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芙蓉 第四十章
惡駝苦笑笑,道︰「誰說不是?」
蘇天民忽然問道︰「這老兒行事有無某種與眾不同的習慣?」
惡駝笑道︰「說話時喜歡自稱‘老子’,傷人則喜歡打腫對方的嘴巴。」
蘇天民一咦道︰「為什麼?」
惡駝笑道︰「老鬼說︰看到不順不平事,他都能忍,就是听人口德不修,他則忍不住一听便光火!」
蘇天民奇道︰「那麼,他自己喜歡稱‘老子’又該怎樣解說?」
惡駝笑道︰「等有一天,你小子武功比他高了,你再去問他好不好?」
蘇天民也忍不住笑了。這倒真是名副其實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惡駝笑接道︰「關于他自己喜歡稱‘老子’,老鬼也有過一番解釋。他說︰能有他這種老子,可算是福氣!所以,根究起來,他向著某人指鼻子自稱老子,佔便宜的,實在是對方,而非他自己!」
蘇天民笑得肚皮發疼,喘著罵道︰「太豈有此理了!」
惡駝想了一下接著又道︰「老兒興之所至,偶爾也玩玩偷富濟貧的勾當,事後留下的標記則是一個三手黑印。」
蘇天民失笑道︰「這一點倒還相當‘切題’!」
惡駝也笑了一下道︰「殺人則是一副掌心大小的加官臉!」
蘇天民點頭道︰「加官臉屬面具一種,隱嵌‘幻’字在內,與三手輸財都還算有點意義。」
蘇天民說著,臉一抬道︰「就這樣決定,晚輩接下這份找人差事了。」
惡駝甚感意外道︰「你將——」
蘇天民笑截道︰「用什麼方法去找,那是晚輩的秘密,天機不可泄漏。總之,只要這老兒還活在人世上,晚輩有自信一定能將他找著就是!」
惡駝道︰「我們是不是再同一段路?」
蘇天民道︰「不,前輩請便可也。晚輩在著手之先,尚有幾件準備工作需要留此完成,另外請帶個信問候北邙請前輩好。」
惡駝點點頭,不再客套,立即上路離去。
蘇天民轉身北上,再向太原。到了太原,蘇天民先找一名雕刻匠人刻了兩方皮印︰一方的圖案是三只手,另一方則是一副加官臉譜。
然後,蘇天民帶著兩方皮印,再添置了七八套不同身份的衣物,用書箱盛著,以便隨時化裝各種面目出現。
蘇天民業已下定決心,他將冒用術帝河陽生以往之慣常手段至u處放野火,直到老兒無法忍受,自動找上門來為止。
接著,行動開始了。
由太原向東,一路經壽陽。而平定,而井陘,而石門,而武邑,在以後的半個月之中,風聲鶴唳,巨案迭起。
遭竊者均為當地之名門大戶,其中頗不乏雇有護院武士者,但是,失竊之家,金銀不翼而飛,卻連人影子都沒有看到過,家家見到的,彼此相同,千篇一律都是一只三手黑皮印!
當然,在同一期間,也有無數貧苦人家得到了不少好處,不過,丟了財物可以堂皇報官,平空飛來大把金銀,又有誰願去聲張?
由于竊案之連續發生,晉冀兩省,均為之大大震動;不但兩省官府發動了全部捕快;即兩省之黑道人物,亦均暗地里驚相傳問,是何人竟然具有這份膽量和身手?
因為術帝河陽生退出江湖已將近二十年之久,就在當年,這位四海幻神叟亦非以偷富濟貧為常業,年輕的一代武林人物,自然要對這種三手標記感到陌生了。
在過去的這半個多月中,盡管晉冀兩省給鬧得天翻地覆,但在蘇天民本身而言,收獲仍然等于零。
同一時期,河洛方面消息不斷傳來,洞仙山莊與九帝之間的戰爭已漸趨明朗化,洞仙武士傷亡甚重,花帝之八旗武士也折損不少。
蘇天民沒有听到兩怪的近況,也不知道五行惡駝有無趕達。
令人稍稍安心的是︰直到目前為止,九帝方面仍然略佔上風。洞仙山莊方面甚至還沒找出九帝諸人之真正落腳處所!
