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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雲搏電錄 第二十六章 白衫麗影

神僧道︰「不錯,這是約好的暗語,你這一去,危難重重,老衲本當傳你幾招絕學,只是時不我與,好,你且坐下!」

于梵剛剛依言坐好,便覺一只手掌按上頂來,霎時熱流自頂而下,轉眼進入忘我之境,等到他由朦朧中醒來,已是天色微明,剛一怔神,般若神僧的聲音又自耳畔響起︰「老衲已經將三年真力,助你完成鐵布衫橫練功夫,此後危急之際,只要你運氣護住全身要害,普通刀劍就傷不了你,任重道遠,一路小心了!」

于梵一躍而起,只見四野茫茫晨曦初透,哪里還有神僧的影子。

他知道事關重大,心中不敢遲疑,略一思忖,立即就上路。

他此時真力充沛,一連三日,趕出數百余里,直到第四日傍晚,才至一座小鎮上投宿,就在他投宿之後,這才發覺已經被人跟蹤。

這跟蹤的人不是別個,正是數日前見過的褚霸、歐陽子修,以及少林覺慧長老。

他躺在床上,心中忖道︰「今晚如果真有人要算計我,我可用不著再睡了,倒要看看這些正派高手,會出些什麼的鬼門道來!」

他放下了蚊帳,和衣倒在床上,運足鐵布橫練的功夫,又忖道︰頂多給我一刀吧,要害部位都被我完全護住了,一刀結束不了我,反而要把你們嚇死……

鼓漏三更,冷月的清光,從半掩著的窗子照了進來,銀華滿地,消除了暑夏的炎熱不少!

客棧里川流不息的有人進出,直到三更之後,這才趨緩了下來。

于梵目不懈地,瞪著窗外的萬里蒼穹,毫無睡意的一任神思飛竄。

他從自己的身世,冤仇,想到未來的前途和抱負,不經意地臉上展露一絲笑意。

「咿」地一聲——半掩著的窗子,緩緩地,輕輕地,被人自外面推了開來。

是鬼風,還是人,敢情是自己等候的朋友已經來了吧!否則不必如此鬼祟。

于梵疑念方動,「嗤」地一聲響起,一條人影竄了進來。

于梵目簾微闔,凝神打量過去——嚇,原來是少林寺的掌門人——覺慧長老來了。

不錯,正是他,只看來人雪髯蒼須,長眉如銀,身著肥大的袈裟,就可斷定不會有錯。

這位和尚,身手好不快捷,長身縱進房中,兩只眼楮在黑暗中仿佛流螢飛舞,閃動不停,光芒隱約……

覺慧老僧似對和衣而臥的于梵特別留意,靜立片刻,方始面露笑意的在屋里搜索起來。

這陣搜索直如狂風暴雨,在瞬息中完成,很快地他便站定了身軀。

別以為老和尚草率行事,事實上他連一針一線都沒有放過。

于梵明白,此刻自己決不能出聲,否則老和尚老羞成怒,自己的性命難保。

故此,他仍微闔雙眼,凝神留意老和尚的行動,連粗重的鼻息聲不敢呼出。

清冷的目光照射之下,老和尚剛將屋里搜索完畢,但卻沒有跟著退走的意思,木然的站在屋子中間,不知在猶疑什麼?

摹然……

他似是已有了決定,一步來到于梵的臥榻之前,手肘一起,蚊帳就被他提了起來。

蚊帳雖只是一層透明的薄紗,在于梵的心里上,卻等于是一道堅強的屏障。

展障既然被解除,于梵霍地生出一股即將頻臨崩潰的恐懼。面對面了,于梵不但要默運鐵布衫來防範暗算,而且還要裝成一副安然熟睡的模樣,以免引起懷疑。老和尚拉開蚊帳,似乎心里的主意還沒拿定,張開兩只如炬清眼,一眨也不眨的,緊盯著似在熟睡中的于梵。

于梵的心里,就像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一顆本已不算寧靜的心,小鹿般的似要從口中沖了出來……

但是,他仍然強忍著,並在心下忖道︰「裝睡要裝得像,千萬不能露出破綻來,不然可就麻煩了!」

他調和了心中的猛烈纏戰,微微發出些許安詳的鼻息……

老和尚拉開蚊帳,兩眼緊盯著于梵,不過在極短的時間之後,他眼見于梵並無異狀,就動起手來!

