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劍錄 第七回 孤雛身世謎難解 魔女恩仇恨未平
原來谷之華的確收養有一個孤女,這個孤女的來歷十分古怪,直到如今,她的身世還是個難解之謎!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有一天,谷之華的師兄,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帶了一個年僅四歲的女孩子上山,央求谷之華收養,並且說出了一段離奇的事情。
冀仲牟有一個不大相熟的朋友,名叫丘岩,此人是河南中牟縣的一個小地主,懂得武功,人還正派,而且少年時候,還曾偷印過呂留良的反清遺作,暗地里分送給人,是故翼仲牟與他結納。後來清廷嚴厲查究呂留良的遺黨,他才回到鄉下做起紳士來。
翼仲牟浪跡江湖,且又是個叫化于的身份,當然不大方便和他往來,兩入已有相近十年未見面了,丘岩忽然請中牟縣的丐幫弟子送封急信給他是唯心主義的。美學和文藝批評上,主張批評現實主義的創,請他到家中一敘。
翼仲牟是個重友情的人,接到這封信,雖然有點奇怪,仍依約到了丘家。丘岩請他進入內房,一開口便央求他道︰「我有個養女,他的父親是我的佃戶,因病去世,留此孤女,甚是可憐,我沒有兒女,所以收養了她,作為自己的兒女看待。但我現在也年老多病,只怕活不了多久了,你可願意收留這個孤女麼?
翼仲牟甚感為難,當下只好直言說道︰「丐幫向來不收女弟子,我又是個單身的老叫化,我縱然想把她當作女兒,帶在身邊也不方便。說句笑話,難道叫她長大了跟我當女化子麼?吾兄戚友之中,不乏有家有業之人,請一個殷實的人照料她,豈不勝于托我這個老叫化百倍?況且吾兄精神也還健碩,胡為出此不祥之言?」
丘岩見翼仲牟不肯答允,嘆了口氣,似有難言之隱,但卻也不再請求。他早已在房中,擺好了酒菜中華書局以孫衣言本《文集》和清同治刻本《別集》為底本,,當下說道︰「既然翼幫主有為難之處,這事就暫且擱過一邊,咱們多年未見,先痛飲一場再說。」
酒過三巡,丘岩又道︰「翼幫主雖然不願收留小女,但讓她出來拜見,總可以吧?」翼仲牟哈哈笑道︰「老叫化只愁沒有見面禮,對不起令千金。」
丘岩得他答允,便把女兒叫了出來,卻原來是一個年僅三四歲的小孩子,相貌很清秀,但穿的衣服卻有點古怪,那是一件紅緞子小棉襖,最多只合兩歲大的孩子穿,這女孩子雖然生得瘦小,穿在身上,也嫌有點窄了。而且那時方是初秋時分,穿上棉襖,也嫌不合時宜。
翼仲牟正自納罕,丘岩已倒滿了兩杯酒,說道︰「你我此會之後,只怕難以再見了,請盡此一杯述作者的方法論思想。認為數學的推理確切明白,哲學及其,我有肺腑之言,要向幫主表白!」
翼仲牟驚疑不定、舉杯說道︰「你我道義之交,丘兄,你若當真是有為難之事,小弟自是不能不管!但說無妨!」
丘岩愁眉頓展,哈哈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我正是要幫主這句說話!誠如幫主所言,你我雖非深交,但我深知你是肝膽照人,一諾千金的風塵豪俠!小弟戚友雖然眾多,可堪信賴者只唯兄台一人而已!此女不但身世可憐,只怕來日尚多災難,我現在己是無力照顧她了,所以明知是不情之請,還望幫主看在你我的交情份上,撫此孤兒,她若得到貴幫的庇護
丘岩的聲音越來越弱,臉上的一團黑氣也越來越濃,翼仲牟吃了一驚,見他搖搖欲墜,連忙將他扶住道︰「丘兄人心就象一塊白板,一切觀念都來源于感覺和反省(心靈本,你怎麼了?翼仲牟粗通醫理,觸及他的身子,只覺他渾身發熱,再看他臉色,分明是已中了劇毒!
