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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三十六章 洞內別有天

染香顫抖站起來想掩起衣襟,但衣裳已全都破碎了。她不怕以赤果的身子去面對任何男人。

但不知怎地,在女人面前,她卻覺得十分羞愧。

朱七七冷冷道︰"你進來,這里暗些。"

染香不由自主走進去,走人了珠簾後的岩洞,這岩洞自然並不干燥,但至少比雨中溫暖得多。

染香的身子卻已開始顫抖,抖個不停。

朱七七靜靜瞧著她,突然月兌下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染香就像孩子見了糖似的緊緊攫住了這件衣服,緊緊裹住了自己,又像是她從未穿過衣裳似的。

她的頭卻往下垂,輕輕道︰"謝謝你。"

朱七七︰"你不用謝我,你也是可憐的女子。"染香垂首道︰"你認得我?"

朱七七淡淡道︰"認得。"

染香突然抬起頭道︰"你不恨我?"

朱七七道︰"恨你?我為什麼要恨你?"

染香道︰"沈浪……沈公子他……"

朱七七突然大聲道︰"住口,不準再提這名字。"染香倒退半步,瞪大了眼楮瞧著她,道︰"不準提這名字?為什麼?"朱七七面上又恢復了冷漠,冷冷道︰"你以後在我面前莫要再提起任何男人的名字……因為我已是王憐花王公子未來的妻子。"她居然說得十分平靜,但染香听在耳里,卻又像被鞭子抽了一記,她再退了半步,顫聲道︰"是真的……這居然是真的。"朱七七道︰"為什麼不是真的。"

染香顫聲道︰"我還是無法相信,你怎麼會嫁給他,你怎麼會嫁給這最無恥,最卑鄙的臭男人,你寧可嫁給只豬也不能嫁給他。"朱七七沒有發怒,只是冷笑道︰"我為什麼不能嫁給他?"染香長長吸了口氣,道︰"你可知道他……"

朱七七冷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知道得比你清楚,但我不在乎,我全不在乎,就算他剛和你睡過覺我也不在乎。"染香再也想不到朱七七口中也會說出睡覺這樣的字,她發現這純真的女子已變了,已徹底的變了。

朱七七冷笑道︰"你吃驚了麼?"

染香道︰"我雖然吃驚,但我也知道,你不在乎,只因為你根本不喜歡他,若是你喜歡的男人,你就會嫉妒得發狂。"朱七七冷冷道︰"是麼……也許。"

染香道︰"你不喜歡他,卻要嫁給他,只因為你恨沈浪,你恨沈浪,只因為你喜歡沈浪,愛得發狂,所以恨得發狂。"朱七七咬緊了牙,道︰"你再提他名字,我就殺了你。"染香道︰"你殺了我吧,沒關系,我還是要告訴你,你不該恨他的,你永遠不會再遇見一個男人對你,像沈浪對你一樣,世上若有個男人這樣對我,我……我就算立刻為他死,也是心甘情願的。"朱七七突然狂笑起來,她狂笑著道︰"永遠不會再遇見一個男人對我像沈浪對我一樣,這話倒不錯,世上像他這樣的狼心狗肺的人並不多。"染香道︰"你以為他對你不好?"

朱七七道︰"好,他對我好極了,好極了……"她狂笑著,眼淚卻已流下面頰。染香道︰"他究竟對你如何,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的。"朱七七轉身面對著那冰冷山石,嘶聲道︰"不知道最好,我永遠也不要知道。"染香道︰"你可知道他為什麼要與王夫人訂下那親事?"朱七七咬牙道︰"我是個女人,所以我不知道。"染香道︰"你以為他是禁不住王夫人的誘惑?"朱七七道︰"當然,我只是個女孩子,而她……"她突然伏在山石上,痛哭起來,她痛哭著道︰"她那種樣子,我永遠也做不出,而男人卻都是喜歡那種樣子的,她那眼楮,那……那腰肢,都令我作嘔。"染香道︰"你錯了,雖然有些男人喜歡那樣子,但沈浪卻不是,世上若只有一個男人能受得住那種誘惑,那人就是沈浪。"朱七七嘶聲道︰"那他為什麼……為什麼……"染香道︰"他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你可知道他若不答應那親事,你會遭什麼後果……這只怕你永遠也想像不出。"朱七七身子顫抖,道︰"但他……他……"

染香道︰"他為了你不惜犧牲一切,不惜做任何事,但你……卻完全不了解他,你卻放棄了他,他心中雖然充滿了痛苦,卻一個字也不肯對別人說,只因他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傷害到你。"朱七七霍然轉身,瞪著她,一字字道︰"你為什麼要幫他說話?難道你和他……"染香冷笑道︰"你這樣說並沒有侮辱我,卻侮辱了他,只因為我的確誘惑過他,我曾經不惜一切去誘惑他,無論換了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受不住這種誘惑,但沈浪……他……他……根本沒有將我瞧在眼里,他心里只有你。"她長長吐了口氣,緩緩接道︰"所以我佩服他,對這樣的男人,無論那一種女人都會佩服,我雖然很賤,是個蕩婦,但我終究還是人,我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朱七七的眼淚像是己干了,面上又變得全無表情。

