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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雪落馬蹄 十五

陰晦、潮濕、髒臭,這就是眼前的新居!

一盞豆油燈,置于一張石幾上,發出淡黃的光亮,照著低矮的斗室內一張木板床。

聞三巴退身出來,笑了笑道︰「二位請!」

王一刀大步走了進去,黃麗真一只手捏著鼻子,還不大樂意進。聞三巴在門口說︰

「往里拐,還有一張床,二位將就一點吧!」

黃麗真迫不得已,只好彎身而入,她才邁進腿去,這邊「 啷」一聲,門就關上了。

黃花瘦女猛然用身子去撞,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在里面大叫︰

「快開門,這里面哪兒能住人?不行!不行!給我換個地方!」

太陽婆冷冷一笑,對聞三巴道︰

「加上鎖!每天分三班,在門口看守著,要是跑了,我可找你們!」

聞三巴嘻嘻一笑道︰「老太太你放心,他們跑不了!」

太陽婆笑了笑,對依梨華道︰「我們進去,外頭冷!」

于是,太陽婆、依梨華和長毛陸淵幾個人,又回到原來的客廳,留下聞三巴在這邊守著。

在客廳里,依梨華皺眉問道︰

「西里加,那位桂老前輩是不是一定會來呢?」

太陽婆肯定地點了點頭,又回頭問陸淵道︰「他是怎麼給你說的?」

陸淵坐下來,迷惘地說︰

「他說今晚上一定來,不過,這位老爺子說話是不是算數,我就不知道了!」

太陽婆點頭道︰「那就不會錯了,他說來就一定會來!」

依梨華眨了一下深如海似的眸子道︰「他是什麼樣子的人?有多大了?」

長毛陸淵用眼瞅了太陽婆一眼,訥訥道︰

「長相是不大……」笑了笑又說,「很瘦,彎著腰,歲數可是有一把子了!怎麼?

大姑娘,你還沒見過他呀?」

依梨華搖了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他。」

太陽婆也點了點頭道︰

「我也十幾年沒有見過他了,猛然一見,真不大敢認他了。他一個人對付這麼些人,可真是難說。」

陸淵皺了皺眉道︰「你老人家怎麼不去幫幫他呢?」

太陽婆一笑道︰

「我們商量好的,他對付前面的人。我對付後面的,不過他也知道那群老家伙的厲害,我想他一個人絕不敢正面對付他們!」

陸淵嘿嘿一笑說︰

「這位老爺子是出了名的損,你老想想,在飲馬湖里面下蒙藥,這點子有多麼絕,他老人家都能想出來,對付這一群老兔崽子,我看也沒什麼問題!」

才說到此,就听見廳門一響,三人一起回頭,只見一個枯瘦的老人閃身而入。

陸淵一跳而起,大喜道︰「剛說到你,你老就來啦!」

南海一鷗桂春明微微一笑,從容而入。太陽婆和依梨華一齊站了起來,太陽婆笑道︰

「桂兄,事情如何?」

桂春明呵呵一笑道︰

「這幾個老兒可吃了大虧了,撲了一個空。我在營盤入沙漠的路口上,立了兩根竹子,寫了一個條子,把幾個老兒氣得了不得!」

太陽婆九子妹眯著眼笑道︰「桂兄,你寫的是什麼?」

桂春明一面坐了下來,一面得意地道︰「我寫的是‘時間已過,多謝光臨!’」

說著哈哈大笑了幾聲,接道︰

「可把他們氣死了,一群老頭子大概要連夜上阿哈雅去,也不知干什麼。」

長毛陸淵模了模頭道︰

「阿哈雅,那地方偏僻得很,是西北虎常明的地盤,不過……常明這小子,最近見不到他了。」

桂春明笑了笑道︰

「那就不管他們了,反正他們還在營盤等人呢!」

說著又問太陽婆說︰「你扣的人怎麼了?」

太陽婆齜牙一笑道︰

「那還用得著老兄你擔心,已給關在後面了!」

桂春明滿意地笑了。這時,陸淵端上了一杯熱茶,桂春明就口呷著,目光盯在了依梨華臉上,皺了皺眉,奇怪地說︰「咦,這位小兄弟是……」

太陽婆哈哈一笑道︰

「你可看走了眼了,她是個閨女,就是早晨我給你說的,我的那個徒弟!」

桂春明不由一怔,哦了一聲,慢慢地道︰「哦,你就是依梨華……」

依梨華早已姍姍下拜道︰「老前輩!」

桂春明忙挽起她,笑道︰

「姑娘不必多禮,請坐!請坐!你這是從哪兒來?」

依梨華坐了下來,粉面緋紅地道︰「我……弟子是從吐魯番來的!」

桂春明張大了嘴道︰

「我听說,你……你不是和譚嘯在一起麼?」

依梨華低下了頭,訥訥道︰「本來,本來是一塊的……」

「後來呢?」桂春明緊張地問。依梨華羞澀地看了他一眼,眼圈可就有些紅了,她搖了搖頭︰

「後來……他一個人到阿克蘇去了。」

桂春明皺了一下眉道︰「為什麼呢?現在他在哪里?」

依梨華又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桂春明緊緊地握著手,咬牙道︰

「這個小子,簡直是胡天胡地,沙漠他根本不熟,竟敢到處亂跑,混蛋透了!」

依梨華听他罵譚嘯,心里也不大得勁,忙為心上人解說道︰

「他不是亂跑,听說是為狼面人辦事情去了!」

桂老頭子又是一怔道︰「狼面人?」

這時,一邊的陸淵插口道︰

「老前輩忘了?就是早上你老打發我去救的那個人,他就是狼……天狼仙!」

依梨華很奇怪地看了陸淵一眼問︰「你看到袁大哥了?他上哪兒去了?」

陸淵嘆了一聲,慢吞吞地道︰

「袁大爺押著個棺材,也不知是誰死了,他大概是在護靈。不過他給我說,從此他是再也不來沙漠了。這位爺真是個怪人,如今狼皮也不披了!」

這事依梨華倒清楚,只是她不多說,她有點奇怪,袁菊辰怎麼會在營盤呆了這麼久才動身。

桂春明慢慢點了點頭,嘆了一聲道︰

「我要早知道你們是朋友,我就問問他了,這人看樣子倒是一條好漢子!」

長毛陸淵吐了一下舌頭道︰

「敢情是,在大戈壁里,提起他大爺來,誰不知道?只是他現在變了!」

桂春明也不再去追問袁菊辰的事,他心里只是惦記著他徒弟譚嘯,又向依梨華打听道︰

「他去辦什麼事,姑娘你可清楚?」

依梨華嘟著嘴道︰

「他不肯告訴我,只說去找一個朋友,也不知找誰,我在吐魯番等他不來,這才出來找他的。」

說著又低下了頭。桂春明一雙深邃的眸子,在這姑娘身上轉著,腦子里卻在想,看樣子這丫頭和譚嘯之間,似乎已經有很深的感情了,這可是一件討厭的事,那位姓晏的姑娘,還在眼巴巴地等著呢!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問道︰「姑娘,晏小真你認不認識?」

