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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劍 第五章 楊柳千絲

黃羊道長兩番失手,心中不禁既怕又怒,尤其是當著一眾門下弟子的面,他這張老臉實在是沒有地方藏。

當時手中奇形鏟倏地向上一搶,鏟刃上兩枚銅環「嘩啦」響了一聲。

這年高氣盛的老道人,卻乘勢游身而上,足下踏著子午進身的步子,只一閃已來到了江海楓的身前。

他口中冷叱了聲︰「小輩,看鏟!」

左臂向下一沉,右手奇形鏟,挾著一股尖銳的勁風,自頭頂上盤旋一圈,由左肩頭上穿出,直取江海楓咽喉!

這一手施展得又快又狠,無奈他的對手太厲害了。

這一鏟眼看已經臨到了江海楓的喉前,但這位慣施奇技的少年,每喜于千鈞一發之際,施出他超人的功夫!

就見他劍眉霍的向兩下一分,身形陡地向下一矮,掌中大劍向上挑去。

只听得「當」的一聲。

這聲音極為清脆鬧耳,就在眾人眼花絛亂的一剎那間,黃羊道人的奇形鏟,已自飛上了半空!

奇怪的是江海楓,也並不趁勝制敵,仍然是紋絲不動地站在當地,眉目之間,顯露出一種勝利的微笑。

四周的眾多道人,都不禁口中「啊」了一聲。

黃羊道人身形踉蹌而退,再看他右手五指,竟已皮開肉裂,鮮血涔涔流下。

這老道人想到自己一世威名,毀于一旦,差一點兒當場昏了過去。

只見他仰天慘笑一聲,道︰「道爺與你這小輩拚了!」

倏地奮身又上,十指箕開,施出周身內力,直向江海楓兩肋之上抓來。

可是就在這剎那之間,江海楓的木劍,猛地一揚,看來就像是跳了一下。

他的表情,也仍然帶著三分漠不經心的樣子,木劍往上一舉,劍尖無巧不巧的,正好指向了黃羊道人的心窩!

劍尖距離道人的前心,至少還有尺許遠近。

但再看那位道爺,卻像是一座石像似的,木然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動了。

他一雙手仍保持著前抓的姿態,一束五柳長須,被風吹得飄向一邊,只是他的雙足,休想移動分毫。

黃羊道人這種情形,一落在他身側眾弟子的眼中,眾弟子立時俱都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听一陣亂囂,紛紛逃散了開去。

江海楓哈哈一笑,身形倏地縱了起來,起落縱跳之間,木劍頻頻指點。

一時之間,那些道人,全都給僵住了!

他們的姿態,或坐、或臥、或作奔跑狀,面部表情則大同小異。

就在這清波湖邊的草地上,這群黃衣道人,各作怪相地點綴著,看來真令人忍俊不禁。

席絲絲看到此情,不禁喜得跳了起來。

她嬌笑著說道︰「你真行,你把他們都怎麼啦?」

江海楓緩緩收回了木劍,冷笑道︰「我還以為黃羊道人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如此!」

席絲絲含笑走過去,細細地觀察著那些道人,只見他們一個個眼眸圓睜,面如黃蠟,以手試了試他們的鼻息,不禁大驚道︰「他們都死了!」

江海楓道︰「你放心,他們一個也死不了,只不過是為我獨門手法封閉了穴道,暫時受些痛苦罷了!」

他說完話,回過身來,冷笑一聲道︰「我想經此一戒,另兩只老羊,也該有所警悟了,我們也不必欺人過甚,走吧!」

席絲絲本想借江海楓的武功,就勢除去這三羊道觀,以絕後患。

可是女孩子家心地到底軟些,眼見這群道人如此痛苦的樣子,也就不想叫江海楓再鬧下去了。

當下哼了一聲道︰「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說著也轉過身子,正想騰身上馬,就在這時,忽然間得一聲斷喝道︰「站住!兩個小輩!」

二人回身一望,只見道觀內擁出了大群人來,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黑色道衣的老道人,滿頭的頭發如黑墨染過的一般黑,一直披到雙肩上。

這道人身高體大,腰可合抱,一雙眉毛,也是其黑無比,像刷子似地向兩邊掃出去,隆鼻噘唇,面色更呈黑褐顏色。

總之,這道人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說不出的威猛凶惡。

他一只手舉著一面黑光錚亮的牌子,像是他的兵刃,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看來十分沉重。

這道人這種形態,一看就知是一個惡道!

他頭上還有一圈金箍,緊緊地壓在前額之上,正中瓖了一塊紅寶石,在日光之下閃閃放著紅光。

江海楓見此情形,已知此刻即使想要退身,也不可能了。

當下冷冷一笑,又轉過了身子,席絲絲卻吃了一驚,說道︰「糟了,大概這人就是黑羊道長了,江大哥,你可得要小心一點兒,他手上那柄混元牌听說很是厲害!」

江海楓眉頭皺了一下,嘆道︰「看來我又要殺人了!」

話尚未曾說完,又听得那道人聲如劈竹似地大嚷道︰「那兩個小子休走,道爺來會你們!」

他身後的一群道人,更是如狼似虎地撲過來,口中紛紛叫著︰「打!打!」

「綁上他們!好大的膽子!」

一剎那間,已涌至近前,為首那個黑衣黑須的道人,忽然站住了腳!

他那一雙銅鈴大小的眸子,不住在散立在清波湖附近的道人們身上轉動著,這群道人,正是方才為江海楓以飛快手法點中而木立在當地的。

黑衣道人看了一陣,不禁怔了一下,旋即狂笑一聲道︰「雕蟲小技,也敢在你家道爺面前現丑!」

他用手中那柄混元牌,向江海楓一指,嘿嘿地笑道︰「小子!你憑著一手點穴功夫,就敢如此橫行,實在是太不知自量了。告訴你,小子!這三羊道觀內,連三代弟子都會!」

江海楓木然不動地望著他,黑衣道人目光內似乎要噴出火來。

他把手上的混無牌,交到身邊一個弟子手中,挽了一下袖子,冷冷地笑道︰「我先救醒他們,再來與你決一勝負。」

說著,信步走到一名黃衣道人身邊,施出解穴的「悶掌」手法,一掌打向那名弟子的後心,就勢一抓一推。

他滿以為對方必定會即刻醒轉過來,卻不知江海楓的點穴手法大異于一般常規。

凡是經他這種手法點中的人,除了到時自解之外,若非他本人解救,那是任何人也解救不了的。

這黑衣長須的老道人,正是這座三羊道觀內坐第二把交椅的黑羊道長。

他原以為憑自己一身絕異的武功造詣,解一下穴道又有何難?

這一掌打下去,五指同時貫注了真力內勁,一抓一捻,有活血暢筋之效。

誰知那名弟子,吃他掌力一觸,口中竟自「啊喲」一聲痛叫,身子「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黑羊道長道︰「還不醒轉?無用的東西!」

卻見那倒下的弟子,在地上翻了個身,就再不動了。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嘴里還淌出了濃濃的一口鮮血!