她空洞的,麻木地瞪著她,喃喃道︰"看起來,人人都很了解沈浪,只有我不……"染香道︰"你不能了解他,只因你在深愛著他,這也不能怪你,愛情,原本就會使任何一個女人盲目。"朱七七茫然坐下來,茫然望著洞外的雨珠,良久沒有說話,只有眼淚,不斷地順著面頰流下。

染香緩緩道︰"但現在還不太遲,一切事還都可以補救……我是個不幸的女人,這一生已注定不能得到快樂,但你……你還來得及,你比我幸福得多……"她咬緊牙,拼命不讓自己哭,卻還是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兩人就這樣相對痛哭,也不知過了多久。

突听一人冷冷道︰"只會流眼淚的女人,都是呆子,都是飯桶。"這語聲雖然冷漠,但卻又說不出的嬌媚。

岩洞中本沒有別的人,但這語聲卻是岩洞深處傳出來的,染香,朱七七猝然回首,便瞧見一條人影。

一條幽靈般的白衣人影,幽靈般仁立在岩洞深處的黑暗中,誰也瞧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瞧見一雙發亮的眼楮。

這雙眼楮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妖異的魅力,像是能看破別人的心,像是能令人為她做任何事。

此刻這雙眼楮正瞬也不瞬地凝注著她們,一字字接著道︰"女人為什麼總是受人欺負,只因為女人往往只知流淚,只知痛哭,但眼淚卻是什麼事也不能解決的。"染香被這雙眼楮瞧得全身發冷,忍不住蜷曲了身子,朱七七卻挺起胸脯,大聲道︰"你難道從來不流淚的?"白衣人影道︰"從不。"

朱七七道︰"你難道從來未遭遇到痛苦?"

白衣人影冷冷道︰"我所遭受到的痛苦,你們永遠也夢想不到,但我卻從來不流淚……從沒有任何事能令我流淚。"朱七七道︰"你……你難道不是女人?"

白衣人影幽幽道︰"我不是女人……根本不是人。"朱七七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嚓,道︰"你……你究竟是什麼?"白衣人影一字字緩緩道︰"我只是幽靈……別人都將我喚做幽靈宮主。"花神祠,已殘破而頹敗,雖也在快活林的一個角落中,但卻與這新建的園林極是不襯。

顯然,這是舊日一位不知名的愛花人所留下的,而非園林的主人所建——新園林主人,對一切神祗都不熱心,也許他們所相信的只是自己,也許他們根本對一切都不相信。

沈浪掠入了花神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他身上的雨水自然是抖不干的,他這樣做正表示他心里亂得很。

然後,獨孤傷與王憐花也掠了進來,他們並沒有直沖入那岩洞,正也表示他們心里的疑懼,不敢驟然面對現實。

獨孤傷道︰"那山洞就在這祠堂背後。"

王憐花道︰"不知朱七七是否已遇見了熊貓兒。"獨孤傷道︰"那洞穴甚是深這,熊貓兒藏在洞窟深處。"王憐花笑道︰"女孩子只怕是不會往洞窟里面走的,朱七七雖然和別的女孩子有些不同,但畢竟是女孩子。"獨孤傷冷冷道︰"廢話。"

玉憐花笑道︰"不錯,這的確是廢話,但閣下為何還要在這里听,閣下早該過去瞧個究竟了。"獨孤傷面色變了變,正待沖出去。

突听沈浪道︰"且慢。"

獨孤傷道︰"莫非你也有什麼廢話。"

沈浪道︰"你們先來瞧瞧這花神的像。"

神龕自然也已殘破,在黝黯的雨天里,這殘破的神龕就顯得有些鬼氣森森,若不走近些,根本瞧不清里面那神像。

那神像竟是個村姑打扮的女子,左手將一朵花捧在心口上,右手則在那花瓣上輕輕撫模。

這花神祠雖是如此簡陋,但這神像的塑工卻極精致,在黝黯的光線中,看來就像是個活人。

尤其那手勢的輕柔,正象征著"花神"對鮮花的無限憐借,奇怪的,她的眼楮卻在凝注著遠方,卻未去瞧手中的鮮花。

王憐花沉吟道︰"嗯,這神像的確有些意思,塑這神像的人,似乎別有寓意,但咱們都只怕是猜不出的了。"沈浪道︰"也許是猜不出的。"

王憐花道︰"而且,花神竟是個村姑,這也許是件奇怪的事,我記得根據古老的神話傳說,這花神本應是……"獨孤傷冷冷道︰"現在並不是考古的時候,這花神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和尚是尼姑,與咱們都絲毫無關系。"沈浪緩緩道︰"但這花神和咱們都有些關系。"獨孤傷道︰"什麼關系?"