依梨華馬上抬起了頭,臉上變色道︰「我認識,怎麼……」

桂春明嘆了一聲,又苦笑了笑,搖了搖頭道︰

「沒什麼……」他又說︰

「姑娘,成雖在肅州沒見過你,可是我知道,你曾救過我徒弟的命;而且為了譚嘯,你的家……」

依梨華低下頭,傷心地道︰

「老前輩,你不要說這種話,這是我應該的。」

桂春明微微嘆息了一聲,目視著太陽婆徐徐道︰

「這小子,我真不知道將來怎麼辦!這些債,他……」

他本來想說「他怎麼還」,可是卻又怕羞了依梨華,臨時打住了。太陽婆不知道他言中含義,當時笑了笑,說道︰

「唉!老哥哥,孩子們的事情,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你我用不著去操心。」

說著又微微一笑。南海一鷗不禁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慢慢地轉著,心內暗道︰

「莫非這老婆子也有意為她徒弟做好事麼?這可就麻煩了!」

想著有意試探道︰

「那位晏姑娘為了譚嘯,如今的下場,唉……」

太陽婆尚未說話,依梨華已忍不住插口道︰「晏小真……她怎麼了?」

桂春明掃了她一眼,嘆了一聲道︰

「她救譚嘯的事,給她父親發現了,差一點打死她,若非是老夫我及時救她,這孩子可……」

說著又苦笑著搖了搖頭。依梨華緊張地扭著雙手道︰「現在她……她呢?」

桂春明心中一動,心說這孩子的心胸,可比那晏小真寬多了,當時微微一笑道︰

「姑娘請放心,她大概已安全地逃出甘肅了,現在可能已經到了中原了。」

依梨華喃喃道︰

「這麼說,譚大哥並沒有和她在一起?」

桂春明搖頭道︰

「當然,他們怎麼會在一起?不過,以後可就難說了。」

依梨華眼圈紅了,用力地咬著下唇,不發一語。桂春明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有數,不禁暗暗為徒弟發愁。在他未見依梨華之前,他腦中一直是同情晏小真的,他對小真留下了極為美好的印象。那時他對這個未曾謀面的依梨華,是談不到有什麼印象的。

可是,印象和觀念並不是「根深蒂固」或「一成不變」的東西,它們在偶然情況之下,也許會變更或是從根本上推翻的。但不要為晏姑娘委屈,事情還沒有糟到那步田地。

因為她所保留在桂春明腦中的印象,仍是那麼的美好;只不過,這種美好的印象,又多加了另外一份而已。

桂春明開始打量著這個姑娘。

她的身材,似乎比晏小真還要高一些,鼻子很高,嘴很小,皮膚白膩,小臉蛋兒紅似熟透了的隻果,那雙眸子,像海那麼深,那麼遼闊,那麼無拘無束。在她顧盼時,如同浪花打在礁岩上一般,給人以無比的灑月兌清逸之感。

桂老頭看到此,嘆息了一聲,暗忖︰莫怪譚嘯會為她著迷,這哈薩克姑娘,確實可稱得上是女中翹楚,人見人愛。

只是,他馬上回溯到那另一張可愛姣好的臉,那是晏小真。他沒有忘記,自己對那位姑娘,所許下的保證和諾言,那諾言在此時此刻想來,就未免有些「口不擇言」了。

短暫的寂靜,給廳內帶來一種沉悶的氣氛,可是這種氣氛,立刻就被另一種聲音所打破了。

門外傳來馬嘶聲,有人在敲門,長毛陸淵皺了皺眉道︰

「奇怪,這時候還會有人來?」

他說著話,轉身出來了。太陽婆問桂春明道︰

「老哥,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辦呢?」

桂春明正自沉吟的當兒,就見長毛陸淵眉開眼笑地推門而入,他背後跟著一個身披駱駝毛衣的漢子,這漢子生著滿臉絡緦胡子,氣喘吁吁,一雙大環眼,朝屋內骨碌碌轉著。

陸淵道︰「還不見過二位老前輩及依姑娘!」

這漢子上前一步,雙手抱拳,聲如破竹道︰

「弟子勇太歲厲吼,參見二位前輩及大姑娘!」

桂春明等三人,不禁嚇了一跳,太陽婆笑著對陸淵道︰「這是誰呀?」

這時,桂春明也伸手道︰「壯士不必客氣,請坐!」

厲吼哈哈一笑,筆直地站立一邊,看了陸淵一眼,紅著臉道︰「大哥!俺可以坐麼?」

陸淵拍了一下他肩膀,含笑道︰「兄弟別客氣,坐吧,這里沒有外人!」

勇太歲厲吼大馬金刀似地坐了下來。陸淵這才笑向三人道︰

「這是晚輩一個拜弟,為人甚是忠耿,他有好消息奉告!」

桂春明略覺驚異地看著厲吼道︰「厲老弟,什麼消息?」

勇太歲厲吼哈哈一笑,大聲吼道︰「老猴王和常明……」

陸淵插口道︰「兄弟小聲點兒!」

厲吼臉色一紅,咽了一口唾沫,一只手抹了一下臉,嘻嘻一笑道︰

「俺生就的大嗓門,老前輩請不要見怪。」

桂春明急于听下文,笑道︰「老弟但說無妨!」

厲吼直眉豎眼道︰

「老猴王西風和西北虎常明,兩個人都叫人給整了,對手不知是誰,還有……」

他張大了一雙大環眼,咽了一下唾沫,緊張地道︰

「白雀翁朱蠶,也叫人給殺了!」

此言一出,全室不禁俱是一驚,尤其是依梨華,月兌口「啊」了一聲,緊張地問︰

「真的?誰殺的?」

厲吼瞟了這位大姑娘一眼,很奇怪對方的裝束,使勁點頭道︰

「不錯,我親眼看見的,白雀翁是個小老頭是吧?」

依梨華點頭道︰「是!又矮又小。」

厲吼咧嘴笑道︰

「這就對了,在西北虎常明家里,叫人給殺了,頭都給打碎了!俺看準是被鐵砂掌給打的!」

桂春明白眉微微一皺,雙手虛按著笑道︰

「慢慢來,老弟,你慢慢說,我還不大明白,是怎麼回事?白雀翁朱蠶,又怎會到西北虎常明家里去?還有西風和常明又是怎麼回事?」

厲吼結結巴巴地道︰

「這……」說著轉臉看著陸淵道︰

「大哥,你給說說吧!俺怕說……說不清楚。」

陸淵哈哈一笑,抬了一下眼皮道︰

「白雀翁來沙漠,老前輩不知道?」

桂春明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我知道!」

陸淵笑道︰「這就是啦,白雀翁一來沙漠,就……」

他用手扣了一下頭,皺著眉頭訥訥地說︰「不知怎麼受了傷……」

這時,依梨華嬌聲道︰「這事情我清楚。」

大家的眼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太陽婆呵呵一笑道︰

「怎麼又到你頭上了?什麼事呀?」

依梨華紅著臉說︰

「他是被狼面人袁大哥和嘯哥給打傷的,當時我也在場。」

那雙美麗的眸子,在各人臉上掃了一下,羞澀但得意地說︰

「要不是嘯哥當時拉著我……哼!」

于是,她大略地把那天晚上的情形說了一遍,听得每人都驚嘆不已。她這邊方一住口,長毛陸淵長長吁了一口氣道︰

「原來是這麼一檔子事,我說呢!好了,往下我就清楚了。」

他笑了笑,看著桂春明道︰

「這白雀翁受傷之後,就找到老猴王西風,大概他們是朋友,老猴王和西北虎常明又是朋友,咳!就是這麼檔子事,你老清楚了吧?」

桂春明點了點頭道︰

「于是,朱蠶和西風就住到了西北虎常明家里是不是?」

勇太歲厲吼在一邊連連點頭道︰

「不錯,他們一塊住在常明家。听說那位了不起的奇人是一個少年!」

依梨華忙追問︰「什麼了不起的奇人?」

厲吼瞪著一雙大眼道︰

「就是打死朱蠶傷了西風和常明的那個奇人呀!那人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目注著陸淵道︰

「大哥請想,老猴王和西北虎,這兩個主兒,可都是大戈壁響叮當的人物,居然會吃了如此大虧。」

他張大嘴巴說︰

「西風他老人家被砍掉一只胳膊,兩個耳朵也叫人割了。西北虎常明還算便宜,只掉了兩個耳朵。」

眾人聞聲色變。依梨華本想是譚嘯所為,可是轉念一想,老猴王西風和譚嘯之間,非但沒有梁子;而且還有些恩情,此事不似譚嘯所為,心中好不疑慮。

當時她眨了一下眸子道︰

「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少年姓什麼?你見過他麼?」

厲吼搖頭笑道︰

「這個……我可沒有……不過有人見過,說是個小白臉。」

陸淵也頗費思索地模著下巴說︰

「莫非是呼可圖袁大爺?不可能呀,剛才我還踫著他了呢!他又在服喪,怎麼會殺人?再說這三位老爺,也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對付得了的……這……」