黑羊道長一見血呈紫墨色,就知是發自內髒,不禁大吃一驚!

他彎下腰,翻開那名弟子的眼皮,看到死魚似的一雙眸子,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因為這弟子已經死了。

這時候,站在一邊的江海楓,卻由鼻內哼了一聲,徐徐地說道︰「無知的道人,你自恃武功,卻送掉了你門下弟子一條無辜的生命,又怪得誰來?」

黑羊道人黑褐色的老臉,為之一紅,江海楓冷笑了一聲,又道︰「你那解穴手法,只能解救一般封穴手法,要想解開我的手法,卻是萬萬不能!」

黑羊道人氣得濃眉一展,又上前一步,雙手抓到另一名被點了穴的弟子肩上。

他施出另一種解穴手法,兩股內力自掌心齊逼出來,往當中一合,這種手法名喚「雙撞金針」,是解救一般被點中大穴重脈之人的特殊手法。

黑羊道長自信這一次必定能手到成功了,可是結果仍然和先前一樣。

只見那名黃衣弟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紫紅色的血液卻由他雙耳內淌了出來。

黑羊道長收回雙手,滿面羞慚憤慨。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你又害死一條性命,老道,你要是不信我話,何妨再繼續下去!」

黑羊道長這時已不敢再對這少年人心存輕視了,同時使他更吃驚的是,黃羊道人赫然也在眼前一群之中,顯然的,他也是為這少年點了穴了。

三羊觀內三個道爺,除了白羊道人近年看破塵事,一心閉門修真之外,黑羊黃羊道人,無異已是這道觀內的兩個主人。

二人武功雖說有些距離,但是畢竟相差有限,這時黃羊道人既已被人家點穴制住,黑羊道人內心焉能不怕?

他怔了一下,嘿嘿冷笑道︰「少年你報上名來,與我三羊道觀究竟有何仇恨?快說!」

江海楓笑了笑道︰「我名江海楓,因看不過你們這些道人平日在此胡作非為,特來教訓你們一下!」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些僵立著,不能移動絲毫的道人,冷冷地道︰「他們是被我獨家手法,凝住了血脈,明晨子時一過,自會醒轉。你這道人卻妄恃能為,反倒送掉了他們兩條生命,不自慚愧,卻尚敢與我爭論,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黑羊道人冷笑道︰「原來外傳的那個江海楓就是你,我知道,你在萊州灣大鬧漁港,又在各處行凶肆威,今天竟然又鬧到我們三羊道觀來了!」

這黑羊道長愈說氣焰愈高,最後朝指怒罵道︰「小子!今天你家二祖師爺爺要好好教訓你一番,也叫你知道我三羊道觀內也有能人!」

江海楓笑道︰「這麼說,你就是那只老黑羊了?」

黑羊道長濃眉一挑,血口驟開,大吼一聲道︰「道爺打死你這小奴才!」

只見他身形倏地狂飄而進,手中混元牌,帶起一股強猛無比的勁風,直向江海楓腦門之上砸了下來。

說來也真是怪事,他的混元牌方自砸下,卻見對方那修長的身子,霍地向上一長。

那情形看起來就好像是有意向他混元牌上反迎上來一般,黑羊道人口中「嘿」了一聲,一振右臂,功力加到十二成,加速砸下。

只听「噗」一聲,混元牌竟有大半截,切入泥土之內。

再看對方少年,衣襟輕飄,布履旋點,滴溜溜,已到了他的身後。

黑羊道長大吃一驚,混元牌二次又起,帶起了漫空的黃泥,以「怪蟒翻身」的身法,霍地一個轉身,只見江海楓離自己不及一尺。

他臉上帶著輕蔑的微笑,道︰「黑羊道人,你還不服輸麼?」

黑羊道人盡管是內心嚇得直打哆嗦,可是嘴里卻是不肯服輸。

其實這種情形,已經太明顯了,因為江海楓方才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制他的死命,只是沒有這樣做罷了。

想不到他的一番仁心,反倒更激起了黑羊道人的一腔憤怒。

黑羊道人雙目赤紅地哼了一聲,混元牌向前胸一收,接著向外一吐,「棒打雙狗」,向江海楓兩肋上插了過來。

江海楓身形再次一轉,右手本劍方要點出。

就在這時,忽聞不遠處有人叱道︰「道人快向前伏!」

海楓木劍上絕招,欲施的是一式「點天星」,正是準備直射道人背後「志堂穴」門,卻為這人一嚷,破了先機。

他不由把木劍向回一帶,沒有遞出,偏首一望,只見不遠的柳樹下,一個黑衣的修長青年,騎在一匹雜花馬上。

這年輕人似乎正好由此經過,臨時勒馬看熱鬧,順口叫了這麼一句。

這時他見江海楓向自己看來,含笑點了點頭,略為有些臉紅。

江海楓心中不由動了一動,著實的打量了這過路人幾眼,感到很是納悶。

因為由外表上看,這人並不像是一個武林中人,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此人若非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就必定是一個尋常的讀書人。

他正想開口問上一句,可是黑羊道長已再次襲到。

這一次,這個老道,竟以雷霆萬鈞之勢,混元牌上運集了絕大的勁力,直向海楓腰間掃來。

江海楓容得他的混元牌臨到了自己身邊,這才身形向後一彎,月復下用力一收,黑羊道長的混元牌,已自掃空,由他身前擦了過去。

這個道人,連番失手,早已狂怒。

尤其是這一招,眼看成功,又成泡影,當時大吼了一聲,左手突揚,快捷如電光石火一般地,又向江海楓左肩腋之下插來。

看到此,那邊樹下的騎馬青年,忽又月兌口叫了一聲︰「快下肩!」

江海楓內心更是一驚,因為這年輕的騎士,所說的正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動手過招本是千鈞一發的事,哪里還有時間讓他多想?

可是江海楓生性好強,自己要施的招式,既先為別人道出,他就偏不再去施它。

這時他冷冷一笑,明明該沉肩回身,卻偏偏一晃上身,右手木劍迅速地交到了左手。

同時間,使出一式「金蜂戲蟾」,右手巧妙的向外一伸一壓,不知怎的,已叼住了黑羊道長那粗黑而生滿了毛的右手腕。

這一手功夫,在施展上可謂又巧、又快、又準。

黑羊道人練有混元運氣的功夫,怎甘心就此受制于人?他厲哼了一聲,倏地一炸右掌,力貫下臂,向外一揮。

誰知不掙還好,這一掙,只听得「喀」一聲,黑羊道人一聲慘叫,一條右腕,竟是自中折斷為二,骨碴子穿肉而出,鮮血如泉涌流。

隨著江海楓右手向外一翻,叱了聲︰「去!」

黑羊道人偌大的身子,通!通!通!一連退後十幾步,然後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撲通倒地,頓時痛昏了過去!