沈浪道︰"你可瞧清了她的臉。"

王憐花已失聲道︰"呀,不錯,她的臉……"

獨孤傷瞧了半晌,竟也為之動容,道︰"這張臉,似乎像一個人。"三個人對望一眼,王憐花道︰"像她。"

沈浪道︰"獨孤兄,你說像麼?"

獨孤傷沉聲道︰"不錯,的確有七分相似。"

花神的臉,溫柔而美麗,眉梢眼角,似乎帶著敘不盡的悲傷與懷念,活月兌月兌正和白飛飛有七分相似。

王憐花出神地瞧了半晌,又道︰"不對。"

獨孤傷道︰"還有什麼不對?"

王憐花道︰"這祠堂建造了最少也有十年,那麼,塑神像時,白飛飛還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那麼……"他話未說完,獨孤傷已拍掌道︰"不錯,塑神像的人又不能未卜先知,怎能預知白飛飛長大後是何模樣?這神像雖和她七分相似,看來不過是件巧合而已。"沈浪道︰"這不是巧合。"

獨孤傷皺眉道︰"不是?"

沈浪緩緩道︰"但這神像卻也不是照著白飛飛的模樣所塑的。"獨孤傷更是奇怪,道︰"這神像若非照著白飛飛的模樣所塑,這便該是巧合,但你又說這絕不是巧合,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沈浪目光凝注,一字字道︰"這神像是白飛飛的母親。"王憐花動容道︰"呀,她的母親……"

獨孤傷大聲道︰"白飛飛到這里來還不過一個月,她母親的塑像又怎會在這里……她母親又怎會變成這里的花神?"沈浪悠悠道︰"這其中有個絕大的秘密。"

獨孤傷道︰"秘密?什麼秘密?"

沈浪道︰"此刻還不能說,此刻我也弄不清楚。"王憐花沉思著道︰"也許白飛飛的母親本是這里的人,白飛飛說不定也是在這里生長的,只是長大後去了中原。"沈浪點頭道︰"也許正是這樣。"

王憐花道︰"但白飛飛的母親若只是個普通的村姑,別人又怎會將她塑作花神?白飛飛的母親若不是個普通的村姑,又怎會讓她的女兒流落異鄉?"沈浪悠悠道︰"也許,她的流落並非真的。"

王憐花瞪大了眼楮,道︰"並非是真的?"

沈浪道︰"也許,白飛飛的母親本人雖是個村姑,後來卻因機緣巧遇,而變成了位奇人……說不定還是位武林奇人。"王憐花眼楮瞪得更大,道︰"武林奇人?"

獨孤傷道︰"據我所知,十余年前武林中並無這樣的奇人。"沈浪道︰"有些武林奇人的面目,你是瞧不見的。"獨孤傷怔了怔,道︰"但她的名字……"

沈浪道︰"有些武林奇人真正的名姓,你也是不知道的。"王憐花忍不住道︰"她究竟是什麼人?你可知道?"沈浪道︰"我也許知道。"

獨孤傷大聲道︰"你即知道,為何不說?"

沈浪道︰"也許,她和'幽靈群鬼'有些關系。"獨孤傷面色立刻變了,失聲道︰"你說什麼?你……你再說清楚些。"沈浪微微一笑,道︰"現在,我也說不清楚了。"王憐花道︰"無論如何,這祠堂若和'幽靈群鬼'有些關系,那麼,那岩洞豈非……呀,不錯,那岩洞如此神秘深這,正好是幽靈們的居處。"獨孤傷變色道︰"那麼,熊貓兒……"

他話未說完,人已沖了出去。

王憐花望向沈浪,沈浪面上雖有笑容,但顯然笑得甚是勉強,目中更是憂慮重重,沉聲道︰"若是我不幸而猜中,那麼一切事只怕都已有了非常的變化,你我的麻煩,只怕又多了……"李登龍的尸身,仍在雨中,他身子半果,頭顱已被擊碎,只不過依稀仍可辨出他的面目。

獨孤傷動容道︰"這豈非是那李……"

沈浪道︰"呀,不錯,他正是那李登龍。"

獨孤傷道︰"他……他怎會死在這里?"

王憐花變色道︰"朱七七不在洞口,這姓李的又是如此模樣,莫非他在無意中瞧見了朱七七,竟敢對她無禮,所以朱七七就下了毒手。"沈浪道︰"這絕非朱七七下的手。"

王憐花道︰"何以見得?"

沈浪道︰"朱七七下手絕不會如此毒辣。"

獨孤傷道︰"幽靈鬼女……這莫非是幽靈鬼女下的手?"沈浪沉吟道︰"也不會是幽靈鬼女。"

獨孤傷皺眉道︰"又何以見得?"