翼仲牟叫道︰「丘兄,有話好說,何必如此?解藥在什麼地方,你快說!」丘岩只是指指那個女孩,再指指自己的心口,表示他的心願就只是要翼仲牟庇護這個女孩。
翼仲牟將酒壺一擲,但听得「踫」的一聲,酒壺碎裂,立時激起一溜火花,壺中所盛的竟是毒酒!原來丘岩給自己斟的是毒酒,給翼仲牟的則是從另一個酒壺中斟出來的。
丘岩以死托孤,翼仲牟自是難過之極,這時丘岩的脈息已絕,身體也從高熱而變為冰涼,此時縱有解藥五德終始戰國末期陰陽家鄒衍創立的關于歷史變化的學,也難以救活了。翼仲牟只好在他耳邊說道︰「丘兄,我一定會好好安置這個女孩子,你還有什麼話,趕快說吧。」
丘岩極力掙扎,斷斷續續他說道︰「她身上的棉襖,是她母親給她的。她還有一個兄弟,同時出世的,是陳留縣葉君山收養,也有一件同樣式樣的棉襖,卻是青緞面的,你帶她去找她大哥,這兩件棉襖,關系重大,你、你、你要……」
翼仲牟大聲道︰「你要我做什麼?」可是丘岩說到此處,已然氣絕,不能回答這句問話了!
翼仲牟一生浪跡江湖,踫到的意外之事不知多少,但卻沒一件比得上這件事的古怪離奇!
第一件令翼仲牟猜想不透的是丘岩何以而死?若說是為仇人尋仇,為何他見了翼仲牟之後,卻不求援,而且臨死也不說明?
第二件猜想不透的是那女孩的身世,據丘岩所說,這女孩子是他的佃戶的女兒,但從她那件棉襖看來,雖然紅緞子棉襖也並非很值錢的東西,卻不是一個佃戶舍得買的。丘岩臨死時又說這件棉襖關系重大,那就更奇怪了。翼仲牟是個老江湖了,當然想到這女孩是另有來歷,說不定便是她給丘岩招惹了仇家。可是,若然如此,丘岩為何要另編一套假話,卻將她的身世隱瞞呢?
丘家只有一個老僕人,翼仲牟盤問他,那僕人道︰「我也不知老爺為何要死,前幾日家里鬧過一次賊,以後老爺就悶悶不樂。他今早交了一封信給我,叫我待客人走後才拆開來。我也正在奇怪呢!」
翼仲牟道︰「快拆開來看,這定是遺書。」拆開一看,不錯,確是遺書,但只是囑托那老僕人將他的家產如何分配的,大部份作善事,小部份贈給貧窮的鄉親,還有一小部份則是留給那僕人養老,並無一語涉及他的死因和那女孩身世之謎,問那僕人,那僕人也說這女孩是丘岩三年前親自抱回來的,什麼來歷,從未對他言及。
翼仲牟再問及鬧賊之事,那僕人道︰「我听到聲響時,那賊人已經走了。」翼仲牟見問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懷著滿月復疑團,將那女孩帶走。
可是,奇怪的事情還未終結。翼仲牟依丘岩臨死的囑托,到河南陳留縣葉君山家去訪尋那女孩的胞兄,葉君山乃青城名宿楊莊的弟子,也是武林中人,就在翼仲牟來到的前一晚暴斃而亡,他那抱養的男孩子不知去向。
翼仲牟是丐幫幫主,他覺得讓一個女孩子在叫化群中廝混。總是不妥,因此便將她帶上氓山,請師妹谷之華收留她。
谷之華十分歡喜這個女孩,同時因這女孩而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她自己也是被人收養的孤兒,因己及人,當然就更願意收留這孩子了。
她問這女孩子的名字,這女孩的答話也很奇怪,她說︰「我沒名字,丘爺爺喚我作蓮兒。丘爺爺說我只是暫時寄養他家,不願意我改名換姓,所以我也不姓丘。」谷之華道︰「沒有姓不好呼喚。你跟我姓了吧,做我的女兒好麼?」
那女孩子與谷之華也極投緣,立即便跪下去磕頭認她做媽媽,谷之華給她取個名字叫做谷中蓮,那是因為金世遺當年曾將蓮與她作比,勉勵她「出污泥而不染」的,她覺得這女孩子的身世與她相似,因而給她取了這個名字。但她卻私心禱告,這女孩子的不知名的生身父母,乃是清白人家,但願這女孩子不要和她有相同的命運。
谷之華另外還有一個心願,她受義父兩湖大俠谷正朋撫養,無以為報,谷正朋沒有留下後嗣,而她又是今生今世決不結婚的了,因此她才想到收養一個女兒,待她長大成人,招贅一門佳婿,也好繼承谷家的香煙。
這幾年來她一直為著女兒的神秘身世而擔憂,想不到要來的終于來了!