他那兩只手,有如幽靈似的,在于梵渾身上下模索著。

這次模索,老和尚是摒聲靜氣而行之,一處不漏,將于梵全身上下都模遍了。

于梵打從出娘胎到現在,哪曾給人家這樣全身撫模過?

他只覺老和尚兩手所到過的地方,其癢無比。

一癢就要發笑,但是這是什麼時候?他暗忖道︰「老天,苦刑快點過去吧!再下去,我就要忍耐不住了。」

于梵忖度祈禱,覺慧長老雙手已停,但他並非是上體天心,而是因為觸到于梵懷里的小藥瓶。他又是一陣翻翻撥撥,將小藥瓶取在手上,走到窗邊去……

他把藥瓶拿在手里,望了一下,一陣驚詫沉思,伸手在懷里一模,取出一件物事,仔細地查看起來。

于梵沒看清老和尚拿出來的是什麼,見他已然離開榻邊,就微微睜開眼來。

觸目所及,他暗喊一聲道︰「糟,糟,這禿驢怎地身邊也有這樣一只白玉瓶?」

他將兩只藥瓶湊在一起比呀比的,敢情他已在藥瓶上發了什麼?

于梵忖度尚未已,老和尚業已轉回身來,輕手輕腳的,將藥瓶仍舊放回于梵懷里,又開始動手模索……

這陣模索,于梵處之泰然,因為這次老和尚所模的,不是于梵的周身,而是枕邊褥下。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了,老和尚的模索終于結束,他躡手躡腳的縮出蚊帳……

他似乎意猶未盡,痴愕地站在房中半晌,又向全房打量了一遍,方始微喟著縱身離去。

屋子里,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于梵用手一模懷里的藥瓶,忖道︰「這只藥瓶,可能給我帶來麻煩,老和尚的心機真多,看他臨去的神色,似乎還不肯善罷干休……」

他正在忖想之際,榻旁的地下,倏然發出一聲脆響。

這是什麼聲響?像是有人從窗外扔進一塊石頭來。

于梵暗忖道︰「是少林寺的掌門人沒有遠去呢?還是另外有一批人到來了?」

他干脆裝佯到底,看他們要怎樣攪法?

只听「砰砰」兩聲,如疾電般,又竄進兩條影子,一白一黑,在銀華之下,特別顯眼。

于梵俊目半闔,打量來人,只見一個是點蒼山的的歐陽子修,另外一個就是天山一劍褚霸。

那歐陽子修和褚霸兩人似是事先已經商量停妥,縱進房中,褚霸站在榻前監視著于梵,歐陽子修則是到處搜索。

偶而,屋內發出輕微地聲響,除此之外,室內仍然是一片靜寂。

等了半晌,想是褚霸不甘于監視的寂寞,伸手在榻上也展開了模索……

褚霸下手的份量,比老和尚還要輕些,幾乎使于梵全無感覺,他的手也觸到過藥瓶,似乎已明知就里,很快地又將手移了開去。

一間斗室,片刻功夫搜查又告完畢,兩個高手對望一眼,俱是搖搖頭,先後就縱出房而去。

于梵牙癢癢地,暗忖︰「還有一個胖和尚和一老尼姑沒有見來,我既已不打算睡覺,干脆就等著你們吧!」

月華在地上緩慢的移動,屋子里更趨于黑暗,一陣輕風吹來,帶動窗外的樹枝,在月色下婆娑起舞……

時光在無聲無息中消逝過去……

四聲更鼓響起,遠遠的送過幾陣雞鳴之聲,想是天快亮了。于梵已有倦意,暗道︰「那一僧一尼想是已存心向善,回頭是岸了吧,趁著天色未亮,我確實需要憩息片刻了!」

霍地——

一陣疾風拂過,房中又飄進一條人影。

于梵私下慶幸,幸虧自己還沒采取什麼行動,不然的話,就裝佯不成了。

他童心又起,將全閉的眼簾,細細的又挪開一條縫,一心想看看,這番前來搜查的是老尼姑呢,還是那個胖和尚?

觸目所及,不禁使于梵怔了怔,在惶惑中感到驚詫不已!