沈浪道︰"幽靈鬼女行事素來隱秘,這若是幽靈鬼女下的手,絕不會將尸身遺留在這里。"獨孤傷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

他這一聲長嘆中,實有許多傾服之意,他發覺沈浪的確是高人一籌,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

王憐花忍不住道︰"這即非朱七七下的手,又非幽靈鬼女,那麼,是誰呢?"沈浪道︰"這里顯然還有別人來過。"

王憐花道︰"別人?"

沈浪道︰"我雖不知此人是誰,卻可斷定必是女子。"獨孤傷沉吟道︰"女子……這快活林中,女子並不多,能殺人的女子更不多……"王憐花笑道︰"並不要多,一個就夠了。"

獨孤傷忿怒地瞪了他一眼,再不說話,一掠入洞。

雨日光點,入洞十步,縱然有人對面行來,也難辨面目,獨孤傷,王憐花目光四下搜索。

獨孤傷道︰"那朱七七可是在此等你。"

王憐花道︰"她想必不會別處去的。"

獨孤傷道︰"此刻為何不見?"

王憐花聳了聳肩,道︰"那熊貓兒可是在此處等你?"獨孤傷道︰"他怎敢亂走。"

王憐花道︰"但此刻他的人呢?"

兩人說話雖仍各帶機鋒,其實心里已急得要命,明明應該在這里的人竟不在這里,為什麼?

獨孤傷突然忍不住拉住了王憐花的手,道︰"你看……你看他兩人是否已遭了毒手?"王憐花淡淡道︰"我老婆不見了,我都不著急,你著急什麼。"獨孤傷切齒道︰"你……你是人麼。"

王憐花笑道︰"獨孤兄看來冷漠,不想卻是個熱心人……但獨孤兄也得知道,在下並不著急,只因在下算定他兩人不會死的。"獨孤傷道︰"為什麼?"

王憐花道︰"幽靈鬼女沒理由殺他們。"

獨孤傷笑道︰"殺人有時並不需理由。"

王憐花道︰"但幽靈鬼女卻有不殺他們的理由。"獨孤傷道︰"哦……"

王憐花道︰"只因留下他們,實比殺了他們有用的多。"獨孤傷回頭去瞧沈浪。

沈浪一只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獨孤傷道︰"此人說得有理麼?"

沈浪嘆道︰"想來必是如此。"

王憐花緩緩接道︰"是以我等此刻也不必再找他們了……你我只要尋出'幽靈鬼女'們的鬼穴,便可找得到他們。"獨孤傷道︰"但……但那鬼穴卻在哪里?此間無線索可尋。"王憐花道︰"那鬼穴想必就在這洞窟之中。"

獨孤傷大聲道︰"你知道?你怎會知道?你去過了麼?"沈浪沉聲道︰"王兄說的實有道理,那鬼穴必在洞窟之中,只因洞口只有進來的足跡,而無出去的足跡。"獨孤傷默然半晌,喃喃道︰"原來你兩人已瞧過了。"他本覺自己有過人之能,但在這兩人面前,他忽然發覺自己,不但變成了呆子,而且還變成了個瞎子。

王憐花道︰"現在,問題是這洞窟究竟有多大?有多深……"他嘴里說話,眼楮瞧著獨孤傷。

獨孤傷緩緩道︰"這洞窟深處,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陰森潮濕,蛛網密布,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未听見有人進去過。"王憐花道︰"不錯,那鬼窟縱在洞中,想必也另有秘路,而且,必定還有陷阱埋伏,你我若就這樣闖進去,只是怕再難出得來的了。"獨孤傷道︰"若不這樣闖進去又如何?"

王憐花道︰"必定要先有周密的準備,火把,長索,干糧……但卻萬不可少。"獨孤傷冷笑道︰"準備,等你準備好了,已來不及了。"沈浪道︰"不錯,此刻時機確已緊迫,快活王處已不可再拖,否則你我種種計劃,便將功虧一簣,只是……"他長嘆一聲,接道︰"這洞窟之中縱無陷阱埋伏,也必定是道路幽秘,千途百徑,我等若是迷失了路途,就難免要被困死在其中。"王憐花道︰"正是如此。"

獨孤傷冷笑道︰"既是如此,咱們就不管他們了麼?"王憐花悠悠道︰"要小弟做別的事都可以,但要小弟去送死,小弟卻歉難從命。"獨孤傷怒道︰"要救的人是誰,你難道忘了。"王憐花道︰"無論是誰的生命,都無自己的生命重要。"獨孤傷叱道︰"你這……"

他叱聲還未出口,沈浪已低喝道︰"禁聲。"

獨孤傷一驚住口,洞窟深處的黑暗中,已現出一點火光。

碧森森的一點火光,有如鬼火。

微弱的,慘碧色的火光中,似有一條人影。

獨孤傷、王憐花、沈浪俱都屏住了呼吸,藏身暗處,哪知這火光在數丈之外,突又停下。

他們不動,這火光也不動。

獨孤傷忍不住厲聲喝道︰"什麼人?"