這一下,只把四周的眾小道嚇了個魂飛魄散,嘩然奔散。

驚亂之中,似見那騎馬的文士,面上微微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江海楓想到了此人的奇特處,正要出言相問,卻見他又徐徐策馬向湖邊行去。

他的馬也很悠閑地低下頭,啃食著湖邊的青草。

這一場激烈的打斗,好像並未給這一人一馬,帶來任何的驚恐和不安。

江海楓秉性孤高,不喜先與人搭訕說話,見情也就把要出口的話忍下了。

席絲絲見江海楓只幾個照面,就把黑羊道長傷在掌下,內心欣喜已極,在一邊又叫又跳!

江海楓哼道︰「還有一只老白羊,諒他也不會甘休的,干脆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席絲絲道︰「我也去!」

海楓怔了一下,以目光向那正在湖邊眺望的青年瞟了一眼,徐徐道︰「你留在此,我馬上就來!」

這清波湖因接近道觀,久年以來,似乎已成了觀內的私產,所以平日從無外人敢越雷池一步。

江海楓、席絲絲二人來得大膽,這騎馬的黑衣青年來得也甚為突然!

席絲絲本未注意及此,經江海楓如此一示意,也不禁有些奇怪地望著這人,但卻只看到一個背影。

只見這馬上的青年,留有一條濃黑油亮的發辮,辮梢系有黑緞結成的一個大花結,十分俊俏!

席絲絲不由小聲問道︰「他是誰呀?」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此人不凡,你在此留意著他,看他意欲何為,我很快就趕回來!」

他說完,轉身穿林,向道觀之內行去。

這時正有兩個道人,慌慌張張地在關著觀門,卻為江海楓一抬腳,把鐵門踢了開來。

兩個道人翻身跌倒,爬起抱頭就跑。

江海楓也不去理他們,一只手提著那口本劍,大步直奔內殿!

眼前來到一條碎石子道,道旁花木極美。

江海楓杖劍立于道上,心忖︰「一個道家修真之處,卻布置得如此華美,有如宮殿一般,由此可知這里的道人,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思忖了一陣,舉步再行。

誰知方行幾步,便見由正殿內,匆匆走出四名手持拂塵的道人。

這四名道人,都約六十左右年歲,皓首白發,看來倒也有些飄然。

四道人橫成一列,攔住了海楓的去路。

其中之一,沉下臉色道︰「你這人好無規矩,這觀內乃貧道等修真之處,也是你一個凡人所能隨便來得的麼?快快退出去!」

他說著還揚了一下手上的拂塵,另一人卻打量著江海楓問道︰「方才據報在觀外連傷我們二位真人,及弟子多人的,就是你麼?」

江海楓點點頭道︰「正是我,我是進來找白羊道人的!」

四個老道一听說眼前此人正是大鬧他們三羊觀的人,不禁全嚇了一跳,面上神色也變了。

先前那個發話的道人,勉強大著膽子道︰「你一個少年人,如此胡鬧,是听了誰的話來的?你師父是誰?」

另一個道人也咳了一聲說︰「對了,你說出你師父的名字以後,你就可以走了,我們不找你一個孩子,找你師父理論就行了。」

江海楓毫不動怒,淡淡說道︰「我來此是為了找尋白羊老道,你們不必多事,快快告訴我他在哪里?否則我可要得罪了!」

他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冷冷地道︰「那時候,你們就後悔莫及了!」

四個道人嚇得一齊退後一步,有兩個還舉了一下手中的拂塵,作出一副要阻擋的樣子。

其中之一,皺著眉道︰「你這孩子好沒道理,白羊真人已二十年不問外事,在後院修真,你要生事,也不該找他老人家呀!他是一個好人!」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他是這觀內的主人,平日如何不好好約束門人,在外胡作非為,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地問他一問。他若有理,我不但不難為他,而且還要向他道歉,要不然……」

說到此,他那一雙深邃的眸子里倏地射出兩道奇光,真是不怒自威!

一個道人嚇得臉色一變道︰「你……你不要動武!」

江海楓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因為這四個道人樣子斯文,絕不像前院那些黑、黃衣裳的道人那麼凶橫而不講理。

他又問道︰「你們是這觀內干什麼的?」

一個道人嘆道︰「這位施主,你方才那些話倒也不錯,只是和白羊真人說沒有用,你應該去跟黑、黃兩位真人說去,因為白羊真人已經很久不管觀內的事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他不能不管,黑、黃二道,已被我制服,我現在就是要找他白羊老道!」

他這句話,立時又把四個道人惹火了。

其中一個矮一點的紅臉膛道人大怒道︰「混蛋,老道也是你叫的?好好給你言說,你竟不知好歹,莫非我四人還怕你不成?」

海楓冷冷一笑道︰「正要請教!」

他說著把木劍插向腰間,雙手一合,倏地向外一揚,分向兩名道人前心打去。

這一掌不過是在探測道人們的虛實!

果然,這四個老道,俱是白羊道長手下得力的弟子,他們跟隨白羊道人年久,已學會了白羊道人那種含蓄的樣子,令人虛實莫測;其實,他們每人身上,都有相當的功夫。

江海楓雙掌才一抖出,那兩名道人,倏地如同飛燕一般地直向兩邊閃了開去。

四老道名通海、通玄、通道、通碧,乃是白羊道長身前的四名護法弟子。

他們四人平素甚少外出,也有了相當的道基,平日與黑、黃二道長以及其他門下弟子,也並無有多大來往。本不想管這個閑事,只是因為江海楓闖入了他們的禁地,才出來阻擋的!

這時江海楓一動手,四道人這才驚慌對敵。

通海、通碧雙雙閃開,通玄卻踩中宮直上,掌中拂塵一抖,長有二尺的拂須,竟為他抖了個筆直,直向江海楓右助上點來。

江海楓哂然一笑,心忖無怪這白羊道人如此托大,避不露面,他手下的弟子果然不弱。我倒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地應付他師徒一番了。

江海楓有了這種心思,當下不慌不忙地探出右手,揮指向通玄所遞出的拂塵尾須上捻去。

通玄道人冷笑一聲,一振右腕,塵須倒卷,根根如針,直向海楓手面上卷來。

江海楓手掌向下一壓,就在這時,第二個道人通海,卻自空中猛撲而下,手中拂塵用一招「撥風盤打」,直向海楓頭上揮了下來。

他們的身手,盡管是夠厲害了,可是在江海楓的眼中,仍然是不值一笑。

這位年少奇俠,口中叱了一聲︰「好!」

陡然間只見他那肥大的長衫,噗嚕嚕的一陣猛拂,身子已如狂風飄葉一般翻向了一邊。

他臉上仍然帶著微微的笑容,似乎並不動怒,也不再還擊。

這個時候,通道自一旁撲身而上,口中哼道︰「我們把他拿下!」

這道人好大的口氣,他並不撤出那柄拂塵,只用雙手向海楓兩肩抓下來。

這是一式「雲靡探手」,厲害的是令人虛實莫測,可是江海楓卻不予理會。

通道的雙掌如風打到,口中又喝了一聲︰「去!」

只听得「噗」一聲,雙掌已雙雙地打了個實,可是奇怪的是,對方的肩窩,竟是較棉花還要軟,還要松。

通道的雙掌方一打上,已發覺不妙,陡然想起了對方這種功力的厲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足下一頓,向後就退。

