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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魂 第十九回 留侯下咒語 攝魂且勾魄

蕭十三盤膝在大法師身旁坐下,再沒有作聲,只是盯穩了留侯。

大法師手捻佛珠,嘴唇亦微微翕動起來。

蕭十三一旁听得清楚,那是大法師平日慣念的經文,只不過語聲低沉,听來卻有異平日。

他沒有忘記,大法師曾經說過,誰若是心神不能安寧,最好就將那篇經文暗誦一遍,猶如藥到病除。

——難道琵琶也有心神不安寧,而需要如此誦經抑制的時候?

蕭十三實在難以相信。

但以大法師的修為,應該用不著誦經了。

留侯越退身上的碧光便越淡,似乎他那樣倒退,更耗真元。

蕭十三終于察覺。

這時候留侯已遠離了燈陣十丈。

誦經倏然停下,大法師忽道︰「你察覺沒有?」

蕭十三道︰「留侯退得非常耗力。」

「不錯,還有。」

「還有什麼?」蕭十三奇怪地回顧一眼。

「風——」大法師站了起來。

蕭十三心頭一凜,道︰「不錯,風好像越來越大了。」一頓驚問道︰「這難道也是留侯的影響?」

「我有這種感覺。」大法師繼續在捻動佛珠。

蕭十三臉色一變,道︰「難道他竟然能夠呼風喚雨?」

大法師一聲嘆息,道︰「希望不能夠。」

語聲無可奈何,蕭十三心頭震動,不覺站起身子。

急風吹起了他的頭發,衣袂亦獵獵飛揚,蕭十三臉色一變再變,道︰「難道他竟是要馭風吹滅這些燈籠?」

大法師沒有回答。

急風中,那些燈籠不住地晃動,燈光一片閃動,就像是波濤般翻滾。

蕭十三目光一掃,一聲暴喝道︰「兒郎們听著,小心火把,以備隨時將熄滅的燈籠點起來。」

眾武士齊應一聲。

蕭十三回顧大法師,奇怪的,大法師並無任何的表示。

※※※

風更急,那一片燈海波濤洶涌,在燈海里的每一個人無不猶如置身驚濤駭流之中。

燈籠晃動得很厲害,但竟然沒有一盞熄滅,每一個人都已被這搖晃的燈耀得眼楮發花,連蕭十三也沒有例外。

大法師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蕭十三雖然在他的身旁,亦一點也看下出來。

急風中,忽然響起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那好像從留侯那邊傳來,突然間,漫天鋪地,都是那種聲音。

每一個人都听到,卻沒有一個人听得出那種聲音是什麼聲音。

蕭十三亦只能道︰「唷!好奇怪的聲音。」

言語與文字一樣,所能夠表達的實在有限。

這「奇怪」二字,已經是文語與文字表達的極限。

那種聲音並不響亮,听來既不覺得刺耳,也沒有會生出不舒服的感覺。

給人的感覺,只是一種奇怪的聲音。

大法師的神態終于又有了變化,卻是更沉重了!

蕭十三一直留意著,忍不住問道︰「琵琶,這到底是什麼聲音?」

大法師道︰「留侯的。」

「表示什麼?」蕭十三追問道。

「不知道。」大法師沉吟了一下,道︰「那也許是一種咒語。」

「我卻覺得像是申吟。」

蕭十三這句話倒也沒有錯,那听來,的確像是傷痛下的申吟。

大法師漠然一笑!

申吟聲不絕,風更冷,黝黑的夜空中,忽然多了無數的白點!

大法師倏然抬手,一片白白的東西落在他掌上,蕭十三即時一呆,月兌口一聲道︰「雪花。」

火龍寨的武士,亦發出了驚訝的叫聲來。

那片雪花在大法師掌中緩緩化為水瀉下,大法師掌一沉,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

無數雪花在佛號中飄落。

寒風凜冽。

窗戶、門戶都緊閉,寒風吹不進,那種申吟似的奇怪已極的聲音卻能夠透進來!

