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俠影錄 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舍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
澹台鏡明心思靈敏,見張丹楓一定要將那幾頁醫書塞到雲重手中,料知其中必有緣故,笑道︰「既然是張大哥一番好意你就接下吧。」雲重最听她話,見她這麼一說也就拿了過來,心中卻是暗暗奇怪。
張丹楓道︰「好啦,你快替澹台妹子治傷,我不打攪你們啦。」一笑掀簾而出。
第二日一早,張丹楓便把雲重喚醒,問道︰「澹台妹子的傷勢如何?」雲重笑道︰「你所傳的那針灸之術,真是神奇極了,下針之後,不過半個時辰,她已能行走如常了。」張丹楓道︰「那麼咱們現在便拔隊出發,還有一場好戲在後頭呢。」雲重滿肚皮納悶,不知張丹楓何以會知道他們昨夜遇難,更料不到他還有什麼神機妙算,只好任從他來擺布。
十八名跟隨雲重出使的衛士,在昨晚那場激烈的戰斗中,只是輕傷了三人,都能騎馬。沙濤的賊兵,一半陷在沼澤之中早已慘遭沒頂相對的、反常的;否認事物的矛盾、斗爭和飛躍。在政治上,,丟下的馬匹,遍地都是,雲重叫隨從選了二十多騎好馬,列隊走出谷。
剛出前山便听得遠處有馬隊奔馳,還隱隱雜有呼叫之聲。雲重奇道︰「好像是一隊潰兵。」張丹楓笑道︰「好戲就要登場,你等著瞧便是。」轉過一個山坳,忽見前面塵頭大起,一隊蒙古兵迎面而來,只有二三十騎的樣子,衣甲不全,馬嘶人喘,軍容凌亂,顯然是曾打了一場敗仗。
雲重驚疑不定,只見前面的一名蒙古軍官,依著中國武士的禮節,在馬背上抱拳說道︰「雲使臣駕臨敝國,我們有失迎接,請使臣恕罪。」雲重道︰「你們是什麼人?」那軍官道︰「我們是奉太師之命,接使臣到敝國京城的。呀,張公子也在這里?那好極了。」這軍官正是也先帳下的第一武士額吉多,他見著了張丹楓,不由自己地顯出尷尬的神色,雖然寒冷,額上卻沁出汗珠。
張丹楓微微一笑,道︰「你們的太師照料得真是周到。」策馬上前,驀然伸手一抓,將額吉多旁邊的一名軍官硬生生地從馬背上倒拽過來。那軍官也好一了得,被張丹楓出其不意地從馬背上抓起水可以決定人的心性行為和社會治亂。,身子騰空,還居然踢出兩腳,但迅即被張丹楓點了麻穴,不能動彈。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外,額吉多喝道︰「張公子,你豈可如此無禮!」張丹楓雙手一撕,將那軍官的軍衣撕下,又剝開了他里面所穿的護身皮套,將他一旋,露出背脊,只見背脊上刺著一個草書的「賊」字。張丹楓大笑道︰「是誰無禮?你也曾讀過中國之書,這個賊字你認得嗎?幸虧我早做下記號。」將那軍官一扔,雲重身邊的衛士急忙接過。張丹楓道︰「雲使臣這□就是昨晚月兌逃的那個蒙面賊人,名叫麻翼贊,又是瓦刺太師帳下的武士,你帶著他,送回給也先吧!」
額吉多大吼一聲,拔刀便斫,張丹楓舉劍相迎,擋了幾招忽而縱聲大笑道︰「你昨晚受的苦頭還不夠嗎?你願落在我的手中還是願落在你太師仇家的手里?」額吉多怔了一怔罵道︰「昨晚的事情原來都是你小子從中搗鬼!」一招「力劈華山」刀鋒直落,一副拼命的神氣,張丹楓暗運內勁,借力反削,舉起白雲寶劍向上一撩,只听得叮當一聲,刀劍相交,額吉多的厚背斫山刀的刀頭竟然斷了!額吉多撥刀便走。張丹楓笑道︰「你走也走不掉啊,你瞧是誰來了。」
只听得一聲馬嘶,馬蹄急響,遠遠望去,只見一團白影,轉眼之間自1922年起,大部分時間都在維也納大學開設「歸納科學的,便到了面前,端的是聲如奔雷,勢如閃電,澹台鏡明一聲歡呼,大叫「哥哥」,原來來的乃是澹台滅明,他的坐騎正是張丹楓的那匹照夜獅子馬。
額吉多嚇得魂飛魄散,剛叫得一聲︰「澹台將軍……」澹台滅明大笑道︰「賊□烏,今日叫你識得俺澹台滅明!」劈面一拳,將額吉多擊倒。澹台滅明在也先下令圍困張宗周的府邸之時,曾受夠了額吉多的氣,而他辭了官職,無所顧忌,這才泄了心頭之憤。
額吉多的殘兵雖然還有二三十騎,但誰不知道澹台滅明乃是瓦刺國中的第一員虎將,被他一喝,膽子小的有幾個竟然倒撞馬下,其他全都逃了。澹台滅明將額吉多綁個結實,澹台鏡明正待和他敘話,忽見前面又是塵頭大起。雲重驚道︰「也先居然敢如此妄作胡為,派了大軍來嗎?」澹台滅明笑道︰「這不是也先的兵。」片刻之後,那隊人馬來到,經過澹台滅明引見,原來是瓦刺一個部落的酋長,這個部落的老酋長被也先所殺,強迫現在的酋長歸附,至最近也先與阿刺互相爭權,這個部落自然而然地投了阿刺。額吉多本來帶有五百名精銳騎兵,昨晚被這個部落偷襲,幾乎全軍覆沒。剛才逃走的二三十騎,也都給他們活捉了。
兩下一說,雲重這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來張丹楓與澹台滅明南下迎接雲重,在半路上見著額吉多這支軍隊移動,張丹楓夜探營帳,恰巧踫著額吉多與沙濤商量計謀倫理關系始于家庭,推及社會,構成彼此相通的情誼關系。,傳達也先的密令,叫沙濤劫持中國的使臣,再由額吉多出頭相救。張丹楓正愁人少,難以一面抵擋額吉多的五百精兵,一面抵擋沙濤的賊眾,與澹台滅明一說,知道附近的部落就是也先的仇家,于是定下妙計,由張丹楓去引沙濤的賊兵陷入沼澤,由澹台滅明乘他的寶馬去說服那個部落的酋長出兵。兩下湊合,果然一舉奏功。
至于那個武士麻翼贊本和額吉多一伙同來,他是在沙濤初次偷襲雲重的帳幕失利之後,看到信號煙火,前來相助的。不料卻被雲重一掌震裂他的護身皮套,張丹楓乘機用飛針從裂口打進,在他身上刺了大大的一個「賊」字。而今被當場拆穿,將他捉獲,自是無話可說。
那部落的酋長和雲重相見,互獻「哈達」(一種絲絹手帕表示對客人的尊重)。雙方協定,除了額吉多和麻翼贊由雲重帶走之外,其他擄獲的人馬武器,都歸那個酋長。雲重隨從的馬匹,這時也都已截獲,所有物資無一遺失。那酋長得澹台滅明之助,打了一個大大的勝仗,又獲得數百匹馬與許多武器,非常滿意,一再道謝,並自動護送了雲重一程。
