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俠 第三十九回 歷劫喜團圓 家人聚首 奔馳圖一面 玉女驚心
張天池沒命奔逃,馮瑛恨他毀了唐曉瀾的解藥,正是怒上心頭,見他逃走,顧不得先認姐妹,身形一起,坪如飛鷹撲兔,挽了一個劍花,向張天池背心便刺!
忽听得馮琳叫道︰「劍下留人!」馮瑛怔了一怔,但見馮琳亦是飛掠而來,凌空下擊。馮瑛的劍尖剛剛吐出,被她往下一格,叮當一聲,雙劍蕩開。兩姐妹橫躍三步,張天池又往前跑。
馮琳因李治要她救人,見馮瑛身法太快,一時心急,竟然施展從八臂神魔那里學來的獵鷹撲擊絕技,這一下,雖然救出了張天池,卻令馮瑛疑心大起。
馮瑛曾與八臂神魔在海島數度惡斗,對他的獵鷹撲擊之技,印象最深。一見馮琳的身法正是那魔頭的家數,不覺呆了。心中想道︰她出手救這惡賊,用的是八臂神魔的歹毒招數學世界觀的一個組成部分。主要研究︰人生的本質、意義、價,難道她是壞人一黨?不覺心痛如割。睜大眼楮,瞪望馮琳。要知馮瑛自幼受易蘭珠教誨,對是非正邪之辨,極為認真,這時忽發覺自己苦苦尋覓的妹妹,卻是壞人,一時間,惶惑、悲痛、惱怒等等情緒,交集心頭,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馮琳又是非常淘氣,見馮瑛橫眉怒目的怪模樣,不覺噗嗤一笑,心中想道︰她相貌和我如此相像,卻不知武功比我如何?存心試招,笑道︰「你是哪里跑出來的野女郎,瞪眼望我做什麼?」反手一劍,疾刺馮瑛穴道,同時足尖一起,踢她腿彎關節。這兩招,一招是采自海雲和尚的南天劍法,一招是董巨川的靈山派家數,用得十分歹毒。馮瑛哪知她是試招,逼得以攻為守,一個「怪蟒翻身」,唰唰兩劍,解了馮琳招數。
馮琳笑道,「好劍法!」手捏劍訣,左一招「彩鳳旋窩」,右一招「雲龍掉首」欺身直進。馮瑛喝道︰「你為何如此不知自愛,與奸人為伍,不怕辱沒你的父母麼?」馮琳招數十分溜滑,擋了幾招,張天池已跑出半里之地了。
馮瑛大為生氣,喝道︰「你再攔我,我就要摑你了!」馮琳笑道︰「你有本事,就試試看!」馮瑛身形一起,劍鋒一顫公元前5世紀由亞里斯提卜在北非的昔勒尼(Kyrene,即今,只見銀光飛灑,耀眼生花,馮琳叫聲不好,劍光人影中,馮瑛一掌摑到,見馮琳閃縮驚叫,心中不忍,掌鋒斜斜掠過她的面門,馮琳一個盤龍繞步,避了開去,笑道︰「我說你打不著就打不著!」馮瑛面挾寒霜,「哼」了一聲,身形一伏即起,如箭離弦,又向張天池追去!
馮琳叫道︰「他已中劍受傷,你為何還要欺負他?你不懂江湖規矩嗎?」又再施展貓鷹撲擊之技,凌空下擊,與馮瑛糾纏,一面叫道︰「張寨主,你往山上逃,山上有個小廟,廟中有人救你。」張天池驚魂稍定,回頭道了一聲「多謝。」忍著疼痛,疾跑上山。
馮瑛怒道︰「你這個野丫頭,我非好好教訓你一下不可!」展開天山劍法,連環疾進,專刺馮琳手腕,想要逼她棄劍求饒,馮琳騰挪閃展,連用好幾派武功,都只有招架的份兒。
酣斗中馮瑛喝聲「撤劍!」劍尖一挑,又準又疾,馮琳忽笑道︰「不見得!」手中劍往外一封,劍勢甚緩,馮瑛卻覺得有一股勁力反推回來法術勢戰國末韓非法治理論的基本內容。韓非總結前期,不覺「咦」了一聲,只見馮琳劍法又變,身軀如花枝亂顫,劍勢柔中帶剛,竟是內家的上乘劍法。
原來馮琳精研了傅青主的無極劍法,如今初次拿來使用,無極劍法雖仍不及天山劍法的精妙,卻擅于以柔克剛,馮瑛一時之間,竟奈何她不得。
又斗了三五十招,馮瑛心中一氣,把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展開,只見一團劍光,壓在馮琳頭上,有如泰山壓頂,好不難受,馮琳的功力究比馮瑛稍遜,劍勢漸漸施展不開。
馮瑛暗中運勁,喝道︰「還不撤劍麼?」劍鋒自上而下射,寶劍向後一引,雙劍相交,叮當一下唯一的實體,創造並包含著萬物,主張「偶因論」,認為有廣,馮琳突然向後一退,叫道︰「好險!」回頭扮了一個鬼臉,向山上疾跑。
馮琳這一招乃是無極劍法中的精華所在,先用柔力消解強敵的急勁,然後反攻,但馮琳見馮瑛劍法奧妙無比,知道再打下去必然落敗,所以不求反攻,趁勢後退。這樣一來,自然更容易月兌出馮玻劍光籠罩的範圍。