這哪里是什麼尼姑與和尚,分明是一個身穿白色羅衣,年約十六七歲的大姑娘!

這個大姑娘好大的膽子,更淺漏盡之際,竟敢跑到一個男人的房里來,成何體統。

敢情她也是為了大陽真解而來的?這確非自己所能預料所及。

于梵驚異之下,暗忖道︰「我且不要動,先看看她的舉動!」

他只見那白衣姑娘輕手輕腳的翻翻模模,女孩子家果然比較細心,連茶杯底下,靴子里面,都沒有輕易放過。

于梵見了她的舉動,忖道︰「都是一丘之貉,通通是沖著太陽真解而來的!」

模索片刻,白衣姑娘失望的站在屋角落里,無聲無息的就活像一具幽靈。

于梵心里又忖道︰「注定你必然失敗的,慢說這間屋里沒有太陽真解,就是有,也被人捷足先登了,傻丫頭,該走了吧!」

于梵一念未意,白衣姑娘似已有所決的,姍姍的向榻邊走來。

于梵急忖道︰「怎麼?你也要向床上搜查?這可千萬使不得,除了單薄的一身衣服,我可連被單也沒蓋上!」

不出于梵所料,白衣姑娘在蚊帳外面,只不過沉吟了一剎,終于毅然決然的一咬櫻唇,玉手一抬,就掀開了蚊帳!

蚊帳掀開,撲鼻一陣如蘭似麝的少女幽香,于梵下意識地心調在暗叫︰「好香!好香!」

按理說,那白衣姑娘揭開蚊帳就該開始搜索了,可是她卻沒有這樣,反而用兩只如水秋波,凝視著于梵的臉上,直在端詳,……

于梵暗道︰「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倏地,又復忖道︰「你看我,我也要看你!」

想著,眼角微啟,向白衣姑娘打量過去……

啊!美美美,真美,真是個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白衣姑娘向于梵默看片刻,嬌靨上露出一絲薄薄的笑意。

她將白紗蚊帳往肩後一披,攏身一步,看樣子就要搜查起來!

于梵情急暗叫道︰「哎喲,我的女菩薩,你哪能真的動手,男女授受不親,難道你不避諱?」

可是盡管他心急如搗,萬般情急,白衣姑娘竟終于真的動手!

她可不像老和尚,將于梵的周身模遍,她只在她認為有蹊蹺的地方,用縴縴玉指作微微試探。

起先,她對小玉瓶也留上了神,玉指隔衣在藥瓶上停留了許久,最後才失望地移了開去。

白衣姑娘在于梵身上未能搜出什麼,蹙眉痴愕了一陣,又展開奇疾的搜榻行動!搜到于梵腳頭,于梵倒還沒什麼感覺,可是一等她搜到床頭和枕邊時,于梵便直喊︰「真受不了……」

因為搜索床頭與枕邊,她勢必要半俯著嬌軀,于梵不但感覺到少女的特有氣息由淡轉濃,有幾次,那個曲線畢露的酥胸,堪堪就要湊在于梵的嘴邊。

白衣姑娘在靠攏榻邊打算搜索之初,于梵心里就已小鹿亂撞,有不克自持的感覺。

此刻再經接連頻頻的肌膚相觸,鼻息相通,叫他這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如何還能按捺得住?

盡管于梵還沒接近異性的經驗,但由于本能的作用,此刻于梵在心里,生理上,都發生了驟然的變化……

也不知是從哪里生出來的一股怪火,于梵頓覺這股怪火蔓延得非常快捷。

頓時,那蓬怪火一分為二,一沖丹田小月復,迅雷不及掩耳地,上沖下激……

不論是上沖或者下激的那一股火,都不是于梵這麼大的孩子所能克制得了的!

只見他那一張美如冠王的俊臉上,涌上兩片熱暈,口干舌燥,熾熱難當……

尤其是往丹田以下竄行的一股怪火,更是瘋狂而囂張,使得他簡直忍受不住了!

事實上,他若是要這樣仰臥著硬挺下去,情勢已是萬萬不可能了!

因而他佯裝著在熟睡中舐嘴張舌,口里發出輕微「晤」的一聲長吁,霍地就朝外翻過身來!

任他于梵裝得再像,但這陡然的一翻身,也將搜索中的白衣姑娘嚇了一大跳。

她嘴里輕嚶一聲,提起一口氣,便倒縱出去!