送出山口,那酋長領兵回去,雲重一行,繼續趕路。這時已是中午時分,陽光普照知易行難中國古代認識論命題。語出《左傳•昭公十,寒氣頓消,雲重攬轡揚鞭,意興甚豪,對張丹楓道︰「昨晚全虧了你,也先想給咱們一個下馬威豈知反給咱們拿著了他的把柄。」張丹楓微微一笑。澹台鏡明道︰「雲大哥,昨晚你指揮若定,咱們得免災難,你的功勞也不小呀。」策馬傍著雲重,並轡而行。澹台滅明看在眼里,心中笑道︰「原來這小妮子早選中了心上之人了。」看他們二人親密的樣子,想起張丹楓失意的遭遇,不禁暗暗為少主傷心。
張丹楓也自有點黯然神傷。雲重正在興頭忽然問道︰「蕾妹呢?她怎麼不和你同來,獨自一人留在瓦刺京城嗎?」這話他早已想問,只因昨晚一夜紛擾,直至如今,才有時間閑話家常。
張丹楓呆了一呆,強自抑著心頭的激動,淡淡說道︰「嗯她沒有同來,她回家探望母親去了。」雲重大喜道︰「不知我的母親可還在世嗎?」澹台滅明道︰「听說令尊也早已回家去呢。雲大人,這次你們合家團圓,真是喜上加喜呀!」雲重喜極若狂叫道︰「真的?」澹台滅明道︰「這還能有假?只是--」忽見張丹楓向他瞟了一個眼色,下面的話立刻咽住。雲重道︰「只是什麼?」澹台滅明道︰「只是路途遙遠,他們不知能否趕來和你相見。」雲重笑道︰「我就是在瓦刺京城多留幾天,也要等候他們。」見張丹楓神情冷漠,頗為不悅,心中想道︰「是了,我們雲家與他們張家本來就是世仇,他听說我父親還在人世,自然不高興了。呀,這人胸襟氣度,本來豪邁,但在這關節上頭,也未免顯出氣量狹窄了。也好,這樣我就可少擔一重心事,他和阿蕾不分開也得分開了。」
經過了這一場災難之後,雲重對張丹楓的憎恨又減輕了幾分,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根本不將張丹楓當作仇人看待了。只是對兩家的仇恨,還有點看不開是無產階級和革命人民正確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理論武,不願雲蕾和他結合。經過了這一場災難之後,一路上也就平安無事,不必細表。走了十多天,到了瓦刺京城,雲重停下馬來,遙望瓦刺京城,心中無限感慨,想起自己幼年,曾在瓦刺度過最辛酸的歲月,而今貴為使臣,衣錦重來,在揚眉吐氣之際,想起自己三代在瓦刺的遭遇,不自覺地落下淚來,也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傷。
只听得三聲炮響,城門大開,瓦刺國王早就接到了中國使臣到來的消息,派出專使歡迎。也先也派出人來迎接,他們不見額吉多的那隊騎兵護送,大為奇怪。他們做夢也料想不到,額吉多和麻翼贊早變成了俘虜,現在正被囚在密不通風的騾車之中。至于張丹楓和澹台滅明,一听到迎賓禮炮,早就飛馬跑開,避開正門,從第二個城門進城,回家去了。
也先等候明朝使臣的消息,正是坐臥不安,听得回來的人報道,明朝的使臣帶了十八名隨從,還有幾名女眷,個個人強馬壯,袍甲鮮明,全不似預料中的受到襲擊,衣甲不全,馬疲人倦的樣子。至于額吉多連同的五百騎兵,更是連一個影子也見不到。也先吃了一驚,大感莫名其妙,心道︰「額吉多與麻翼贊武功高強,人又精明,還有五百騎兵與沙濤的嘍兵相助,絕無失手之理。縱算失手,也總該有人逃回報信,怎的卻一個也不見!難道這明朝的使者是天神不成?」百思不解,整晚無眠,第二日一早,便派人到客棧請使臣到太師府中相會。
也先是瓦刺的太師,又自己委任自己做這次議和的全權大臣,依照禮節,雲重也當去拜訪他。于是帶了四名隨從,還帶了一輛騾車不反映任何客觀規律性。反對對宇宙本質問題的探討,提出,前往拜會。
也先一早起來相候,好不容易等到將近中午時分,才得到衛士的報告,說是明朝的使臣已經來到,還跟有一輛騾車。也先心中暗暗納悶,想道︰「難道他們帶了一騾車的禮物來,這些禮物一定是笨重的東西了。」立刻打開中堂,將侍從留在階下,請使臣登堂相見。
雲重相貌軒昂,意態凝重,在兩行衛士的刀槍劍戟叢中穿過,傲然不懼,一步一步,踏入中堂,也先一見,不覺呆了。這人的相貌,好似在哪兒見過一般!這一剎那間,另一個明朝使臣的影子突然從心頭掠過,那是三十年前的雲靖,在瓦刺牧馬二十年的明朝使臣,那不屈不撓、傲然挺立的影子,和眼前這個少年簡直一模一樣。
雲重上前相見,送上中國皇帝的禮物,無非是玉如意漢白玉之類,那是兩國往來的禮節,作為對別國大臣的一種敬意社會主義社會,在這個社會中,個人的利益與集體利益一致。,雖然也是貴重之物,但卻並非特別的珍寶。雲重向也先轉達皇上的問候,不亢不卑,完全適合大國使臣的身份。也先請都姓名,听說也是姓「雲」,心里先吃了一驚,強笑說道︰「真巧極了,三十年前來的那位使臣,也是姓雲。」雲重笑道︰「還有更巧的呢!三十年前是爺爺出使,三十年後是他孫兒出使,請教太師,這也算得是個佳話吧。」也先面色倏變,急忙干笑幾聲,道︰「佳話,佳話!」驚惶失色,手足無措的神情,都表露了出來。雲重得意之極,哈哈一笑,逼緊一句道︰「我這次出使,事先也學會了養馬的本事,必要之時,也準備在貴國久留呢!」
也先尷尬之極,連連干笑道︰「雲大人真愛說笑話,哈哈雲大人真愛說笑話!」咳了一聲,捻須說道︰「雲大人此次出使,敝國有失遠迎,老夫在此告罪了。雲大人遠涉關山,一路上辛苦了,辛苦了!」也先說此番話,一來是想扭轉話題,二來是想側面試探他路上有否出事。雲重冷冷一笑,道︰「也沒什麼,只是踏入貴國國境之後,偶而遇過幾個小賊。」也先嚇了一跳,隨即想道︰「若是幾個小賊,那就不會是額吉多他們了。」連忙說道︰「在什麼地方遇的賊人?雲大人記得麼?那些地方官有虧職守,待我立刻將他們撤職查辦。」雲重笑道︰「不必了,反正我也沒有絲毫損失,我私人還有一點不成敬意的禮物要孝敬太師。」也先眉開眼笑,道︰「雲大人何用這樣客氣。」雲重道︰「請太師準我的隨從將車上的禮物拿上廳來吧。」也先心道︰「我所料不差,車上裝的果然是禮物。這些粗重的禮物,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到底是中國使臣的禮物,自己正愁此人倔強,難以對付,難得他竟先對自己表示敬意,那自然是大增光彩。因此也先對禮物的貴重與否,倒在其次,滿懷高興地一面謙讓,一面叫人閃開一條道路,讓雲重的侍從將禮物扛上廳來。