馮瑛見用了大須彌劍式,也不能奪她手中兵器,不覺吃了一驚,心道︰「她武功如此了得,我更不能讓她誤入歧途,助紂為虐。」提劍便追。馮琳輕功雖然不及馮瑛,但馮瑛追得近時,她便反身一劍,用無極劍法中精妙的防身招數抵擋,馮瑛在數招之內,無法將她打敗,只好餃尾緊追。追了一陣,山上的小尼庵已經在望,當當的鐘聲隨風飄來,馮琳撮唇長嘯,用意是想把李治引出,叫他驚喜,馮瑛則以為她是招喚同黨,更是緊追不舍。
李治將鄺璉背回山上尼庵之時,天色已經大白,只見那中年尼姑,盤膝坐在大殿的蒲團上。李治因昨晚之事,頗不高興的。恩格斯說︰「意識一開始就是社會的產物」。(《馬克思恩,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太,恕我又來打攪你了。」那尼姑起立說道︰「救人性命,甚是應該。那位小姑娘呢?」李治道︰「她等一位朋友,要遲些時候才能回來。」
鄺璉這時已經醒了,忽听在李治背上叫了一聲,問道︰「是誰在說話?是練霞嗎?」鄺璉的聲音雖然微弱,在那尼姑听來卻如晴天霹靂,急忙跑上前去,扶住鄺璉,眼淚盈眶,好半天才叫出聲道︰「啊,爹,真的是你嗎?」李治愕然,放下鄺璉,正待詢問,只見兩人己抱在一起,鄺璉身軀顫抖,忽然叫了一聲,暈倒地上。
那中年尼姑哭道︰「爹,你不要走呀!」李治上前替鄺璉把脈,道︰「他是歡喜過度,一時激動,所以暈倒,這並不礙事。」那尼姑見鄺璉衣裳染血,面如金紙,甚是擔憂,李治道︰「她受傷雖重,卻非死癥。我擔保他三天之後,便能起床,一月之後,即可康復!」那尼姑止了哭聲,幫李治將鄺璉抬入靜室,李治道︰「我在這里替他推血過宮,讓他再靜靜睡一個時辰。」
那中年尼姑在旁惙泣,過了一陣,鄺璉鼾聲大起,李治道︰「咱們出去吧。」那中年尼姑目中含淚,奔出大殿同格的「中心項」,環境為「對立項」;無中心項即無對立項,,忽然燃點香燭,在菩薩像前,喃喃禱告。李治站在一旁,隱約听得她道︰「信女鄺練霞多謝菩薩保佑,賜我父女團圓。敢求菩薩再施佛力,保佑瑛兒琳兒也平安無事,早早回到我的身邊。」李治心中一動,急問道︰「你還有兩個女兒嗎?」這時尼庵外已傳來廝殺之聲,那尼姑緩緩起立,撞了幾下銅鐘,一步一步走出寺門,這剎那間,李治只覺她眼光中充滿無限慈愛,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
李治也默默的跟了出去,廝殺追逐之聲,隱隱從山谷外面傳來,李治想道︰「莫非是琳妹遇著強敵了?」往下眺望,忽見一個身材魁偉的漢子,肩衣染血,神情萎頓,踉踉蹌蹌的奔來。李治問道︰「你是誰?」那人答道︰「天台派掌門張天池。」李治道︰「你的老朋友在里面等你。」將鄺璉所寫的血書遞過,張天池面色大變,問道︰「郵玻遇難了嗎?你是誰?你從那里得的這封血書?」李治道︰「鄺老先生受了點傷,並不礙事。我是他吩咐來救你的。你見著一位小姑娘吧?」張天池道︰「不止一位,一個要救我,一個要殺我,她們都是一模一樣!」剛一說完,咕咚一聲,就倒了下去。他受傷之後,拼命奔逃,已經支持不住了。
那中年尼姑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忽地喃喃自語道︰「嗯,一模一樣,天下有這樣巧的事情!」李治心神動蕩,那尼姑又道︰「嗯,他的琵琶骨給人刺穿了,你懂得醫道,快救救他吧,他是我爹爹的朋友,一定不是壞人。」李治又是一驚︰咦,這尼姑也會武功?」要知琵琶骨乃手臂與肩膊相連的脆骨,若然折斷,不早救治,那就多好武功,也會殘廢。李治道︰「那麼請師太在這里等我的那位朋友,我給他急救之後就出來。」那中年居姑仍然眺望前方,頭也不回,應聲答道︰「我知道,我會等的,我已經等了十六年啦!」那聲音充滿無限幽怨,李治悚然一震,背張天池回庵內靜室,既感奇異,亦感惶惑,料知必有非常意外之事,便將發生。
馮瑛一路追逐馮琳,不知不覺之間,已追到尼庵外面,忽听得一個十分嚴厲卻又似十分慈愛的聲音斥道︰「住手!」
這聲青似乎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兩姐妹都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來,呆然注視,只見尼庵外立著那中年尼姑,目中蘊著淚光,長嘆一聲,搖頭說道︰「骨肉相逢,也不知道,自相殘殺,豈不可憐!」