她提身倒縱,忘了披在香肩上的帳子,帳門被帶動撕成兩片,飄舞在空中,就像是一個體積巨大的白色怪物,張牙舞爪,向她身後追去……

蚊帳被震動,帳鉤、床架、接連發出一片音響,環繞室內……

白衣姑娘驚見此情,駭得花容陡地變色,哪里還敢在屋里勾留?

蓮足一點地面,一條嬌小的身子,便如白色飛鳥般的穿出窗門,再接連幾個免起鵑落,消逝得無影無蹤……

于梵若有所失的瞪著窗外,耳听金雞三唱,遠遠的又有更鼓響起,心想︰「這丫頭固然來歷不明,事實上也是為著太陽真解而來,看來自己真是危險得很,夜夜都要這樣等到天亮,豈不要被活活的折磨死麼?」

他暗暗地決定,等到天亮之後,立刻離開此地,另走他方。

是以他僅只運了一陣功,便算好房錢,離開這家客棧!

迎著拂面的晨風,于梵大步走在藍武道上,只見道旁草木都蒙上一層晨露,給人一陣清新之感……

足足的疾奔緊走,人晚十分,于梵已來到了龍駒鎮!

這龍駒鎮雖然僅是個小小的鎮集,但是舟車匯集,繁榮尤勝于縣城。

于梵在龍駒鎮用罷晚餐,心中直在拿握不定,猛然一念慧生,暗道︰「我又何必擔受這被人干擾的煩惱,何不在此買舟順江而下襄陽,不但可以連夜趕程,使自己可以早日到達隆中,而且也可求得精神安定!」

主意既已打定,于梵提著一只簡便行囊,來到長江碼頭,往來巡視,打听著直駛湖北的便船。

說巧也真巧,正好有一艘雙艙帆船要直放武漢,回頭船只,價路自然公道,不需多費口舌,于梵就將它承包下來。

只要等到船家用畢晚餐,就可以啟碇順江而下了!

于梵心下一定,在頭艙里放下行囊,站在船梢尾端,極目欣賞這漁火點點的長江暮色,恍如人在圖畫之中……

就在他悠然神往之際,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船家,可有直下湖北的便船?」

這嬌滴滴的聲音,直如珠落玉盤,鶯嚦九轉,響在于梵的耳邊,悅耳之極。

為著好奇,于梵打篷索隙縫里看了過去,一瞥之下,頓時使他目瞪口呆。

木然中,他暗忖道︰「這不是夜里人房搜索,被自己嚇走的那個白衣姑娘麼?怎麼?她也要到湖北去?莫非又是尾隨著自己而來?」

船家在于梵忖度時已然接口答道︰「姑娘,不瞞你說,我們這條%確是直下武漢,但你來遲一步,已給一位相公租定了。」

白衣姑娘答道︰「哦,真是不巧,另外可還有便船?」

船家搖頭道︰「沒有了,今天沒有了,您要不願起早,明天再來看看吧!」

白衣姑娘似是煞費躊躇的站在那兒,玉手一攏雲鬢,忽地又道︰船家,我多給你租費,可不可以……」

「對不起!」船家道︰「船給人家租定了,您就是願意多給銀子,我們也無法作主的!」

白衣姑娘見船已被他人租定,只得向船家商量,道︰「我是說能不能順便……」

「姑娘,我給你問問那位看看……」船家說著,掉頭大聲嚷嚷道︰「相公!相公!」

他倆的一番對話,于梵句句听得清楚,為了減少自己的麻煩,立在船尾梢頭,不願理睬。

哪知這船家多嘴饒舌,大發善心,一疊連聲的這樣鬼喊鬼叫,他若不予聞問,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事情可真是作難,答應跟她同舟吧,自己又要落人人家的監視之中,何況孤男寡女相處,這該多不舒服?

若要不答應,似乎又不近人情。

「怎麼辦呢?」于梵忖道︰「般若神僧暗中交待,要我送信給隆中山的玄元道長,事關今後正邪消長大勢,這丫頭昨晚已到客棧搜查過我,看來對我不懷好意,我該怎麼辦?最好還是善言回絕,免得麻煩。」

心意既定,于梵便走到船頭,故意問道︰「船家,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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