芍藥也在申吟,這種申吟並不奇怪,卻令人心蕩神搖,魂銷骨蝕!

她的眼楮閉上,長長的睫毛中仿佛凝著淚珠,櫻唇半張,申吟不絕,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痛苦還是快樂。

她赤果的身子亦不停在翻騰,一雙手抓著芭蕉赤果的肩背,指甲深陷在肌肉內,已抓出一條條血痕。

芭蕉完全沒有痛苦的感覺,也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一雙手緊抱著芍藥!

沒有人會驚擾他們,他們也沒有理會,已完全迷失!迷失在留侯的詛咒中。

※※※

紅葉亦迷失!她在第二重燈陣破滅之前已經輾轉反側,只是眼楮卻緊閉不開。

第二重燈陣破滅之後,紅葉更翻騰不休,楚輕侯幾次替她蓋上被子,但旋即又被掙開。

她窈窕的嬌軀在翻騰,是那麼嬌柔,那麼動人,楚輕侯不能不看著她,越看心情便越動蕩。

在留侯的詛咒中,紅葉亦申吟起來,那並非痛苦的申吟,紅葉的臉上,也並非痛苦的神色,卻逐漸出現一種近乎饑渴的表情!

楚輕侯本來在留意留侯的詛咒,但迅速被紅葉的申吟吸引。

他從未听過紅葉這樣申吟,再細看紅葉一眼,不由得一陣心蕩神搖!

紅葉的申吟充滿了誘惑,這種誘惑遠比香奴施于楚輕侯的,對楚輕侯來說,且不知強烈多少倍!

他的目光凝結在紅葉的臉龐上,一陣陣綺念接從心底襲上來。

紅葉一面申吟,一面翻騰著,那一頭秀發,猶如一條條黑蛇似地散開,眼睫顫動著,終于睜開來!

楚輕侯看在眼內,卻從未見過紅葉的眼楮這樣誘惑人,這樣令人動魄驚心。

那雙眼楮本來就美麗,現在看來更分明,眼瞳更猶如兩團妖火。

楚輕侯的魂魄也開始在這兩團妖火中燃燒。

他的臉不由自主向紅葉接近,越接近越沖動!

一種想將紅葉摟進懷中的沖動!

他還未將紅葉摟進去,紅葉已伸出她的一雙手,雖然沒有說什麼,那種神情已等于叫楚輕侯將她抱著。

楚輕侯月兌口道︰「紅葉——」

紅葉只是將胸膛挺前,衣襟已半開,紅葉的胸膛猶如白玉,燈光下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光澤。

楚輕侯目光落下,竟不能移開,紅葉身子突一挺,伸手將楚輕侯摟了一個結實!

楚輕侯雙手亦不由自主摟住了紅葉,兩個人一齊倒在床上。

紅葉間歇地申吟著,櫻唇不住吻在楚輕侯臉上!

楚輕侯血脈賁張,紅葉伸手解開楚輕侯的腰帶,系在腰帶上那柄龍泉劍從床上滑落,「嗆啷」著地,一截劍鋒亦露了出來,映著燈光,清寒奪目。

這「嗆啷」一聲猶如一盤冰水迎頭淋下,楚輕侯渾身一震,頓時由迷惘中清醒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劍上,亦自一怔。

紅葉一點也不覺,雙手接觸楚輕侯的衣襟,如痴如醉!

楚輕侯心念一轉再轉,一咬牙,雙手抓住了紅葉的雙手,將紅葉按在床上!

紅葉胸膛起伏,申吟不休,要抗拒她這種誘惑,實在不容易!

她的身子更同時不住的向楚輕侯接近、摩擦,楚輕侯幾乎又忍不要將她摟住,纏綿于床上!

但他到底還是將那股欲火抑制下來!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上下停滴下,他近乎哀求地呼道︰「紅葉,不要這樣!」

紅葉置若罔聞,竭力向楚輕侯接近,那種誘惑你說有多大便有多大!