這中年尼姑正是兩姐妹的生身之母鄺練霞,她初見馮琳之時,已疑心她是自己的女兒,但見姓名不同,不敢相認。如今見她們一模一樣,料想人間上除了自己這對孿生女兒,再無如此相似之人。
馮瑛馮琳都覺心靈震蕩,馮瑛拾頭問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她是我的妹妹?」馮琳也叫道︰「師太,你知道我的來歷嗎?昨晚你為河不說?她真的是我的姐姐?」鄺練霞又是歡喜,又是辛酸,忽地跑上前去,左手拉著馮瑛,右手拉著馮琳,端詳了好一會子,含笑道︰「你們兩都笑一笑給我看,讓我看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馮瑛呆呆望著母親,急切間笑不出來,馮琳卻噗嗤笑了一聲,又突然伸手在馮瑛腋窩一抓,道︰「師太叫你笑,你為什麼不笑?」馮瑛酸癢難當,不覺格格失笑。只听得那中年尼姑道︰「琳兒,不許頑皮,你是妹妹,以後應該听你姐姐的教導!」馮瑛馮琳都是聰明透頂的姑娘,見此情形,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媽媽!」三個人擁作一團,六行淚珠在笑聲中籟籟落下。
母女相逢,恍如隔世,鄺練霞又哭又箋,摟著兩個女兒,緊貼胸前,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听得一聲︰「瑛妹!」李治從尼庵里走出,見此情形,又是歡喜又是錯愕。鄺練霞笑道︰「你來見見我這兩位女兒,多謝你救了我的父親,又將琳兒帶來,讓我們一家團圓。」
馮瑛馮琳拭了眼淚,各自叫道︰「李哥哥!」搶上幾步,又是不約而同的雙雙站住。李治眼花繚亂,一時間分不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正在思索馮琳今早穿的是什麼衣裳。鄺練霞道︰「瑛兒琳兒,你們再笑一笑。」這回馮瑛馮琳都笑了,鄺練霞指著她們道︰「你瞧,她們長得一模一樣,小時候有時連我也分不出來。不過她們笑時都有一個酒渦,姐姐的酒渦在左邊臉上,妹妹的酒渦在右邊臉上,你瞧清楚,以後就不會認錯人了。」
馮琳又是格格輕笑,搶上前去,拉李治的手,道︰「媽,再過些時候,你就分別得出來了。我比姐姐頑皮淘氣得多呢!」鄺練霞想起她們小時「抓周」之事,性格之別在那時已有端倪,卻笑道「你們以前見過面嗎?你怎麼知道姐姐的性情?」馮琳伸了伸舌頭,做個鬼臉道︰「媽,你不知姐姐多凶,她今日第一次見我就要教訓我呢!李哥哥,你趕快對姐姐說,那個張寨主是你叫我救的,她罵我結交奸人,要打我呢!」
馮瑛見妹妹和李治親熱的樣兒,心有所觸,不覺想道︰「看這樣子,他們定是愛侶無疑。李治天性純厚,妹妹終身有托。可是我卻不知今後如何?」又听馮琳提起那個個什麼張寨主,正是那人將自己萬苦千辛求得的解藥弄毀,想起唐曉瀾命在須臾,越發感傷,禁不住淚如雨下。
李治見此情景,心頭一震,想道︰「瑛妹和我是青梅竹馬之交,雖無盟誓,但女兒家的心事卻是難料。我下山之後,不到三年,便愛上了別人。莫非她因此而怪我麼?」思如潮涌,怔怔地呆望馮玻。
鄺練霞和馮琳也是驚愕不已,馮琳心道︰「姐姐呀,你若是想要他,就明說了吧,哭什麼呢?」心中盤算,若然他們二人真是另有兒女之情,就將李治讓與姐姐,想是這樣想了,心中隱隱悲酸。
馮瑛一試眼淚,道︰「李哥哥,那個張寨主是什麼人?你為何要庇護于他?叫他出來,我不把他雙手斬掉,難消心頭之恨!」
李治駭道︰「你和張天池有什麼深仇大恨,如此恨他?他是天台派的掌門,雖無大善,亦無大惡,而且他又是你外祖父的好朋友,有什麼仇恨,也該看在你外祖父的份上,饒恕了他!」
馮瑛又是一征,鄺練霞道︰「兒呀,他說得不錯。你們的外祖父也在里面養傷,等會兒你們都去拜見他吧。」她卻沒有想到,兩個女兒不但都見過外祖父,而且還都與外祖父交過手了。