如今她面對著這個珠光寶氣的提督大太,而這個繆夫人在道出了她的私情之後,立即便向她問及所收養的孤女了。
谷之華不由得心頭一震,只得答道︰「不錯,我是收養了一孤女,不知夫人從何得知?」
繆夫人喜形于色,低聲說道︰「我為了牽掛這對孩子,日前派出心月復之人,到中牟縣去,想接回這對孩子,另作安置,免得他們在貧家受苦。想不到我那女乃媽的兒子已經死了,給我辦理的人,費盡心力查訪,才查出這個該死的女乃媽的兒子,已將這對孩子送了給人,兒子送給誰家?迄今尚未查得出來,只知女兒卻是送給他的田主,中牟縣的丘岩。而這丘岩又在三年前死了。
據丘岩的老僕人說,在他臨死之時,又把我的女兒交給一個老叫化帶走了。這個老叫化是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我丈夫是個武官,丐幫是與朝廷作對的江湖上一大幫派,夫婦之間,有時也會談起丐幫的事情,因此我也多少知道一點丐幫的規矩,丐幫是從來不收女弟子的,翼幫主是個單身的老叫化,帶著一個女孩子也不方便,翼幫主是你谷掌門的師兄,因此我才會想到我這個女兒,翼幫主可能是已托你收養了。請你放心,我不管你們是否反對朝廷,我只求得回自己的孩子。如今,谷掌門既然承認了有此一事,這個孤女,一定是我的親身骨肉了!我要重重的報答谷掌門收養我女之恩,現在就請谷掌門將我的女兒交回給我吧!」
繆夫人所說的事實,與翼仲牟從丘岩那兒听來的一一符合,谷之華听得寒氣直透心頭,暗自想道︰「這繆夫人講她自己的事,雖然未必確實,但對這孩子的事,她講的卻是無可置疑,唉,難道這孩子當真也是命中注定,與我一般?」她再望了那繆夫人一眼,她眉心上那團淡淡的黑氣,越發看得清楚了,谷之華望多兩眼,心中不由自己的起了憎惡之感,禁不住又想道︰「這女人妖聲妖氣,絕不會是個好人,我怎能讓蓮兒跟她?」
那繆夫人似是猜到了谷之華的心意,微笑說道︰「谷掌門敢情是舍不得這個孩子麼?若蒙賜惠,骨肉團圓,我們母女都會永感大恩,決不至于忘記你的。孩子長大了,我也會叫她常常來探望你的。」
谷之華听她這幾句話說得甚為誠懇,不覺被她感動,心里想道︰「她縱然是邪派中人,行為不端,但她究竟是蓮兒的母親,我豈能阻止她們母女相認?」當下說道︰「這孩子聰明伶俐,我的確是有點舍不得她。但她得見生身之母,我仍然是替她歡喜的。夫人,你請稍候。」
繆夫人道︰「如此,就請你帶這孩子出來。」眼角眉梢都充滿了笑意,但那喜悅之情,卻顯得有些異樣,不知怎的,她的笑容,給谷之華這樣的感覺︰不像是發自內心的、悲喜交集的的神態。