黑暗中沒有應聲,但火光飄飄蕩蕩,竟又漸漸遠去。

沈浪沉聲道︰"追。"

王憐花道︰"追……怎麼追,你不怕中了他們的詭計。"沈浪道︰"這火光想必是'幽靈鬼女'前來接引我等的,她既然有心相見,在未見著她之前,想必不致有變。"他口中說話,人已一掠而出。

獨孤傷道︰"你若不去,就等在這里。"

王憐花苦笑道︰"事到如今,想不去也不行了。"無邊的黑暗,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沉重的黑暗中,只有一點慘碧火光,飄飄蕩蕩,此外什麼也瞧不見了,陰風陣陣吹過,吹得人直打寒噤。

沈浪等根本瞧不見路途,也辨不出方向,只有一步步盲目的隨著這火光走,直如被鬼卒帶入鬼域。

越往里走,風越大。

穿著件濕透了的衣服,行走在陣陣陰風中,這滋味可不好受,但沈浪他們卻連"寒冷"這兩字也感覺不到了。

只要問他們現在心里是何感覺?那麼一個正被鬼卒引往鬼域中的人,又該有何感覺?

那是恐懼,但卻是不知名的恐懼,因為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應該恐懼的究竟是什麼?

這種恐懼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懼都要命得多。

沈浪一步步走著,他只是一步步走著。

再走一步會發生什麼事,他根本不知道。

黑暗中是否會有無聲的毒箭射來?堅冷的石地是否會突然開個殺人的陷阱?陰森森的寒風里是否有銷魂的迷藥?

他全然無法預測。

他听得到獨孤傷的呼吸聲已越來越粗,越來越重。

這個全身里里外外都像是已冷透了的人,難道也會害怕?……

沈浪心里不禁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黑暗中平時雖可掩飾人類的許多弱點,但在某些時期,卻又可將人類在光亮中所瞧不見的弱點暴露出來。

沈浪暗嘆忖道︰"聰明人雖能發明如何去利用光亮,但卻唯有最最聰明的人,才知道如何利用黑暗。"那幽靈宮主,無疑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沈浪听不見王憐花的聲音。

王憐花就算也在害怕,至少還未緊張得喘氣。

沈浪晴暗忖道︰"王憐花,無疑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自然也知道如何來利用黑暗,這一點,我千萬不可忘記……"忽然,黑暗中一縷香氣飄了過來。

沈浪立刻警覺,立刻屏住了呼吸。

隨著襲人的香氣,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她笑著道︰"你們切莫要屏住呼吸,這香氣非但沒有毒的,而且貴重得很,你們不聞聞,實在有些可惜。"王憐花突也發出了笑聲,笑道︰"不錯,這只怕就是北京王芳齋名聞遐邇的百花香粉了,不知有多少深閨中的少婦欲求一撮來討好她們的夫婿,更不知有多少青樓中的紅粉欲求一撮去迷惑多金的浪子,姑娘遠在此間,居然也有此物件,倒真是難得的很。"那語聲笑道︰"說話的想必是王憐花王公子?"王憐花道︰"姑娘怎知是區區在下。"

那語聲道︰"常听人說王公子是少女的寵兒,紅粉的知己,那麼,除了王公子外,還有誰如此善解人意。"王憐花大笑道︰"多謝夸獎。"

他頓住笑聲,接著道︰"姑娘莫非是幽靈宮主?"那語聲道︰"正是。"

王憐花道︰"常听人說宮主非但是人間之絕色,也是巾幗的丈夫,但宮主今日,卻又如何要如此小氣?"那語聲道︰"小氣?"

王憐花道︰"宮主若不小氣,為何不肯賜我等一線光明,教我等也好一睹顏色。"那語聲銀鈴般笑道︰"想像總是比真實可愛的多,公子現在將我想像成一個絕色美女,若是真的相見,公子便說不定會失望的很,一個聰明的女人,是永遠不該令男人失望的,尤其是像王公子這樣的男人……"她聲音微頓,接著道︰"沈公子,你說是麼?"她巧妙地將話題一轉,就轉到沈浪身上。

沈浪微笑道︰"在下怎懂得女孩子的心事。"

那語聲咯咯笑道︰"世上的男人都以為自己很了解女孩子,但唯有最聰明的男人,才肯承認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沈公子果然和別的男子不同,難怪有那麼多女孩子死心塌地的喜歡你。"獨孤傷終于忍不住叱道︰"各位若要閑聊,便請換個地方……"那語聲道︰"這里難道不可以說話?"

獨孤傷道︰"依我看來,這里只宜殺人。"

"那麼,我問你,你可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獨孤傷道︰"這……"

他無法回答這句話,誰也回答不出。

那一點熒熒綠火雖然就停留在那里,但那慘碧色的火光,甚至還沒有螢火那麼亮,根本照不出半尺。

四下,仍是一片黑暗,絕望的黑暗。

獨孤傷冷笑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哼,這里總不會是你的閨房吧。"誰知那語聲卻柔聲道︰"誰說這里不是我的閨房,難道你瞧得出麼?"若不是此時此刻,若不是在這種見鬼的地方,沈浪真的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獨孤傷居然也會有這種幽默,倒真是難得。

獨孤傷怔了怔道︰"這……莫非……"

那語聲道︰"你可瞧得見你對面的是什麼?"