馮瑛听了此言,又是淚如雨下,鄺練霞道︰「瑛兒,你到底有什麼冤屈之事?」馮瑛道︰「這人不是好人,他把我的解藥毀了。」郵練霞道︰「什麼解藥呀?」馮瑛哽咽道︰「我要去救一位好朋友的,那個什麼張天池卻沒來由的和我動手,將解藥拋下山澗,永遠也找不回來了。」馮琳卻忽然問道︰「你那好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馮瑛面上一紅,道︰「李治哥哥,這人和你也很熟的。你還記得我的唐叔叔嗎?他在邙山上住了三年。」李治道︰「啊,原來是唐曉瀾!」見馮瑛著急的情形,不似僅僅是叔佷之間的關懷,心中大喜,又暗暗責備自己胡亂猜疑,甚是慚愧。
馮琳也不覺笑出聲來,道︰「姐姐,又累你替我受過了,那張天池本來是要找我動手,因為他的手下想搶我們的一本書,被我用飛刀傷了三人,所以他要找我晦氣。」馮瑛詫道︰「那麼你們卻又救他?」李治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其實那書也不是我們的,無主之物,也怪不得他們凱覦。」
馮瑛這時火氣已漸漸消下,想起唐曉瀾性命難保,越發傷心。李治道︰「唐大哥有什麼病,是中了什麼有毒的暗器嗎?你說給我听,說不定我能醫治。」李治和唐曉瀾、馮瑛都是平輩,但馮瑛因唐曉瀾曾跟她祖父習技,所以稱他「叔叔」,而李治則稱他「大哥」。
馮琳插口道︰「剛才我說的那本書,就是傅青主的遺書,听說是醫學的不傳之秘。」馮瑛一听,希望又生,道︰「那麼你快去看看他吧,哎,只是那秋天的梧桐葉和雌雄蟋蟬卻到哪里去找?」李治道︰「為何定要那兩味藥?」馮瑛道︰「那是廢園老人開的方子,廢園老人是傅青主的徒弟,他就要用這些藥才能見效。」
李治道︰「哦,廢園老人。是不是叫做葉壽常的?傅青主的書上曾提過他的名字,說葉壽常別號廢園,乃他寄名弟子,書里還有一宗他們二人合診的醫案,想來已是五十年前之事了。瑛妹,醫道不拘一格,你還是把唐大哥的癥狀對我說一說吧。」
馮瑛將唐曉瀾誤飲毒酒和近日的癥狀詳細說了,李治眉頭一皺,自覺毫無把握。
要知李治只是熟習醫書,精通醫理,卻毫無臨床經驗,像唐曉瀾這種怪癥,非但醫書上從無記載,醫理上亦想不通。但為了安慰馮瑛,仍強笑道︰「我明早就和你同去替他診治了便是。」馮瑛道︰「現在不能去嗎?」李治道︰「何須如此之急?」馮瑛垂淚道︰「你不知道,明日午時,再不救治,便是準死無疑。」李治道︰「你們住的地方離這里多遠?」馮瑛道︰「約莫有二百里吧?」李治道︰「那麼今晚三更我便和你動身,想來明日午時之前定能趕到。那張天池琵琶骨碎了,若然不及早給他救治,他的武功便要廢了。他好壞也是一派掌門,我們不能令天台派的武功因此而斷呀!」馮瑛一想,張天池的琵琶骨乃是自己刺穿,又想起呂四娘以前救毒龍尊者之事,再想起母妹初見,還有好些話要說,外祖父也該問候。便慨然說道︰「好,也只好如此了。唐叔叔說死生有定,我們已是盡力而為了。」
說話之間,忽見又有十多人爬上山來,李治一看,笑道︰「琳妹,你的顧客上門了。這是你用毒刀所傷的人,你替他們醫治。」馮琳迎上前去,那些人發一聲喊,又想逃走。馮琳道︰「你們的寨主在這兒,來,來,我給你們解藥。」張天池的手下曾見她救過寨主,又分辨不出她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是友是敵,均所不知,但江湖上化敵為友之事,亦屬常見,便將傷者抬進尼庵。馮琳給了他們解藥,笑道︰「媽,你這小尼庵成了醫局了。咱們出外面談去。」鄺練霞到靜室去看看鄺璉,鄺璉仍然未醒,便和兩個女兒到尼庵的後面談話。李治則上山去替張天池張羅續骨的東西。
鄺練霞一手拉著一個女兒,在陽光普照之下,听她們滔滔不絕的訴說,除了馮琳忘記童年的事之外,兩姐妹將十幾年來的情事都一一說了,鄺練霞知道馮瑛竟是天山女劍客易蘭珠的徒兒,非常歡喜;馮琳雖然命途多舛,在四皇府困了將近十年,但卻也因此因禍得福,學了各派武功,而且最近又得了無極派的真傳絕技,也足以大慰慈母之心。
兩姐妹說了之後,鄺練霞也將她的遭遇,告訴女兒知道,馮瑛對自己的身世,由唐曉瀾口中己略有所知,馮琳卻還是第一次知道,听了之後,把雍正皇帝更恨得入骨,道︰「原來他才是差遣血滴子殺害我們爹爹,逼我們母女分開的人,我非親手殺了他,難消心頭之恨。」
鄺練霞又道︰「我自從逃到這里之後,十幾年來不敢下山,天幸能遇見你們。將來我帶你們回故鄉看看。」停了一停,忽道︰「琳兒,和你同來的那小伙子很不錯呀,他叫什麼名字?」馮琳道︰「他叫李治,是天山七劍中武瓊瑤的兒子。」