楚輕侯緊咬牙齦,汗落淋灘,一身衣衫迅速被汗水濕透!

他的目光再落在那柄龍泉劍上,神智再一清,「霍」地騰出一只手,將劍拿起來,將劍背壓在紅葉額上。

紅葉的眼瞳剎那間突然露出了驚懼之色,雙手猛一松,申吟聲亦斷。

之後她的眼楮一閉,又昏迷過去。

楚輕侯大吃一驚,伸手探向紅葉的鼻子,發覺呼吸仍然繼續,才松過口氣。

他伸手一拭額上汗水,爬下床,替紅葉稍理衣襟,再替她將被蓋好。

然後他束好腰帶,將劍系上,移步到窗前。

窗外白雪紛飛!

「雪——」楚輕侯不禁怔住!

※※※

雪越下越大,燈籠蓋上了一層雪,亦變得黯淡!

大法師一直沒有作聲,突然一聲長嘯,疾掠了出去,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目光應聲一齊集中在大法師身上!

大法師身形飛快,在燈籠上迅速地起落,雙手下停,迅速地一連撲滅了七六五四,四重一共二十八盞燈籠。

第三重燈陣他卻沒有動,身形倒飛而回,落回那座木台之上!

蕭十三大感詫異,道︰「琵琶,你……你這是——」

大法師長吁了一口氣,道︰「總算還來得及。」

「你這是干什麼?怎的將燈籠陣弄滅了?」

大法師一笑道︰「你還不明白,燈籠蓋上了雪,暗下來,留侯很容易瞧出其中的變化。」

蕭十三恍然道︰「他驅來這場大雪,目的就是如此?」

「還有一個目的。」

「又是什麼?」

「這一場大雪下來,明天一天絕不會溶化,在積雪之上,我們要將他藏身的所在找出來,是不是難如登天?」

蕭十三聳然動容!

「明天入夜,我們找他不到,他再來,既然瞧出燈陣變化,不消片刻便能夠破去,也就有足夠的時間對付我們了。」大法師語聲深沉!

蕭十三月兌口一聲,道︰「好厲害的一個妖魂。」

大法師搖搖頭,道︰「蒼天何忍,容他一百年,再予他如此魔力?」

蕭十三一聲冷笑,道︰「我早就說過蒼天無眼,誤盡蒼生!」

「口孽——」大法師手捻佛珠,一聲佛號。

「不是嗎?現在即使是天降神佛,立滅留侯于雪地,也救不了楚安的命及死在留侯手下其他人的命!」

大法師無言!

「別的且不說,玉硯只是一個小孩子,自幼拜在你門下,有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你總該清楚。」

蕭十三顯得甚為沖動,道︰「若是他前生作孽,又何必讓他下來塵世,在這個小年紀再魂歸幽異?」

大法師苦笑了一下。

「還有楚安,一個老僕人,善良、正直,又做過什麼違背天理的事情。」蕭十三目光一掃,又道︰「還有我這些手下,替天行道,殺的是惡徒,流的是俠血,他們難道又違背了天理?」

大法師搖頭道︰「你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怎樣答你,善惡生死,原就是極其矛盾的事情。」

蕭十三連聲冷笑,道︰「你深居在白雲之中,當然沒有听過多少人在叫——天理何在?」

大法師口誦佛號!

蕭十三仰天嘶喝,道︰「我平生只恨刀不夠快,殺不盡惡徒,恨無路直闖九霄,問天理何在?」

語聲轟轟發發,傳出老遠。

火龍寨的武士只听得滿腔熱血奔流,一齊振刀,發出了一陣暴喝。

蕭十三語聲雖然雄壯,卻遠比不上眾人齊聲一喝!

大法師感慨至極,目光一轉,嘟喃道︰「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蕭十三說出了那番話,心頭的郁悶亦一掃而空,轉問大法師道︰「琵琶,現在你明白了,為什麼听了那麼多佛經佛理,我始終不感興趣。」

大法師苦笑了一下,道︰「那大概是我看走了眼,你根本與佛無緣。」

蕭十三笑道︰「但你若是能夠救得紅葉,毀去這妖魂,我倒是不在乎做你的徒弟!」

大法師只有苦笑!

