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寶典 第 四 章 群豪畢集
眾武師齊聲道︰「但憑堡主吩咐,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無名堡主正容道︰「第一件是︰這位金龍大俠,顯非之徒,他之所以在洛陽這附近擄走一批閨女,無非是想達到嫁禍之目的,我雖未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職責之故,這批閨女,務必要先請諸位設法搶救出來!」
錢總管道︰「這個堡主放心,卑屬已在城中各處安下眼線,「三五日之內,當有消息。」
無名堡主道︰「第二件是︰在今後這段期間內,諸位之中,不論誰先遇上那位金龍大俠,寧可受辱亦不得與其爭鋒。高宗武高師父,前車可鑒,不是血性漢子,不會走進無名堡,但公孫某人實在不想再看到有人傷在金龍武學之下!」
一名武師攘臂抗聲道︰「關于這一點……」
無名堡主面孔微沉,正待發話之際,錢總管忽然低聲攔著道︰「堡主別忙,孫師父進來了。」
語音甫落。一名勁裝武師已經快步奔入廳中。
無名堡主與眾家武師一齊轉過臉去,進來的那名武師,將一封密函遞到錢總管手上道︰
「是街頭一名頑童送來的,好像又是那廝玩的把戲!」
錢總管一面將來函轉交到無名堡主手上,一面向前排的兩名武師揮手吩咐道︰「馮師父和井師父出去看看!」
馮、並兩名武師應聲飛身出廳。
錢總管又向送信的那名武師道︰「孫師父,你還是回到前面去,叫馮師父和井師父記住堡主交代的話,行動小心,隨機應變,切不可意氣用事……」
孫姓武師應得一聲是,跟著轉身追了出去!
無名堡主打開賽函,從里面抽出一張白色信箋,只見信箋上未書上下款,僅有這樣寥寥一行草字︰「請候十日,當有驚人佳音奉告!」
無名堡主看完,什麼話也沒有說,便將信箋順手交給了錢總管。
錢總管知道堡主的意思,是要他將來函內容,向眾武師公開讀出來,于是轉過身子,將信箋上的一行字,高聲宣讀了一遍。眾武師听了,人人臉上露出迷惑之色,似乎全猜不透敵人傳來這兩句話,究竟是何用意?
錢總管轉過身去問道︰「堡主你看這張條子,會不會又是那廝弄的玄虛?」
無名堡主冷冷一笑道︰「否則還會有誰?」
錢總管皺眉道︰「像這樣的條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戰書不像戰書,警柬不像普柬,實在不曉得這家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無名堡主道︰「你往復雜處想,當然得不到結果。」
錢總管眨了一下眼皮道︰「堡主是不是以為這只是那廝的一種緩兵之計?」
無名堡主道︰「除此而外,還有什麼作用?難道你相信十天之後,這廝真會有什麼驚人佳音奉告不成?」
錢總管沉吟道︰「堡主這種看法,固然言之有理,但卑屬總覺得,這封來信的背後,似乎存在著某種詭謀……」
無名堡主側目道︰「什麼詭謀?」
錢總管又皺了一下眉頭道︰「卑屬當然也只是一種猜想,因為對方這種作法,如果意在緩兵,未免跡近幼稚,顯與這廝以往之表現不同……」
無名堡主微微一笑說道︰「那麼,我再告訴你,他這張條子送來,另一目的,便是要使我們這邊的人,個個像你錢兄現在這樣,疑神疑鬼,惶惑不定,把全部時間與心思,都用在猜想他這張條子的用意上!」
錢總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條策略,倒是不錯,要不是堡主今天也在這里,錢某人準會帶頭上當。」
說著,將那張條子撕了個粉碎。