可是打出來的雙手,就像是插在了兩團軟泥之內一般,任他用足了內力,也莫想能拔出一分一毫。

這一來,其他的三個道人,也都看出不妙來了,彼此一關照,一哄而上。

江海楓猛地一上步,只見他雙肩一振,那位通道道人,整個身子就被甩了起來,並向為首而來的通碧道人身上踫去。

通碧嚇得一個倒退,喝道︰「大膽的俗子,還不快快放下人來!這三羊道觀內能人無數,豈能容你如此撒野?」

話方出口,就听得通道一聲大叫,身子平著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在一邊草地上,只痛得他咬牙切齒,面如金紙,連連翻滾不已。

見此情形,那三個道人全給嚇呆了。

他們一個個都翻著白眼,通玄道人長吁了一口氣道︰「少年人,你闖下了大禍了。

你要知道,方才你在觀外,雖是傷了前院很多的人,但是白羊老祖師,並不過問;這一次你竟傷了我通道師弟,老人家如果知道了,豈能輕易地饒過你?」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如此正好,你快快帶我去見白羊道人,只要見到了他,我就絕不再傷你們,要不然……」

他指了地上的通道一下,冷冷地接說道︰「這道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三個道人雖是滿面憤慨,但卻無可奈何。

當時就見三人湊在一塊,細聲地討論了一陣,然後分開,通玄道人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帶你去見白羊祖師爺,不過你可要弄清楚,我們並不是怕你,而是讓你!」

江海楓幾乎要笑出來,卻並不介意,當下冷笑道︰「不管你們是怕是讓,反正現在帶我去見白羊老道就是!」

通玄苦著臉,朝地上的師弟看了一眼,說道︰「那你總得先把我師弟救好,否則,我可不能帶你去見祖師爺!」

江海楓淡淡地說道︰「他只是雙腕月兌臼,暫時不便行動,些微小傷,你們自己料理一下好了!」

通玄道人還在皺眉,江海楓沉下臉道︰「快些帶路,要不然我可要自己闖進去了!」

三個道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當下由通玄在前,很不情願地說道︰「好吧,你隨我來!」

說著轉身就走,江海楓毫不考慮地自後跟上,通海通碧二道人則走在最後,把江海楓夾在當中。

他們一行四人,順著一條花廊直行而下,進了一個月亮洞門,眼前更顯靜雅,兩邊是青蔥蔥的柏樹,花圃里盛開著的是牡丹和菊花。

正前方有一座碧色平房,系石塊堆砌而成,有兩個童子各持拂塵,分立左右,見了通玄,彎腰道︰「二師叔您有事麼?」

通玄住腳道︰「祖師爺在麼?」

童子點了點頭道︰「老人在丹房煉丹!師叔要進去麼?」

口中說著,目光卻在江海楓身上打轉,現出滿臉驚異。

江海楓打量著這一座碧色平房,點綴在花樹叢里,十分幽靜,正中檐下懸有一塊翠匾,上面寫著「道福齊天」四個大字。

兩側一副對聯寫的是︰「院閉青霞入;松高老鶴尋」。

筆力甚為蒼勁,江海楓冷冷一笑,心說這道士倒是頗為自負,同時他鼻中已聞到陣陣香味由丹房內飄出。

江海楓情知白羊道人就在室內,當下不想再多麻煩。放大了喉嚨,大聲說道︰「白羊道人還不出來一見!」

這一聲斷喝,在這長年幽閉的院落里,真如同一個焦雷一般。

一句話方喝出口,就聞得身後一聲怒叱道︰「小子,你大膽!」

兩只鐵掌,同時向他背後遞到,勁風十足,江海楓右腳向前猛力一跨,倏地回身拂袖。

他施出了「流雲飛袖」的功夫,雙袖無異是一雙鐵帚,對方二人甫與袖風一接觸,已如同拋球似地,給摔了出去。

施行暗襲的,是通碧通海兩個道人。

二道人雖為江海楓摔出,但是並未傷著,雙雙在地上一滾又騰了起來。

他二人幾乎是同時,各自背後撤出了拂塵,一左一右又撲了上來。

那站在一邊未動的通玄道人,這時也起了憤怒。

他一騰身,一弓腰,「排山運掌」,向江海楓胸前撲了過來。

江海楓哈哈一笑,只見他長袖舞處,身形滴滴溜溜一陣疾轉,三個道人幾乎自己撞在了一塊。

這麼一來,更使他們怒上加怒,各自都展開了身法,招招相連地緊逼而上。

然而江海楓就像是一只穿花的大蝴蝶,在他們三人之中,從0容不迫地進退著。

三人招式雖疾,竟是沒有一招得逞,他們在白羊真人修真之所,又不敢出聲叫罵,一個個氣得怒目圓睜,面色赤紅。

四人正打得緊張的當兒,忽聞得一聲冷哼道︰「你們快停手!」

江海楓首先向左面輕輕縱了出去,三個道人聞聲也立刻停下了身形。

江海楓尋聲望去,就見丹房竹簾上卷,簾下立著一個一身白色布袍,頭挽道髻的白發道人。

這道人那副岸然的道貌,卻又比階前這幾個道人灑月兌多了。

只見他長眉入鬢,雙目細長,開合之間,神光四射,一只獅子鼻子又紅又大,鼻孔內伸出的鼻毛,足有三四寸長,也都是白色的。

紅獅子鼻下那張大嘴,也全為須髯繞滿了,以至在他開口說話時,看不見他嘴的翕動。

這道人個子真不矮,後背微微隆起,大概是平日打坐太多了。

他那一雙露在袖外的手,其白如雪,十指上都留著三四寸長的指甲,瑩光剔透,全身上下,不染縴塵。

江海楓倒沒有想到,這白羊道人,還有這麼一副相貌,當下不由怔了一下。

老道人用含蓄的目光,望著階下三名道人,沉聲道︰「你們退去一旁!」

三名道人諾諾連聲地退後幾步,一個個垂手而立,絲毫不敢移動。

然後老道人才望著江海楓道︰「少年人,你為何來此滋事?方才出聲喚貧道的,就是你麼?」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正是我,方才在大門外,打傷黑羊黃羊兩位道人的也是我!」

老道人呆了一下,仍然不帶怒氣地道︰「你好端端的打人做甚?」

江海楓為之一怔,心道好呀,這老雜毛敢情是全不知道!當下冷然道︰「老道,你門下弟子,多年來在外無惡不作,為非作歹,怨聲載道。你們依仗著有些武藝,就這樣無法無天,今天我是專程尋來懲戒你們的!」

白羊道人听完,竟嘻嘻笑了。

他以好奇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因為江海楓無論衣著發式,都和時下一般人有些不同。

再者,江海楓那炯炯的雙目,也頗為令他驚異。

他點了點頭道︰「少年人,你太沖動了,貧道這三羊道觀內,全是守本份的人,絕無你所說的事情。你年少無知,貧道不與你一般見識!」

說到此,他揮了一下袖子道︰「你去吧,不要再在此胡鬧!」

又轉頭向退立一旁的三道人道︰「通玄,你送他出去,並關照前院弟子,不可刁難他!」

說罷又很不愉快地看著江海楓道︰「這是第一次,以後就不行了,你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管過一件閑事,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你快去吧!」

語畢轉身回室而去,江海楓倒是十分佩服這白羊老道的涵養功夫。

只是他又怎能被人家三言兩語就打發退走呢,如果傳聞出去,自己又如何丟得起這個臉呢?