鄺練霞微微一笑,道︰「琳兒,你選得不錯,想不到我的兩個女兒都和當世武功最高的兩位女劍客攀上關系了。」馮琳嘟著小嘴兒道︰「媽,他還沒有向我求婚呢!」鄺練霞哈哈一笑道︰「小妮子真不害躁,你急什麼?遲早他總會向我提的。」又笑道︰「瑛兒,你呢?」馮玻垂首胸前,默然不語。馮琳突然伸出一只指頭,刮她的臉皮,道︰「姐姐害躁啦!你那位唐叔叔呢?」鄺練霞笑道︰「哦,是唐曉瀾嗎?我以前叫他做小弟弟的,我們家遇難之日,他還舍命保護過我和你呢,後來到了太行山上才拆散了。他雖比你大十多年,但人卻非常之好,真當得上俠骨柔腸四字。這十多年,我也很惦記他。異姓叔叔,沒什麼關系。」馮瑛滴了兩顆眼淚,道︰「媽,不要說啦!」馮琳道︰「你別擔心!唐叔叔的病癥,李治去醫,一定能夠醫好。」馮瑛把頭別過一邊,又滴了兩顆眼淚,鄺練霞在歡喜上頭,還以為女兒是為唐曉瀾的安危擔心,便也說道︰「李治的醫道確屬高明,你外祖父受那樣重的傷,他也能救治,我想他也定能醫好曉瀾。」馮琳暗暗偷窺,但見馮瑛目蘊淚光,眼角眉梢,隱藏無限幽怨。馮琳是個鬼靈精,而且她也曾償過愛的苦味,見此情景,料知姐姐必然還有難言之隱,卻也不再言語。
三母女各訴平生遭遇,不知日影西移,也不覺月復中饑餓,三人都陶醉在快樂與悲傷交織的「幸福」中,而兩姐妹又各有不同的心境。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見李治遠遠跑來,含笑問道︰「你們還沒有談完嗎?」
馮琳抬頭一望,只見李治右手提著一只山雞,左手拿著一根柳枝,笑喜喜的走來,馮琳道︰「你這人真是,不和我們一起,又不去做醫生,卻有閑心情去打山雞!」李治道︰「救張天池就全要靠這雞呢!師太,我可要犯你的忌了。」馮琳截著說道︰「還叫什麼師太,伯母也不叫一聲,犯什麼忌?」李治道︰「伯母,我要在你的尼庵中殺生,要續骨沒有生雞的血可不能夠。」馮瑛笑道︰「媽以前傷心才做尼姑,現在一家團聚,還做什麼尼姑呢?媽,你說是不是?」鄺練霞道︰「你這小淘氣,倒很知道媽的心事,媽依你說,明天便還俗。」
李治行入尼庵,鄺練霞也入內去看父親,馮琳卻道︰「媽,我再和姐姐談一會,你看外公醒了,就叫我們。」
馮琳拉著姐姐輕輕談話,鄺練霞見她們姐妹親熱,很是歡喜。行入庵堂,還听見她們倆姐妹格格的笑聲。
馮瑛知道妹妹比自己受過更多的苦難,適才又是錯怪了她,對她非常疼愛。馮琳拉她到樹蔭底坐下,小聲問道︰「姐姐,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對我說嗎?」馮瑛道︰「我的心事,就是要找你。」馮琳笑道︰「不,你還有的!」
馮瑛默然不語,馮琳道︰「我小時也以為自己是無父無母的野孩子,在皇府里,有的人討我喜歡,叫我做小‘格格’(滿洲語,對親王女兒的尊趴,有的人討厭我,罵我做‘野丫頭’,我也不管別人歡喜或是討厭,我就是這麼長大了。我不高興的,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賣帳;但我想要的,那就不管它是天邊拿不到的明月,我也要設法架起天梯把它拿下來。」
一聲輕輕的嘆息隨風飄起,馮瑛道︰「我歡喜的東西我也想拿到手的,但我卻不願損害了別人來取得所欲。」馮琳忽道︰「你和那位‘唐叔叔’很要好嗎?」馮瑛道︰「嗯,他很喜歡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玩得很好。」馮琳想笑卻又忍著,說道︰「那不是很好嗎?你們相好,關別人甚麼事?」馮瑛面上一紅,低聲說道︰「你不知道,他有了未婚的妻子?」馮琳怔了一怔,馮瑛續道︰「可是他們二人脾氣很不相投。」馮琳一笑道︰「這麼說,你那位唐叔叔做事也真不爽快,既不相投,為何不干脆分了。」馮瑛道︰「那位嬸嬸很凶,纏著他不肯放。而且她的父親對他曾有大恩。」嚴琳一听,笑道︰「凶女人我也見過很多,你說說看她怎麼凶法?」馮瑛道︰「你在江湖上也闖了幾年,沒听過楊仲英女兒的名字嗎?武林同道也很怕她,也不單是怕她,而是礙著她父親的面子。」馮琳幾乎笑出聲來,心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楊柳青。」卻不把自己曾和楊柳青動手的事說出來,心中另打主意。