無名堡主想了想,忽然抬頭問道︰「昨天我從潼關經過,听說北城門附近,有人擺下了一座擂台,這邊有沒有派人過去看看?」
錢總管道︰「已派閔師父去了。」
無名堡主道︰「就只派了閔師父一個人?」
錢總管道︰「是的。」
無名堡主道︰「那就快點再加派兩個人前去。閔師父已在千秋鎮露過臉,他的體形,無法瞞人,不能叫他再上台。」
錢總管滿廳打量了一眼,最後指著中排的兩名武師道︰「鄭師父和狄師父去一趟吧!」
兩名中等身材的武師,欣然應聲離座。
無名堡主接著向兩人吩咐道︰「如果只是普通以武會友性質,你們就不必出面,只須在台下各處,注意看看有無可疑之人物混跡其間就可以了。」
※※※※※
被派往潼關的兩名武師,一個叫鄭六如,一個叫狄治平。
由于潼關一共只有五家旅店,兩人抵達之後,沒花多大工夫,便在老子廟附近的一家旅店中找著了五葷彌陀閔希文。
五葷彌陀閔希文看見兩人來到,顯得相當高興,開口便說︰「你們兩個來得正好!」
鄭六如笑問道︰「此話怎講?」
五葷彌陀指指隔壁,一使眼色,大聲說道︰「走,咱們喝一杯去。」
鄭、狄兩人知道客棧中說話不便,即未再問什麼。
三人相偕走出客棧,五葷彌陀看清身後無人跟蹤,方才笑了一下,低聲解釋道︰「這幾天城中的幾家客棧,每一家都是住得滿滿的,誰也模不清對方的身份,還是小心一點為宜,狄治平道︰「這兒的那座擂台,究竟是怎麼回事?」
五葷彌陀道︰「我剛才不是說兩位來得正好麼?這座擂台,預定的擺設期限只是半個月,明天正好是最後的一天!」
狄治平道︰「我的乖乖,我們要是遲來一天,機會不就錯過了?」
五葷彌陀笑道︰「誰說不是。」
鄭六如道︰「這一路來,听人傳說,已有不少人為打這座擂台送去性命,因重傷而殘廢者,更是不計其數,有沒有這回事?」
五葷彌陀嘆了口氣,接道︰「總不會少過三十個人就是了!」
鄭六如道︰「台主是何人?」
五葷彌陀道︰「沒有台主。」
鄭狄二人聞言均是一怔。
五葷彌陀揚起面孔笑道︰「不相信,是不是?」
狄治平道︰「擺設擂台之用意,不外是以武會友,比武招親,或是量技納賢,但不管屬于哪一類,總得有個台主,否則誰跟誰比?」
五葷彌陀道︰「你跟我比,我跟你比!」
狄治平道︰「閔兄別說笑話了,小弟問的是正經。」
五葷彌陀道︰「誰說笑話?事實便是如此!若有這樣一位台主,于短短十數天內,連創三十多人,而不落敗績,你們在洛陽還會听不到他的名字?」
狄治平道︰「那些登台的家伙,難道都瘋了不成?」
五葷彌陀道︰「那倒不見得,至少我們三人之中,明天便有一個,逼著非登台不可,你說你們二位之中誰是瘋子?」
鄭六如道︰「閔兄還是明說了吧,否則小弟不瘋也會給悶瘋。」
五葷彌陀又嘆了口氣,道︰「這座擂台,其實應該說是三座擂台,在同一地點,同時舉行才對。因為普通擂台,多半是一對一進行比試,而這座擂台,卻可以在同一時間內,進行三場比試。這樣一說,你們也許就不會奇怪為什麼要有那麼多人傷亡了,因為一場比試下來,或死或傷,最少也有三個人,十多天以來,只死傷三十多人,算是好的了!」
鄭六如道︰「那麼,這座擂台,當初擺設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五葷彌陀說道︰「名義上說是有人想在潼關成立一座鏢局,想借此招請兩名鏢師,其實只有鬼才相信……」
鄭六如道︰「一座新鏢局成立,第一件事便是宴請黑白兩道有頭臉的人物,以期來日走鏢之安全,像這樣鏢局尚未開張,便先欠下大批血債,效果豈非適得其反?」
五葷彌陀道︰「所以我說鬼才相信它的目的是為了招請鏢師,如果改說是那位金龍大俠在網羅爪牙的陰謀,那還差不多!」
