜道︰「那好極了!這樣一來,師傅既可以看清楚你這開山門的大弟子‘小管輅’,究竟是塊什麼材料,也可讓我多見識一些希奇古怪的江湖鬼蜮!」

孟七娘笑道︰「前面最宜作為江湖人物約會之處,無過于五十里的黑松林,根據‘五毒手’姬元的愛好習慣,他一定是在黑松林口,設伏等待我們,酒已喝夠,路還不近,我們就慢慢走吧!」

韋銅錘忽似想起甚事,雙眉一軒,向孟七娘叫道︰「師傅慢走半步,把你老人家的‘陰沉雲竹排筒’和筒內金錢,先借我用上一用!」

孟七娘遞過卦筒,含笑問道︰「你要卜卦?……」

韋銅錘道︰「師傅不是叫我莫要錯過任何實際磨練的機會麼?你說今夜三更的這場約會,既頗熱鬧,又有凶險,我為何不用我新學會的本領,預佔禍福的,卜上一個卦呢?」

話完,先自通誠默禱,然後三搖卦筒,把筒中六枚金錢,向前傾出,並就業已被他讀得爛熟的那本「管輅心傳」中所載的訣竅精微,細參從金錢的先後陰陽上顯示了什麼卦象意義……

孟七娘見他似乎面有難色,不禁失笑說道︰「替人算命容易,若替自己佔卜,往往便靈機蔽塞,發生困難!你……」

韋銅錘不等孟七娘說完,便即接口道︰「沒有什麼困難,這是‘先否後泰’的‘通達卦’,我們應該可以通過黑松林,出得山海關,到達鹿鼎山的!只不過六枚金錢中,五負一正,陰氣太甚,顯有‘陰人’相助!我正在想,所謂‘陰人’,是指師傅,抑或是指那位馬二姑娘會湊巧趕來,出手幫幫我呢?……」

孟七娘失笑道︰「你又在想馬二姑娘了,她既會送你‘天蜈蛛’,身邊可能還有其他類似異寶,對于克制‘五毒手’姬元那等凶邪,可能相當有效,倒是個極好幫手!」

韋銅錘大喜道︰「師傅也認為她是個好幫手麼?……」

孟七娘道︰「我雖認為她是個好幫手,卻沒有認為她今夜會出現在黑松林!」

韋銅錘有點掃興的,詫然問道︰「師傅是從那里來的這種靈機?」

孟七娘道︰「一來,我們以前所算的六日之期,今猶未到!二來,你剛才所傾出的六枚金錢中,有一枚負面金錢,恰好與正面金錢互相重疊,被正面金錢蓋在其下,那里象是你與馬二姑娘尚未定盟的彼此關系?」

韋銅錘道︰「師傅認為是什麼關系?」

孟七娘道︰「雙錢合疊,應是至親……」

韋銅錘喜道︰「我明白了,可能我媽媽會來?倘若她老人家一到,‘五毒手’姬元的那幾條蛇兒,簡直象蚯蚓了!」

孟七娘搖頭道︰「剛才的卦象是‘負錢’在‘正錢’之下,今夜縱有‘陰人’相助,也不會是你媽媽,若是你的妹妹,倒還比較合理!……」

韋銅錘皺眉嘆道︰「糟透,糟透!我最怕我的妹妹!她一出現,板凳配上銅錘,我就成癟十了!」

孟七娘失笑道︰「只要不去賭錢,癟十又有何妨?我有兩套絕妙招數,一套叫‘銅錘六合打’,一套叫‘板凳四方砸’,均具極強威力!韋雙雙若來,恰好傳授你們,讓你兄妹學一手名符其實的看家本領!」

韋銅錘听了「銅錘六合打」,和「板凳四方砸」之名,不禁苦笑道︰「好,‘六合’配‘四方’,‘銅錘’加‘板凳’,這是‘雙料癟十’,看來我在這一行中,無法克紹箕裘,只好終身忌賭的了!」

這師徒二人,一面說笑,一面便不慌不忙的,離開這莫愁酒店,緩步飄然而去。

孟七娘老馬識途,說得果然不錯,他們走了約莫五十里左右,便看見前面有一片黑壓壓的松林。

韋銅錘止步,手指前方,揚眉說道︰「師傅,照途程和時間計算,前面該是你所說過宜江湖人物約會的黑松林了!我們是穿林而進?還是在林外發話,對‘五毒手’姬元,招呼一聲?……」

孟七娘笑道︰「銅錘不必心急,最多再走上個七八丈路,自然會有些意想不到,稀奇古怪的東西,招呼你和我的!」

韋銅錘聞言,遂一面暗把耳目之力,聚到極致的,細心體察四外,一面仍舊陪同孟七娘,安然舉步,倒看那「五毒手」姬元,能弄出些什麼花樣?

眼看又走了七丈左右,業已接近黑松林,卻並未見著什麼孟七娘所預料的稀奇古怪東西,只鼻中略略嗅得一些不應會在這松林內對外散發的淡淡「桂花香味」!