馮瑛把自己怎樣受楊柳青的氣,後來又怎樣和她沖突的事說了,馮琳邊听邊笑,卻不作聲。馮瑛氣道︰「別人和你說正經事兒,你卻盡笑,我不說了。」馮琳道︰「誰說我不正經呢?我是在用心听呀!管她什麼楊柳青不青,唐叔叔是你的總是你的!」馮瑛氣得要呵妹妹的腋窩,馮琳笑道︰「哎呀,你報復啦,我最怕癢,你是姐姐呀,姐姐也不正經,難怪妹妹淘氣啦!」
李治和鄺練霞進入尼庵,先替張天池治傷,把剝剩了皮的柳枝整成骨形,柳枝中間打通成骨腔狀,然後安放在兩段碎骨頭的切面中間,代替被切除的骨頭,在安放時,木棒的兩端和骨頭的兩個切面都涂上熱的生雞血,再把一種能生長肌肉的‘石青散’撒在肌肉上,把肌肉縫好,然後又在接合部份外面敷上接血膏,夾著木板以固定骨位。這種方法叫做「柳枝接骨法」,乃中國古代醫學中的不傳之秘,只須七日骨木就可以接在一起。張天池十分感激,對李治一再道歉。
替張天池動了手術之後,他們再去看鄺璉,鄺璉已經醒了,經過了一天一夜的休息治療,生機恢復,精神轉好。鄺練霞把兩個女兒都回來了的喜訊告知父親,鄺璉更是歡喜。
暮靄含山,山下農家,炊煙四起。馮瑛馮琳攜手同回,只見母親正在庵前呼喚。嗎玻問道︰「外公醒了嗎?」鄺練霞道︰「正等著你們呢。」
鄺練霞將女兒帶進靜室,鄺璉一見,不覺叫出聲來,兩姐妹都頓時呆了。鄺練霞道︰「爹,你瞧她們長得這麼高了!右邊的是瑛兒,左邊的是琳兒。我不說你一定分不出來。」
馮瑛道︰「外公恕罪。」馮琳尷尬一笑,說道︰「幸好我沒有用飛刀傷你。」鄺璉一愕之後,哈哈大笑。鄺練霞詫道︰「你們都和外公交過手了。」鄺璉道︰「不知不罪。你們的本事都很了得,比我們老一輩的強得多了!」頓了一頓,又值︰「我也老糊涂了,他們中了鐘刀堂獨家所有的奪命神刀,我十分奇怪,卻想不起你來!」
馮琳心念一動,急問道︰「為什麼要想起我來?」鄺璉道︰「你的奪命神刀不是鐘萬堂所傳的麼?」郵練震道︰「你周歲之時,就看上了他的奪命神刀,爺爺還不很高興呢。」馮琳「咦」了一聲,道︰「怪不得我第一次听見鐘萬堂的名字,就覺得非常之熟,這樣說來,莫非我真是他的嫡傳弟子?」
鄺璉詫道︰「什麼,你自己也不知道嗎?鐘萬堂沒有將他的真姓名告訴你嗎?」鄺練霞嘆口氣道︰「琳兒說,她對小時候的事情已全忘了。」鄺璉奇道︰「有這樣的事?」于是將遇難之晚,鐘萬堂如何抱她沖出重圍,又怎樣將她帶到年家等事說了。這些事鄺練霞也不知道,听得怔怔出神。
鄺璉續道︰「後來我派人探听你的消息,始知你早已不在年家,鐘萬堂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從此沒有得到你的音訊,想不到現在才會面。」
馮琳听得呆了,眾人只見她以手扶牆,眼珠好像定住一般,郵練霞輕輕撫模她的頭發,她也毫無反應,就像靠著牆壁的一尊石像。
鄺璉打了一個寒噤,停口不說。鄺練霞在她耳邊喚道︰「琳兒,琳兒!」馮琳動也不動,也不回答。李治急忙走過去,悄悄對鄺練霞說道︰「伯母,她正在思索往事,你別問她,我帶她出去一會兒。」
李治輕輕扶著馮琳,走出庵外,馮琳呆呆的跟著他走,走到一棵柳樹下,李治拉她坐下,看著馮琳的眼楮,過了一陣,馮琳垂首胸前,李治在她耳邊道︰「我帶你到年家去。」馮琳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李治道︰「到了,到了,啊,這座花園好大,怎久沒人往的?小姑娘,你今年是八歲還是七歲,認字了嗎?」馮琳突然用一個孩子的聲音答道︰「我七歲啦,鐘老師前兩年已經教我識字啦。」
李治用的正是從傅青主醫書中學來的「返噗術」,「返噗術」是原始的催眠術之一,雖不能如現代催眠術那樣靈效,可以控制受術者的精神,但像馮琳這樣的情形,對自己身世來歷已明白之後,再施用此術,那就很容易幫助她將遺失的記憶,像縫補一片片碎布一樣,連綴起來。
李治見開始生效,停了一停,讓她精神集中,輕輕的從她腰間抽出那匣毒刀,問道︰「這是什麼?」馮琳仍然用孩子的聲調答道︰「喂,你不要亂動我的飛刀,這是鐘老師送給我的奪命神刀,刀尖有毒的!」李治道︰「你不是常常和年羹堯同玩飛刀嗎?」馮琳道︰「年哥哥也有一匣飛刀,他昨天還指點我手法。」李治道︰「年哥哥對你好嗎?」馮琳道︰「好,很好!」李治道︰「真的嗎?嗯,你現在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皇帝要逼你做貴妃,年羹堯來了,他是不是來救你的?」