狄治平道︰「十多天來,就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五葷彌陀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重利引誘之下,再加上火辣辣的刺激,誰會想得那樣周到!」
狄治平道︰「入選之後,條件有多優厚?」
五葷彌陀道︰「每年年終,另派盈利一成。換句話說︰一旦入選,便是新鏢局的一成干股股東之一了。」
狄治平道︰「可惡!」
鄭六如插口道︰「那麼,要經過何種程序,入選才能成為定局?」
五葷彌陀道︰「明天,閉擂之後。」
鄭六如道︰「不問過去勝過多少人,明天若被趕下台來,先前之成績便成白饒?」
五葷彌陀道︰「是的。」
鄭六如道︰「這種擂台,當初是以什麼方式開始的呢?」
五葷彌陀道︰「剛開始的時候,不論何人,均可上台,推以三名為限。誰要爭取此一位置,便必須選擇一個目標,將先前登台的三人,打一個下台!」
鄭六如道︰「這樣一直輪流下去?」
五葷彌陀道︰「有誰能在一天之內連勝三場,當天便可以不再接受挑戰。」
狄治平道︰「這倒還算公平。」
五葷彌陀也道︰「公平倒蠻公平,只可惜沒有一張面孔能維持到三天以上。上台上得早,死也死得快!」
狄治平道︰「我們明天上台,想想不無取巧之嫌,如非迫于形勢,我狄某人還真不願去跟這些可憐蟲……」
五葷彌陀道︰「不盡然。」
狄治平道︰「怎麼呢?」
五葷彌陀笑道︰「已經死去和受傷的那三十多人才是可憐蟲,如今留在台上的這三位,只要你狄兄干得倒,盡管放手施為,用不著同情!」
鄭、狄二人雙雙一愣,搶著道︰「哦——目前留在台上的三人是誰和誰?」
五葷彌陀笑道︰「在小弟說出這三人的名號之前,兩位腳下最好站穩點,因為如今留在台上的這三位,可說個個來歷非凡。三人之中,一個來自「勝家堡」,一個來自「血魂堡」。
至于另外的那一位,更是——」
狄治平頭一搖,插口打斷話頭,道︰「閔兄又說笑話了!」
五葷彌陀道︰「不相信?」
狄治平道︰「不相信!」
五葷彌陀道︰「不相信哪一點?」
狄治平道︰「不相信這種連三歲孩童也騙不過的鬼話,竟會出自你閔兄之口,須知「勝家堡」和「血魂堡」的人——」
他輕輕咳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無名堡的人都來了,勝家堡和血魂堡有人牽涉其中,又怎能說是鬼話呢?
五葷彌陀微微一笑道︰「說下去啊!須知‘勝家堡’和‘血魂堡’的人怎樣?」
狄治平眨了眨眼皮道︰「‘勝家堡’來的是誰?‘血魂堡’來的又是誰?」
五葷彌陀笑道︰「勝家堡來的是該堡那位有名的三公子,血魂堡來的則是該堡那位與堡主齊名的大總管!」
鄭、狄二人聞言又是雙雙一愣。
鄭六如露出滿臉訝異之色道︰「什麼?你是說‘勝家堡’來的是該堡那位‘肉食公子’勝文光?‘血魂堡’來的是該堡的那位‘狼虎總管’郭其安?」
五葷彌陀笑道︰「不可以麼?」
鄭、狄二人互相望了一眼,眉頭全都皺得緊緊的,向前走了很遠一段之後,鄭六如才轉過頭來問道︰「這一老一少,突于潼關出現,依閔兄冷眼觀察之結果,閔兄覺得這里面會不會另有文章?」
五葷彌陀道︰「什麼文章?」
鄭六如道︰「比方說︰兩人登台應征,只是一個幌子,其實是兩堡有計劃的行動,想借此機會引出我們無名堡的人,報復一下兩三年來,他們南北兩堡,一再……」
五葷彌陀搖頭道︰「不,小弟已經打听過了,老少兩人這一次能夠趕上這場熱鬧,完全是出于一時之巧合,並非事先有意安排。」
鄭六如道︰「何以見得?」