韋銅錘悚然止步,失聲叫道︰「師傅……」

孟七娘對他微一擺手,面向黑松林,朗聲笑道︰「姬元,慢說我老婆子足跡幾遍天下,就是我這新收的徒兒韋銅錘,也久居雲南,他媽媽‘神龍夫人’蘇荃,更練有足以解祛毒瘴的無數妙藥!你這‘桂花化血瘴’雖是苗疆‘七大毒瘴’之一,又能對我師徒奈何?莫要胡亂施為,多傷無辜禽獸草木,以致獲招天譴,就後悔來不及了!……」

她的語音才頓,黑松林中,一聲冷笑,果然走出了一個形態既奇,服飾亦奇之人!

形態之奇是奇在此人身量既高,高度在六尺有余,但卻奇瘦無比,雙顴高聳,兩腮少肉,看上去,就象是一根竹竿。

服飾之奇是奇在此人穿了一件質料極其特殊的銀色寬大長衫,長衫上,不單繡滿了蛇、蠍、蝦蟆、蜈蚣、蜘蛛「五毒」圖樣,並還五彩斑斕,華麗詭異得太以觸目!

孟七娘見冷笑出林之人,果是昔年舊識,慣在苗疆帶,逞威作福的「五毒手」姬元,遂搶前兩步,含笑說道︰「姬元,十余年不見,我的頭上白發,添色如霜,你這一身皮包骨頭,也沒有長出多少肉來?適才在莫愁酒店前,遣蛇送信,約我師徒,前來黑松林前一會則甚?是想……」

「五毒手」姬元,不等孟七娘再往下說,便笑嘻嘻的接口叫道︰「孟老婆子,你知不知道‘三十六計之中’,有一計名叫‘圍魏救趙’?」

孟七娘是江湖老到,七竅玲瓏,能夠觸類旁通之人,聞言以下,登時吃了一驚,臉色微變問道︰「你莫非破了往例,不是獨闖江湖,竟另有手下,準備對‘寶親王’弘歷,和他那名叫紀曉嵐的游伴,圖謀下甚毒手?」

姬元擺手笑道︰「不要把字眼用得那等難听好麼?你收了徒弟,我也收了苗疆有名美女‘金花、銀花’,作為門下弟子,她們因看中弘歷氣宇,他年或有人君之相,想嫁給他,弄個後妃身份,這是好事、美事,能稱得上是下毒手麼?」

孟七娘皺眉道︰「苗女纏郎,無所不施其至!‘金花’、‘銀花’,會對‘寶親王’弘歷,下施蠱、用‘降頭’麼?」

姬元笑道︰「那說不定,要看‘寶親王’弘歷,識不識相?是吃敬酒?抑或要吃罰酒的了!總而言之,若有你們這好管閑事的師徒在側,我兩個女弟子的嫁人美事,必然難成!我才釜底抽薪,圍魏救趙,把令師徒約來此處!如今,慢說你們一時難以從我手下擺月兌,即令本領通天,有術月兌身,在時間上,也決來不及再管那段風流閑事的了!」

韋銅錘此時才驚嘆師傅的「金錢神卦」,委實靈驗無比,「寶親王」弘歷果真遇上了甚于「蛇口蜂尾」的「陰人」之禍!

這時,孟七娘忽然和顏悅色的,向姬元笑道︰「姬元,快設法制止你兩名女弟子,叫她們不要用‘霸王硬上弓’的‘施蠱’、‘降頭’等手段,兔得把印象弄壞,絕對難諧好事!不如讓我老婆子來試試口舌,作個媒兒,看看能不能喝上一碗現成‘冬瓜湯’吧?」

姬元搖頭嘆道︰「溫和性的好話,我和金花、銀花,均已當面說盡,‘寶親王’弘歷卻偏偏不識抬舉!如今,雙方距離非邇,我縱制止,也來不及,且看這位雍正皇帝的四皇子,在毒蠱加身,降頭入月復之下,還怎樣能不听擺布……」

話方至此,遠遠夜空之中,突然傳來一陣極為低微,非經細听,無法領會的悠揚樂韻!

孟七娘傾耳片刻,目注姬元,哂然一嘆說道︰「姬元,你那兩名女弟子的幻想已告破滅,不單好事難成,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姬元詫道︰「為什麼呢?這種悠揚樂韻,是……是……是什麼東西?不會是專門克制蠱毒、降頭,並特別傷損養蠱者本命元神的‘寒山度厄蕭’吧?」

孟七娘合十當胸,望空一拜笑道︰「我方以為你是‘夏蟲不足以語冰’,誰知你居然總算有點見識……」

姬元神色頹敗的,苦著臉兒嘆道︰「小寒山的‘度厄神尼’,雖向來最厭惡養蠱放毒之人,但神尼佛駕,已足有二十年未現江湖,或已涅槃西去,怎會這樣湊巧的,在此處遇見她呢?……」

孟七娘道︰「這事對于‘寶親王’弘歷來說,乃是因緣,但對于你女弟子金花、銀花來說,卻又是命定劫數!……」

話方至此,韋銅錘變色叫道︰「師傅,有人來了!……」

語音才出,一條絕美、絕美的白色人影,便自橫空而至,宛如天仙飄降!

既稱絕美、絕美,又說宛如天仙,則來者當然是個女人,但所謂「白色」,卻是指她穿了一身孝服!

孟七娘、韋銅錘,和姬元,突見來人飄降,神色當然驚動,但驚動的程度,卻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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