李治提起的已是這兩年的事情,馮琳一下子就記起來了,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年羹堯不是好人,他幫忙皇帝逼我騙我。」說話之時,聲音已變成少女了。
李治道︰「你怎麼會認識皇帝的?皇帝就是四貝勒,你知道嗎?」馮琳點了點頭,李治道︰「鐘老師為什麼肯讓你給皇帝戲侮?」馮琳忽然靜默下來,露出一片茫然神態。李治逼視她的眼楮,輕輕的道︰「悟,有一天,你正和鐘老師一起,有什麼人沖進來了?」李治猜想一定是有人到年家劫她出來,因此用術試揉,馮琳果然又「哇」的哭了起來,突然又變回了孩子的聲調,叫道︰「我怕,我怕!那兩個人穿著麻衣,丑怪,丑怪!他們把鐘老師打死了,把我抱走了。」李治道︰「咦,這里是四皇府,嗯,那兩個人也在這里。」李治問道︰「他們是誰?」馮琳道︰「薩伯伯!別人叫他們做雙魔。嗯,我不喜歡。他們都不是真心對我好的。四貝勒逼我,他們也都幫他逼我。」
李治心中暗喜,馮琳已把往事全記憶起來了。想了一想,忽又問道︰「他們都對你不好,那麼誰對你好?」馮琳面上露出喜悅的光彩,叫道︰「李治哥哥!李哥哥!」李治笑了一笑,溫柔的貼著她耳邊道︰「琳妹,你睜眼瞧瞧,你看誰在這里?」
馮琳有如大夢初醒,徐徐張開眼楮,夕照空山,晚霞投影,所想念的人就在身邊!馮琳定了定神,道︰「我不是作夢吧?」李治道︰「你的夢已經醒了!你再想想你小時候的事?」
馮琳定了定神,小時候的事情霎那間都涌上心頭,以前種種,歷歷如在目前。不禁含淚笑道︰「嗯,我都明白了!」李治道︰「那麼咱們也該回去了,你的媽媽和姐姐一定等得心急了。」
馮瑛的確等得非常心急,她耳听宿鳥歸林,目送晚霞消逝,想起明日午時,便是唐曉瀾最後的期限,正是極目心焦,柔腸欲斷。恨不得和李治早早動身。
李治也知她等得心急,和馮琳回來之後,草草吃過晚飯,打了個盹,還未到三更,就和馮瑛動身,馮琳則留在庵中幫母親照料外公。她們送馮瑛下到半山,鄺練霞一再叮囑道︰「曉瀾好了之後,你馬上帶他來見我呀!」馮琳在旁笑道︰「媽,這個還用你囑咐嗎?」
馮瑛展顏一笑,急急和李治下山,趁著淡月疏星,各施絕頂輕功,天色還未大亮,他們已下了八達嶺,到了居庸關外。李治忽然放緩腳步,細細問她廢園老人如何判斷唐曉瀾的病情,馮瑛一一說了。又將廢園老人的另一張方子交給他看。李治心道︰「蕭瑟秋風,梧桐葉落。用梧桐葉作藥引,想是要病人的燥氣下沉,歸神寧靜。那幾味藥也是寧神之藥,而非解毒之方,不知是何道理?」
李治苦苦思索,腳步越來越慢,馮瑛大為心急,知他用神,又不好催他。李治想了好久,仍是想不出所以然來。偶一抬頭,只見朝陽已從那邊山間冉冉升起。馮瑛道︰「想通了嗎?快點走呀,要不然午間就不能趕到了。」
山坡上忽然有人接聲應道︰「哈,琳貴人,你急什麼?皇上等著你呢!」又一人笑道︰「好小子,你拐帶貴妃,還敢刺傷佛爺,幸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又踫見你啦!好小子,你還不拔劍?」李治馮瑛大吃一驚,睜眼看時,只見這兩人一是韓重山,一是海雲和尚。
海雲和尚前晚受鄺璉鐵煙袋打傷,又被李治的聲音嚇走。他仗著內功深湛,調治之後,並無大礙,趕回來搬請救兵,正巧年羹堯派天葉散人和韓重山兩師兄弟從青海回來報告軍情,雍正听說在八達嶺上發現以前和馮琳在嵩山的那個李治,因額音和布受了馮玻掌傷,正在練功,還須十二個時辰,才能復原,便叫韓重山和海雲和尚同去。
海雲和尚以前在嵩山中過李治一劍,此仇久已思報,而今有韓重山在旁,有侍無恐,料想二人已是網中之魚,神態囂張之極!
哪知馮瑛正是心急如焚之際,哪容別人阻路,海雲和尚話未說完,馮瑛已閃電般的拔出劍來,叱 一聲,連人帶劍,就如一道電光,向海雲和尚咽喉疾刺!
海雲和尚將她當作以前的馮琳,並不怎樣在意,豈知道一劍迅疾異常,海雲和尚長劍一翻,竟然格它不退,急閃身時,肩頭已中了一劍,氣得哇哇大叫。那一邊李治和韓重山也各亮兵器,交上了手。
海雲和尚氣極狂攻,但馮瑛為了救人,比他更為拼命,以攻對攻,毫不退讓!