五葷彌陀道︰「據關外人傳言︰鄔其安這個老家伙年前不知因何事得罪了那位血魂堡主司徒莽,已被血魂堡主司徒莽辭退了總管職務;老家伙在關外無顏再混下去,這次只身來到中原,便是為了另謀發展。這個老家伙乃關外武林道上有名的老狐狸,他當然不難看出這座擂台另有背景。否則別說區區一名鏢頭,就是新鏢局成立之後,送他一半干股,他也不會動心。」
他笑了一下,接著道︰「至于勝家堡的那位寶貝公子,你們二位應比小弟了解得更清楚;他老弟興之所至,什麼新鮮事,都想插一手,根本用不著任何理由。听說這一次,他老弟之所以不分青紅皂白飛身登台,一刀劈翻那名已連勝三天九場的五台門下,純粹是受了那位狼虎總管的影響,他的意思大概是想叫別人知道,勝家堡與血魂堡江湖齊名,血魂堡能夠辦到的事,勝家堡絕不落後一步……」
鄭六如嘆了口氣道︰「想那勝老頭兒辛苦經營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方才掙下今天這份基業,不意生出來的幾個寶貝兒子,卻沒有一個有出息的。」
狄治平忽然問道︰「三人之中,閔兄才提到兩個,還有另外的那一個是誰?」
五葷彌陀笑道︰「小迷糊!」
狄治平一怔道︰「小迷糊?」
五葷彌陀笑道︰「這個新奇的外號,小弟也是第一次听到,據說這個外號的由來,是因為它那美麗的主人,經常弄不清睡在她身邊的男人叫什麼名字……」
狄治平又是一怔︰「一個女人?」
五葷彌陀道︰「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狄治平道︰「如何與眾不同?」
五葷彌陀道︰「年輕,漂亮,風騷!」
狄治平道︰「還有呢?」
五葷彌陀嘆了口氣道︰「簡直是對牛彈琴,我真不懂一個女人,具備了上述三種條件,竟仍有人追問她還有什麼長處……」
鄭六如忽然笑得打跌道︰「真是缺德透頂!」
五葷彌陀微感意外道︰「這女人鄭兄認識?」
鄭六如頭一搖道︰「不認識。」
五葷彌陀詫異道︰「然則鄭兄何故發笑?」
鄭六如笑道︰「我笑的是老狄,他听了你這些鬼話,居然信以為真!」
五葷彌陀道︰「又來了,鄭兄真的不相信有這樣一個女人?」
鄭六如笑道︰「她叫什麼名字?」
五葷彌陀道︰「趙紅英。」
鄭六如笑道︰「你說她長得很漂亮?」
五葷彌陀道︰「不錯。」
鄭六如道︰「漂亮到什麼程度,你閔兄可否形容形容?」
五葷彌陀道︰「漂亮得你雖然明知道她一身都是毒,無論如何沾惹不得,卻仍止不住會于心底鼓勵自己惹了再說……」
鄭六如再度哈哈大笑道︰「老狄,你听到沒有?城里住著這樣一個女人,我們這位閔大仁兄,居然還冷冷清清的,一個人躲在客棧里!哈哈哈哈。」
狄治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果然缺德透頂!真真假假,說了半天,最後還是被這胖子吊了一次胃口。」
五葷彌陀皺皺眉頭,欲言又止。
三人說說笑笑,邊談邊走,這時正好來至一座酒樓之前。
鄭六如道︰「就這一家如何?」
狄治平道︰「隨便,哪一家都可以。」
五葷彌陀低聲接著道︰「哪一家都可以,就是這一家不可以!」
鄭、狄二人愕然道︰「為什麼?」
五葷彌陀輕聲說道︰「那個騷女人就在上面,我已經听到她的笑聲。」
鄭、狄二人將信將疑道︰「真有這麼個女人?」
五葷彌陀道︰「不信你們可以站在這里,再听一會兒,就知道了!」
鄭、狄二人依言停下腳步,同時豎起耳朵。
隔沒多久,果然听得一陣細碎而清脆的女人笑聲,從酒樓上面,隱隱約約地,隨風傳送過來。
五葷彌陀笑道︰「我說如何?」
鄭六如手一擺,悄悄說道︰「老狄,上去看看!」
狄治平點點頭;轉身向酒樓中走去。
狄治平再從酒樓中走出來時,不知道是因為剛自亮處出來的關系,還是因為心中正在想著一些別的什麼事,腳底下一不留神,一個踉蹌,全身前沖,竟跟迎上去的鄭六如幾乎撞個滿懷!