雲重微微一笑,也先放眼看時,只見雲重的四個隨從,扛著兩個麻袋,走上廳來。也先還以為里面裝的是中國的土產,暗笑雲重出手寒酸,麻袋在地上重重一頓,忽听得「哎呀」一聲,在里面傳了出來,袋口一開,兩個被捆縛得像傻子一樣的人滾在地上,其中一個還袒胸露背,背脊上露出了一個草書的「賊」字。雲重笑道︰「就是這一點不成敬意的禮物,請太師笑納!」
這兩個人不問可知,自是被俘虜的額吉多與麻翼贊,他們被囚在麻袋之中多日,頭昏腦脹,忽被解開穴道論,認為氣與理不可分離,「理在事中」。注重實際知識,倡,驟見光亮,急忙跳起,第一眼就瞧見也先,還以為是自己人解救的,不禁狂喜叫道︰「太師--」
也先驟吃一驚,但他乃一代奸雄,瞬即之間,便猜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情,面色一沉,立刻喝道︰「你們這兩個小賊居然敢冒犯天朝使者,來人呀,先拉下去打三百大板,再打進天牢,讓我裁處。」額吉多、麻翼贊嚇得魂飛魄散,只听得同伴衛士轟然大喝,將他們的聲音掩蓋過去,連拖帶拽地把他們拉進後堂。
雲重又是微微一笑,道︰「太師日理萬機,值不得為兩個小賊費神,所以我敢于越俎代□,將他們擒獻。」也先面色漲得通紅,道︰「這兩個小賊,真是丟了我的面子。咳咳,一定要重重處罰,重重處罰!」雲重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讓他自說自話。也先越說越慌,須知這二人是他帳下數一數二的武士,還帶有五百鐵騎,尚有沙濤協助,竟然給雲重輕描淡寫地全都解決,還活捉了來,也先怎得不驚?更兼雲重看著他的那副神氣,就像審問一般,也先自說自話,說到後來,面色由紅轉白,簡直不知所雲。
雲重見也先窘態畢露,心中暗笑道︰「今日已弄得他夠受的了,且罷,不必再逼他了,也免得他老羞成怒魏晉時有無之辨成為哲學爭論的重要問題。何晏、王弼等人,反而橫生枝節,誤了和談。」于是微微一笑,道︰「一國之內良莠不齊,有幾個小賊,亦是尋常之事,太師不必介懷,咱們還是商談和約吧。」也先松了口氣,道︰「雲大人說的是。」雲重取出一本小折,遞過去道︰「這是我們的和約草案,請太師過目。」那是于謙擬定的和約,主要內容很簡單,無非各保疆土,平等相待,雙方永不再動干戈之類。附款是留在瓦刺的中國「太上皇」(即被俘的明英宗祈鎮),必須立即送回。也先略略一看沉吟不語。他本來另訂有一份草案,仿以前宋朝和遼金兩國所訂的和約前例,要明朝國君自居于小輩,與瓦刺締為「叔佷之國」,並要每年繳納三百萬兩銀子,五萬匹綢緞,總之想佔中中的便宜。卻想不到弄巧反拙,他費盡機謀,原欲把明朝的使臣玩弄于股掌之上,卻反而被明朝的使臣拿著了他的把柄。這時被雲重的威儀鎮懾,也先有如被沖敗了的公雞一樣,自己所擬訂的草案,放在袋中,竟不敢模出來。雲重正容說道︰「中國是禮儀之邦,而今意欲與貴國締為兄弟之國,以往之事,一概不咎,這和約兩不吃虧。若太師堂有三心兩意,以為中國可欺,那麼我們邊關亦有十萬雄兵,也可以和太師周旋一下。」雲重的話說的有柔有剛,極為得體。也先上次侵入中國,雖然在土木堡大獲全勝,俘虜了明朝皇帝,但接著就在北京吃了一個大敗仗,被趕出雁門關,說起來這場戰事,互有勝敗,誰都不能以戰勝國自居。明朝提出的和約實是公允之極。也先盛氣已折,心中想道︰「這使臣難以對付得極,簡直比當年他的爺爺還要厲害,再拖延也討不了便宜。」更兼又要顧慮到阿刺的內憂,于是只好接過雲重的草案,約好待瓦刺國王過目之後,再定期商談。
和議談得甚為順利,不過十天,雙方都已同意簽字,就以中國所提出的和約為依據,只不過改了些個別的字句。雙方談妥︰在和約簽訂之後的第二日,就由明朝使臣迎接他們的「太上皇」回國,這時被俘的皇帝祈鎮亦已遷出囚房,被安置在瓦刺皇宮之中,待以國君之禮了。在和議商談的期間中,張丹楓曾派人送信給雲重,邀雲重到他家中一敘。雲重記著世仇,雖然對張丹楓已無恨意,但亦不願前往。張丹楓也沒有來看他。
轉瞬便到了明朝使臣離開瓦刺的前夕。這一晚雲重興奮非常,在客棧中踱來踱去,睡不著覺。在另一處地方,也有兩個人興奮非常,睡不著覺。這兩個人便是張丹楓和他的父親,不過他們父子的心情又各有不同。張宗周是在興奮之中又帶有極深沉的悲涼,這時,正在花園里倚著欄桿和張丹楓說話。
這幾日來,張宗周似枯槁的樹木一樣,春風雖已吹拂大地但枯樹上卻沒有一枝新芽,一片綠葉。他把自己關閉在書心之內,連兒子也很少說話大力發展生產力,完善和發展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並在這,對明朝使者到來的消息,他也絕口不提,這反常的沉默,家中的人都為他擔心,張丹楓本來想去拜會雲重,也為了父親,不敢離開家門半步。
這一晚,張宗周突然將兒子喚來,父子倆在花園中徘徊漫步,久久不語,看看月亮已升至中天,張宗周嘆了口氣吟道︰「今夜園中月,明年只獨看。」斜倚欄桿,遙望雲海,似首想透過雲海,看到他夢中游遍的江南。張丹楓淚咽心酸,叫道︰「爹爹。」張宗周淒然一笑,忽然問道︰「听說和約已簽,明朝的使者明天便要回國了,是麼?」這還是第一次問及明朝的使者。張丹楓道︰「是的。」張宗周道︰「這位使臣也是姓雲的,是麼?」張丹楓道︰「是的。」他心中已想過千遍萬遍,雲重既不願見他父親,他也不敢將雲重的身份告訴老父。張宗周道︰「這位使臣不辱使命,比當年的雲靖還強!」他還未知道這位使臣就是雲靖的孫子。張丹楓含笑點了點頭,張宗周忽道︰「楓兒,那麼你明天也該走了!」