桂春明冷冷一笑道︰

「你既看見了西風,他還能沒告訴你是誰干的嗎?」

厲吼搖頭道︰

「不……不……他們兩個死也不說;不過他們發誓要報仇,已經騎著馬來沙漠了。」

這時,太陽婆九子妹偏著頭望著桂春明,微微一笑道︰

「老哥,你看這會是誰呢?看起來,這沙漠里能人倒是真不少呢!」

桂春明沉吟道︰

「如果是個年輕人所為,就更令人想不通了!這些年,沒听說過江湖上有什麼太出色的小伙子。」

太陽婆笑了笑道︰「別是令高足譚嘯所為吧?」

南海一鷗淡淡一笑道︰

「他不能有這種功夫,要說智力,這小子倒許有一點。九婆請想,白雀翁並非無能之輩,此人武功智謀,均高人一等,絕不可能會為小徒所斃。」

太陽婆點頭道︰

「朱蠶是個很棘手的人物,他的功夫,不在劍芒老尼之下。」

桂春明皺眉道︰

「所以我猜測不會是小徒所為,一定另有奇人!」

依梨華心中一喜,扭過身子,嬌聲對太陽婆道︰

「西里加,這一下好了,我們有了幫手了,只是嘯哥……」

太陽婆呵呵一笑,目視著桂春明道︰

「老哥,你徒弟到底上哪兒去了,他要再不出來……」

說著目光向依梨華一乜,努了一下嘴,依梨華不由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嬌哼一聲,眼圈紅紅的又想掉淚,太陽婆咯咯一笑,一把攬她入懷,笑哄道︰

「好孩子,我可沒說你什麼,你別難受呀!當著這麼些人,你好意思哭?」

依梨華偷偷看了桂春明一眼,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人家也沒有嘛!」

太陽婆點首笑道︰「對!對!沒有,沒有!」

桂春明目視著這一對師徒,不禁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線。依梨華紅著臉坐直了身子,卻為大家看得兩腮緋紅,她扭著身子道︰「你們不要看我嘛……我走了……」

說著站起來想走,卻被太陽婆用手又給拉坐了下來︰

「乖孩子,別走!我們來談正經的,听听你桂老伯伯談話,我們要用全力來對付那幾個老鬼,好為你和譚嘯報仇!」

依梨華坐了下來,用眼楮瞟著桂春明。南海一鷗嘆息了一聲,眉頭微皺道︰

「九婆,你不要小看了這件事,西天一怪莫老甲那一身功夫,恐怕你我也不見得能應付下來。」

太陽婆冷冷一笑道︰

「我自問敵他不過,不過老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桂春明苦笑了笑道︰

「你哪里知道,這老魔自入青海以來,無異西面而王;尤其是他那獨門‘一神功’,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實在沒有把握能夠接得下來。」

他那雙深邃冷銳的眸子,在各人面上轉了轉,又嘆了一聲,接道︰

「何況還有晏星寒等三個厲害人物,所以,如此判來,敵我實力相差得太懸殊了,我們要想打一個漂亮的仗,非得精心部署不可。」

長毛陸淵聳了一下肩膀,很顯義氣地道︰

「老前輩只管吩咐,弟子等別的忙幫不上什麼,可是要人有人、要命有命。」

勇太歲厲吼大聲道︰「俺抹了光脊梁給他干!」

桂春明淡淡一笑道︰

「你們有這番義氣,老夫十分欽佩。只是你們應該知道,敵人是不可力敵的,我們要憑智謀;而且要出奇兵勝他們。」

然後他問陸淵道︰「陸老弟,你手下有多少兄弟?」

陸淵想了想,皺著眉道︰「要是不急,可有五六十。」

桂春明說︰「很急,也許明後日就用。」

陸淵模著下巴,思索道︰「那大概只能二十幾個。」

南海一鷗笑了笑道︰

「這就很多了,那就請老弟明天一早負責把這些人集合一下,听候差用。」

陸淵點頭道︰「這沒有問題。」

桂春明眯著一雙深陷的細目,又問︰「此處距阿哈雅要走多少時間?」

陸淵想了想說︰「大概十來天吧!」

厲吼大聲道︰「不用,八九天就夠了。」

桂春明點了點頭。太陽婆笑道︰「怎麼,老哥,你問這個做什麼?」

南海一鷗搖了搖頭,徐徐道︰

「我只是算一算這群老兒來回的腳程,另外……」

他閃爍著一雙眸子,右手握拳,在左掌心上用力擊了一下,發出了「啪」的一聲道︰

「九婆,我們在英可截他們!然後……」

他自信且興奮地說︰「消滅他們!」

庫魯克河緩緩地流著,它的下游是注入到羅布諾爾湖去的,上游卻是經過營盤而和雀河相接,直通阿哈雅,經沙雅、新和、拜城而始于哈雷克套山。這山也就是它的發源地,在這條河的兩岸,布滿著廣闊的綠洲,樸實的維吾爾人和部份纏回,千百年來,都是因循延續地生活在這些土地上面的。

這里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流血的戰爭,準噶爾的叛亂,吐魯番的跋扈,雖然亦曾波及;可是,影響民心並不大,人們仍然安定舒適地過著日子。

白天,日光滋潤著地里的莊稼,這些綠洲對整個沙漠來說,是生命的源泉,沒有它們的存在,沙漠不過僅僅被稱為沙漠而已,那是不會有任何人,說得更切實一點,那是不會有任何動物去問津的。

夜晚,靜靜的庫魯克河,在月光之下,舒展著它媚人的腰肢,天空的繁星輝映著近處的沙面、沙丘,那隆起的、扇形的、條狀的沙堆,會為你平添上許多綺麗的幻想,你會覺得你是多麼渺小而有趣的小動物。你會更留戀人生,人生也會更愛你,如果說人的生存,只要為自己負責,那麼驕傲吧,擺月兌那些不應贅著你而偏偏贅著你的東西。對于那些自尋煩惱的人,是不是應該笑他們愚蠢呢!

譬如說像眼前的這幾個人吧!真想不通他們為的是什麼?都已經是這麼一大把歲數的人了,何苦呢?

在銅錘羅一去不返之後,他們都顯得異常煩躁,人們說老年人沉著,其實也未必盡然。不過,人們因為煩躁的性情而短壽,卻是一項已經證明的事實,聰明的人是不會輕易暴躁而妄動無名的。

紅衣上人裘海粟由一塊石頭上一躍而起,目視著仰面看天的天馬行空晏星寒道︰

「老晏,我看這事情有些蹊蹺,他們不會這麼久還不來,會不會……」

那閉目石上,儼然如入定老僧的莫老甲,倏地睜開眸子,冷然道︰

「不會,你還是稍安毋躁,要是有什麼不對,本教主那一雙白額鳩,早飛來通報消息了!」

劍芒老尼姑似乎對莫老甲永存信任,凡是莫老甲所說之言,她從不心存懷疑,此刻聞言後,對裘海粟笑了笑道︰

「道兄請放心,莫教主所說不錯,那雙白額鳩確是罕見的靈鳥,倘若他們有什麼不對,這雙鳥一定會事先飛來的!」

裘海粟皺了皺眉頭,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又坐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時辰,就連莫老甲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站了起來,拍了一上的袍子,哼了一聲道︰

「不對!他們可能是出了什麼事了!」

晏星寒冷冷一笑,沒有說什麼。劍芒大師皺眉道︰

「要是出了事,教主的鳥怎麼沒有飛來呢?」

莫老甲灰白的眉毛,這時也皺在一塊了。紅衣上人大聲道︰

「教主,以貧道看來,定是出了事了,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莫老甲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于是,四個人認準方才的來路,各自展開身形馳奔而去。以其四人的輕功,自是其快如風,不消一刻工夫,已深入在沙漠之中,目光所及,又是千里黃沙了。