五葷彌陀嘴角一動,忍住沒有笑出聲來。
鄭六如顧不得抱怨,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看到人沒有?」
狄治平似乎並沒有听到鄭六如正在問他的話,搖頭喃喃道︰「女乃女乃的,果然漂亮得邪氣,尤其是那雙要命的眼楮,閔兄剛才所形容的,的確一點也不夸張,真叫人忍不住……直想……
直想……」
五葷彌陀輕輕一咳,代接道︰「直想惹了再說。」
狄治平一拍額角道︰「對,對,就是這句話!女乃女乃的,還是我們胖哥哥有才華,這句惹了再說真是用得恰當極了!」
鄭六如皺皺眉頭,耐著性子又問道︰「她是跟什麼人在一起?」
五葷彌陀又咳了一聲道︰「我猜狄兄一定沒有看清跟她在一起的人。」
狄治平怔了怔,訥訥道︰「是的,這……這……這個,小弟……的確……未曾留意。」
鄭六如道︰「那你上去干什麼的?」
狄治平道︰「這個……可也不能……全怪小弟……因為上面人太多,小弟怕露了形跡,所以……所以……小弟,這樣好了……小弟再上去看看……這次小弟一定看清楚。」
五葷彌陀笑接道︰「我看算了吧!燈底下看,總不容易看清楚,不如留到明天上台看,可以看個痛快。」
狄治平眼一瞪道︰「胖子,你這是什麼話?」
五葷彌陀嘆息道︰「親熱熱的‘胖哥哥’,馬上就變成了橫眉豎眼的‘胖子’。一字見冷暖,可以此為例,唉!」
狄治平正待發作,但被鄭六如攔住了,後者朝酒樓上面指了指,示意兩人不要這樣大聲,然後低低說道︰「走!看情形這幾天城中有點名氣的酒樓,可能家家滿座,縱能安插下來,也是活受罪,倒不如另外找個小館子,隨便叫上幾個菜,反而可以不拘行跡,談話固然方便得多,喝也喝得痛快些。」
五葷彌陀第一個點頭道︰「好主意……」
狄治平當然不會反對。于是,三人繼續往前走,最後拐過一道街角,就在街口一家小吃館子中歇了下來。
鄭六如點了酒菜,轉過身來問道︰「先前閔兄提到刻下擂台上這兩男一女,听閔兄當時的弦外之音,好像暗示這三人當中,最難纏的還不是南北兩堡的那一老一少,而是最後提到的這個什麼姓趙的女人。照這樣說起來,這個姓趙的女人,她的詳細出身,閔兄一定知道得相當清楚了?」
五葷彌陀笑道︰「談不上如何清楚,曉得那麼一點點就是了。」
鄭六如忙問道︰「那麼,閔兄知不知道這女人究竟是何來路?」
五葷彌陀笑道︰「就閔某人探听的結果,這女人除了一張迷人的面孔,以及一副惹人的身段之外,其他方面可說一無可取。不僅是出身微賤,就是一身武功,亦極稀松平常。如果由你們二位出手,我敢擔保你們二位無論哪一位都能在三個照面之內將她打下台來!」
鄭六如詫異道︰「那你怎麼說……」
五葷彌陀笑道︰「話雖如此,但小弟仍想建議你們二位︰明天,能不出手,最好避免出手。否則亦請在‘狼虎總管’與‘肉食公子’那一老一少之中任擇一位!」
鄭六如益發為之模不著頭腦道︰「為什麼?」
五葷彌陀笑道︰「因為得罪了南北兩堡,縱然會帶來麻煩,尚不難設法應付,但要是得罪了玉屏山的那位女魔君……」
鄭六如當場一怔,瞠目期期道︰「你!你說這女人是玉屏山來的?」
五葷彌陀道︰「大概不假。」
鄭六如眨了一下眼皮道︰「玉屏山的那個女魔君,當年不是有過誓言,今生今世不再踏入中原一步麼?」
五葷彌陀道︰「這誓言她當年該不是當你鄭兄面前立下來的吧?」
鄭六如道︰「她是當著丐幫上代掌門人神州奇叟面前立下來的啊!當時尚有九大門派的一十八名高手在場為證,難道還假得了麼?」
五葷彌陀道︰「神州奇叟如今安在?」
鄭六如道︰「這怎樣?」
五葷彌陀道︰「這我代你說了罷!這怎能因為邀誓之人不在,就可能背信不顧,是不是?」
鄭六如道︰「是啊!」