因此他只好把心一橫,冷冷地道︰「老道,你先別走!」

白羊道長回過身來,雪白的一雙眉毛,緊緊皺著,他顯然听不慣江海楓對他的這種稱呼。

當時哼了一聲道︰「你還有事麼?」

江海楓一面打量著他,一面道︰「听你一番話,倒是比你那兩個師弟好多了;只是你太固執了,我好言相勸,你卻無意接納。我既來了,要想三言兩語就叫我走,可沒有那麼容易!」

白羊道人生氣地道︰「你還要如何?」

江海楓微微一笑道︰「聞說你武功高強,我要領教一下。」

白羊道長冷笑道︰「貧道已十多年沒有動過武;再說,貧道一生絕不與後生小子動手,你休要生事,快快出去!」

江海楓「嗖」一聲自腰間把那柄木劍抽了出來,笑道︰「道人,你看我這口木劍,你兩個師弟全經不住它一踫,我今天就以此與你比一個高下,你敢麼?」

白羊道人目光在他木劍上轉了一會,內心不禁有些奇怪!

因為他絕不相信,憑黑羊、黃羊兩位師弟,竟會傷在這少年一口木劍之下。

當下目光一掃旁側三道,通海立即躬身道︰「稟祖師爺,這人果真在前殿外打傷了黑、黃二位師叔,通道師弟也為他震斷了雙腕,現在昏迷未醒。此人無故來此胡鬧,祖師爺萬萬不可輕易饒他!」

白羊道人听到此,不由得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哼哼地點著頭,倏地一晃身,已來到了江海楓身前,只見他左手按在右手背上,兩手重疊著,向海楓手上那支木劍上伸來。

江海楓未想到他竟會有此一手,他知道老道人所施展的這一手功夫,名喚「雙擒術」,是擒拿手中最厲害的一種。

當時他手腕往下一沉,木劍輕輕左挑,反向白羊道人手面上打去。

白羊道人這麼快的身手,想不到仍然落了空,連忙雲履向右一滑,左腕探出,以「海底摟膝手」一招,指尖上挺著雪白的長甲,就像是五口短劍似的,向海楓側腰處插來。

這一招,施展得真是極快無比。

江海楓有意探測一下對方的功力,當時木劍右偏,左掌猛然迎出。

白羊道人口中吐氣開聲,喝了一聲︰「嘿!」

陡見他那五個雪亮的長指甲,向上一翻,一揚,在內行人來說,這手法名為「燈印子」,即內力迸發之意!

二人幾乎是同樣的快。

只听見「波」的一聲輕震,二人雙雙後退,只是足下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江海楓足下是「倒踩蓮花步」,看起來是那麼的瀟酒,而白羊道人就顯得有些步履踉蹌了。

他的雲履踩地之處,一連踏碎了三塊水磨方磚,直到退出五尺之遠,才算勉強把身子定住。

只見他臉色,剎那間變得血也似的紅,接著又漸漸地白了。

他冷冷一笑道︰「少年人,你的掌力不弱,貧道在此修真,與世無爭,與人無怨,你好端端的找上門來,今日即使是破例打傷了你,也怪貧道不得了!」

他說話時聲音沉著,雖在盛怒之中,一點也不顯得激動!

江海楓對于這個老道,倒是自開始就不敢心存輕視,這時微微一笑道︰「老道,我放心,我來此與你比武,並無任何勉強,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白羊道人哈哈大笑一聲,回身對守在丹房前的童子道︰「你二人把院門守好,不許任何人入內,我今天要好好地會一會這個大膽的少年人!」

兩個童子,同答一聲「遵命」,飛縱而去。

老道人又嘻嘻一笑道︰「你既是手持木劍,定然在劍上有很好的造詣。貧道早年倒也是用劍的,很好,我就也用劍來接你幾招如何?」

江海楓含笑道︰「如此最好!」

白羊道人立刻一抬臉,命令道︰「通玄,你進去把我丹房內那口劍拿來!」

通玄稽首道︰「是!」又問︰「是哪一口?」

白羊道人雪白的眉毛,向兩下一分,冷冷一笑道︰「把那口黑蛟皮鞘的拿來吧!」

通玄不由怔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師父共有兩口劍,一名「白芒」,一名「凝霜」,俱都有斬鐵削金之利,尤其是後者,白羊道人向不輕用。

平日老道人研習劍術,一向是取用那口「白茫」,至于「凝霜」素來視為拱璧。

他想不到,今日對付江海楓一個陌生的少年,師父竟會如此小題大作,要用這口寶劍來對付。由此可知江海楓這少年,果然是技非泛泛了。

當下略一遲疑後,即轉身入內。

白羊道人這時笑吟吟地道︰「少年人,你師承何人?學劍幾載?」

言下全然一派長者口吻,好似並未把眼前大敵看在眼中。

江海楓見他如此,也笑吟吟地道︰「海島孤處,無師自通。老道,你學劍幾年了?」

白羊道人聞言立時面色一沉,不再多說,兩頰泛起了輕蔑的笑容。

那一邊立著的兩名道人,見江海楓竟敢對師父如此無理,俱皆怒形于面。

這時通玄道人,已自內室走出,雙手捧著一個杏黃色的長布套兒,呈送到白羊道人面前。

白羊道長精神立時為之一振,他冷笑一聲,伸手接過布套,抽出了一柄雕牛頭,黃蛟鱗皮鞘的古劍!

江海楓雖不曾有過一口好劍,可是他只須一眼,就已斷定出,這是一口曠世難求的寶刃,心中不由怔了一下,心說這老道從哪里得來這麼一口好劍?

這時白羊道長,把布套子交給了通玄道人,目光望向江海楓,揚了一下手上的長劍道︰「少年人,你看我這口劍如何?」

江海楓贊了聲︰「好劍!」

接著又笑了笑道︰「自古寶劍配英雄,如此好劍如果落在一個凡士手中,未免太可惜了!」

白羊道長偌大年歲,怎會連這麼一句話也听不懂?