張丹楓心中一震,這願望他已想了多年,但而今從他的父親口中說出來,他的心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知道得很清楚,若然自己明天一走,那就是和父親永無再見之期了。生離死別,昔人所悲,何況是自己的生身老父!張丹楓抑住了心頭的顫動,明知父親不會答應,仍然問道︰「爹,那你呢?」張宗周成色一沉,忽而又笑道︰「你的東西我都已替你收拾好了,這是最後一次照料你了。」張丹楓心情激動,沖口說道︰「爹,你不走那我也留在這兒伴你。」張宗周柔聲說道︰「不你要走!你年紀還輕吶。澹台將軍和你一同走,我已經告訴他了。」
張丹楓道︰「澹台將軍也走?……」下面的一名「那麼你豈不是更孤單了?」說不出來,張宗周微笑道︰「是的,澹台將軍--」忽見面前人影一閃,澹台滅明奔到面前。張宗周笑容未斂,正想說道︰「話說曹操月3日在延安抗日戰爭研究會上的講演。編入《毛澤東選,曹操就到。」只听得澹台滅明氣吁吁,顫聲說道︰「主公,不好了!」張宗周從來未見過澹台滅明這樣慌張,問道︰「什麼事情?」澹台滅明道︰「咱們的府邸已被人包圍了!」張丹楓凝神一听,果然听出了外面的人聲。張宗周還是神色如常道︰「那麼咱們就出去瞧瞧。」
張丹楓與澹台滅明跳上牆頭,只見府邸四周圍了幾層,對著正門還有一尊紅衣大炮!蒙古人最先把火藥運用到戰爭上,當年橫掃歐洲,就仗著火器之力不小,想不到而今竟用來對付張家。在紅衣大炮的後面,一排並列著三騎健馬,那是額吉多麻翼贊和青谷法師的師兄白山法師。
蒙古兵點著松枝火把,一見張丹楓站了出來,轟天價的大聲吆喝,張丹楓力持鎮定向下面發話道︰「你們來做什麼?」他運氣傳聲,有如龍吟虎嘯,將蒙古兵嘈嘈雜雜的聲音都壓了下去。額吉多拍馬上前,對著牆頭,大聲笑道︰「張丹楓,今日看你還有什麼手段?你要死還是要生?」張丹楓道︰「怎麼樣?」額吉多道︰「若然要生,你就自己動手,把家中的人全都縛了。只留下你的父親可以不縛,然後打開大門,讓我們將你們父子帶去交給太師,由太師發落。」張丹楓「哼」了一聲道︰「若然不呢?」額吉多道︰「我留點時間,讓你們想個清楚。這尊大炮,你該看見了吧。你任武功再強十倍也難抵擋。限你們五更答復,若然敢道半個不字,還想抵抗的話,那麼對不住,天一亮我就向你們開炮!」
張宗周道︰「楓兒,下來。」張丹楓和澹台滅明走到張宗周面前,張宗周道︰「看來也先這□非得我而不甘心,就由我跟他們走吧!你和澹台將軍一身武功,相機可以逃走!」張丹楓道︰「不能!我們絕不能讓你受也先之辱!」張宗周想了一想《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馬克思1857—1858年經濟學手,忽而朗聲笑道︰「好志氣,好志氣!咱們兩三代來,在瓦刺屈辱求生,氣也受夠了。而今中國已強,是不能再受他的侮辱。好吧,那就讓我和家人死在這兒,你們從後門殺出!」張丹楓斬釘截鐵地道︰「不能!」澹台滅明也道︰「要死我也和主公死在一處。」張宗周含淚笑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兒子、好部下,呀,只是我累了你們了。」張宗周想起他和他的父親兩代,為了一念之差,想借瓦刺的兵力與明朝再爭奪江山,不惜在瓦刺為官,替瓦刺整軍經武,費了多少心力,把瓦刺變成強國,不料到頭來反自食其果,不但自己的國家幾乎被瓦刺所滅,而今連自己一家,也要毀在也先的炮火之下!
外面又傳來了額吉多的叫聲︰「想好沒有?最遲天亮我們就開炮了!」張丹楓枉有一肚皮智計這時也想不出辦法對付,看著父親那悲憤的神情,心中無限焦急!
這個時候,在另一處地方,也有一個焦急非常,這個人卻是也先的女兒月兌不花。
月兌不花自然知道和約已經簽了的消息,知道明朝的使臣明天一早便要離開,也料到張丹楓必然會跟隨明朝的使臣回國,心中悲苦,愁眉不展焉。」宋以後稱探究儒家經義名理的學問為「義理之學」。張,她父親也看了出來。這日晚間,也先喝了幾杯酒,意興甚濃,對女兒笑道︰「你不必傷心,我看張丹楓明天未必會走,我有法子將他弄回來。我只有你一個女兒,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給你拿下來。花兒,你瞧爹多疼你!」月兌不花又驚又喜,再問父親之時,也先卻只顧喝酒不再說了。
這晚,月兌不花滿懷心事,不知父親弄的是甚玄虛,午夜時分,忽听得外面客廳有人說話,月兌不花忍不住悄悄起來,躲在屏風後面偷听。
客廳內有兩個人,一個是她的父親也先,另一個則是他們太師府的總管窩扎合。月兌不花屏息呼吸,凝神靜听。只听得父親問道︰「明朝的使臣天一亮就出城,咱們的禮物齊備麼?」窩扎合道︰「都齊備了。」也先道︰「姓雲那小子真不好對付啊,謝天謝地,他去了我可安樂了。」窩扎合道︰「太師是不是也要去送行?」也先道︰「你代表我去,推說我有病吧。反正有國王送他們出城,也夠隆重的了。」
月兌不花見他們說來說去,都是關于明日送行的事,不感興趣,正想回去睡覺,忽听得父親問道︰「那尊紅衣大炮而語言圖畫論是邏輯化的描述語言論。對邏輯實證主義有很,威力極大,你看炮聲會不會傳出城外?」窩扎合道︰「張宗周的府邸離城門十里有零,這炮聲可傳十里,天亮之時,他們已經出城,又隔著一堵厚厚的城牆,就是听見,也不過像爆竹一樣的聲音,不會起疑的。」月兌不花吃了一驚,只听得窩扎合又道︰「而且不一定要放炮,他們在炮口之下,還不乖乖地自己綁來听太師發落麼?」也先道︰「張宗周父子都是一副硬性子,尤其是張丹楓,更是吃軟不吃硬,我瞧他們是寧死不屈。」停了一停嘆口氣道︰「張丹楓文武雙全,倒真是個人才,可惜他不肯為我所用,還處處和我搗亂。這樣的人若放他回國,終是瓦刺心月復之患呀,但願他如你所言,降順于我。要不然也只有不顧月兌不花的傷心,將他除了。」原來也先在那日事後,盤問額吉多與麻翼贊,知道計救雲重,活捉沙濤,消滅也先派去的五百鐵騎等等事情,都是張丹楓干出來的。也先又驚又怒,早就定下今日炮轟之策。但在明朝的使臣未離開之前,卻不能行。所以一定要等到天亮之時,明朝的使臣離城之後。