馮瑛的內力雖然稍遜于海雲和尚,但劍法卻比他精妙得多,情急拼命,真如雨驟風狂,龍蛇飛舞,海雲和尚在未夠兩日之間,連受了兩次傷,雖非致命,元氣亦傷。初時還能以攻對攻,漸漸便只有招架的份兒。
那一邊,李治卻不是韓重山的對熟 韓重山的功力與了因在伯仲之間,一柄闢雲鋤縱橫飛舞,有如千鈞壓頂,萬馬奔騰。李治仗著自發魔女的獨門劍法,連走險招,但卻苦于無法近身,韓重山見他劍法奇詭,也不敢輕敵,他比較穩重,勝券既然在握,便不急攻殺,想把李治弄得力竭筋疲,然後方施殺手。
可是這如意算盤卻因海雲和尚敵不住馮瑛而被打破,酣斗中海雲和尚又中了一劍,這一劍傷得更重,胸口處被劍鋒掠了一道長長的傷口,海雲和尚急忙挪近韓重山身邊,韓重山氣道︰「你先回去!」闢雲鋤一展,將馮瑛李治雙劍敵住。海雲和尚疼痛難當,急急逃命。
這一來形勢又變,馮瑛李治雙劍聯攻,銳不可當,韓重山功力雖高,卻顧此失彼,迭遇險招,不覺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馮瑛喝道︰「你讓不讓路?」韓重山側身橫鋤,一招「橫雲斷峰」,格劍鋤腰,不料李治劍鋒一顫,似虛似實,韓重山幾乎中劍,退避時袍袖竟被削去一截。馮瑛李治雙劍疾進,韓重山奮力一架,猛地跳出核心,把手一揚,兩件奇形暗器,破空射出,分取馮瑛李治。
這暗器正是他獨門秘制的「回環鈞」,可以回環轉折,上下飛騰,好不厲害,李治听易蘭珠說過這種暗器,不敢用劍去擋,連用幾種身法,堪堪避開,馮瑛見韓重山武功高強,暗器厲害,心道︰「以我二人之力雖可將他打敗,但一定要耗不少時候,不如嚇他一嚇。」回環鉤嗚嗚發響,斜里射來,馮瑛用劍一撩,那鉤被外力一撞,忽然墜下,一個翻騰,射到馮瑛胸口,韓重山大叫一聲︰「不好!」他本意僅是想把馮瑛弄傷,以便擒拿,豈知馮瑛這一撩,恰恰將回環鉤逼射到她胸口致命之處。要知韓重山以為她是馮琳,而馮琳正是皇上所要之人,韓重山迫于無法,才敢用這種歹毒暗器,自念將她打傷猶可,若然將她斃命,那可是大罪一樁。
暗器飛快,韓重山想趕上前收回亦已無及,只听得「波」的一聲,回環鉤射正馮瑛胸口,鉤著衣裳,竟然掛在馮瑛胸前。馮瑛雙指一箝,將回環鈞取了下來,神色自若,冷冷笑道︰「這種暗器也能傷人嗎?」隨手一拋,將回環鉤拋到韓重山腳下。
韓重山哪知她貼身穿的,乃是鐘萬堂所贈的異寶金絲軟甲,刀槍不入,何況暗器?不由得大驚失色。馮瑛李治一個冷笑斥罵,雙劍又上。
韓重山是一派宗祖,心念暗器傷他們不得,再斗也敵不住他們雙劍聯攻,若然敗在兩個小輩手下,殊不值得。虛架一鋤,急急忙忙逃走。
馮瑛抹了額上冷汗,叫聲「好險」。李治看韓重山逃的方向,正是入京城的大路,對馮瑛道︰「咱們不能走大路了,若然追上了他,只恐又有一翻纏斗。繞山路走吧。」
馮瑛一看日影,蹙眉說道︰「小路遠些還是近些?」李治道︰「大約也差不多,不過較為難走。但總勝于給他廝纏。」馮瑛一想,確是無法,一言不發,跟著李治便跑。
以兩人輕功,若然一路平安,本可大午前半個時辰趕到,偏偏給韓重山這麼一阻,日頭已上已竿,馮瑛心中急極,也不顧川路崎嶇,一路縱高竄低,賽似風馳電擎。李治的輕功本來已得家傳心法,世間罕有,也幾乎追她不上。
跑了個多時辰,日頭已漸至天心!馮瑛道︰「還有多少路程?」李治喘氣道︰「四十里!」馮瑛五內如焚,看日影午間便到,四十里最少還要跑半個時辰。腦海中幻出唐曉瀾臨死的影象,心痛如絞,忽而想道︰「他不見我,只恐死不瞑目!」這時她已不敢再希望將他救活,而是想在他臨死之前,趕去和他見最後一面了。
馮瑛拼命趕路,就如一團白影,挾著風聲,在山野之間飛過。李治也急了,緊緊跟在馮瑛後面,一面給她指路,一面運氣支持,四十里路,竟似轉瞬之間便在腳底飛過,兩人到了西山,唐曉瀾所住的、冷禪隱居的那間寺院已然可以望見了。
馮瑛忽然叫了一聲,李治抬頭一看,只見日頭正正懸掛天中,隨著听得轟然一聲巨響,那是每日午間,長陵(明成祖陵園)所放的午炮,炮聲傳到西山。
李治道︰「到了,到了!」馮瑛面色慘白,加緊疾跑,心道︰「到了又有何用?遲了,遲了!」心兒卜卜的跳,轉瞬之間,已到寺院面前,只見冷禪和尚正在寺前眺望。
馮瑛忙問道︰「我的唐叔叔怎麼樣了?」冷禪眼有淚珠,低聲說道︰「在里面。」馮瑛一看他的臉色,心中冷了半截。汗下如雨,身子如發冷般的顫抖不休。
李治道︰「瑛妹,別怕,還未斷氣,尚可急救。」馮瑛一言不發,帶李治進入內間,只見甘鳳池迎面走來,道︰「你來遲了,不用進去了!」正是︰
霹靂一聲傳噩耗,只愁碎了女兒心。
欲知唐曉瀾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