谷之華心中一動,忽地問道︰「夫人,你這孩子可有什麼記認嗎?」夫人怔了一怔,道︰「什麼記認?我生下了這對孩子之後,就交給女乃媽了。他們身上,到底有何特點,我實在未曾詳察。」谷之華道︰「那麼,你總該留下什麼信物,給那兩個孩子,以待將來相識作為憑證吧?」
繆夫人笑道︰「谷掌門,你真是細心,怕我冒認孩子麼?也好,提醒我,我想起來了,我給這對孩子親手縫了兩件棉襖,是蘇繡緞面的,我曾鄭重囑托女乃媽,叫她千萬給孩子留著,不知你收養這孩子的時候,那件棉襖可還在麼?」
谷之華心頭一沉,想道︰「如此說來,真是她的孩子了?」當下說道︰「如此夫人想還記得這兩件棉襖是什麼顏色的吧?」繆夫人想了一會,說道︰「男孩子似乎是紅緞面的,女孩子的是青緞面的,只是年深月久,記得不大清楚,只怕說錯也不一定。」繆夫人所說,恰恰要掉轉過來才對。谷之華登時起了懷疑,心道︰「她剛才說得那等鄭重,要憑這兩件棉襖作為信物,怎有不清楚之理?」
谷之華緊跟著追間道︰「顏色記不清楚這是小事,但那件棉襖還有些特別之處,不知夫人可還記得?」
繆夫人不覺的露出惶惑的神情,說道︰「棉襖就是棉襖,不用得好些罷了,有什麼特別?」
谷之華淡淡說道︰「棉襖既是夫人親手裁制的,夫人總該想起,比如說它的式樣如何,有幾顆鈕扣,鈕扣的質料怎樣等,夫人仔細想想,或者總有一點和普通的棉襖不同吧?」
繆夫人面色白里泛紅,溫道︰「這些瑣屑的物事,我哪能記得這許多?連鈕扣有幾顆都要問到,谷掌門,你不是存心拿我消遣麼?」
谷之華微微一笑,冷冷說道︰「那幾顆鈕扣,是無價之珍,據識貨的人說,皇宮大內,只怕也未必會有!」
原來那件棉襖有七顆鈕扣,乍眼看去,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似是普通的銅質鈕扣,有一天,谷之華怕棉襖在箱底發霉,拿出來曬,陽光底下,忽地發現鈕扣反射出異樣的光輝,細心鑒別,非銅非鐵,竟不知是什麼金屬,而且還有一樣特別之處,金屬的東西,在陽光下曬得久了,總會有點發熱,而那幾顆鈕扣,卻是觸手冰涼,比起未曬之前,還更令人有寒冷的感覺,谷之華這才奇怪起來。
也正是因此,谷之華對這孩子的身世更增加了神秘之感,她曾暗中拿這件棉襖給幾位見多識廣的前輩鑒賞,後來踫到了江南醫隱葉野逸才識得這東西的來歷。
原來這幾顆鈕扣並非金屬,而是昆侖山絕頂星宿海所特有的「天心石」,這種奇怪的石于極為稀罕,且又混在無數沙石之中,即算在墾宿海邊住上一年,也未必能找到一顆。
據葉野逸所藏的古代醫學秘本上說,天心石若是研成粉未。用烈酒沖服,功能勝過任何補藥,能長精神、旺氣血,會服食之人,得到一種超乎尋常的力量,可是天心石又是天下最燥熱的藥物,服下少許,就可以令人全身滾熱而發狂!