當下那張長臉,就更向下拉長了。

他冷笑了一聲,道︰「你這話倒也不假,只是此劍自追隨貧道以來,倒也未曾屈辱了它!」

冷冷一笑,接道︰「至今,尚未遇見過任何敵手!」

他說著用雪白的手指,在劍上輕輕地撫模著,得意中更顯出無比的驕傲。

江海楓哼了一聲,舉了一下手上的木劍,徐徐地道︰「說不定今天你就遇見了敵手,也未可知!」

白羊道人猛一抬頭,白眉微分,道︰「少年人,你太狂了,我知道你在掌上有幾分實學;只是貧道自信對付你尚還游刃有余!」

江海楓微笑不語。

白羊道長一揚長劍道︰「貧道與你比劍,三十招之內如不能勝你,就算敗在了你的手下……」

「敗了又如何呢?」江海楓插了一句嘴。

白羊道人薄怒道︰「如貧道敗了,此劍白白相贈;你如敗于貧道,卻要听憑貧道以觀內規矩處置,你意如何?」

江海楓目放奇光,以劍擊地道︰「好,一言為定。」

又揚了一下木劍道︰「那麼我就以這口木劍,領教你幾手高招!」

白羊道人嘿嘿一笑,說道︰「你盡可放心,貧道手中雖是一柄寶劍,卻決不會傷你木劍分毫,各自當心,點到為算!」

說完話,身形向左一偏,右手「大鵬單展翅」向外一展。

只听一聲龍吟,寶劍出鞘,果然非同凡俗!

江海楓打量著白羊道人手上那口劍,只見劍身長有二尺六七,劍身上作魚鱗狀,閃出一片片晶瑩的耀目白光,離開它尚有很遠,似乎已能感到一絲絲的冷意。

他忍不住又月兌口道了聲︰「好劍!」

白羊道人哈哈笑道︰「少年人,你如勝我,此劍即屬你所有,否則一切徒然,夸贊又有何用?」

白羊道人說話時,已把劍鞘插到頸後。

只見他足下搖擺不定地行了兩步,寶劍卻由左腕上搭出,冷冷一笑道︰「請亮式,貧道要出招了!」

江海楓見道人足下所走的步子,雖是左右擺動,可是其勢卻像一朵蓮花。

他猛然憶及師父曾對自己說過,僧道門中的「太虛幻步」,正是如此情形。

當下他就真不敢太大意了,心中不覺有些後悔,因恐自己妄自稱強,若是真敗在這道人劍下,勢將如言由他發落,那時豈不是要大大地出丑了?

這念頭也不過只是一閃即過,他仍然認為自己十數年苦學所練成的精湛奇技,絕不會輕易落敗在人家手中。

有了這個自信,他的膽力立時大增。

于是他一橫木劍,雙目微合,僅僅留出一縫,凝視著白羊道長,毫不旁瞬。

白羊道人見狀,內心大大地動了一下,他是懂得劍的人,只一看江海楓這種從容姿態,就知道這少年人在劍上,必有驚人之學!

然而老道也很自負,他轉了一個圈了,踏遍了足下十二蓮座。

只見他身形猛地向下一蹲,雙手向懷內一抱,緊跟著向上一竄,真是快若飛隼月兌兔,起落之間,已來到海楓面前,手中劍帶起一陣薄薄的嘯聲,向江海楓面上點到。

這種身手真可謂到了劍學上爐火純青的境界,極盡準、快、狠!

江海楓木劍霍地伸出,以尋常的招式「撥草尋蛇」,向道人雙足上劃去。

白羊道人倏地收劍,身形車輪似地轉了半轉,手中劍抱于胸前,氣態如山,卻是不把劍招發出。

江海楓木劍早已收回,見情,木劍也是高舉齊眉,避不發招,面上不帶一些笑容。

白羊道人見自己心思竟為對方窺破,不由白眉一分,面色突變。

他冷笑了一聲道︰「少年人,好造詣,貧道現在要向你討教了!」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老道你太客氣了,在下已領教了三招了。」

道人叱了聲︰「胡說!」

凝霜劍猛一抖動,發出「錚」的一聲輕響,爆出了一朵劍花,追星趕月似地,直向著海楓喉頭點來!

海楓對敵時總是佔盡了「靜」字一訣,無論多厲害的敵人,他永遠是那麼沉著穩重,不慌不忙。

白羊道人的劍尖幾乎已點到了他的頷下,他仍然身如磐石,不動分毫。

道人內心暗自驚異,恨得牙關緊咬,他知道對方必有奇招,當下不待招式用老,霍地一抖劍身,爆出兩朵劍花,改向海楓兩肩上削來!

江海楓木劍霍地一舉,口中厲叱一聲,只听得「當」的一響,木劍竟把來犯的凝霜寶劍蕩去一邊,劍光像摔破了的鏡子一般,濺起了滿天的流光。

二人都知道在這一接觸之後,將是貼身搏戰,俱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只听他二人喝叱之聲如雷,白黃兩色的劍影,此起彼落。

一時之間,但見二人竄高伏矮,竄、騰、起、伏、閃、刺、滾,打得好不精彩。

一個是年逾古稀、白發皓首的道人,一個卻是英氣方盛的少年!

二人各懷一身驚人的奇技,一經交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直把旁邊的幾個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羊道人在未動手之前,本是滿懷自信,有十分把握,卻沒有想到,這個年歲和自己相差幾乎數倍的少年,竟有這麼厲害的身手。

令他費解的是,對方木劍上似有一股無比的吸力,自己劍身雖不慮為他吸著,但卻令自己分心不少。

白羊道人也曾細心地去觀察對方的劍招門路,可是他確信,這種怪異的招式,實在是他畢生所僅見的!

道人有了這麼多內憂,劍招上也就更是絲毫也不敢松怠,把一套獨門「雷音八合」,施展得淋灕盡致!

這「雷音八合」本是乃師百草道人在靜修中,因聞雷音,而研創出來的一套劍法。

他從來未以之對過敵,今天用來對付江海楓,還是第一次。

卻未料到,那麼神奇的劍招,在這個少年的面前,竟是絲毫也展露不開來。

轉眼間,已將滿三十招之數。

要按約定,白羊道人就得立刻拋劍認輸才是,可是他一世聲名,豈能甘心就如此付與流水!

他的臉,漲得血一般的紅,喘息之聲,較先前更重了。

就在這時,道人殺機猝起,他目光一閃,輕叱一聲︰「著!」

陡然間,身形如旋風一般地轉了回來,手中劍上點鼻梁,下指月復陰。

由上至下,成一條直線,一劍劈下。

這是道人一式最拿手的絕技,名叫「劍劈三環」,他一生對敵,施此絕招僅僅五次,而對方五人,無不喪身在他這一式劍招之下。

這一次由于對方少年武技驚人,為他生平僅見,再者三十招之數,已到最後一手,他才施出這最後絕招。

白羊道人一世英名,也全在這一招之上了!

可是江海楓海島孤處,一心習劍,得有劍神之稱的銀河老人悉心傳授,一身武功,豈同一般。

他的特點是,劍招遞出令你永遠莫測究竟,當今劍聖,也當之無愧。

就在道人「凝霜劍」劈下的剎那,但聞江海楓一聲叱道︰「領教了,道人!」

他的步眼身法,配合得十分巧妙,回肩曲膝,輕敏地向上舉劍過頂。

只听得「嚓」的一聲!

江海楓的木劍劍尖,正好抵在白羊道人凝霜劍的劍刃口上。

甫一接觸,勢如破竹,眼看海楓那口木劍,被對方的劍刃,從頭直劈到尾。

這一剎那,江海楓的臉都白了,道人的頭上也冒出了汗!