蕭十三目光一轉,道︰「只剩下這一重燈陣,留侯再過來,如何應付得了?」

大法師道︰「一重燈陣,已經足夠了。」

蕭十三懷疑地望著大法師。

大法師道︰「弄來了這一場大雪,留侯已耗去了不少魔力,縱然能夠破得了這重燈陣,相信亦難以傷人,到時,只怕他不留下,否則今夜便得在這里灰飛煙滅。」

蕭十三目光再一轉,一望。

留侯停留在十數丈外,白雪紛飛中雖然碧芒罩體,但已淡得要很留神才能夠看出來!

「這就是說,我們反倒是希望他過來了?」蕭十三目光轉回大法師身上。

大法師點頭。

蕭十三想想,忽然道︰「我看我們無妨追過去,他耗力既巨,走起來未必有方才迅速,若是擺月兌不了,給我們追到,不是……」

大法師白眉一揚,截口道︰「可以一試!」

蕭十三雖然提出,卻想不到大法師竟然會同意,于是立時吩咐道︰「準備馬匹追擊!」

他只怕語聲太大,驚動留侯,但他的命令,縱然再微弱,也能夠迅速傳開!

馬匹早已系在楓林中,鞍亦已經上好,隨時可以出發。

一接命令,部分人立即紛紛走向坐騎。

兩個武士隨即將蕭十三的坐騎送到木台下,蕭十三身形一瀉,正落在馬鞍之上,策騎向林外奔去。

那些武士紛紛上馬,一聲不發,催騎奔前。

蕭十三策騎到了楓林出口,楊天、沈宇兩騎已左右奔至,那些武士一字排開。

燈光下,每一個武士都是一臉堅毅之色,蕭十三目光一轉,右手一拾,倏地落下,霹靂般一聲暴喝道︰「殺!」

聲落,坐騎四蹄暴開,箭似地沖出了楓林。

沈宇、楊天左右齊上,那些武士喊殺連天,亦紛紛沖了出去!

留侯于霹靂聲中渾身一震,目光一亮,臉上竟然出現了惶惑的表情。

那只是一剎那間,留侯的身子開始倒退,這之前,他身子一動,猶如箭矢般飛逝,而現在卻連一半的速度也沒有。

雙方的距離迅速縮短,蕭十三看得很真切,打了一個哈哈,張弓搭箭,疾射留侯。

沒有火,箭鏃寒芒一閃,直射留侯的胸膛!

留侯原勢倒退,那支箭比奔馬當然迅速得多,迅速接近!

剎那間,留侯的後背已然撞上了一面牆壁,眼看一箭便穿胸而過。

留侯的身子突然壁虎似的,貼著那面牆壁游竄了上去。

「奪」的一聲,一箭射在牆壁上,入牆七寸,「啪」一聲斷折,這一箭的力道可想而知,如何驚人!

留侯身形不停,凌空三翻,已上了瓦面。

蕭十三率眾如飛趕到。

留侯在瓦面上拔起,掠向另一幢屋子的瓦面。

火龍寨之內的屋子排列得並不整齊,每一幢俱都是獨立,屋與屋之間都留著丈許距離,所以建築成這樣,最初原是為了應付沖過來的敵人,有相互呼應的作用。

這些屋子驟看之下,縱橫交錯,雜亂無章,但仔細一看,才能發覺甚有規律,赫然就是參照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來排列。

江湖上懂得八陣圖的人並不多,火龍寨的人卻早已習慣,全都懂得在這些屋子間穿來插去,而絕對不會迷失方向,更不會出不來。

蕭十三看見留侯沖前,知道大法師所言不差,驅來那場大風雪,留侯已耗去了下少真元,心念再一動,他立即大聲吩咐道︰「亂箭射殺!」

那些武士這時候已經分開兩路兜截,听得吩咐,立時亂箭向留侯射去!