其實,這也不過是一種聊勝于無的自我安慰罷了,蘇天民知道一一仙帝馬大年抵達後,人人都將知道——這種優勢是不會保有太久的。
所謂「洞仙莊主」,僅不過是那位公孫老魔的三徒之一,此人成就,亦僅等于一名一級武士,且別說天王府中尚有符金倆,以及公孫老魔本人,單一級武士在天王府中就有多少?
另外,使蘇天民煩心的,至今不見任何動靜,他真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會將術帝河老兒引出來了!
當然了,時間還早,這位四海幻神叟,也不一定就在晉冀兩省境內,縱然聞訊趕來,亦須一段時日;只是,蘇天民擔憂,這老兒听到有人冒他手法行事,會不會一笑置之呢?
不是麼?偷宮濟貧原是一種正當行為,就是有人誤會,也不會壞了老人幾名頭,老人又為什麼一定要干涉?
所以,蘇天民決定做得再過火些,無論如何,一定得達到使老兒無法忍受,非出頭加以干涉不可的程度了!
這一天,蘇天民來到清河縣——
清河一縣,古名「東武城」。戰國時,地屬趙;亦即趙惠文王和孝成王,先後分封「孟嘗君」及「平原君」之食邑所在。
蘇天民到達的這一天,原非什麼大日子。可是,事有湊巧,竟然被他于無意中趕上縣城里一場萬人空巷的盛會。
原來燕趙之地,古尚武風;尤以清河鄰近諸縣為甚。設場收徒之武館,幾乎隨處可見。
事緣三年前,有本縣某富戶,擬為其獨子覓一武師教習,經成友輾轉推薦之下,最後聘定長垣縣之名武師︰「七星劍」蔡允達。
據知,此舉當時卻惱了一個人。你道是誰!縣城北門,進德武館館主,「金剛掌」沈南屏是也。
金剛掌沈南屏,系少林俗家弟子;一套金剛掌法,名滿直隸九府。
此人年約五旬上下,為人尚還正直,只是性格稍為暴烈了些。」
某富戶之舍近就遠,這在這位金剛掌沈南屏而言,面子上自然很難堪!
但是,眾所周知,某富戶僅是土財主一個,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江湖禮節。在這位土財主的想法也許是,銀子是大爺的,大爺高興請誰就請誰,別人管得了?
于是,金剛掌便將所有的不是全都推到七星劍蔡允達頭上!下聘者是行外人,情有可有,你七星劍蔡某人懂不懂規矩?
七星劍懂不合規矩呢了當然遭!
原來七星劍在接見榮立戶之下聘使者時,第一句就問︰這事有沒有先向金剛拿沈某大打過招呼?
不意那名使者也跟他們主人一樣,大外行一個。
見問之下,心中還在懷疑︰怪了,咱們老爺是來請你七星劍,要眼金剛掌打什麼招呼?」
那使者當時不便出口,竟然自作聰明,連連點頭稱有。
七星劍應聘來到清河,一步不敢走錯,當天便持拜帖前往拜會金剛掌,可是,陰錯陽差的是,那一天恰好踫上金剛掌不在館中。
代接拜帖的兩名武館弟子,一見來人就是七星劍,年青人不知利害輕重,以為這一下少不了要有一場好戲可瞧了,兩人相商之下,竟將那張拜帖悄悄藏去一邊,金剛掌回館後,兩人只字未提!
結果,金剛掌和七星劍,雙方都是一肚子不舒服。
金剛掌想︰哼,好家伙,人來了五六天,居然連副帖子都沒有,我姓沈的在清河地面,這些年來敢情是白混了!
七星劍等來等去不見對方依禮回拜,心底下當然也不痛快,他想︰我蔡某人對你金剛掌,可謂仁盡義至,彼此都是吃的這碗飯,難道還得向你這位大館主磕頭不成?嘿嘿,有什麼本領,使出來瞧吧!
由于兩人之間這種無法解釋的誤會愈來愈深,水火之勢,于焉形成!
俗雲︰強龍不壓地頭蛇!在開始的一段時期,當然是金剛掌沈南屏佔盡上風。七星劍在城中,不論走到哪里,都難見到一到好臉色。茶館不賣茶,酒館不賣酒!很明顯的,金剛掌是在運用勢力,有意促使七星劍「發作」!