遠處沙面上,一個黑影在蠕動著。

事實上,不能說是在蠕動,因為那是在跑,可是在四位高人的眼光下,對方那種速度顯然是太慢了。

四人一齊站住了腳,紅衣上人厲聲叱問道︰「誰?」

那黑影嚇得怔住了,裘海粟又叱了一聲︰「來人報名!」

那人回頭就跑。四人不禁冷笑了一聲,各自展開了身形,七八個起落,已追上了那人,呈四角形,把來人包圍在正中。那人猛地翻身撲地,大哭道︰「饒命啊!饒命!」

晏星寒不由皺了一下眉,後退了一步,叱道︰「你不是銅錘羅麼?」

那人正在磕頭鬼叫,聞言後倏地一怔,頓時止住了哭聲,抬頭仔細向各人看了一眼,顫顫地由地上站起來,訥訥道︰「原來是你們……」

四個人氣得互相對看了一眼,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尤其是晏星寒,更覺得面上無光。若非是在沙漠里少他不得,真恨不能一掌把他給斃了。他氣得哼了一聲︰

「沒出息的東西,叫你去找他們,你找到哪兒去了?」

銅錘羅搓著雙手,哭喪著臉道︰「我到處都找過了,找不著他們嘛!」

晏星寒氣得往前一步,方要抬手,卻被身邊的紅衣上人倏地把他的手給按住了,他搖了搖頭道︰「何必呢?這事情不能怪他。」

天馬行空氣得緊緊咬著牙,裘海粟看著銅錘羅,微微皺眉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發現了什麼沒有?」

銅錘羅像斗敗了的公雞似的,縮著脖子道︰

「什麼事也沒發生,就是找不著他們的人,連馬也沒看見一匹……」

他邊說著邊朝四面轉著脖子道︰

「別是他們走迷了路吧,那可討厭了。」

劍芒大師灰白的眉毛,失意地搭在眼皮上,輕輕撩了撩道︰

「這附近,還會有什麼地方好去呢?」

銅錘羅搖了搖頭說︰「沒什麼地方好去。」

這時莫老甲由身上模出了一支短細的蘆笛,就口吹了幾聲,靜夜里,發出了尖銳的「嗚嗚」之聲,這種聲音,盤旋在穹空里,歷久不絕。

各人的臉色都很沉重,西天一怪莫老甲又吹了幾聲,才收笛入懷,冷笑道︰「這可真是怪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天空有幾片白雲,像卷席子似的,被風卷在了一邊,暗紫色的夜幕上,瓖嵌著閃爍的繁星,他仔細地搜索到了那顆「紫微星」,沉著聲音道︰「天快亮了,我們繼續走吧!」

他說話的聲音像冰似的冷,說明了這老兒在極度的憤怒之中。

對于這意外情形,每個人都很沮喪。尤其是莫老甲,本是挾著無比的雄心而來,誰知如今敵人未見,自己卻先丟了大臉,王一刀和黃麗真是他的徒弟,如今也沒有了下落,連帶著一雙白額鳩,也是來去不明,他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劍芒大師目視著銅錘羅問︰

「我們來的路,你可認得麼?」

銅錘羅連連點道︰「我知道。」

晏星寒重重嘆息了一聲道︰

「早知如此,方才不要分開就好了,這可真是費了大事了!」

裘海粟厲聲道︰

「這事情很明顯,敵人只是出沒在沙漠之中,卻不敢面對我們,我們就給他耗上,看看誰蹩過誰!」

劍芒大師苦笑著,問莫老甲道︰

「莫教主,我們往下趕一程如何?要不怎麼辦呢?」

莫老甲寒著那張死驢臉,沒有什麼表情。晏星寒一伸臂,把銅錘羅夾在了腋下,于是各人又展動身形,倏起倏落,直向方才來途上馳去。

冷砭骨髓的風,由漠地深處襲來,吹在人的臉上,就像小刀子割一般痛,四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跋涉在可怕的沙漠之中,竟顯得那麼渺小、那麼可憐。如同天地一蜉蝣,滄海之一粟。

東方露出魚肚白色,天快亮了。

經過這一陣忘命的疾馳之後,四人小停在一片沙丘之前,辨別著眼前的方向。晏星寒放下夾持在肋下的銅錘羅,後者被夾得腰酸背痛,只是不敢哼聲,此刻在沙地上扭腰活血,忽然他口中咦了一聲,用手指著一邊大聲道︰「看!那是什麼?」

四人向其手指處一望,莫老甲首先怪叫一聲,倏地騰身而起,向下一落,已是五丈以外,他彎身自沙地上提起一物,眾人都看出了,那是一只極大的死鳥;而且毫無疑問,正是莫老甲心愛的白額鳩之一。劍芒大師「唔」了一聲,騰身過去,晏星寒和裘海粟也忙偎了過去。

莫老甲這時口中繼續發出厲嘯之聲,一雙眸子幾乎要月兌眶而出,他環視著三老,錯齒出聲道︰「你們可知道,這是誰干的?」

三人皆都皺眉搖頭,莫老甲反復地把死鳥翻來覆去,氣得全身發抖。

這時各人才看清,在那死鳥的胸前,羽毛月兌落了一大片,光禿處呈暗赤色,莫老甲用手輕輕模著那塊地方,抬頭對三老道︰

「你們看,這是很明顯的一處致命傷!」

他錯著一口怪齒,發出「格格」的聲音,尖聲怪嘯道︰

「這是誰?這是誰干的?我生吞了你!」

劍芒大師本來並未十分注意,因見傷處顏色有異,不禁多看了一眼,當時皺了皺眉,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蹲子,細細看了看那處暗紅色的傷處,伸出二指模了模,頓時就明白了。

她冷冷一笑道︰「果然是她出來了!很好,我倒要會一會她。」

眾人全是一驚。莫老甲厲聲問道︰「是誰?大師你莫非知道麼?」

劍芒大師微微頷首,目光掃向莫老甲道︰

「教主,她是天竺來的太陽婆婆,教主的仙禽正是著了此人的太陽掌,這是毫無疑問的。」

西天一怪發出兀鷹似的一聲怪笑道︰「原來是這個老乞婆!她的死期到了!」

他說著,順手從這只白額鳩兩翅拔下了兩根羽毛,放于身側,左掌凌空向側邊沙地上一擊,只听「砰」的一聲,細沙像一片雪似的竄了起來。眼前頓時現出了一個三尺方圓兩尺深的大坑。

莫老甲臉色沉重地走過去,把手中死鳥向坑中一丟,雙手凌空推著沙面,須臾,已用沙把這個圓坑給填滿了。

雖然是簡單的幾手動作,可是在場諸人,除銅錘羅以外,俱都看出這是極為厲害的「混元一」功,這種功夫練到了火候,可在百步之內,舉手投足之間傷人五髒六腑,是一種極為嚇人的功夫。

各人內心都十分震驚,莫老甲葬了這只愛鳥之後,面色簡直就像是一具骷髏,灰白得可怕,那青白色的嘴皮,不停地在顫抖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各人俱知他此刻陷于極度的悲傷憤恨之中,所以誰也不願在他氣頭上惹他,大家一句話也不多說。

銅錘羅在各人憂傷之中,一雙黃眼楮珠子四下溜著,心中想,應該還有一只鳥。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情緒,慶幸這兩只怪鳥的死亡。果然,他的喜悅,獲得了更大的鼓舞,在不遠處的沙地上,他終于找到了另外的一具鳥尸,他幾乎要笑了出來。

「看!那一只鳥也死了,哈!」

當他目光接觸到晏星寒驚怒的目光時,他才知道自己忘了眼前的危急了,頓時嚇得噤若寒蟬,所幸西天一怪莫老甲這時並未注意到他的失態,當時飛撲上前,把另一只死鳥也撿了回來。眾人偎上前一看,和前只一樣,也是肚月復處有一塊巴掌大小的紅印,死鳥在寒冷的晨風里,早已凍得僵硬了。

莫老甲一向是一個沒有感情而且殘酷的老人,可是目睹著他愛如性命的一雙白額鳩,竟雙雙被人擊斃時,忍不住淌下淚來。

他緊緊地咬著牙,低頭看著地上的死鳥,一言不發。這對鳥,自青海柴達木捕來後,他曾花費了多少心血去加以豢養,素日愛護備至,就是掉一根羽毛,也是追問不依;卻想不到今日,竟因自己一時大意,雙雙為人所斃。莫老甲內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劍芒大師同情地嘆息了一聲︰「教主,快把它埋了吧!」

她冷冷一笑道︰

「太陽婆手段也太狠了些,何至于連一雙鳥兒也容不得!」

這種話,對莫老甲如同火上加油,他桀桀地冷笑了一聲,怪目直直地看著劍芒大師道︰

「大師,你可認定了是那老乞婆,沒有錯麼?」

劍芒微微一笑道︰

「這是斷斷不會錯的,天下擅此太陽掌的,只有她這一門,由這傷處判來,分明功力深湛,定是出其親手,這一點貧尼可以斷定。」

莫老甲凸目錯齒道︰

「好個不知死活的老婆子,我莫老甲究竟和她有何深仇大怨,竟然下此毒手,嘿嘿!