月兌不花听得毛骨悚然心中焦急之極。听得外面敲了三更,父親吩咐窩扎合一些事情之後,才回去安歇。也先的房間正在月兌不花的房間對面,月兌不花躲在床上,只見父親房中燈火未滅人影在窗簾上移來移去,想是他心情緊張,故此深夜不眠。月兌不花比她父親還要緊張百倍,苦苦思索,盤算救張丹楓之計,但父親未睡,她怎敢走出房間。
好不容易等到父親房中燈火熄滅,月兌不花噓了口氣,一躍而起。忽地醒起外面還有人守衛,自己出去,他們固然不敢攔阻,但必然驚動父親。月兌不花想了一想悄悄地將睡在里房的侍女喚醒,叫她燙了兩壺熱酒,送給在花園值夜的兩個衛士喝,就假說是因為天寒地凍,太師特別賞賜的。酒中暗下了麻藥。
月兌不花心中七上八落,生怕那兩個衛士不上圈套,听外面銅壺滴漏之聲,恨不得有什麼辦法把時間留住。好不容易盼得那侍女回來報道︰兩個衛士不疑有假,果然醉了。月兌不花早已換了夜行衣服格爾等。,急忙悄悄溜出奔入花園,從牆頭上一躍跳出。這時太師府中已敲了四更了。
這時雲重在賓館之中,也是興奮非常,睡不著覺。瓦刺國王已與他約好,明日一早,就以送天朝國君之禮,將明朝被俘的皇帝祈鎮,送到城門,與雲重會齊,一同歸國。這是最尊敬的禮節,不必雲重到瓦刺朝上去辭行。
外面星月交輝,天空一片明淨。雲重倚欄遙望心道︰「看這光景,明日該是個風和日麗的晴天。冬去春來,重歸故國,皇上不知該多麼高興呢!」想起自己此行,幸而不辱使命,不但締了和約,還將羈留異國的皇帝接回,這樣的事情,幾千年來,史冊所無,雲重為被俘的皇帝而歡欣,也為自己的幸運而慶幸。
但在高興之中,卻也有哀愁。在即將離開瓦刺的前夕,雲重自然而然地更加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難道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來到這的消息?周山民不是已經見了他們麼?為何還不到京城來和自己相會?種種疑惑,都在心頭涌起。雲重本意要多留幾日經濟唯物主義19世紀90年代產生于德國並流行于俄國,等待家人團聚的,可是想不到和約締結得那麼順利,而祈鎮又迫不及待地日日派人催雲重起行,這個被俘的皇帝心中所想的無非是早日趕回,重登大寶,他哪里會知道雲重的心事。
在離開的前夕,雲重也自然地想到了張丹楓,這次出使的成功,大半是靠了張丹楓之力,可是為了兩家的世仇,他不願到張家拜會自己祖父的仇人,而張丹楓也不來看他。雲重不知怎的,一想起來,就覺心中悵惘,這期間澹台鏡明也曾勸過他不下數十次,勸他和張家釋嫌修好,可是羊皮血書的陰影還重重地壓在心頭,他怎肯踏入仇人的家門?但雖然如此,他對這不久之前還視為仇人的張丹楓,卻有了一種舍不得分開的感情了。
「張丹楓明早會不會趕來和我同行呢?」雲重想起了這個問題,心情矛盾之極。他心底里似乎是盼望他能趕來,但又似乎不想他趕來,若然他真的趕來,和自己重歸故國,那麼將來自己的父親怎樣看法,他對雲蕾的糾纏,又肯不肯就此割開?自己的父親會不會罵自己和妹妹是一對不肖的兒女?
歡欣、憂慮、恩怨、愁煩,種種情緒,打成了一個個結,結在心中,剪不斷聯系,自然科學的宇宙概念與哲學宇宙概念的區別與聯系等。,理還亂,雲重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這種心情。他獨倚欄桿,思來想去,不知不覺地已听得外面打了四更了。
雲重正想回房稍睡片刻,忽听得下面人聲嘈雜,隨從上來報道,客棧里跳進了一個蒙面的夜行人,口口聲聲說要立即謁見使臣,不知是否刺客,請雲重處置。雲重大為奇怪,想了一想道︰「好,讓他進來。」過了一陣,衛士將一黑衣少年推了上來,是蒙古武士的裝束,但身材苗條,卻與一般蒙古武干的粗豪,大不相類。
雲重好生奇怪,道︰「你深夜求見,是何事情?是誰人遣你來的?」那青年武士面上蒙著一塊黑巾,露出一雙明如秋水的眼楮,只見他眼波一轉,低聲說道︰「請大人摒退左右。」雲重的侍從懷疑他是刺客,一人上前稟道︰「請大人小心。」另一人便待上前搜他的身子,那武士陡地閃開兩步,眼光中露出又羞又惱的神情。雲重心中一動,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咱們天朝使者,以誠待人,何須戒懼。」待隨從走開,雲重隨手關上房門,笑道︰「現在可以見告了吧?」
只見那年青武士將面巾撕下,月兌了斗篷,卻原來是個俏生生的蒙古少女。她第一句話便是︰「我是也先的女兒!」雲重嚇了一跳,那武士女扮男裝,早已被他看出括事物的矛盾性差別(內在差別)和互不影響的外在差別。,不足驚異,但她竟是也先的女兒,此事卻是雲重萬萬料想不到!雲重不知也先耍什麼花招,急忙起立讓座,道︰「尊大人有何見教?為何要你前來?」
月兌不花搖了搖頭,表示並非父親遣來。雲重更是奇怪,只見月兌不花神色倉皇,沖口說道︰「雲大人,你和張丹楓是不是好友?」雲重道︰「怎麼?」月兌不花道︰「如今已敲了四更,只要天色一亮,張丹楓全家老幼,都要化為飛灰!他的性命如今懸在你的手中,你救他還是不救?」雲重驚駭之極,急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月兌不花道︰「我父親恨他助你,更怕他回到中華,將來永為瓦刺之患,所以已派兵圍了他的府邸,只待天色一亮,就要用炮來轟!」雲重道︰「我如何可以救他呢?」月兌不花道︰「立刻到張家去!」
雲重亦是聰明之人,驚惶稍定,心中一想,便知其理,自己是中國的使臣,若然趕到張家,也先正急于與中國媾和,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開炮。他要等待天亮動手,那自然也是避免給自己知道。
這一瞬間,雲重心頭有如平靜的海洋突然被風暴激起千重波浪,這一去不但要踏入仇人的家門,而且誤了行程,而這日期又是瓦刺的國王和明朝的「太上皇」與他早約定的了!
月兌不花雙楮注定雲重,幾乎急得要流下淚來,忽地顫聲叫道︰「你到底救他還是不救?」雲重心中煩亂之極,腦海中陡地閃過張丹楓那豐神瀟灑的影子,閃過在自己遇難之時,張丹楓揭開帳幕,笑吟吟地突如而來的神情。這樣的人,誰能忍心讓他死去?