五葷彌陀搖搖頭,緩緩說道︰「這只能說明你鄭兄不是那位女魔君,另一方面,也正足以證明,你鄭兄對這位女魔君的為人,了解得顯然尚不夠透徹,要換了我們堡主,他听到這消息,一定不會感到驚訝!」
鄭六如愣了好一陣子,才又問道︰「那麼這個姓趙的女人,你可知道她是那女魔君的什麼人?」
五葷彌陀道︰「據說只是女魔君座下的一名使女。」
鄭六如道︰「只是一名使女?」
五葷彌陀說道︰「用作問路石,已經夠了。難道在短期之內,你還愁見不到那女魔君的弟子或本人麼?」
鄭六如道︰「那——明天——我們怎麼辦?」
五葷彌陀道︰「剛才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麼?如果堡主這次並沒有交代我們非出手不可,我們明天不妨暫作壁上觀,等這邊的擂台結束之後,馬上趕回洛陽,將經過情形報告堡主知道……」
鄭六如道︰「堡主僅叫我們打听一下這座擂台擺設的背景,倒沒有一定要我們插手的意思。」
五葷彌陀道︰「這樣最好,現在的問題,並不在于這座擂台是否為那位什麼金龍大俠所擺設,而端系于這一次入選的都是哪些人!」
這位臉上經常掛著笑容的五葷彌陀,第一次在臉上露出沉重的神情,他抓起酒保送來的酒壺,仰頸長長喝了一大口,方接下去說道︰「老實說,以我們無名堡目前現有之力量,實在並不在乎那位什麼金龍大俠再多幾名幫手。但如果這廝借此機會,跟江南‘勝家堡’和漠北‘血魂堡’,甚至與玉屏山那個女魔君有了勾結,事態就嚴重了。那時慢說我們無名堡無能為力,即使丐幫那位前任掌門人,神州奇叟死而復生,恐都難逃浩劫一場!」
鄭六如道︰「玉屏山的那個女魔君,和江南勝家堡這兩處地方,都難說得很;至于漠北血魂堡,我看跟這廝勾結的可能性似乎不大。」
五葷彌陀道︰「何以見得?」
鄭六如道︰「你剛才不是說鄔其安這個老家伙,因為得罪了血魂堡主,已遭血魂堡主司徒莽辭退總管職務,這次是為了在關外呆不下去,才到中原來求發展的嗎?」
五葷彌陀道︰「不錯,我是這樣說過。」
鄭六如道︰「老家伙在血魂堡方面已經是個不受歡迎的人物,如果這個什麼金龍大俠收容了他,雖不能視為有意與血魂堡作對,但對那位血魂堡司徒老兒而言,多少總是一樁窩心的事,你想——」
五葷彌陀打斷他的話題道︰「我先前只說關外來人如此傳言,誰又知道這老家伙被辭退總管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鄭六如深深嘆了口氣,道︰「總結一句,這都怪我們那位靈台劍客蕭雲舟大俠當年不該過分信任別人,他當年要不將金龍寶典交那江南賈生謄錄,今天武林中就不會出現第二個金龍武學傳人!同時,如果我們堡主的這部金龍寶典能保持完整無缺,今天那位玉屏山的女魔君,縱想再度為害中原武林,又何足為懼?」
五葷彌陀臉上現出迷茫之色道︰「江南賈生?什麼江南賈生?」
鄭六如輕輕一啊,這才記起他們自從會面之後,尚一直未有機會談及其它。
遂將無名堡主在洛陽接到那面金龍令旗以後,招集眾武師公布之秘密,摘要復述了一遍。
五葷彌陀听畢,為之默然良久。
最後,勉強笑了笑,舉杯說道︰「來,喝酒,養兵千日,用于一朝,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們煩心,我們只須盡己所能,做一名無名堡中的武師所應做到的就是了!」
※※※※※
擂台前面的廣場上,天剛蒙蒙亮,便擠滿了人。
萬頭攢動,喧嘩、擁擠、雜亂,看上去就像在趕一次盛大的廟會。就是一次盛大的廟會,其實也不會一下聚集這麼多人。
比武打擂台,本來就是一件夠刺激的事,何況其中摻雜了一個女人——一個年輕貌美而又風騷的女人——自然更為具有吸引力!
那女人已經連勝兩天三場,今天會不會遇上敵手呢?