本教主豈能輕易饒她!」

他說著又以前法挖了一個沙坑,把死鳥埋了,也照樣自這只鳥的翅上,拔下兩根羽毛存于裘中。他面色陰沉得令人可怕,不時的錯齒出聲,那瘦如竹竿的軀體,更是不停地戰瑟著,看來真像是一具由新墳內爬出的死尸,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此刻天色已大明了,漠地上浮起一片白白的霧,眾人多在這白包水霧包裹中,更是顯得清冷。每個人的肚子也感到極度的饑餓,可是所有吃的東西,全在馬背上馱著,本來誰也沒有注到,此刻突一想起來,俱都感到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晏星寒長長吁了一口氣道︰

「看來,我們要餓斃在這沙漠之中了!唉!我們太傻了!」

紅衣上人仔細地看著地面上的人馬足跡,忽然大叫了聲︰

「有人!」

各人都不禁用眼楮去看著他。裘海粟一只手指著地面,大聲道︰

「你們看,這些馬蹄印子,不是一條很明顯的線索麼?我們不妨按著這些蹄印一路找下去,不愁訪不出一個下落來!」

劍芒大師點頭道︰「好計!」

莫老甲跺了一下腳道︰「我們現在就找下去!」

于是,一行人在平如水面的沙地上,隨著清晰的馬蹄足印,一路尋了下去。

他們發現,這種推測是極為可靠的,因為自馬蹄的足印上計算,為數不止一匹,很可能就是他們所要訪覓的。

最可喜的是,沙面如波,沒有任何別的人獸足跡,因此映襯得這些足跡就更加清楚了。

銅錘羅隨在四人身後,走了一段之後,只覺得饑寒交迫,雙足重逾千斤,他實在走不動了,瞻望前路,仍是黃沙無邊,正感莫可奈何的當兒,忽見四人停下了步子,同時伏首皺眉。銅錘羅也低下頭細細察看,才看出沙面上足跡顯得很亂,似乎是牲口打轉的蹄印;而且這些蹄印只限于眼前,再向前就沒有了。

各人互相對看了一眼,老尼皺眉道︰「咦!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沒有了?」

晏星寒忽然擺了擺手,輕聲道︰「別說話!」

他的手朝一邊一個大沙丘指了一下,眾人都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晏星寒細細地看著沙面,冷冷一笑,用手朝那沙丘指了一下,小聲道︰「敵人就在沙丘背後。」

他這話方一說完,果然由沙丘背後傳來了一聲清晰的馬嘯之聲。

莫老甲不禁灰眉一展,只見他雙袖倏地往下一合,呼的一聲,他那枯瘦的軀體,竟如同箭頭似地拔了起來。往下一落,如同一只極大的怪鳥,已落在了那大沙丘之巔。

晏星寒等四人也不怠慢,各自施展出輕功絕技,人影穿插中,俱都撲上了沙丘。

果然,他們看到三匹馬,正自仰首掃著尾巴,另外還拴著一匹老駱駝。在沙丘的旁邊,扎著一個羊皮帳篷,歪歪地支著,若非靠著這個大沙丘,遮著夜來的狂風,這個帳篷是不可能立起來的。

帳篷里面的人,大概好夢方酣,並不知外面來了人,倒是那三匹馬和駱駝突見生人,嚇得唏聿聿地連聲長嘶不已。莫老甲冷冷一笑道︰

「諸位請散四邊,防其月兌逃,待本教主給他們一個厲害!」

晏星寒、老尼和紅衣上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騰身而起,落在三個不同的方向,采取三面包圍之勢,把這羊皮帳篷圍在正中!

莫老甲怪笑一聲,大聲叱道︰

「帳篷中人,還不快快派出來,本教主看你們還想往哪里跑!」

他口中這麼說著,倏地身形向下一矮,猝出一雙瘦掌,凌空向外一推!

西天一怪莫老甲,確是武林中一個難見的魔頭,所練掌力,多具奇功,他這種奇異的劈空掌力,一出手就發出一聲疾嘯。

還沒有令人看出他是怎麼出的掌,只听見「砰」的一聲大響,那本來不穩的羊皮帳篷,竟忽悠悠地飛上了半天,嘩啦啦地落在數文以外。

黃沙飛揚中,只听見兩聲怪叫,緊接著竄起了兩條人影,向下一落,現出了一高一矮兩個人來。

二人都是頭上纏著白布的老人,乍一看來,像是本地的纏回,但仔細看來,那就大大不同了。原來這兩個人,全是頭上負了傷的樣子,白布上浸著紅紅的血跡,那個矮一點兒的老人,還斷了一只手,用一條布帶子吊在脖子上。

兩個人滿臉驚慌失態之色,他們本來已是夠狼狽了,誰知睡夢中,卻又突然被人揭走了帳篷,弄了個全身沙子。那巨大的聲音,把二人嚇了個亡魂喪膽。

二老一落地,嚇得東張西望,當他們看到身邊四個憤怒的不同裝束的老人時,更是大吃了一驚。

那個高一些、年紀較輕的老人,帶著滿腔的怒氣叱道︰

「喂!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哪里來的?」

由于這兩個人猝然出現,面相很生,各人不禁都顯得很尷尬。無緣無故,把人家帳篷給拆了,這事情做得實在是太冒昧了。

西天一怪回頭看著劍芒大師,翻著怪眼道︰「這兩個人是誰?」

劍芒紅著臉搖了搖頭。莫老甲這腔怒火,自是無從發泄,不由連聲冷笑。

兩個頭纏白布的老頭,簡直模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吊著胳膊的矮老頭,使勁地咳嗽了一聲,拿出他一向在沙漠里的威風道︰

「朋友!你們欺人大甚了,你們想在我們兩個身上找點外快是吧! !哥們,你們可算是走了眼了,不才兄弟兩個,也是干這一行的,哈……」

這老人伸了一下那只沒有受傷的胳膊,很猖狂地道︰

「這叫做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朋友們,你們既來沙漠,也該打听打听,這地方可比不得內陸!」

他說到此,忽然打住了,一雙眸子觸到了劍芒身上;然後又移到穿著紅道袍的裘海粟身上,他的臉色顯然有些不對了;隨後目光又觸到晏星寒,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突然想到了幾個人,頓時,他的話可就接不下去了。