七星劍蔡允達算來也是個老江猢了,他又怎肯去上這個當?可是,盡管七星劍一再忍讓,金剛掌卻沒有就此罷手之意。有一次,七星劍教的那位富戶之子,去東鄉親戚處觀看草台戲,最後竟給打得頭青眼腫而歸!問是誰打的?為了什麼事?連被打者都回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七星劍內心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不過格于形勢,不得不裝聾作啞而已。
此事過去不久,另一事件接著發生!七星劍那位東家某富戶,竟于某一夜失竊了大宗財物!
這一來,七星劍再也無法忍受了!
不是麼?家中請了一位名武師,愛子挨揍不談,甚至連門戶都難保全,一旦傳出去豈非天大笑話?
于是,七星劍主動向東家說明這一連串事件之因果,並向東家告假一個月,保證他再回來時,類似事情,將不使其繼續發生!
轉眼之間,一個月過去,七星劍果然如約歸來。
好一個七星劍,果然不是一盞省油燈。
他去是一個人,回來時也是一個人,可是他在這一來一去之中,不知使了些什麼神通,結果非但找回東家前次失竊之物,且將與金剛掌明爭暗斗之劣局一下扭轉!
現在,七星劍去到大街上,再沒有一家茶樓酒館敢說是不歡迎了。
同樣的,一座進德武館,卻漸有關門趨勢!
何以故?武館無人敢去也!
所有進德武館之弟子,于短短兩月之中,幾乎無人未遭冷襲,及觀他館之弟子,卻全都安然無恙,此非與習武之場所有關而已?
金剛掌暴跳如雷,然而、他一點也抓不著七星劍的把柄;事實擺在那里,這根本不是七星劍本人動的手!
結果,金剛掌起而效尤,也來了一次遠行。
金剛掌出門,是半年前的事。
三個月前,金剛掌去而復返。
重新回到清河的金剛掌,第二天便向七星劍投出一份戰書︰請約期公開較量。否則即請馬上滾離清河地面!
七星劍蔡允達當然接受了這項挑戰。
決戰日期是雙方在兩個月前訂下的︰八月初五——正是今天!
較量方式,以三場定勝負。
第一場,由雙方各推一名平輩好友幫場子。
第二場,由雙方本門師長,各以本門絕藝,作一場門戶榮譽之爭。
第三場,也就是最後一場,則由雙方當事人,親自下場決一死戰!
蘇天民于一名棧伙口中獲悉此事原委,知道此武台就設在西街天王廟前,一時好奇心起,立向現場趕去。據說,這次武會最夠刺激的,便是至今無人清楚,雙方所請之本門師長都是誰和誰!
先看七星劍蔡允達方面
大家只知道這位七星劍一套劍法相當不弱,但是此人之出身,卻很少有人清楚。
當今劍術名家,不過那麼幾個人,此人究與何派有淵源?請來的師長又是哪一位?人言人異,莫衷一是。
再看金剛掌沈南屏方面——
表面看來。金剛掌出身少林,第二場既限于本門師長,這一場出兩者自非少林僧人莫屬;可是,事實卻不盡然。誰都知道,少林一派,一向極自重,似此等涉及門戶榮辱之事件,該寺應不致率爾插足,更何況金剛掌只是該寺一名俗家弟子?所以七星劍所請來之本門師長,固然是個謎,但是,金剛掌這邊,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人人都覺得,後者能從少林請得聲援之機會,實在非常微渺!
蘇天民對這場武會感到興趣,也就在這些地方。
因為他還從棧伙口中听得,當事雙方,對這次火拼似都極其自信。
自信何來?除認為本身造詣必能勝過對方外,當然是對第二場充滿樂觀了!
所以,蘇天民想趕去弄清雙方幕後之大力支持者,究竟都是何許人物。
天王廟前,那座用以交手的主台,系背廟而搭;台面頗為敞闊,台基亦極扎實。主台兩側,各有耳台一座,由兩塊丈五左右之浮板通向主台。這時才只巳牌光景,主台和耳台上均還空空如也,離好戲上場,顯然尚有一陣子。
不過,台上好戲雖未開鑼,台下廣場上,這時卻已經夠熱鬧的了!
且看那些小販吧︰瓜子、花生、水梨、蜜餞、薄荷糖、湯團擔子、燒鹵擔子、搖鈴鐺的、敲竹筒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最使人感到意外而有趣的,居然有人趕在這種場合打拳賣膏藥!