他們的內力都貫在劍身上,江海楓想不到道人內功如此精湛,只要木劍全開,自己的手勢必受傷,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

可是功力之深淺,往往要看最後的一剎那,才能分出高下。

當那口光華四溢的「凝霜劍」,快要劈到木劍的把手時,竟是連連地顫抖著,再也劈不下去了!

白羊道人銀發如戟而立,他三竭其力地又喝了聲︰「下去!」

右臂一振,劍上響起了一聲龍吟,劍光像樹隙陽光一樣的破碎、搖曳著。

然而,仍然不能再劈下一分一毫!

道人的臉變得更蒼白,身子顫抖,冷汗涔涔而下,而江海楓在這臨危的剎那間,已挽回了大局。

他含笑地疾出左掌,扣住自己被劈開的木劍上方,左右兩腕,同時著力,一聲斷喝道︰「撒手!」

白羊道人精力早盡,但他也真倔強,死也不肯松手。

只見他那穿著道袍的枯瘦身子,猛然地一個踉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可是他的手仍然死命地抓在劍柄之上。

江海楓用力搖了一下,白羊道人身子都被拖動了,兀自不肯棄劍。

江海楓冷笑一聲,本想令他出一個大丑,可是看見他雪白的須發,心就軟了。

他猛地把木劍向回一抽,身形旋轉出去,冷笑說道︰「白羊道人,你偌大年歲,言而無信,已經輸了,何故如此不服?」

白羊道人凝視他良久,始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

然後他掙扎著站起身子,用袍袖拂著身上的塵土,望著江海楓苦笑了笑,道︰「少年人,你劍術精湛,貧道服了!」

江海楓又冷笑了一聲,道︰「你的武技確實不錯,以你年齡身份,應該自愛,三羊道觀內恐怕除了你和少數人外,無一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你要好好地整頓一下。不可一天到晚只求自身安靜,而對他們不予聞問!」

白羊道長滿面羞憤,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他才又嘆了一聲道︰「貧道輸你,自是無話好說,少年人,你且留下大名,以便貧道記下這段香火之情。」

江海楓低頭看了一下手上的木劍,除了把手約有五寸左右的地方無損之外,其余兩尺許的劍身,已為道人寶劍自中劈為兩片。

他內心不禁也自暗驚。

要知他已把內力貫注在劍身之內,雖是一口木劍,卻是堅逾金鋼,對方道人竟能把它一劈為二,其內力之深自是可想而知,不過對方多少也得力于那口寶刃之鋒利。

海楓有見于此,對道人也就存下了一點相惜之心。

當下含笑道︰「我名江海楓,道人你記下了,我在此打攪多時,很是失禮,現在就告辭了!」

說著信手把木劍向地上一拋,抱了一下拳,道︰「望你好自為之,否則這地方,我還會再來的,再來之時,恐怕就沒有如此好說話了!」

說罷轉身就走,白羊道人急喝道︰「慢著!」

江海楓回身道︰「還有什麼事?」

白羊道人此時,已把那口「凝霜劍」插入劍鞘之中,他沉著臉道︰「這口劍你拿去,貧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以後,我或許還會由你手中取回來!」

江海楓本不想收,可是听他如此說,為免示弱,反不好多說了,于是微微一笑道︰

「既如此,我拜領了!」

白羊道人咬了一下牙,抖手把劍擲出,同時口中叱道︰「接著!」

只听「嗤」一聲,那口劍連同劍鞘,就像一支箭似的,向海楓頭頂上直射過來!

江海楓微微一笑,倏地拔身而起,伸手一接,覺得劍上夾著極大的內力,知道此乃道人存心作難。

當下加了幾成功力,只一捻,已把寶劍握于手中,他面上不帶出一些異態,這情形看在白羊道人眼內,更覺慚愧不已!

江海楓接劍在手,抱了一下拳道︰「我們後會有期,此劍在我手中,決不會辜負于它,道人你大可放心!」

說罷轉身大步向外走出。

通玄、通海、通碧幾個道人,瞪眼看著他,無一人敢上前攔阻。

白羊道人恨到極處,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大聲叱道︰「等一會兒,你們把黑、黃二位師叔傳來,本座有話對他們說!」

說著氣憤地轉身走入室內,偌大的殿院,立時鴉雀無聲。

江海楓一路大步而行,雖遇見了不少道人,可是這些道人,早已被他嚇破膽了。

他們眼巴巴地目送這個大鬧道觀的青年步出觀院,再無一人還敢多事。

江海楓快步走出了道觀,掃目望去……

怪事出現了!在先前他與道人大戰的那塊草坪上,那群被他以獨家點穴手法所制住的道人,竟是一個都不見了。

更奇怪的是連席絲絲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他在湖邊找了一轉,立住了腳,心中正自不解,忽見旁側一方大石上,有幾行字跡。

江海楓走近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欲尋行蹤,江南一行。左人龍。」

他不由劍眉微顰,心說糟了,看此情形,那席絲絲一定是被這姓左的俘去了。

只是這左人龍,又是何人,他與自己又有什麼仇恨呢?

想著,心中有些茫然。

雖然席絲絲並不是自己的什麼人,但卻是多年以來,第一個與自己結識的人,一個天真的女孩,一旦落在了敵人手中,還會有什麼好的下場?

這麼一想,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發現一邊楊柳之下,自己那匹馬居然還無恙地留在那里,便匆匆地騰身而上。

這時忽見一個道士,由石後探頭張望,江海楓驀地騰身而起,飛落而下。

那道人見了,口中「哦」了一聲,轉身就跑。

可是他足步方動,江海楓已經落在他的面前,叱道︰「給我站住!」

這黃衣道士正是方才被海楓點中穴門的道人之一,早已為江海楓的神技嚇喪了膽,此刻聞叱,怎敢不听,頓時就僵住不動了。

江海楓打量著他道︰「我那名書僮何處去了?」

這道人見江海楓並不下手就打,膽子也就大了些,當下冷笑了一聲說︰「姓江的,你盡管欺侮我們,又算什麼本領,你有膽量就去斗一斗左相公,那才叫英雄呢!」

江海楓冷哼了一聲道︰「什麼姓左的,我並不認識此人,你若是不把所見的一切從實招來,我仍然要把你定在此地,叫你死活不得!」

道人嚇得退後了一步,擺手道︰「好!我這就告訴你吧!」

江海楓怒聲道︰「左人龍是誰?是你們觀里的道人嗎?」

道人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人家不是道人,和你一樣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方才在你和黑羊師伯相搏時,人家不就站在一旁麼!」

江海楓驀然憶起那個叫好的青年,不由呆了一呆,後悔地嘆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不過使他奇怪的是,那騎馬的青年,和自己素昧平生,他何故與自己為難?

道人見江海楓皺眉不語,只當他是為那姓左的嚇住了。

當時就得意地道︰「那位左相公,幾手功夫才叫俊呢,你不是把我們都點住了麼?