他作了一個極為委屈的笑容,單手揖了一下,訥訥道︰

「如果兄弟猜得不錯,各位定是天馬行空、紅衣上人、劍芒大師等老前輩,兄弟太失敬了。」

他這種前倨後恭的態度,令各人不由一愣。晏星寒後退了一步,微微皺眉道︰

「足下是誰?怎會識得我等姓名?」

這小老人,面上先是一笑,隨後長嘆了一聲,他回頭看了那個伙伴一眼,低聲道︰

「伙計,不是外人,咱們可有了幫手了!」

隨後他又咳了一聲,回過頭來,哭喪著那張很丑的臉,拉長了聲音道︰

「幾位老哥哥,可找著你們了!兄弟不是外人,敝姓宮,人稱西風,在沙漠里,人皆以老猴王稱之,大概各位前輩也小有耳聞。」

晏星寒立刻哦了一聲,抱拳道︰

「原來足下就是西風老弟台,失敬!失敬!」

紅衣上人也連連點頭,臉上泛出了笑容。劍芒大師扭頭向憤怒的莫老甲解釋著來人的身份,莫老甲仍然拉著一張冷峻的臉,不過倒沒了先前那種要吃人的樣子了。

紅衣上人問道︰

「老弟!你們這是怎麼了?像是掛了彩!還有……」

他目光向西風一邊的同伴瞟了一眼︰「這位是……」

西風干笑了笑,點頭道︰

「這位兄弟也非外人,他是西北虎常明,大概前輩等也知道。」

常明抱拳彎腰,面帶苦笑道︰

「後輩給各位師父請安,方才我二人不知,太冒失了!」

晏星寒臉色一紅,哈哈笑道︰「冒昧的是我們,常兄弟太謙虛了!」

他說話之時,見二人目光全集中在西天一怪莫老甲的身上,面上帶著迷惑之色,不由看了紅衣上人裘海粟一眼。裘海粟會意,笑道︰

「貧道為二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青海柴達木達達嶺峰的莫教主,人稱西天一怪!莫教主此次全系為我兄弟義務效勞,實在可敬!」

西風和常明不禁臉色全是一變,因為他們對于這個怪人是早已聞名的,想不到今天竟會在沙漠里見到。

二人一躬到地,西風很恭敬地道︰「原來是莫教主,後輩久仰了!」

常明也連連道︰「失敬!失敬!」

莫老甲只冷冷地抬了抬手道︰「罷了!」

西風和常明站直了身子,很不好意思地對看了一下,兩個人那種狼狽的樣子,自己看起來也是可悲。劍芒大師打了一個稽首道︰

「二位施主既是來自阿哈雅,當可知悉朱蠶道友的下落了,他如今身在何處呢?」

這一問,不禁令二人臉色一變,互望之下,訥訥不能成言。

晏星寒不禁眉頭一皺道︰「朱兄究竟如何了?」

西風不禁長嘆了一聲,悲著聲音道︰「各位前輩啊!這事情說來……」

裘海粟與朱蠶交情最篤,此刻身形一閃,已來至西風身前,面色一沉,怒叱道︰

「休要吞吞吐吐,還不據實說來!」

西風苦笑了笑,翻著一雙小眼在紅衣上人身上轉了轉,咳了一聲道︰

「裘道長,你何必向我發脾氣!」

他抬了一下那只斷了一截的胳膊道︰

「各位看,我西風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還不全是朱老前輩成全的麼?」

他冷笑了一聲,又接下去道︰「我這一肚子苦,又去向誰訴呢?」

他又翻了一下眼,看了裘海粟一下道︰

「為朋友嘛!秦叔寶為朋友兩肋插刀,所以我西風也沒有話說,非但如此……」

他咬了一下牙道︰「我只要有一口氣,還是要跟敵人干,干到底!」

晏星寒擺了一下手,不耐煩地道︰

「好了!你也不要訴苦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快快說好不好?」

一邊的常明訕訕地笑了笑,拱手道︰

「簡慢得很,各位請隨便坐。」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飛墜在一邊的帳篷,心里真有說不出的滋味!

各人俱想一听下文,遂都就地坐了下來,老猴王西風也苦著臉坐了下來,那只能動彈的手,把上身的皮褂子拉了一下,未說話先是一聲長嘆道︰

「唉,這話可怎麼說呢!說出來恐怕各位也不會相信!」

劍芒念了聲「阿彌陀佛」道︰「宮施主!你就快快說吧!」

西風抬頭看著天,似乎顯得有些不勝唏噓,遂又長嘆了一聲道︰「朱老前輩已經歸天了!」

他這句話,如同當空一個焦雷,頓時令各人都呆住了。西風含著淚光的眸子,在各人臉上掃視了一周,恨恨地接下去說︰

「他死得太慘了,頭頂骨震碎,腦漿迸裂……」

晏星寒勉強鎮定著心情道︰「死于何人之手?老弟你快說清楚!」

西風臉色尷尬地苦笑了笑道︰「老前輩,那是譚嘯所為,不會錯的!」

裘海粟在一邊厲聲吼道︰「胡說!譚嘯哪來如此本事?這其中必有蹊蹺!」

他回過頭,對晏星寒獰笑了一聲道︰

「晏兄,這事情很明顯,朱矮子是被人所陷害,眼前二人月兌不了干系!貧道之意,先把他二人拿下,嚴加拷問,必有別情。」

西風和常明都不禁一怔,相繼面上變色,西風身形向一邊一竄,怪笑了一聲,淒慘地道︰

「各位前輩,此事與我二人可是實在無關,裘道長此語可是令人太以不解了!」

晏星寒心中也未嘗對二人沒有懷疑,只是認為二人身負有傷,即使無傷,在自己四人跟前,也不怕他們會逃出手去,所以當時很沉著,只微微冷笑了一聲,目光掃向一邊的常明道︰

「不過,老弟!這事情你說得還是太含糊了些,我們等待著你二人合理的解釋。」

西北虎常明對這幾個可怕的人物,自一見面已存有戒心,此刻被晏星寒的目光看得全身直哆嗦。當時忙抱了一下拳,搶著說道︰

「各位前輩休要猜疑,容在下把這事情本末說清楚,各位前輩當不會再生疑了。

唉!」

他眨了一下眼皮,十分委屈地說︰

「朱老原與兄弟我交情不深……」目光向晏星寒看了一眼道︰「和西風兄卻交非泛泛,事情是這樣的。」

他咽了一下唾沫。對他來說,敘說一件事情,已不太容易,而且是敘說一個悲劇,更何況其中一言之疏忽,都將可能導致另一個悲劇的發生。這對一個口才並不高明的人來說,實在是難上加難。

西北虎常明搔了一下頭,發覺幾個人的目光,有如十數道冷電,一齊集中在自己身上,顯得更緊張了。當時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西風跺了一下腳道︰

「媽的!你快說呀!咱們又沒做虧心事,你怕他娘的頭呀!」

裘海粟回頭冷冷一笑道︰

「足下最好不要多嘴,否則可怪不得貧道不客氣了!」

老猴王西風素日是何等威風,何等氣焰,可是今日在這幾個魔頭身前,竟變得軟弱不堪。雖有一肚子怒火,卻連個火星兒也不敢冒,他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坐了下來。這時西北虎常明才訥訥道︰

「朱老在沙雅口,受了重傷……是被譚嘯和一個哈薩克姑娘,還有狼面人三個人所傷!」

幾個人都皺了一下眉,晏星寒點了點頭道︰

「他在沙雅口受傷的事,我們倒是知道,只是狼面人又是何人呢?」

西北虎咳了一聲,皺著眉毛道︰

「老前輩,狼面人袁菊辰在大沙漠橫行,已不是一天半天的了,這一次若非他幫著譚嘯,朱老焉能受傷?」

各人面上浮著一層迷惘,西北虎的勇氣,在此時忽然滋長了,他飛快地看了各人一眼道︰

「各位知道嗎?朱老負傷之後,幸虧遇到了西風老哥,為他療治了一番,才幸保不死!」

西風臉上露出了一層冷笑,目光瞟了眾人一眼,似在說︰

「明白了吧?我西風夠不夠朋友?」

「那時候小弟我還住在阿哈雅,對這事壓根兒不清楚!」常明接下去說︰

「西風老哥陪著朱老,連夜趕到了舍下,小弟和西風兄交情深篤,對朱老更是久存敬仰之心,自然盡心結納。朱老前輩就在舍下住下來啦!」

他頓了頓,伸手在下顎上模了一把︰「可是……唉!唉!」

眼楮向西風一瞟,愁眉苦臉地接下去道︰「西風老哥和譚嘯也有交情……」

說到此,裘海粟回頭冷笑了一聲。西風不禁急道︰「喂!喂!老弟!你說清楚一點兒好不好?」

常明忙改口道︰

「其實談不上什麼交情,只是他們過去認識,但也不過點頭之交。」

西風直著脖子大聲道︰「事實也是如此,我西風怎能出賣好朋友?」

各人目光又轉向常明,西北虎又接下去道︰

「因為這麼一點兒關系,所以朱老就差遣他去誘譚嘯來阿哈雅,想合力把他剪除掉。」

晏星寒冷冷一笑道︰

「按說這是一條好計呀!可是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西北虎常明幾乎要哭出來,他說︰「是呀!這真是天知道了!」