留侯身形三個起落,方再拔起,一道箭網已然撒過來,留侯非人,雖無心,仍有魄,身形半空一凝,在兩幢屋子中落下。

蕭十三命令一下,身形已然拔起來,拔離馬鞍,凌空落在瓦面上,一手抓著弓箭,一手拔刀出鞘!

燈光到這里已經很弱,那些屋子除了向光那面牆壁,全都在黑暗之中。

沈宇、楊天左右包抄,率領武士迅速將那些屋子包圍起來,下等蕭十三下令,已紛紛將火把燃點起來,長刀亦紛紛出鞘。

火光驅散黑暗,蕭十三居高臨下,看得真切,留侯正站在一幢屋子的門前。

「在那兒——」蕭十三刀一揮,當先向留侯掠去,那些武士立時亦兩個一組,策騎從屋與屋之間的通道沖入。

楊天、沈宇只恐蕭十三有失,雙雙亦自掠上了瓦面,向蕭十三那邊靠去,手中各握著一支火把。

雪末停,風仍急,幸虧都是特制的火把,並沒有在風雪中熄滅。

火光輝映中,留侯一張臉青青白白,散發出來的碧芒雖淡,雙瞳仍鮮紅如血。

他看著蕭十三撲來,突然道︰「你以為我害怕你們?錯了。」

蕭十三冷笑道︰「是錯是對你盡可以給我們證實。」聲落人到,凌空一刀,當頭向留侯斬去!

那把刀非常寬闊,凌空一劈,又是何等威力,留侯看著這一刀劈下來,臉色倏地一變,偏身讓開,蕭十三人、刀緊追在留侯身後,連劈十七刀!

留侯身形飛閃,閃開蕭十三十七刀追斬,退出了兩丈,蕭十三猛打了兩個哈哈,道︰

「如果是不害怕,為何不站在那里,挨我一刀?」

留侯悶哼未絕,楊天、沈宇已凌空撲下來,緬刀長劍,左右襲向留侯要害!

留侯一聲輕嘯,長身拔起,蕭十三同時拔起來,半空出刀,急刺向留侯咽喉!

這一刀最少也可以有七個變化,留侯偏身一閃,不待第一個變化出現,已貼著瓦面一旁掠開。

蕭十三緊追不舍。

留侯翻過三重屋脊,身形一沉,又失去蹤影。

蕭十三越過瓦面,緊接著到了留侯消失的地方,居高望去,一片空蕩,並不見留侯在。

楊天、沈宇左右包抄過來,顯然都沒有遇上留侯,而旁邊屋子大門緊閉,也不覺有異。

三人方在奇怪,兩聲慘叫突然傳來。

蕭十三臉色一變,立即向聲音來處撲去,楊天、沈宇的身形亦左右齊動。

聲音從東面的一條巷子傳來,蕭十三撲到那條巷子時,卻只見兩個火龍寨的武士倒斃于地上,咽喉鮮血淋灘。

兩匹健馬亦倒在一旁,咽喉竟亦被割開。

這短短的片刻,要殺兩個火龍寨的武士已經下容易,何況還要殺兩匹馬。

除了留侯?誰還有這本領?

楊天、沈宇迅速趕來,睹狀亦皆震驚,蕭十三立即長身而起,一聲暴喝道︰「各人小心!」

這一聲暴喝,兩旁的屋子也為之震動,除了聾子,這附近只怕沒有人听不到。

語聲甫落,他還未飛身拔上瓦面,數十個火龍寨武士已經循聲從四面八方策騎奔來。

蕭十三目光一掃,兩條濃眉不由一皺,從那些武士奔來的方位推測,留侯無論從哪一個方向離開,都難免與他們遇上,但看他們的樣子,卻顯然沒有。

——難道竟然是藏進了這些屋子內?