一伙組成者為︰一名老頭子,一名老太婆,兩名不算健壯的小伙子,以及一名不大不小,姿色不美不惡,年約十四五,梳著一對烏油辮子的毛丫頭!
四周看的人當然不會少,不過,這可不是那名老者吞吐著一雙流星錘,四下趕場子的吆喝之功;說得刻薄點,大家實在是來看這一家子耍寶而已,不是麼?趕在此時此地玩槍弄棍,豈非不識趣之至?
就在這時候,人叢中忽然有個漢子低聲說道︰「老程,我看這一家子有蹊蹺。」
「什麼蹊蹺?」
「這一家子看上去誰也不癲不傻,既然敢在這時候拉開場子,其中必有緣故,你如不信,小弟敢跟你程見打上一賭!」
「賭啥?」
「賭這一家子如非沈、蔡兩方約來之幫手,就可能別具驚人之能,以致根本未將今天這場武會當做一回事!」
「唔,這個小弟卻未想到——」
附近閑人听了兩漢子這陣對答,無不暗暗點頭。是的,事違常情,必有異端;這一家子出現得的確太突兀了。
不過,圍觀者之注意力馬上被一陣急鑼集中,那老者大力清著喉嚨,容得鑼聲一歇,立即抱拳發話道︰「五湖若比鄰,四海是一家!諸位鄉親在上,小老兒這廂有禮了!」
三聲響鑼,一個羅圈揖,場白繼續︰「小老兒河南開封人氏,路過寶地,適值川囊告罄,為食宿計,萬般無奈,只好向鄉親們忍痛割讓幾帖祖傳秘制百應膏……」
眾人都笑了,好一個「萬般無奈」,好一個「忍痛割讓」;膏藥這種賣法,倒是頭回听得。
老者從容接道︰「貨色有限,欲買從速,不買‘終生遺憾’!買了‘遺憾終生’!」
眾人一怔,齊齊月兌口道︰「怎麼說?」
那黃衣丫頭一旁口道︰「爺爺,您說錯了!」
老者一啊,連忙說道︰「錯了,錯了,最後一句不算?」
眾人無不捧月復大笑。
老者手一搖,接道︰「笑是神仙藥,一笑百病消,這是小老兒一份見面禮,笑過算了,停,停,停,再听下文!」
眾人勉強止住笑聲,老者莊容接下去道︰「打拳賣膏藥,自古已然,非自老漢始。不過,有人是打假拳,賣真藥,有人則打真拳賣假藥,欲求功夫好,貨色靈,百不一見,惟有老漢我——」
老人一頓,有人插口道︰「惟有你怎樣?」
老人手臂一揚,奮力道︰「藥拳兩假!」
眾人再度哄堂大笑。
黃衣丫頭笑著叫道︰「爺爺,您又說錯了!」
老人靜待眾人笑畢,緩緩說道︰「這次不像剛才,小老兒一點沒有說錯。諸君請听清︰
拳假是因為識家不多,藥假是因為用法不當。猛龍不過山,仙丹照樣吃死人!」
眾人不笑了,因為老家伙這一解釋確在情理之中。
于是,前排有人說道︰「尊駕如按一般規矩,先打拳,後賣藥,那麼,就請先耍幾路,讓咱們大伙兒開開眼界如何?」
老人頭一點道︰「當然!」
可是,老人答應得太遲了!
就在老人點完頭,擄油後退,正待放手施展之際,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忽然一個個轉身向場中台前奔去!