裘海粟冷哼了一聲,顯然有些懷疑的意思。西風嘆了一聲,不得不進一步地加以解釋,他緊緊蹙著一雙眉毛道︰

「各位老哥,我西風從不說一句謊言,方才常老弟所說的話,可句句全是實言。不錯,這事情也不怪各位听來懷疑,連我至今也想不通……」

他說出他的懷疑之處︰

「譚嘯這小子,如今的功夫,絕非各位前輩所能想象,不是兄弟我說一句妄自菲薄的話,他確實有驚人的功夫,稱得上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和常明老弟都吃了他的大虧,白雀翁隱藏在地下室內,也遭了他的毒手,這小子真是陰損狠毒透了!」

西風一邊說著,尚自恨恨地錯著牙齒,各人從他表情上看來,大都相信言之非虛,于是,各人都低下了頭,內心浮上了一層莫名的悲傷,為他們那個摯友而哀悼。「兔死狐悲」自古皆然,又何獨眼前數人?

紅衣上人和白雀翁私交最厚,乍聞喪訊,不禁悲從中來,一時老淚滂沱而下,他悲咽地問道︰「他死了有幾天了?」

西風嘆息了一聲道︰「有七八天了!」

「他的尸體如何處置的呢?」劍芒大師悲戚地問。

西風看著大師頹喪地說︰

「大師放心,後輩已選用上好棺木,把他老人家盛殮起來,現寄存于阿哈雅的清真寺中!」

裘海粟搖了搖頭︰「他不是回教徒,應存一道觀之內才是!」

西風苦笑道︰

「道長說笑話了,此這荒化外之地,哪來的道觀呢?何況朱老靈棺,只不過是寄放一下而已……」

晏星寒點了點頭道︰「老弟,你這麼處置很好,我們很感謝你……」

他臉色十分悲痛,緩緩站了起來道︰

「朱道友為義喪生,我們失去了一位可敬可愛的朋友,我們為他誠致哀悼吧!」

說著他首先望阿哈雅方向,筆直恭立,合袖深揖了三下,然後退向一邊。裘海粟也一聲不響地深揖了三下,他退後了一步,仰天嘆息祈禱道︰

「朱矮子,你好好安息吧!我等定要為你雪恥復仇,以仇人的心肝,告慰你在天之靈!」

每一個字,都是發自悲愴冷瑟的弦音,听在耳內令人不寒而栗!

他沮喪地後退一邊。劍芒老尼雙手合十,深深一揖,面向西天道︰

「阿彌陀佛,朱道友你好好安息吧!身後之事貧尼等自會為你料理……」

又後退了一步,耷下兩撇白眉,喃喃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晏星寒目光遂又轉向莫老甲,想他也會表示一下哀悼的意思的,誰知這個老魔頭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一邊,面色十分難看。他仍在為愛鳥的死而憤怒,同時徒弟下落不明,也是他情急的主要原因。

這時,老猴王西風和西北虎常明也站了起來,常明搓著手窘笑道︰

「各位前輩經長途風沙之苦,大概肚子都餓了吧?」

晏星寒看了各人一眼,不客氣地說︰

「不錯!我們都餓了。老弟!你們這里,可有什麼吃的沒有?」

常明連連點頭道︰「有!有!」

他說著回過頭來看著落在遠處的帳篷,皺了皺眉,目光看向一邊始終未曾說話的銅錘羅,由外表上,他認定此人尚可差遣,于是苦笑了笑道︰

「來!這位兄弟,勞駕幫幫忙,把帳篷給拉回來,好些東西都在里面。」

銅錘羅不大樂意,勉強站起來,一個勁地皺眉,口中道︰「好說,好說!」

常明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跟著,二人費了半天勁,才把那個帳篷拉了回來,又幫著給支了起來,里面東西早已亂七八糟。

西北虎常明從里面找出了個大皮囊,里面有干肉脯和硬梆梆的餅,銅錘羅支好灶升了火,燒了些開水,各人吃著冷餅,喝著熱水,倒是另有一番滋味。只是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痛,尤其是晏星寒、劍芒大師、裘海粟,他們三人都為著白雀翁的死訊而沮喪。

莫老甲看來似乎較諸三人更沉痛。總之,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都不快樂。

草草進食之後,天已大亮了,西風招待著這群不速之客,進入到帳篷之內,六七個人坐了個滿地。

西風和常明這一次出來,等于是搬家,所以帶的東西不少,被褥衣物都在鞍子上放著。這些東西,都放在馬和駱駝的旁邊,這時解囊開袋,找出了些氈子被子。幾位老人家連日沙漠苦行,連眼也未合過,現在吃飽了,在溫暖的帳篷里這一坐下來,可都不想動了,紛紛盤膝棉墊之上,打坐調息。銅錘羅也倒在一邊呼呼地睡著了。老猴王和西北虎常明,靜靜地走出帳外,紅紅的太陽已經從庫魯克塔格山後面露出了臉,西風看了看天,伸了一個懶腰,吊著那只殘廢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回過臉來對著常明甩了一下頭,常明走了過來,小聲問︰「干什麼?」

西風獰笑著︰

「我們可犯不著這麼侍候他們,你看看,一個個都跟老爺老女乃女乃一樣。」

常明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小聲道︰

「那怎麼辦呢?我也是煩透了,可是這幾個主兒,弄翻了可不是玩的。」

西風冷笑了一聲道︰

「真他媽的倒霉,傷成這樣,還得服侍人,這塊膏藥算是貼上了。」

常明眨了一下眼,把手放在唇邊,湊近了些小聲說︰

「依我看,有他們跟著好些,譚嘯就不敢來了,正好叫他們給我二人出一口氣……」

他咬了一下牙說︰

「哼!抓著了那小子,咱們也給他弄掉幾樣東西,他不是把我們耳朵給弄下來了麼?

哼!咱們把他耳朵也弄下來,另外把鼻子也給他割下來!」

西風冷笑道︰

「真要抓住他,還怕出不了這口氣?只是,沙漠這麼大,往哪里去找他?唉!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听朱矮子的話,我太小看他了,才弄成今天這個樣……」

說著連聲音都有些發抖,常明嘆道︰

「算了,大哥!你也不必難受了,那小子多少還算手下留了幾分情,要不然我們還能活?嘿!不死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西風哭喪著臉,咧了一下嘴道︰

「得啦!老弟!就現在咱們這個德性,不去找他還好,要是再去找人家,咳!說句難听的話,那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常明不同意地冷笑道︰

「也不能這麼說,要是光咱們兩個許是不知自量,可是……」

說著伸出大拇指,向後挑了一下道︰「還有他們呢!這群老東西正好派上用場!」

西風擠了一下眼,像是突有所悟似的,他往地上跺了一腳道︰

「對!這是好辦法,有這幾個老兔崽子給咱們幫忙,不愁大仇不報。好計,好辦法!」

常明嚇得「絲絲」直往牙縫里吸冷氣,像老鼠似地眨著一雙小眼道︰「小聲,小聲呀!你也不怕給他們听見!」

西風回頭看了看道︰「不要緊,他們听不見。」

說著又往前走了幾步,常明往前跟了幾步,皺著眉小聲問︰

「可是那姓譚的小子現在到底在哪里呢?這大沙漠里往哪兒去找他呀?」

西風冷冷笑道︰

「這你不用發愁,我們只要在往哈密的道上堵著他,他絕對跑不了,他現在最急著找的是那個哈薩克的姑娘。」

常明翻著眼道︰「那個女的也在沙漠里麼?」

西風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很可能在沙漠里。」

常明拍了下手道︰

「好呀!咱們要是把那個女的弄到手,就不愁不能擺布譚嘯了。」

西風晃了一下頭,狠命地擠了一下小眼道︰

「這話倒是有理,咱們注意留心些,那個姑娘我倒是見過;而且,我有十分把握可以把她給誘過來!」

常明興奮地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就這麼辦!」

西風正要再說話,突然間得身後一聲冷笑道︰「什麼事再好也不過?」

二人猛一回頭,卻見不知何時晏星寒已立于他們身後,相距不過數尺,二人竟是絲毫沒有覺察。當然,他二人雙耳被割,頭上纏著厚布,影響听力是主要的原因;可是大凡有深奧內功之人,其視力听覺之敏感,更是有異一般,敵人即使自背後也是很難襲擊的。可是晏星寒近在咫尺,他二人卻是茫然不覺,要是在動手過招上來說,這已經是犯了大忌。