蕭十三心念一動,方待下命令將這附近幾幢屋子包圍起來,一聲木碎聲已傳至。

驚呼聲接起,听來卻是那麼遠。

蕭十三臉色驟變,身形往上空拔了起來,楊天、沈宇左右相隨,那些武士亦紛紛勒轉坐騎,向驚呼聲響處疾奔了過去。

馬蹄聲雜沓,那些武士卻一言不發,他們平日訓練的嚴格可想而知。

※※※

木碎聲竟然是從最外層的一幢房子里響起來,碎的是一個窗戶。

碎木橫飛中,一個錦衣人穿窗而出,守在那之外的一個武士連看也未看清楚,已給那個錦衣人撞在身上,飛離馬鞍,摔落一旁。

馬驚嘶,錦衣人一勃韁繩,飛騎疾奔了出去。

兩個武士策騎左右上前截擊,可是才接近,便已給一袖打在臉上,翻身墜馬。

錦衣人卻是馬不停蹄。

蕭十三人已在瓦面上,只見漫天風雪中,錦衣人一騎,迅速去遠!

「好一個留侯!」蕭十三咬牙切齒,疾向那邊追去,楊天、沈宇的身形也不慢。

「方才還是在這兒,怎麼突然又到了那邊?」楊天一面奔前一面嘟喃。

沈宇道︰「這個留侯又不是人,怎能以常理推斷?」

楊天不能不同意,蕭十三冷冷接著道︰「現在他只懂得逃命,可見得魔力已無多,我們非要趁這個機會,將他抓住不可。」

聲落人落,正落在馬鞍上,策騎急追,楊天、沈宇的身手一樣矯健。

那些武士有些早已追上前去,其余的亦紛紛追隨著蕭十三他們,放騎追出!

鐵蹄過處,積雪飛濺。

那些屋子隨著火把地移動,迅速暗下來,一扇門也就在這時候打開,留侯竟然從這扇門內一閃走出來。

在門前石階下倒著兩匹馬,那兩個武士的尸體也仍在。

蕭十三的確推測沒有錯,留侯的確躲進了其中的一幢屋子。

他來到那兩個武士的尸體之間,抬手一招,兩股鮮血立時從那兩個武士咽喉的傷口內飛出,注進他的口中。

這兩股鮮血咽下,他本來已黯淡的眼瞳立時又亮起來,身形一退,又倒退回屋內。

那兩扇大門隨即無聲地關上。

留侯在這里,那破窗而出,策馬飛奔的又是什麼人?

※※※

雪花飛舞,錦衣人飛馬沖出火龍寨,回頭一望後面追來的武士,咧開大嘴,發出了幾聲怪笑。

蕭十三、楊天他們距離仍遠,否則只听這笑聲,已能夠肯定這個人不會是留侯。

這笑聲楊天應該听得出,乃是蝙蝠的笑聲。

蝙蝠非但換上了一襲錦衣,就是披散的頭發,也束起來,一身裝扮,與留侯完全一樣。

這當然亦是留侯的主意,他雖然自負,但並沒有忘記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他進入火龍寨,蝙蝠亦隨著進來,躲在那些屋子內,現在接到留侯的命令,立即沖出,將蕭十三等人引開。