女人吃了敗仗,不知是副什麼樣子?這種念頭,每個人的腦海中,差不多都轉過。當然最令人樂意看到的,還不是這些。每個男人,都看過女人,穿衣服的或不穿衣服的;但相信還沒有人見過一個女人,當著千萬雙眼楮之前,被人一劍挑破衣服,露出雪白的胭體。
至于那一劍應該挑去什麼地方,當然各有各的想法。
台下已經擠滿了人,台上仍然空空如也。
那座擂台——實際上,是三座同樣的擂台,緊緊並排在一起。都是以榆木為樁,檜木為板,高僅丈許,寬深則達五丈之廣,每座擂台,都能容納兩個人動手,是相當寬裕的。
太陽升得很高了。
忽然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听得這一聲呼喊,廣場上頓時騷動起來。
不過,大多數人都很失望,因為第一個出現的,並不是那個小騷娘兒,而只是一個滿臉胡子的老家伙。
「狼虎總管」鄔其安!
這位名滿關外的狼虎總管,看上去約模五十上下的年紀,身材不算太高,臂膀粗壯,雙肩寬闊,兩眼在一對濃眉之下,炯炯發光,威凌四射。
大概是當年發號施令慣了,當他掃視台下人群時,雙目中充滿倔傲之色,就仿佛全場的閑人,全是他的部屬一般。
這位狼虎總管登台之後,站在台口,抱拳微微一拱,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大刺刺地退去一角,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有意問鼎者,現在可以上台了。
但整個廣場上,還看不出有人準備登台的跡象。
過去的三天中,已從這座擂台上滾下四名高手,其中兩人,一個打斷了手腕,一個打碎了鼻梁,另外那兩個,看不出什麼傷痕,只是一滾下台,就沒有再站起來,最後離開廣場時,一人分得一口薄皮棺材。
大家都知道在台下用眼楮看,是最好的長壽之道。
沒過多久,在另一陣騷動之後,那位大名鼎鼎的「勝家堡」三少爺「肉食公子」勝文光接著出現在台上。
這位肉食公子,嚴格說起來,儀表並不差,至于衣著之講究,自然更不在話下。
只可惜再華麗的服飾,也掩蓋不了他那股一目了然的濁俗之氣。
他似乎很想保持一位貴公子的風度,所以不但動作上顯得斯文,連說話時,都先微笑一下,才慢慢吐語發音,可是,在別人看來,那股別扭勁兒,更覺俗不可耐,活像做戲。
他比那位狼虎總管更引不起眾人的興趣。
不過,他比狼虎總管的禮貌可周到多了,他一上台,第一件事是拉正衣襟,然後是微微一笑,最後才抱起雙拳,含笑說道︰「兄弟勝文光——」
如雷歡呼,淹沒了他底下的台詞。
這位肉食公子呆住了,他想不到他過去兩天的表現,竟博得了大家這麼強烈的好感。
受寵若驚之余,他忙將雙拳高舉過頂,一邊點頭,一邊喊道︰「謝謝捧場,兄弟這廂有禮了!」
可是,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因為他馬上發覺歡呼的人群中,幾乎沒有一雙眼楮在望向他這一邊。
他隨眾人的眼光,扭過頭去一望,這才弄清了是怎麼回事!
眾人歡呼的原因,原來是因為隔壁那座擂台上,當他剛開口發話之際,也跟著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當然不會是別人。
最後出現的這個小迷糊趙紅英,看上去確實是個夠資格接受大男人們為之歡呼的小尤物。
一套水藍瓖邊的窄袖衫褲,使該細的地方,顯得特別細,該凸出的地方,分外凸出;尤其是那兩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它每擺動一下,幾乎都會給人帶來一陣癢麻麻的感受。
在兩條烏黑辮子的襯托之下,那張橢圓形的臉龐,就像剛剝殼的熟蛋。白女敕、別致、勻潔,沒有一絲皺紋,沒有一個斑點。口邊是一對梨渦,一個秀直的鼻梁,一雙如新月的眉毛,以及一雙明亮的大眼楮。
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楮。
看!她笑了,只是微微一笑,卻像觀音淨瓶中的仙露,在柳枝一拂下,灑遍全場。
全場如醉如痴,歡呼早已停止,每一雙眼光,都像兩支無形的利箭,射向一個共同的箭靶……
唉!人人都在心底嘆息。「小迷糊」這個外號,當初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給取起來的。
像這樣靈巧的一個女人,你會相信她經常連睡在身邊的男人叫什麼名字都弄不清楚?你會相信她身邊經常睡著不知姓名的野男人?