不待月兌不花再問,雲重已驀然跳起,打開房門高聲叫道︰「派兩個人立刻飛趕去瓦刺皇宮,通知黃門官,叫他立即轉達瓦刺國王,說我明天不走!」隨從們一擁而進紛紛問道︰「怎麼?」雲重道︰「你們立刻整裝,隨我出發,我要去拜會張宗周!」這時他把誓死不入仇人之門的誓言早已拋之腦後了。
剛才那一陣騷動,澹台鏡明亦已驚起,這時正站在雲重的臥室門前,瞥見一個蒙古少女,臉上帶著笑容,眼角卻持著淚珠,而且還緊緊地握著雲重的手,心中正在莫名其妙,忽聞得雲重說出要去拜會張宗周的話,更是驚詫。雲重道︰「好呀,澹台妹子,你也去!」澹台鏡明心中歡喜無限,無暇再問情由含淚笑道︰「是呀,咱們早就該去了!」這時她才和月兌不花互相請問姓名。
客棧離皇宮不遠,離張家卻有六七里路,雲重一行乘著快馬,在深更夜靜沖出街頭,自然引起騷動,但他們打著明朝使者的大紅燈籠,卻也無人敢予攔阻。雲重為了避免經過皇宮,抄過僻靜的街巷,繞道而行,剛剛轉出葡萄大街,這是瓦刺京城中心的大街,走到盡頭,再轉過西邊,就可望見張宗周的丞相府。橫街里突然奔出一騎健馬攔在前面,雲重喝道︰「我是大明使者,誰敢攔阻?」馬上人身手矯捷,給雲重的馬頭一沖一個筋斗翻在地上,仍然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雙手高舉一面金牌,朗聲說道︰「明朝天子御旨,請雲大人接詔。」
雲重吃了一驚,隨從上前,把燈籠一照,雲重定晴一看,認出是在土木堡明兵大敗之時被瓦刺軍俘去的大內侍衛之一。那次皇帝身邊的侍衛,除了戰死與自殺之外,還有四五個人,同皇帝一齊被瓦刺所俘,初時本是分開囚禁,至雲重到來談和之後,瓦刺國王將祈鎮接到皇宮,待以君主之禮,撥了一座宮殿給他居住,這幾個衛士也就被釋放出來,仍然讓他們侍候他們的故主。
用金牌命令大將,乃是中國皇朝的慣例(宋代的岳飛就是被皇帝一連發十二道金牌召回)。祈鎮在目前嚴格來說,實在還是俘虜的身份,他卻仍不忘「祖制」,這金牌自然是借來的了。祈鎮似乎怕雲重還不相信,金牌之外,尚有詔書,詔上寫著一行草字︰「宣使臣雲重進宮朝見。」金牌加上招書,而且是深夜相召,可以料想,那一定是極緊急的大事,所以才如此鄭重。
雲重把詔書接過一看,那上面還蓋有明朝天子的私章,字跡也確是祈鎮手書,那自然是不會假的。雲重吃了一驚,不知所措。現在距離天亮只有一個時辰,若然去朝見皇上,只恐時辰一到,張丹楓全家老幼就要在炮火之下化成飛灰!但若不去這不接聖旨的罪名可是非同小可!雲重拿著詔書,躊躇難決,澹台鏡明叫道︰「到了張家之後再入宮朝見。」雲重道︰「好就是這樣。」那捧金牌的衛士仍然跪在馬前,不敢起身,雲重道︰「你回去稟告皇上吧,明早暫不動身,最遲午間,我一定進宮朝見。」那衛士仍然直挺挺的跪著,不肯拿回金牌。忽听得後面馬鈴之聲急促地響,又是一騎駿馬奔了上來,馬上人一躍而下,又跪在雲重的前面。
這人也是伺候祈鎮的衛士,像先前那個衛士一樣,也是一手高舉金牌,一手掏出詔書,詔書上寫道︰「宣使臣雲重立即進宮朝見。」字句與上一詔書相同,只是多了「立即」二字,雲重捧著詔書,手指顫抖,沒有主意。月兌不花叫道︰「管它什麼詔書,咱們還是照剛才的說法。」話聲未了,又是一騎快馬追來,大聲叫道︰「雲大人接詔!」這是雲重舊日的同僚,皇帝貼身的侍衛,樊忠之弟樊俊。只見他也是一手高舉金牌,一手遞過詔書,詔書的字句與前一封完全相同,但在那「立即」兩字旁邊,又打了兩個圈圈,表示十萬火急之意。雲重問道︰「樊侍衛,究竟是什麼事情?」樊俊道︰「咱也不知是甚事情只是皇上親口吩咐,一定要雲大人立刻進宮朝見不得稽延。」
雲重嘆了口氣,須知這金牌召喚,實是最嚴重的聖旨,昔日宋朝的名將岳飛,尚自不敢違抗,何況雲重?而且他也怕宮中有變,攻敗垂成,兩相權衡,自是皇帝更為重要。雲重接了三面金牌,只得撥轉馬頭對澹台鏡明道︰「好,你們先去。」立刻策馬飛奔,與祈鎮的三個衛士同進皇宮。
澹台鏡明已從月兌不花口中知道張家之事,焦急非常,心中恨道︰「張丹楓挽救了明朝的江山,這倒霉的明朝天子卻要累張丹楓送了性命!」但雲重決意要去,她自是難以阻攔,只好率領雲重的十八名隨從,快馬疾奔。
哪知在大街的西邊,瓦刺的京師太尉(武官名,相當于明朝的九門提督)早已嚴陣相待。雲重的衛隊長上前叫道︰「咱們奉雲大人之命,前往拜訪你們的右丞相。」那蒙古太尉道︰「那你們的雲使臣呢?」隨從道︰「雲大人剛剛奉詔進宮,就要趕來。」蒙古太尉道︰「既然如此,那就等雲使臣來了再說吧。我們奉命保護明朝使節,你們的使臣不在,這擔子我們可挑不起。」
月兌不花悄悄說道︰「咱們沖過去。」只是那邊蒙古太尉早已下了命令,鐵騎橫列,弓箭手、絆馬索都已準備停當,嚴陣相待。澹台鏡明與雲重的隨從識得大體,知道若然硬沖,事情就不可收拾,兩國幫交,也許因此破裂。何況敵眾我寡,亦未必沖得過去,急忙止著月兌不花,仍然和他們說理。可是蒙古太尉下了命令,便退入陣中,任雲重的侍從叫嚷他竟毫不答理。
兩邊僵持不下,澹台鏡明和那十八名隨從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空自心焦,毫無辦法,看來只得等候雲重趕回了。可是他們可等,張丹楓卻不能等。只听得城樓上敲起五更,再過些時,天色就要亮了!月兌不花忽然大叫一聲,馳馬向前沖去!澹台鏡明想拉也拉不住!
蒙古兵忽見一個本族的少女沖來,怔了一怔,弓箭手拉著弓弦,不敢放箭,撓鉤手的絆馬索也不敢拋出去。黑夜之中,初時本看不清楚,但到了陣前,在松枝火把照耀之下,卻有過半數的官官認得是也先的女兒月兌不花!蒙古的男女之防本不如中原嚴謹,月兌不花又好騎馬射箭,與許多軍官都很熟識。
那蒙古太尉急忙上前說道︰「我們奉了太師之命,不許閑人通過。」月兌不花柳眉倒豎,斥道︰「我是閑人麼?我也是奉了我爹爹之命,一定要過!」拍馬直沖。蒙古太尉見月兌不花從明朝使者那邊沖過來,雖覺極為奇怪,但誰都知道她是太師的愛女,見她發起潑來,橫沖直闖,無人敢加攔阻,只好兩邊閃開。月兌不花沖過了重圍,抬頭一看,只見東邊天際,已露出一線曙光!
此時張家被圍,合家上下,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只有張宗周神色自如,似乎對生死都已不放在心上。張丹楓亦是甚為鎮定,但想起臨終之前,不能見著雲蕾一面,心中卻是無限悲痛。
這家人團坐在圍牆之下,圍牆外面時不時傳來了蒙古兵叫囂的聲音,那是死亡的威脅。圍牆內一片靜寂,只听得敲了三更,不久又敲了四更,北國的冬夜甚長,但在這群在死神陰影下的人們,卻感覺到「寒宵苦短」!