留侯的魔力雖然消耗不少,但憑蕭十三他們,只怕還奈何不了,可是他也顧慮到萬一擺月兌不下,到天明的時候,給蕭十三他們發覺藏身所在。

他雖然暴躁,但,肯定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而且很狡猾。

蝙蝠的身材與他差不多,風雪下更難分辨,雖然他在東消失,蝙蝠在西出現,他仍然相信,蕭十三他們一定會追下去。

因為在蕭十三他們的心目中,他是魔,任何不合理的事情由他做出來都會變成合理。

他也不擔心蝙蝠會違背他的命令。

 蝠體內流的並不是常人的血,而天賦魔性,到現在,已變成他最忠心的僕人了。

他也是他唯一的僕人。

※※※

風急吹,蝙蝠瘋狂催策,那匹馬一面悲嘶,一面飛快往前奔。

馬嘶聲中充滿了恐懼,蝙蝠的臉上卻透著一種近乎白痴的表情,不時發出一兩聲恐怖的笑聲。

出了火龍寨, 蝠策馬一直往山林那邊奔去,這也是留侯吩咐的。

那邊一共有三條岔路,蕭十三他們勢必要分開來追趕。

留侯對蕭十三不無顧慮,會不會將力量分散,三路追趕,已經成問題,而即使追下去,以 蝠的武功,也應該可以應付得來。

留侯是這樣分析,就算他完全不理會蝠蝠的安全,蝙蝠也一樣會服從命令,接受留侯支配。

蝙蝠並沒有懷疑留侯的話,也不會懷疑,他雖然仍然有意識,與白痴其實已相差無幾。

留侯卻是真的為 蝠設想,他已經沒有了香奴、月奴,再失去蝙蝠,很多方面勢必都難以兼顧得來。

事實上他也很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手下,而沒有比蝙蝠更合適的了。

※※※

馬快如飛,奔進了右邊那條岔路,也就在剎那間,蝙蝠凌空拔離馬鞍,掠進了旁邊的樹林。

健馬空著鞍子,繼續前奔,蝙蝠卻自當中那條岔道掠去。

他沒有落在地上,雙袖展動,在樹木叢中起伏,似 蝠般飛掠前行。

那不過片刻,蕭十三一眾已然趕至,輝煌的火光照亮了那三條岔路的進口,也照亮了積雪上的馬蹄印。

蕭十三目光一掃,指道︰「是右邊那條!」

火光下,一行蹄印向右邊那條岔路深入。

楊天應聲道︰「只怕有詐。」

蕭十三一言驚醒,嘟喃道︰「不錯,這廝雖然不是人,卻一樣狡猾。」

楊天道︰「我們何不分三路追趕?」

沈宇亦道︰「不錯,那個鬼王侯倉惶逃命,可見得已成強弩之末,我們就是分成三路,亦相信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將他拿下!」

楊天催促道︰「事不宜遲,請大哥當機立斷。」

蕭十三一咬牙道︰「好,我帶十二騎往右追蹤,其余的人分成兩撥,你們各令一撥,分頭追趕!」

話聲一落,順手點了十二個火龍寨武士,一聲命令飛騎向右邊奔去。

十二個武士策騎左右奔前,緊隨在蕭十三身後,其余武士亦迅速分成兩撥。

楊天一聲︰「小心!」別過沈宇,領著一撥人追進當中那一條岔路,沈宇應聲亦自領人往左邊岔道奔去。

他們對這附近的情形當然熟悉得很,黑夜中飛騎急追,只是對路兩旁仍然留上心。

※※※

雪花不住地飄落,卻還未有足夠的時間將雪上的蹄印蓋去。

火光照耀下,蹄印宛然在目,蕭十三等十三騎急追了一程,遙遙已然听到了馬蹄聲。

「在前面!」蕭十三一聲暴喝,催騎更急,濺起了連串積雪。

前行數十丈,他們遠遠已看見那匹馬,卻看不到馬鞍上有人。

蕭十三濃眉一皺,又一陣急催,胯下健馬箭似的迅速奔前。

相距越近蕭十三看得越清楚,那只是空馬一匹,並無人在。

那匹馬養在火龍寨之內,知道同伴追來,放緩了腳步,蕭十三一騎瞬息奔至。

希聿聿馬嘶聲中,蕭十三勒住了坐騎,也將那匹健馬勒住,十二騎隨後趕來,迅速將那匹馬包圍在當中。

蕭十三即時一聲嘟喃,道︰「是走另一條路還是藏在這條路上的森林中?」

一個武士趨前道︰「大爺,要不要進林去搜索?」

蕭十三沉吟道︰「留侯若是棄騎步行,絕不會比我們馬快。」一頓喝道︰「立即放信號,看看另外兩路可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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