獨孤傷道︰"我……我自然瞧不出。"

那語聲道︰"告訴你,現在你面對著的,是一幅畫。"獨孤傷冷笑道︰"畫?什麼畫?鬼話。"

那語聲道︰"這幅畫乃是吳道子的手筆,畫的是蓮座觀音白衣如雪,若有人敢對這幅畫出言輕慢,這人必定是個俗夫。"沈浪笑道︰"幽靈宮主也會供奉觀音,倒真是難得的很。"那語聲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把幽靈之地,幽靈為何不能供奉觀音?"王憐花拍手道︰"不錯不錯。"

那語聲道︰"畫的左面,便是我睡的床,床上懸著粉紅色的帳子,帳子上繡著春天的杜鵑,夏日的芍藥……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制成的。"王憐花笑道︰"能讓在下瞧瞧麼?"

那語聲道︰"王公子怎地也這麼俗,杜七娘的神針,縱然不瞧,也能想象得到的……沈公子,你說是麼?"沈浪道︰"在下只想蓋起被子,在上面好生睡一覺,至于有沒有社七娘的神針刺繡,對在下說來都沒什麼兩樣。"那語聲"噗哧"一笑,道︰"床的旁邊就是我的衣櫃,里面有我十幾套衣服,其中大多數是白色的,只有一套粉紅。"王憐花道︰"宮主著起粉紅衣裳時,必定美得很。"那語聲笑道︰"公子若喜歡,我一定會換上它讓公子瞧瞧的。"王憐花道︰"多謝……不知衣櫃後面還有什麼?"那語聲道︰"公子真的想知道。王憐花道︰"真的。"那語聲咯咯笑道︰"……公子若到令堂房中的衣櫃後去瞧瞧,就知道是什麼了。"王憐花大笑道︰"呀,不錯,我知道了。"

那語聲親切動人,正像是個溫柔,世故,而略帶俏皮的女主人,在和她熟不拘禮的客人們閑聊著家常。

听到這里,獨孤傷竟也忍不住問道︰"那究竟是什麼?"王憐花大笑道︰"可憐的獨身漢,你難道不知道,女子閨房的衣櫃後面,只有馬桶。"獨孤傷呆了呆,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

王憐花道︰"卻不知宮主的梳妝之地在哪里?"那語聲道︰"畫的右面,就是我的妝台,那上面有一面小小的菱花銅鏡,也是京城王芳齋的名匠磨成的。"王憐花道︰"自然還有王芳齋精制的刨花頭油。"那語聲嬌笑道︰"我嫌王芳齋的刨花油香氣太濃,所以用的只是江南宜芳閣的玫瑰花露,但那套烏木梳子卻是王芳齋柳州分號里的精品。"王憐花嘆道︰"宮主的選擇,果然精雅之極。"沈浪忽然接口笑道︰"香閨之上,豈可無琴。"那語聲笑道︰"沈公子果然是雅人,這妝台之旁,就是我的琴台…"她說到這里,竟真的有琴聲響了起來。

琴聲嫵媚,香氣醉人。

獨孤傷雖然明知她說的是一片鬼話,但不知不覺間,幾乎已真的以為自己是置身在一個嬌生慣養的少女香閨中,若不是那黑暗,那要命的黑暗,他幾乎忍不住要走過去,在那張"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來。

只听沈浪笑道︰"在下等今日能來到宮主的香閨,當真是三生有幸,但在下卻不知犯了什麼過錯,竟被宮主罰站。"那語聲嬌笑道︰"你正是犯了大錯。"

沈浪道︰"哦。"

那語聲道︰"你偷看了我的臉,我真想罰你站一輩子。"這語聲雖然溫柔動人,卻帶著幾分做作。

但這做作卻又像是個愛嬌的少女在情人面前撒嬌——她若想以這種手段來掩飾自己真正的語聲,她的確成功了。

沈浪縱然十分留意,竟也听不出這究竟是否自飛飛的語聲,世上難听的女子聲音雖然都十分不同,但動人的女子語聲卻都有幾分相似的。

沈浪微笑道︰"宮主的臉,為什麼不願被別人瞧見?"那語聲道︰"因為我已在幽靈祖師面前發下重誓,凡是瞧見我臉的人,無論他是誰,都只有兩條路可走。"沈浪道︰"哦,哪兩條路。那語聲道︰"死。"

沈浪嘆了口氣,道︰"在下但願能走第二條路。"那語聲悠悠道︰"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走這第二條路,只因為這第二條路不是人人都可以走得的……世上能走第二條路的人,並沒有幾個。"沈浪道︰"到底有幾個?"