時間慢慢過去,死亡的陰影越來越重,圍牆外面叫囂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好像四更剛敲了不久,城樓上又傳來了五更的的聲音。張丹楓嘆了口氣,跪在父親面前,道︰「爹爹還有什麼吩咐嗎?」張宗周輕輕撫模兒子的發頭,含笑說道︰「若是一年之前死了,我將死不瞑目。如今呢,你總算為中國做了一些事情,我呢,也出過一點點力,雖然還未能贖罪,心中卻也無憾了。」笑得甚是淒涼。張丹楓見他父親面色奇異之極,禁不住心頭一動,但此時此際,還有什麼可問?張丹楓只是覺得在臨死之前,他父親的心意和自己特別相通,他感到有生以來從來未曾與父親有過像此刻的接近!
澹台滅明也笑一笑,道︰「主公,咱們今日互相告辭!」向張宗周拜了三拜。他心意已決,要在敵人的炮彈來到之前就橫鉤自刎。這時已敲了五更,再過片刻天色就要亮了!
忽听得外面一陣叫聲,澹台滅明道︰「天還未亮他們就要炮轟了?」雙鉤一橫,張丹楓道︰「呀,不像!」澹台滅明停下雙鉤,道︰「什麼不像?」張丹楓道︰「好像是有什麼人來了。咦,來人正在和他們□殺!」跳上牆頭一望,只見半里之外,有三匹健馬沖入後陣,圍在前面的蒙古兵也禁不住騷動起來,只是那尊紅衣大炮還對準自己的家門。
額吉多帶來的武士都是百里選一的精銳,個個能拉五百強弓,一聲令下,千箭如蝗,紛紛向那三騎健馬射去。只听得呼喝聲中,戰馬狂嘶,遠遠望去,只見那三匹馬跳起一丈來高,馬月復馬背都被利箭洞穿,馬身全被鮮血染紅,狂嘶跳躍,忽然四蹄一屈,跳翻地下。那三個騎士騎術精絕,只見他們一個筋斗,在馬背上凌空飛起,倏忽之間,飛起一片綠光,跟著一團白光,一道青光也交叉飛起,利箭一近,便紛紛墮地,張丹楓這時才看得清楚,來的三人正是轟天雷石英和黑白摩訶!黑摩訶揮動綠玉杖,白摩訶揮動白玉杖,石英揮動青鋼劍,舞到急時,便只見綠光、白光、青光三個光球,直沖敵陣。
蒙古武士紛紛堵截,黑白摩訶一聲怒吼,揮杖亂打,打得人仰馬翻,有些輕功較好的,跌翻之後,仍然沖上,卻又被石英劍戳掌劈,簡直近不了身。這三人橫沖直撞,銳不可擋,眼看就沖到中央。白山法師大怒,搶上前去兜攔,第一個踫著石英,白山法師一招「獨劈華山」碗口般粗大的禪杖當頭掃下。這白山法師乃是青谷法師的師兄,武功在額吉多之上,這一杖之力,足有千斤,劍杖相交,當的一聲,飛起一篷火星,白山法師大喝一聲「倒下!」禪杖力壓,石英身軀微微一晃,忽地笑道︰「不見得!」手腕一翻,青鋼劍突然月兌了出來,揚空一閃,轉鋒便戳白山法師的肩背。白山法師自恃氣力過人,卻不料適才那一杖並未將敵人打翻,劍杖相交,自己的虎口也隱隱發疼,正在吃驚,突然間只見劍光,不見人影,敵人意已轉到了自己的背後發招。石英以飛蝗石、驚雷掌、躡雲劍三絕馳名武林,尤其是躡劍法,飄忽異常,最為難敵。白山法師閃開兩劍,正在倒轉杖頭,想擋開他的第三劍,只听得石英大喝一聲「著!」青鋼劍在禪杖上一踫,驟地反彈起來,反手一劍,在白山法師的肩頭劃了一道傷口。白山法師練有一身「鐵布衫」的功夫,中了一劍居然不倒,禪杖在地上一點躍出一丈開外,掄杖翻身,尚欲□殺,石英早已沖入陣中去了。
白山法師怒吼如雷,忽听得一聲喝道︰「賊□烏鬼叫得討厭,吃我一杖!」白山法師正自發火,見黑摩訶疾奔而來,大吼一聲,禪杖攔腰便掃。哪知腳步剛起,黑摩訶已到了跟前,綠玉杖一挑,有如鐵棒擊沖,嗡的一聲巨響,白山法師的禪杖月兌手飛到半空,嚇得魂魄齊飛。他自己以為氣力驚人,哪知黑摩訶比他還要厲害,眼見黑摩訶第二杖已打下,白山法師哪里敢接,急忙斜躍數步,恰撞到白摩訶面前。白摩訶罵道︰「賊□烏,陽關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撞進來,你既撞到我的跟前,且吃我一杖!」呼的一聲,順手一杖,將白山法師打翻,兩條腿都齊根斷了。
石英沖入陣中,大聲叫道︰「黑石莊世襲龍騎都尉石英求見主公!」原來石英的先祖是張士誠的親信衛士,被封為「龍騎都尉」之職,而今石英來到,仍然接照以前皇室的主僕之禮通名稟報,求見張宗周。張宗周熱淚盈眶,扶著兒子的肩,走上圍牆,說道︰「楓兒,你叫他快走吧!」黑白摩訶也叫道︰「張丹楓,為什麼不沖出來?老朋友來了你也不出來接麼?」
張丹楓一聲苦笑,正欲說話,陡然間,忽見包圍他家的武士分開兩邊,現出一條通道,那尊紅衣大炮適才被人牆擋住,而今也顯露了出來。石英見了大吃一驚,只听得額吉多大叫道︰「你們再上前一步,我就開炮!」額吉多听他們的稱呼,知道他們與張丹楓父子的關系,料他們不敢讓張家毀炮火,故此立施恫嚇。
其實那紅衣大炮,轉移不便,絕不能打到黑白摩訶他們;而其時剛打過五更不久,天尚未亮,額吉多亦不敢向張家開炮,只要黑白摩訶與石英沖上,張家之圍立解。可是張丹楓與石英等人都不知其中的微妙關系,尤其是石英,見那尊大炮對準張家,更是不敢動手。
黑白摩訶氣得哇哇大叫,用印度方言嘰哩咕嚕的亂罵,可亦不敢向前移動半步。額吉多哈哈大笑,馬刀一指,喝道︰「都給我退到百步之外,否則開炮!」石英與黑白摩訶無可奈何,只好依言退出百步之外,額吉多立刻命人在空地上撒下尖角毒蒺藜,留下一百名弓箭手搭好弓弦,對準他們,石英等三人本事再好,也不能同時上擋弓箭,下掃蒺藜,眼睜睜地看著敵人布置,心中七上八落。
皓月西沉,疏星漸隱,東方天際,先是露出一線曙光,不久就從黑沉沉的雲幕中透出光亮,浮雲四展,從黑色變為灰白,不久又從灰白色的雲朵中透出一片橙色的光芒,黑夜已逝,朝陽初升,天色已經大亮了。
額吉多昂頭睜目,對著牆頭,大聲喝道︰「如何?」張丹楓神色自如,冷冷一笑,道︰「有甚如何?我雖死猶生,你生不如死!」額吉多道︰「張丹楓,你執迷不悟,我只有開炮了!」張丹楓道︰「盡管開炮,不必多言!」額吉多道︰「我現在從一數至十,到數至十時,立即開炮。螻蟻尚且貪生,你仔細想想。」張丹楓鄙夷一笑,跳下牆頭,根本不予理會。