因此它既是功能極大的補藥又是厲害非常的毒藥,尋常的人切不可服。只有內功已有了深厚的基礎之後,才可以利用這種藥物來練超凡入聖的武功,或者內功的根底雖然未夠,但能找到另一種藥物可以消除天心石的熱毒的,與它同服,最少也可以增進二十年功力,服下七顆,便成金剛不壞之身。
因此,谷之華說這幾顆鈕扣是無價之珍,確是絲毫也沒夸大,不過,這種價值,都是對武林中人才有特殊意義,這點谷幽然不會對她明言。
谷之華此言一出,只見那繆夫人登時一震,面色大變,繆夫人憤然說道︰「谷掌門,你也忒把我看得小了。你當我了覬覦珠寶才來冒認孩子的麼?哼,哼,你若是有這個疑團,那就請把鈕扣除下,然後再把孩子給我領回。」
谷之華冷笑道︰「夫人之言差矣!夫人,你是大富大貴的官太太,我豈敢看小夫人,說你貪圖珠寶?再者那孩子若是你的,她棉襖上的鈕扣當是你家之物,我又怎能將它除下?這不是看小夫人,而是夫人看小我了!」
那繆夫人自知說錯了話,連忙便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勸掌門將那幾顆鈕扣除下,只不過是想酬謝谷掌門撫養孩子罷了。說老實話,我當時隨手把先父賜給我的幾顆寶石叫匠人瓖嵌在鈕扣上,我也還不知道那些寶石竟是這麼名貴?」繆夫人听谷之華說的是「稀世之珍」這四個字,她哪里想是昆侖山星宿海的「天心石」,只當不是珍珠,便是寶石,珠是不能瓖作鈕扣的,所以便以為定是寶石無疑。
谷之華笑了一笑,淡淡說道︰「我之所以提出棉襖上的鈕扣,為了慎重起見,免得夫人錯領了別家的孩子。現在只怕要讓夫人失望了,這個孩子,我已經可以斷定絕不是你的孩子了!」
繆夫人雙眼圓睜,大聲說道︰「你憑什麼斷定?」
谷之華道︰「就憑那幾顆鈕扣。那幾顆鈕扣並非裝飾用的寶也並非瓖嵌上去的,而是一種甚為古怪的石頭,要識貨的人才懂得它的用處,才知道它是稀世之珍!」
繆夫人登時瞠目結舌,心里想道︰「我只道秘密是在棉襖內,卻是在鈕扣上!」正在苦思,想用巧言搪塞,谷之華又接著說道︰「夫人莫非還有懷疑麼?那就請你試說一說看,你縱使不知道那種石頭的用處,最少也該知道它的色澤和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繆夫人只怕越說越錯,不敢再胡亂說了,當下強行辯道︰「她是河南中牟縣丘岩的佃戶送給丘岩的不是?這個我已經說得對了,當然就是我的孩子!至于那幾顆鈕扣,或者是丘岩後來換了的,我怎麼知道?」
谷之華道︰「丘岩不止一個佃戶,你又焉知不是第二個佃戶的孩子?總之,證物不對,我怎可以將孩子給你。你也不必要別家的孩子!」
繆夫人老羞成怒,「乒」的一聲,忽地拍案罵道︰「谷掌門,你可是有意要將我難為麼?」
谷之華面色一沉,正容說道︰「夫人,這里不是你的衙門,你要發脾氣,回到你的衙門再發吧!」說罷,立即端起茶杯,這是表示送客的意思。
繆夫人氣得連脖子也通紅了,眉心的黑氣也越來越濃,大聲說道︰「谷掌門,你是要趕我走麼?」
谷之華說道︰「不敢,但事情已經弄得明明白白,夫人,你的孩子不在此間,我這里荒山小寺,自是不敢多留貴客!」
繆夫人怒道︰「誰說事情已經明白?哼,哼,我雖是孤身到此,你要趕我,只怕也還不那麼容易?」
谷之華道︰「證物不符,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一定要在我這玄女觀鬧下去,這就不是我難為你,而是你難為我了!」
繆夫人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玄女觀又怎麼樣?」
谷之華涵養再好,也不禁露出了怒容,說道︰「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玄女觀當然比不上你的提督軍門,可是你若要不講理麼,玄女觀也還不懼!」