那語聲笑道︰"嚴格說來,只有一個。"

沈浪嘆道︰"一個?這……豈非太少了。"

那語聲變得更溫柔,道︰"對你說來,一個已不少了。"沈浪道︰"為什麼?"

那語聲道︰"因為這唯一能走第二條路的人,恰巧就是你。"沈浪笑道︰"在下的確榮幸之至,宮主若能告訴在下這第二條路是條什麼樣的路,在下就更高興了。"那語聲輕輕道︰"第二條路,就是和我結為夫婦。"王憐花怪叫了起來,道︰"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人人都要和沈浪結為夫婦?為什麼不找我?宮主若找我,我答應得一定比沈浪痛快得多。"那語聲輕輕笑道︰"沈浪也會答應的。"

沈浪道︰"宮主怎知在下定會答應?"

那語聲悠悠道︰"熊貓兒是你的好朋友,是麼?"沈浪道︰"不錯。"

那語聲道︰"朱七七也是你的好朋友,是麼?"沈浪道︰"嗯。"

那語聲道︰"那麼,你就該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答應我了。"獨孤傷厲聲道︰"他……他兩人已落在你手上?"那話聲悠悠道︰"不幸正是如此。"

獨孤傷道︰"用此等手段來要脅別人成親,豈非無恥之極。"那語聲笑道︰"若有個女子也用這種手段來要脅你成親,你只怕要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沈公子,你說是麼?"獨孤傷怒吼著要撲上去,卻被沈浪一把拉住。

獨孤傷怒道︰"放手,你為……"

沈浪道︰"你縱待和她拼命,也該先弄清她在哪里。"獨孤傷道︰"她在那里說話,人自然在那里。"沈浪道︰"你可瞧得見她?"

獨孤傷道︰"我用不著見她。"

沈浪道︰"你可瞧得見我?"

獨孤傷道︰"瞧不見……但你的眼楮……"

沈浪道︰"這就是了,你至少可以瞧得見我的眼楮,但卻瞧不見她的眼楮,這是為什麼……這自然也許因為她是閉著眼楮的,但也許她是藏在什麼東西後面,也許便是那張妝台,你闖過去若是打翻了她的桂花油,豈非有些煞風景。"他一面說話,一面卻在獨孤傷掌心寫了幾個字。

這時那話聲已嬌笑道︰"沈公子究竟是聰明人,你打翻了我的桂花油倒沒什麼,但我面前若是塊刀板,你豈非要撞破了頭。"沈浪笑道︰"香閨中出現塊刀板,豈非也是件煞風景的事。"那語聲笑道︰"你不答應我的親事,那才真是煞風景哩,一個女孩子主動向人求親,已經怪難為情的了,再若被人拒絕,她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沈浪道︰"但我又怎知熊貓兒真的在這里。"

那語聲道︰"這個容易……"

她的話才說完,遠處已有吼聲傳了過來。

"你這只母狗,你再模老子,老子就……"

吼聲突然中斷,但沈浪已听出這的確是熊貓兒的聲音。

王憐花笑道︰"這貓兒看來非但沒有受罪,反倒似乎艷福不淺,只可惜他素來不解風情,若換了在下,無論要模在下何處,在下都是求之不得的。"那語聲道︰"沈公子,你可要听听朱七七的聲音?"沈浪道︰"不必。"

那語聲道︰"現在,你是不是可以答應了。"

沈浪緩緩道︰"宮主若真是我前夜瞧見的那人,在下能得如此美人為妻,又何樂而不為……但在下又怎知你真是我所瞧見的?"那語聲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叫我現身,是麼?"沈浪笑道︰"宮主縱不現身,至少也該讓我瞧瞧那雙眼楮。"他嘆了口氣,接道︰"那雙眼楮當真是明若秋水,在下一見,永遠難以忘記。"那語聲也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說得這麼動人,我又怎能拒絕你。"黑暗中,果然出現了一雙眼楮。

那無疑是雙美麗的眼楮。

但就在這雙眼楮出現的那一剎那,沈浪與獨孤傷的眼楮卻突然瞧不見了——沈浪方才在獨孤傷掌心寫的是︰"一見彼目,即閉我目,撲!"他寫的自然是最簡單的詞句,幸好獨孤傷是懂得的。