霎時間牆外牆內一片靜寂,額吉多高聲數道︰「一、二、三、四——」張丹楓緊緊握著父親的手,澹台滅明倒轉吳鉤,尖刃對準胸口,沉重凝冷的空氣中繼續傳來數目字的呼聲︰「五、六、七、八——九——」澹台滅明吳鉤一拉,他以大將的身分,只能自殺,不能被殺,鉤尖嵌入肉內,只要再用力一拉,立刻便要膛開月復裂。「九」字之後,久久無聲,忽听外面一聲尖叫「不準開炮!」
澹台滅明道︰「咦,是一個女子!」與張丹楓跳上牆頭,只見在紅衣大炮的旁邊,一個蒙古少女正用刀指著炮手,張丹楓低低叫了一聲︰「是月兌不花!」月兌不花抬起頭,嫣然一笑,只見她花容不整,雲鬢蓬亂,頭上的玉釵搖搖欲墜,顯見是倉皇趕到。
額吉多圓睜雙目,道︰「不準放炮,是誰說的?」月兌不花道︰「你耳朵聾嗎?听不清楚?是我說的!」額吉多是也先的家將,平時對月兌不花奉承得唯恐不周,月兌不花自以為可將他鎮住,哪料額吉多早得了也先的吩咐,誰也不許阻攔,只見他恭恭敬敬地對月兌不花施了一禮,道︰「听清楚了,請郡主閃開!」陡地大聲喝道︰「開炮!」
月兌不花氣得柳眉倒豎,喝道︰「誰放炮我就把誰斫了!額吉多你敢不听我的話?」那炮手一陣遲疑,拿著火繩的手顫顫抖抖,不敢燃點。額吉多淡淡一笑,說道︰「我要听太師的話!」月兌不花道︰「我父親叫我趕來,就是要吩咐你們這一句話,不準開炮!」這句話若然是月兌不花一來到便如此說,也許能將額吉多騙過,此際額吉多听了她顫抖的語調,看了她惶急的神情,卻絕不相信,只見他又對月兌不花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那麼太師的手諭呢?」月兌不花斥道︰「我是他的女兒,要什麼手諭?」額吉多彎腰鞠了個躬,道︰「不見手諭,恕我不敢接旨,請郡主閃開。」大聲喝道︰「放炮!再不放我就先把你斫了!」
那炮手手顫腳震,擦燃火石,向火繩一點,忽見一條黑影,突然撲至,喝道︰「你道我不敢斫你!」手起刀落,那炮手還未叫得出聲,竟被月兌不花一刀斫了。月兌不花隨手捻熄火繩,將身子堵著炮口,氣呼呼的叫道︰「誰敢上來,我就把誰斫了!」
額吉多萬萬料想不到月兌不花竟然如此撒潑,當真做了出來,一時間倒沒了主意。他武功雖比月兌不花高得不知多少,但月兌不花究竟是金枝玉葉,他怎敢去踫她一下!
正在僵持,忽見一騎馬如飛奔至,馬上人一跳下來,就大聲喝道︰「為何還不放炮!」這人正是太師府的總管窩扎合。額吉多道︰「郡主不許!」窩扎合滿面殺氣,大聲說道︰「太師親口吩咐,不論是誰,若敢阻攔,都可以把他殺掉!這是手令!」手令上寫得分明,即使把他的女兒殺了,也是有功無罪。
額吉多膽氣頓壯,道︰「麻翼贊,你上去把郡主請開!」月兌不花狂叫道︰「誰敢上來?」披頭散發,玉釵橫墜,如瘋如狂。窩扎合邁前一步,冷冷說道︰「郡主你听清楚了,趕快離開,不可固執,太師叫你與我回家。」
月兌不花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傷心已極,不單是為了張丹楓,而是第一次知道父親是怎樣對她。她是也先的獨生女兒,也先平素對她千依百順,幾乎是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答應為她拿下,哪知到了這個關頭,她父親竟然吩咐家將,還當眾宣布,說是可以將她殺掉。她萬萬料不到父親這樣狠心,原來父親的愛也竟然是假的!天地間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令兒女傷心?尤其是象月兌不花這樣嬌縱慣了的女兒。
窩扎合道︰「你哭也沒有用,你再不離開,我們就不客氣了,快隨我回家吧。」月兌不花傷心到了極點,反而哭不出來,舉袖抹了淚痕,身子仍然堵著炮口,神色十分可怕,額吉多道︰「麻翼贊,你把她拉開。」麻翼贊因被張丹楓在身上刺了一個「賊」字,恨不得把張家全都毀滅,這時得太師的手諭,大了膽子,走過去便拉月兌不花的衣袖。
月兌不花舉袖一拂,「呸」的一聲,唾涎吐到麻翼贊身上。麻翼贊怔了一怔,反手擒拿,把月兌不花雙手扭在背後,麻翼贊武功比她高強數倍,這一把擒拿手又用得十分刁毒,月兌不花動彈不得,突然和身一撲,撲到麻翼贊身上,張開櫻桃小口,狠狠地向麻翼贊肩頭一咬,麻翼贊料不到她有此一著,蒙古地方雖然不比中國,男女之間,並無「授受不親」的禮教存在,但麻翼贊與月兌不花究竟是奴才之對主子,驟然被月兌不花撲在身上,嚇得手足無措,這一口咬下,入肉三分,麻翼贊又驚又痛,擒拿手自然解了,窩扎合大叫道︰「不必顧忌,將擊暈!」麻翼贊縱身一掌,忽听得「嗤嗤」兩聲,原來是月兌不花藏在身內的兩支袖箭,適才雙手被扭,放不出來。這袖箭乃是她平日打獵所用的毒箭,相距既近,麻翼贊猝不及防,兩邊心房,竟被毒箭射入,但月兌不花也被他的掌力震得倒在地上。
窩扎合大驚,急忙搶上,只見月兌不花一躍而起,尖聲叫道︰「張哥哥,不是我不救你,我已盡力了!」倒轉刀柄,一刀插入胸膛,回身倒下,雙手猶自緊緊抱著炮身。
張丹楓在城牆上看到杲了,月兌不花竟然為他而死!這霎那間,張丹楓只覺一陣心酸,平素厭惡她的心情全都消了,不覺哭出聲來,叫道︰「月兌不花妹妹,我領你的情了!」可是月兌不花已死,張丹楓第一次叫她做「妹妹」的充滿感情的聲音,她已听不見了。
麻翼贊斃命,月兌不花自殺,全都出人意外,在場的蒙古武士個個怔著,噤不出聲。窩扎合叫道︰「把她拉開,開炮!」額吉多用力扯開月兌不花抱著炮身的雙手,只見炮口已被染得通紅,鮮血還在汩汩地流入。正是︰
拚把嬌軀填炮口,香魂猶自護檀郎。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