廣場上有人開始在轉念頭了,跟這女人交手,一定很有意思,輸贏有什麼關系呢?
就是挨上幾粉拳,還不跟捶背一樣?
萬一能覷空模著一把……那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那該,那該……嘻嘻……該……
該……多有意思!
別說真的模著,想想就已經很夠意思了。
有這種想法的人,似乎不止一個。
因為當有一陣尖叫與歡呼響起之際,竟有兩條身形,分從台前不遠處,雙雙凌空拔起,越過人群,射向擂台!
兩人同時起步,同時落在台上,先後分毫不差!
只听其中一人訝聲道︰「咦!趙老大,是你?」
兩個人原來竟是熟人。
趙老大仿佛也很意外︰「怪了,你老哥不是說,要去扶風看朋友,怎麼又來了這里?」
先前那人臉孔微微一紅,強笑道︰「我想……明天再去……」
趙老大皺了皺眉頭,說道︰「你侯老哥就是這些地方不夠意思,永遠沒有一句真話,我要曉得你想上台,我也不會上來了。」
侯姓漢子賠笑道,「實在對不起得很二」
趙老大手一攤道︰「現在怎辦?大家都在下面看著,我不能讓別人看笑話,我又不能逼著你下去。怎麼辦?你說!」
侯姓漢子沉吟道︰「這個……」
趙老大咳了一聲道︰「你老哥總不至于找出借口來,要逼我下去吧?」
侯姓漢子經這一擠,倒真有了借口,他眨著眼皮笑道︰「趙老大知不知道我們這位姑娘姓什麼?」
趙老大道︰「姓趙。」
侯姓漢子笑接道︰「那不就得了?她姓趙,你也姓趙,你們都姓趙,你老大想想……姓趙的跟姓趙的……」
趙老大道︰「放屁!」
侯姓漢子一怔道︰「你罵人?」
趙老大道︰「你說這種話,罵你算是客氣的了!」
侯姓漢子道︰「不客氣又待怎樣?」
趙老大道︰「揍你!」
侯姓漢子道︰「好,好,咱們到外面去,正好為上次天水的那件事,做一個了斷,免得放在心里,大家都不舒服。」
趙老大道︰「提起天水那件事,老子更想揍你,你他媽的根本不是東西,每一次別人看中的貨色,你部挖空心思,想偷偷弄到手,你,你……」
侯姓漢子手一揮道︰「走!」
趙老大冷笑一聲,道︰「走就走!誰還怕了誰不成?嘿嘿!」
兩人身後的那位小迷糊趙紅英忽然掩口一笑道︰「何必走呢?這台上的地方寬得很,就在這里,哪點不好?來,奴家讓開,為你們做個見證。」
侯姓漢子與趙老大原是關外黑道上的一對老搭檔,兩人之間,交情一向不惡。
所謂天水的那件事,也不過是兩人年前在天水時,同時迷上了一名胡姬,那女人雖是趙老大先看中的,但最後卻因為侯姓漢子年紀輕,人生得端正,又會獻殷勤,以致結果反遭侯姓漢子先弄上了手。
這種事在一對利害與共的黑道人物而言,原屬可大可小,這從兩人事後並未因而絕裂,便可獲得證明。
所以,兩人這時如果離開擂台,去到無人之處,只要消了這一口氣,根本沒有真的翻臉之可能。
然而如今經小迷糊趙紅英這一挽留,情形就不同了。
盡管誰都看得出這女人挽留兩人在台上動手之真正用心,但看得出又怎樣?
她說錯了嗎?台上地方這樣寬,就在這里,哪點不好?為什麼要去別的地方呢?
台下登時轟然叫起好來。一半是為了馬上有熱鬧好瞧,一半則是對女人此一建議大加喝彩!
真是人生得漂亮,說出來的話也漂亮。
趙老大的臉色微微一變,侯姓漢子則顯得很高興。
後者頭一抬,以一副吃定了對方的姿態,揚臉問道︰「就在這里動手,你趙老大有沒有意見?」
趙老大冷冷一哼道︰「老子揍人,從不選擇場所!」
侯姓漢子雙拳一抱道︰「請!」——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