就在這一剎那間,沈浪與獨孤傷已撲了上去。

沈浪自然也是絕頂聰明的人,他自然也懂得如何利用這黑暗——他們在黑暗中這閉眼一撲,非但無聲無息,簡直可說是無跡可尋。

那雙眼楮甚至連眨都沒有一眨,沈浪根本不讓她有絲毫招架,反抗,躲避的機會。

四只鐵掌擊出,用的是四種不同的手法,砍、劈、點、擒,他們顯然已不容這美麗的幽靈再逃出掌下。

無論死活,都不能容她再逃出掌下。

這是竭盡全力的一擊,這是勢在必成的一擊。

世上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在這一擊下逃月兌。

她果然未能逃月兌。

四只鐵掌,同時擊上了她的身子。

她發出一聲申吟的嘆息,軟軟的倒了下去,但那只美麗的眼楮,竟還是在張開的。

她非但沒有驚呼,慘叫,甚至連眼楮都沒有驚懼痛苦之意,這雙美麗的眼楮中反似帶著種解月兌的歡愉。

沈浪張開眼楮,身子突然一震,失聲道︰"你究竟是誰?"他突然發覺這只美麗的眼楮雖然是那麼熟悉,但卻絕不是前夕他在掀開的面紗下所瞧見的那一雙。

黑暗中沒有人說話。

但那雙美麗的眼楮卻仿佛瞧著沈浪在說︰"沈浪……沈浪……難道你已不認得我了。"那幽怨的目光中,已有了淚光。

沈浪駭然去扶她的身子。

那竟是個光潤的,赤果著的身子,冰冷,僵硬,在沈浪還未出手一擊前,她顯然已被點了穴道。

沈浪的出手委實太快了。

他沒有給對方閃避的機會,卻也沒有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辨明這雙眼楮,他知道自己已在無心中鑄下了大錯。

他匆匆拍開了那的穴道,低聲道︰"振作些,你不會死的。"那雙美麗的眼楮中淚珠終于流下,申吟般低語道︰"你用不著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了,但死……死對我來說來,已沒有什麼可怕……絲毫沒什麼可怕……"獨孤傷怔在那里,亦不禁失聲道︰"這……這究竟是誰?"還在一旁的王憐花突然冷冷道︰"你們殺錯了人,你們殺的是染香。"獨孤傷聳然道︰"染香,莫非就是那……"

瞧著這雙幽怨的眼楮,他終于忍下了"丫頭"兩字。

沈浪黯然垂首,道︰"染香,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染香輕聲道︰"你莫要說這話,千萬莫要說這話,能死在你手上,能死在你懷里,已是我這一生最值得開心的事……"她美麗的眼楮中似乎現出了一絲淒涼的笑意。

然後,她眼楮閉上,永遠再也不能睜開……

她終于在微笑中結束了她一生淒涼悲慘的遭遇。

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甚至連那一點鬼火都滅了。

沈浪握著染香冰冷的手,久久不能放下。

突然,幽靈宮主那語聲又響起。

她咯咯笑道︰"沈浪,你如今總該知道,你是再也沾不著我的了,除非你和我成親,否則你再也沾不著我一根手指。"沈浪緩緩道︰"你為何要如此做?你為何要害她?"他語聲似乎很平靜,但這平靜的語聲中,卻含蘊著無限的悲哀,無限憤怒,無限的力量。

幽靈宮主的笑聲像針一般刺人,一字字道︰"我這樣做,只是告訴你,你究竟不是神,你也會有做錯的時候,你並不比別人聰明多少。"沈浪長長嘆息一聲,黯然道︰"我的確做錯了,我的確有做錯的時候……但我希望你仔細想想,你是否也做錯了。"黑暗中寂靜了許久。

沈浪道︰"不錯,有些事你的確做得非常成功,你不但騙了我,也騙了所有人,但你能永遠騙下去麼?"黑暗中還是沒有人說話。

沈浪道︰"你一心想騙盡天下的人,所以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因為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只有寂寞孤獨地過一輩子,一輩子痛苦。"幽靈宮主突然大笑道︰"誰說我痛苦……至少,現在你就比我痛苦得多。"沈浪道︰"你瞧見別人的痛苦,就覺得開心,是麼?"幽靈宮主道︰"不錯,尤其是瞧見你你痛苦的時候。"沈浪道︰"你既然如此恨我,為何還要和我成親?"幽靈宮主默然半晌,緩緩道︰"因為我不能看你得到快樂,就不能讓你和別人……"沈浪截口道︰"你不願看見我和別人結合?是麼?"幽靈宮主道︰"我縱然痛苦一輩子,也要你痛苦一輩子。"她仿佛突然激動起來,語聲也有些顫抖。

沈浪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道︰"很好,現在,我終于能斷定你是誰了。"幽靈宮主道︰"我……我是誰?"

沈浪道︰"你若真的和我素不相識,又怎會如此恨我,……唉,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很善良的人,誰知我竟然錯了。"他短促地發出一聲慘笑,繼續道︰"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所犯最大的錯誤。"黑暗中又沒有了聲音。

沈浪道︰"我說錯了麼?"

幽靈宮主道︰"你縱然說對了又如何?"

她語聲突然變了,變得不再溫柔,也不再激動,變得平靜冷漠,就像是另一個人發出的聲音。

沈浪嘆道︰"我只希望你再想想……"

幽靈宮主道︰"我不用想了。"

沈浪道︰"但我……"

幽靈宮主道︰"你也不用再想了。沈浪道︰"為什麼?"幽靈宮主道︰"現在,你和我已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沈浪道︰"你為何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幽靈宮主道︰"現在,我已別無選擇,只有讓你死。"沈浪道︰"我……"

幽靈宮主道︰"你也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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