原來武台上正戲已于這時正式開始。
兩邊耳台上,分別挑出一面三角小黃旗,左邊是個「蔡」字,右邊是個「沈」字;賓位主位分明︰上首耳台屬于「七星劍」蔡允達,下首耳台屬于「金剛掌」沈南屏。
兩邊耳台上這時都已擠滿了人,雙方師門高人生做何等模樣,依然無法分辨清楚。
只有一點,已堪確定,就是台下場邊賣藥的這一家子,與台上雙方,顯然均無牽連!因為這一家,老少五人,這時也和別人一樣在朝台上看,神態與一般人毫無分別,神專意貫,緊張地期待著,而不對任何一方表示特別關切。
第一場,兩名幫場子的人物,已走完浮板,在中央主台上朝相了。左首,幫七星劍的是一名三旬左右的壯漢,一襲長衫,背斜寶劍,身材雖然魁梧,卻不月兌一股斯文氣息。右首,幫金剛掌的,是一名年近五旬的短袍老者,眼神奕奕,紅光滿面,腰間懸著一只青布囊,所用兵刃似為天筆之類屬。
先是那壯年漢子抱拳發話道︰「在下‘司徒隱’,外號‘一劍光斗’,尚望這位朋友不吝教益,並請朋友賜告貴姓大名!」
短抱老者抱拳還禮道︰「原來是司徒大俠,久仰了!」
很顯然的,短施老者對這位一劍光斗司徒隱,不但面孔陌生,似乎連姓名外號還都是第一次听到,這時頓了頓,方才接著道︰「老漢‘裘吟雲’,匪號‘禿筆野叟’還請司徒大俠多多指教。」
一劍光斗一哦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館陶‘珠玉武館館主’!真是幸會!」
禿筆野叟因無法向對方作相對之贊揚,只得拱拱手,連喊兩聲「好說」。
一劍光斗手于背後一探,長劍出鞘,倒持當胸道︰「裘館主請亮兵刃賜招!」
這時,在台下,距台頗遠的西南角落上,一名粗俗的紅皮漢子,忽然湊去那名賣藝老人身邊低聲問道︰「您老估計這一場誰勝誰負?」
賣藝老人漫不經心的答道︰「‘野叟’不把一條老命玩丟掉,就算不錯的了!」
老人身邊那個黃衣丫頭肘彎一踫,溜溜眼角道︰「爺是在跟誰說話啊?」
經黃衣丫頭這一提示,老人方才一下警覺過來,可是,等老人轉臉查察過去,那名紅皮漢子業已遠遠站開。
黃衣丫頭低聲道︰「爺小心了,這廝我看不是什麼好人。」
老人偏臉在紅皮漢子側面上下打量了一眼,點點頭,旋又搖了搖頭笑道︰「這世上好人本來就不多,如說小心,可謂防不勝防,只要他不是看中你丫頭,想做爺爺的孫女婿——
唷!」
黃衣丫頭擰著老人一塊腿肉不放道︰「說,說呀!」
老人痛得直齜牙,忽然手一指,輕聲叫道︰「丫頭快松手,啊,糟,裘老頭完定矣!」
黃衣丫頭看也不看一眼,用力絞著道︰、「誰叫這老頭兒不自量力?盡管別人的事!快說!下次還拿不拿錦兒取笑?不說永遠不放!」
老人笑道︰「好,好,最好一輩子嫁不出去——唷唷,爺這下真的不敢了——啊,唉,可憐的裘老兒!」
台上的禿筆野叟,說來還算是幸運的。在一劍光斗一式天矯如龍的虹瀉長空下,野叟雙筆齊格,舍命奮挪,結果總算以分寸之差,勉強將一顆腦袋閃開,但是,一條左臂卻因而就此齊根斷送!
台下駭然發出一片驚呼,似乎直到現在,大家才忽然想起了這原來不是一場輕松的兒戲。
嘈喧聲中,一劍光斗從容拭劍還鞘,禿筆野叟也被金剛掌方面派人抬上耳台上加以施救了。
即于此際,台上台下,人聲忽然一下靜止!
一名身材高大,面目猙獰的束發頭陀,正自右邊浮板上,大踏步走向中央主台。誰?少林「一是行者」。金剛掌今天請到的少林高手,居然竟是這位名滿武林,人見人畏的惡和尚,實在大出人們意料之外!
全場數千與會者,這時差不多人人都在這樣想︰這一場,七星劍方面可用不著費事啦!
不是麼,七星劍還能排出什麼人物,堪作這位空門怪杰的敵手?。
一是行者來到中央主台,屹然挺立,有如一座鐵塔;左邊耳台上,則遲遲地不見有所動靜。
廣場上人人為之搖頭嘆息︰「可憐七星劍這邊——」
不意眾人一念未已,左邊浮板上,忽然出現一條身形,咦,七星劍這邊居然有人應戰?
什麼?又是那位「一劍光斗」司徒隱?
噢,不!此人看上去,雖然裝束相近,年歲相仿佛,但身量可單薄多了。
「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