可是我們心里都明白,就是不能動,那位左相公,只伸出兩個指頭,在我們每人前後點了一下,我們馬上就都能動彈了。」

江海楓心中一驚,暗忖這左人龍果然是一個勁敵。

自己所施展的那種點穴功夫,是一種獨家手法,想不到這左人龍竟擅解救之法,只此一點,也就可見大大的不凡了。

那黃衣道人晃了一下頭,又道︰「你不是還帶來了一名跟班的麼?不是我說,那家伙才叫飯桶呢!」

他頓了頓,得意地又道︰「跟人家一上手,就被人家給點住了!」

江海楓冷冷地道︰「她原本不會什麼武功,只是這左人龍把她點倒之後可曾把她怎樣?」

黃衣道人冷笑了一聲,他無從發泄內心的痛恨,只有借追述經過時發泄一下。他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地翻動著那雙黃眼珠,意思好像是在說︰「小子!你不是能麼?」

拂了一上的土,道︰「把他怎樣?哼!那還會好受得了麼?」

啐了一口唾沫,又道︰「我就干脆告訴你吧,那小子,就被那位左相公給綁了起來,用馬馱走了!」

江海楓冷冷一笑道︰「我只當這左人龍是個漢子!如此看來,未免令人失望,也不過是個偷雞模狗之流罷了!」

「偷雞模狗?」黃衣道人歪著脖子說︰「偷雞模狗的人能有這麼大本事?這左相公還告訴我們說,你是一個殺人狂、怪人,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死在你手下的人,已經多不勝數……」

江海楓听得不禁好笑,他一語不發地注視著眼前道人,看他還說些什麼。

黃衣道人滔滔不絕地又道︰「他還告訴我們,叫我們大家快逃命,說你一定不會饒過我們的。我師父和黑羊師伯以及各位師兄,听了他的話都走了。」

江海楓哼了一聲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跑?」

道人退後一步,臉上變著顏色道︰「我因取一樣東西而晚了一步,那左相公還說,他一定不能放過你。只是他去江南還有事情,非走不可,又怕見不著你,所以才把你那名書僮給帶走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到江南找他去!」

說到此,一雙黃眼珠,兀自上下打量著江海楓,道︰「我的話可是說完了,這些話,句句是實,你就快去吧!去晚了,你的書僮可就沒命了。」

江海楓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他以為江海楓要對自己下手,不由嚇得全身直抖。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說了這些話,你一定不能饒過我,只是你就是打死我,也沒有什麼用處……」

江海楓這時心氣平和,他一生處理任何事,從來就沒有沖動過。

這時他笑了笑道︰「好了,你去吧,我手下還用不著你來送死!」

說著跨上駿馬,向湖邊小道緩緩馳去。

那名道人張著嘴,瞪著眼,一直目送著他走遠了,才回觀而去。

江海楓一路策馬南行,腦子里追憶著那個叫左人龍的面容,心中實在想不通,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他和自己,到底因何結下了仇恨?

此人有事明明可以和自己當面解決,卻偏偏避著自己,而把席絲絲擄去,由此判斷,此人一定多少還有些畏懼自己。

想到此,江海楓不禁冷笑了一聲,心道︰「這左人龍,我以後見到了他,絕不輕饒,只是他誘我遠去江南,又是存的何心?」

想著,茫然地搖了搖頭。

只是中原大國,他已多年未臨,席絲絲雖是涉世未深,卻未嘗不是一個好向導;如今失去了她,往後就更加人地生疏了。

再者,那些美味的食物,也就不得再嘗了。

他邊行邊想,不覺有些悵然。

前行不遠,來到了一處鄉村,見兩側的楊樹,長得十分青郁,槐花更是一片斑斕,幾個年輕小媳婦,正在路邊攀折著槐花,折下之後,把它們放在瓦缽里。

大樹下面鋪著涼席,還擺著幾張椅子,坐著幾個莊稼老人,搖著大芭蕉扇子。

江海楓的馬走到此,就停下了。

因為這時太陽太毒,馬畏熱,不肯再走了。

江海楓就在一棵老槐樹前下了馬,佇立在樹蔭之下乘涼。

他的馬彎下脖子,啃食著附近的青草。

四周的蟬聲,吱吱噪噪,這是一個炎熱的正午,可是江海楓卻無心情去歇息。

他那偉岸的身形,雍容的氣質,立刻為這塊地方,平添了一種不同的格調。

來抵中原之後,一事未做,卻結下了不少仇家,想起來真是慚愧,想起海島上的師父,如今在秦桐的挾持之下,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越想越覺得煩悶,新仇舊恨齊上心頭。那口新自白羊道人手上得來的寶劍,尚還握在手上,一直未曾仔細地去看過。

這時閑悶得很,就順手抽了出來,只覺得劍身映著陽光,泛出絲絲的冷氣,襲人肌膚,冷森森如一泓秋水一般。

他不由呆了一呆,心道這口劍確是一口寶刃,只可惜自己不知道它的來歷,師父手上也有一口好劍,名喚「天缺」,不知比這口劍如何?

他緩緩把寶劍收起,系于背後,又想起方才那道人說的一些話,那左人龍竟誣指自己是一個殺人狂,委實令人氣憤。

可是回想了一下,不久前在海島上,自己一夜連斃蒼海客等數人,手段也確實太狠毒了些。

這麼一想,他的氣也就平了一些,一個人重重地頓了一下足,忖道︰「今後我絕不再輕易殺人!只是那左人龍例外,此人有失君子之風……」

又想到了席絲絲,一個弱女子,雖有些功夫,卻落在人家手中,如果那左人龍心存不正……

想到此,他不禁呆住了。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因由左人尤其人的外相看來,此人並不像是一個婬邪之人,很可能他和自己為敵,是受人唆使而來。

他一個人靠在樹身上,腦子里想東想西,千頭萬緒,愈是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下,行來一個戴笠的老者,擔著一個挑子,口中嚷道︰「涼——粉——」

原來這是一個涼粉挑子,江海楓肚子餓了,更覺得口渴,于是就招手道︰「喂,給我來一碗!」

那老者笑著把擔子挑了過來,齜著牙道︰「剛從井里撈上來的,真涼透了,相公你吃一碗就知道。」

說著就在碗里加了辣椒麻油等物,江海楓見這老者年歲已不小,腦後那條小辮子,約有小指一般粗細,吊在後面松搭搭的十分好笑。

老者一面在碗里拌著涼粉,一面打量著他道︰「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楓點了點頭,接過碗來吃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老者正要說話,卻又听得一旁響起一個濃重的山西口音道︰「喂,老鄉,給我也來一碗,多放些辣椒調料。」

聲音就來自江海楓身側不遠,江海楓尋聲望去,頓時心中一動。

原來就在自己身邊不到兩丈的樹下,半躺著一個枯瘦的老頭兒,一身黑色的綢子衣裳,袒露著前胸,露出一排肋骨。老頭肩膀上,還停著一只鷹,不時地扇著翅膀,口中呱呱地叫著。

這一人一鷹的突然出現,令江海楓深深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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