西風怔了一下,目光往西北虎常明臉上看了一眼,二人俱擔心先前所說之話為他听了去,那可就難免要糟了,所以他很緊張地干笑了笑,試探著道︰「晏老哥!你老不多休息一會兒麼?」

晏星寒淡淡一笑,傷感地道︰「我不像他們,只要消一下疲勞就行了。」

他目光又向常明掃了一眼,掠過了一個微笑道︰

「你二人方才在談些什麼?唉!」又接著道︰

「我那朱兄弟,死得可太慘了。」

二人十分慶幸,因為自他話中听出,晏星寒並未听見他們所說的前段話,不禁寬心大放,常明也長嘆了一聲道︰

「唉,可不是嗎!老前輩,他死得實在是太慘了!」

他上前幾步,很神秘地說︰

「老前輩,現在你老不用愁了,那譚嘯可就要來了……」

晏星寒一振︰「什麼?他要來了?誰說的?」

常明咽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道︰「我……」

這家伙有個毛病,一緊張是什麼都說不出來。西風拉了他一下,皺盾道︰「算了,算了,還是我來說吧!」

常明退後了一步,西風上前道︰

「老前輩,這事情是很靠得住,以小弟判斷,少則三五日,多則十天之內,譚嘯必將過沙漠入玉門去的。」

晏星寒目光一亮道︰「這是真的?你怎麼知道?」

西風哈哈一笑,現出極為猙獰的面色,他慢吞吞地說︰

「前輩,你可能還不知道,譚嘯他還有一個極為要好的朋友,是個哈薩克的女子……」

晏星寒點了點頭說︰「不錯,我知道這個人,她叫依梨華!」

西風怔了一下,訥訥道︰「是……是叫依梨華,前輩莫非也認識她?」

「豈止認識?」晏星寒冷冷一笑道︰「你接下去說吧,這個姑娘又如何了?」

老猴王西風點了點頭說︰

「好!好!這個姑娘現在和譚嘯走散了,譚嘯正在四處找她,所以我敢斷定,譚嘯刻下已入了沙漠了!」

晏星寒低頭想了一會兒,皺著眉毛問︰「可是沙漠這麼大……」

西風搖了一下手,狡黠地笑道︰

「這點大可不必發愁。老前輩,我們只要在入玉門安西的道路上埋伏下來,不愁他不自投羅網。」

天馬行空點了點頭,徐徐說道︰

「計倒是好計,只是這麼一來,我們又得打退堂鼓了,再說……」

他臉色帶出一種沉怒之色,目光視向二人道︰

「二位老弟!你們是老沙漠了,看看這件事情到底是誰所為?你們可知道,莫教主的男女弟子,還有我等的馬匹,全都失蹤了!」

西風一翻小眼道︰「有這種事?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晏星寒冷笑道︰

「事出之時,我們幾個人都不在,僅留下莫教主兩位弟子押護馬匹,誰知……」

西風「哦」了一聲,當時暗暗譏笑道︰怪不得你們這麼狼狽呢!他心里這麼想,嘴里可是一點也不敢說出來,目光半側道︰

「奇怪呀!這沙漠里不會再有什麼厲害的人物了呀?這是誰呢?」

西北虎常明眨了一下眼道︰「別是狼面人吧?」

西風和晏星寒一齊搖了搖頭。西風遂道︰

「不可能,他已走了,是護著棺材走的!」晏星寒也點頭道︰

「不錯,他是走了,絕不是他。」

西風忽然想起一人,問常明道︰

「在這附近常鬧事的,我倒想起了一個人,長毛陸淵!這事情八成是那小子干的。」

常明也怔了一下,拍了一下手道︰「對!準是他!」

他哈哈一笑,目視著晏星寒道︰

「老哥!這事情你可以放心了,在三天之內,我準能叫他原物歸還!」

晏星寒被他們一提,不由也突有所悟,當時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道︰

「不錯,很可能是他!我想起來了,他曾經假借傳書,事實上卻是來踩盤子的。」

西風聳了一下肩,冷笑道︰

「怎麼樣?我一猜就是他。老大哥,你也不用愁了,我們怕的是不知是誰,現在既知道了是他,這事情包在兄弟和常明身上,要不了三天,準能把兩位少俠及馬匹等給要回來!」

晏星寒冷冷一笑道︰

「西風,你們休要先說大話,你可知一向出沒兩廣的老怪物——南海一鷗桂春明,如今也來了沙漠麼?」

西風怔了一下,搖了搖頭。晏星寒又冷笑了一聲,接下去道︰

「這桂春明很可能就和那長毛陸淵在一塊,另外在蒙古的太陽婆,大概也來了,你二人自信斗得過他們麼?」

西風張大了嘴,吃驚地道︰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都往沙漠里跑?出了什麼事情?」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

「出了什麼事?你沒看見我們也是大群地往沙漠里跑麼?」

西風望著常明眼珠子直轉,過了一會兒,他咬著牙發狠道︰

「管他呢!明天往長毛陸淵那里跑一趟,沒錯!」

常明眨著小眼道︰

「長毛陸淵那小子哪配與他們拉交情,這我不相信!西風,咱們明天去一趟,陸淵那小子和咱們還有些交情,他不能把咱們怎麼樣!」

西風點了點頭,晏星寒卻微微笑道︰

「你二人不要輕舉妄動,既然你們有這種關系,倒可利用一下,這事情,我們大家好好商量一下然後再定奪!」

他說著回過頭來,二人見他嘴皮微微動著,看出他是在以「傳音入秘」的功夫和帳中諸人通話。果然,他嘴皮方停,只見紅衣上人和那幾個人,都陸續地走了出來。晏星寒面帶笑容地說︰

「現在似乎有些眉目了,請各位出來商量一下!」

紅衣上人大步上前道︰「發現了什麼?」

晏星寒笑著指了二人一下道︰

「這兩位老弟,斷定莫教主的愛徒及我們的馬,都在那個叫長毛陸淵的家里;而且他們都知道陸淵的家,自願明日去打探一下,各位之意如何?」

莫老甲干癟的臉,現出了一種驚異憤怒的表情,目射寒光道︰「很好,我也去一趟!」

西風齜牙一笑道︰

「老前輩,這事情哪用得著你老人家親自出馬,我們兩個走一趟就足夠了!要真是陸淵所為,他不敢不給弟子我一個面子。」

這時,劍芒大師由鼻中冷冷地哼了一聲道︰

「以貧尼看來,這事情不一定是那姓陸的所為,他的功夫如何能是莫教主高足的敵手?何況……」

她露出微微發黑的牙床冷笑了一聲道︰

「貧尼已由那兩具鳥尸上看出來,那是被太陽婆的太陽掌力所斃,這其中一定有那個老婆婆的參與,二位施主,這一點你們可曾想到過?」

西風含笑點了點頭,很自信地說︰

「大師這點可以放心,我二人和他們都不認識;而且和陸淵又有交情,他對我們是不會存有疑心的!」

劍芒白眉微舒,點了一下頭︰

「這點倒是不錯,只是,你們又怎知譚嘯沒有和他們在一塊呢?」

西風揚了一下黃色的眉毛,吹噓地說道︰

「大師,這一點你老更可以一百二十個放心,那小子和我們一塊由阿哈雅動身,他在沙漠里人生地陌;再說,他走的路線也不同,絕不可能比我和常明快。」

晏星寒跺了一下腳道︰

「對!要去就得快,他們要是會合了,事情就愈發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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