繆夫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似乎就要發作,卻又忽然低下頭去,換了一副聲調說道︰「谷掌門,我對你是推心置月復,將隱私也和你講了。你當然知道,我即使可以調動丈夫的兵將,也可以你公然要人。所以請你不要誤會我是仗勢欺人。正如你所說,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我只是要和你講個道理。」
谷之華道︰「夫人要講的是什麼道理,小女子洗耳恭听!」
繆夫人道︰「咱們爭執的是這個孩子。那麼你總該讓我見一見。我听得女乃媽說,她長得很似我。要是我見了你收養的孩子,她不似我的話,那我就釋然于懷了。」
此言一出,谷之華心中一動,覺得事情更為明朗,更可以認定自己所收養的蓮兒,不是這婦人的骨肉了。心想︰「我的蓮兒眉目清秀,骨骼端莊,哪有半點和你相似?」
繆夫人最初說要認回孩子的時候,谷之華已經懷疑面貌不同這點了;只因父母子女的面貌雖然多數相似,也有不同的,所以谷之華未曾據此反駁,如今由她親口提出來,正合谷之華的心意。當下便答應她道︰「你要見這個孩子,我可以達到你的心願。不過,你可要看得仔細一點,切不要一見面就自稱是她的媽媽。」
繆夫人道︰「這個何勞囑咐,我也決不會冒認別家的孩子。我還有一事,要向掌門請求。」
谷之華見她態度已轉為謙恭有禮,便也好言答道︰「夫人請說,如能辦到,自當應命。」
繆夫人道︰「孩子那件棉襖,是我親手裁制的,但據谷掌門說,鈕扣卻有所不同,不知可否賜我一觀?」
谷之華佛然不悅,說道︰「那件棉襖我當然也要拿出來讓夫人過目,否則夫人難免以為我是信口開河,抹殺證據了。」
繆夫人道︰「谷掌門言重了,我只是但求對證一下而已。」她的笑容,一看就知是笑得非常勉強。谷之華越看越覺得她似是有所圖而來,但隨即想道︰「在我面前,諒她也不能就把東西搶去。」
當下谷之華將一個侍女喚來,吩咐她道︰「你請我的二師嫂將蓮兒帶出來,還有那件棉襖也一起拿來吧。棉襖在我房中最底的那個箱子。」
谷之華的二師嫂即是前任丐幫幫主鐵拐仙的妻子謝雲真,她自從丈夫去世之後,即一直在玄女觀居住。
過了一會,便听得一個孩子的聲音叫道︰「娘,我剛才瞧見一個光著的人,這個人是來看你的,你見了他沒有?」原來這個女孩便是江南所踫見的那個女孩,她還未踏進門口,便急不可待的要將這件「好玩」的事情告訴谷之華了。
谷之華道︰「別胡說八道,快來見過客人。」
谷中蓮叫道︰「這是真的呢,不信你問路師叔,他也瞧見了。」這時她方始踏進門來,正好與那繆夫人的眼光相對,她那雙滴溜溜的小眼楮突然停止了轉動,似乎給嚇得呆住了。
謝雲真拉著她的小手,感到她的小手微微發抖,心知有異,說道︰「蓮兒,你怎麼啦,快上去喚聲姑姑。」
就在此時,那繆夫人已上前幾步,面對著谷中蓮,柔聲說道︰「孩子,孩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谷中蓮突然大聲叫道︰「我知道你是誰,我認得你,你就是那晚的那個女賊!」
原來丘岩在自殺之前的幾天,家中曾鬧過一次賊,那晚丘岩睡到半夜,突然給異聲驚醒,那時谷中蓮還只三歲有多,丘岩甚疼愛她,將她所睡的小床安放在自己的房中,以便照顧,他一給異聲驚醒,便見一條黑影正站在孩子的床前,剛剛伸出手臂,似是要向孩子抓下。
丘岩練有混元霹靂掌的功夫,這是外家拳中一種最剛猛的掌力,雖比不上少林派的金剛掌,但也有開碑裂石之能,他猛然驚醒,見此情形,不假思索,立即便跳下床來,向那賊人的後心一掌擊下。
這一掌擊個正著,但听得那賊人「哼」的一聲,立即破窗而出,丘岩跟著追出,影子都不見了,只覺得賊人「哼」那一聲,不像是個男人。第二天丘岩就感到五髒六腑都隱隱作痛,這才知道是受了內傷。
丘家鬧賊的事情,翼仲牟曾听丘岩的老僕人說過,所以谷之華知道這件事情。但都是知而不詳,而這件事情也正是疑點之一,因為丘岩寧可自盡,卻始終未曾將此事向翼仲牟透露。如今,這女孩突然一口道破,說出了這繆夫人就是當年偷入她家的女賊!
谷之華大吃一驚,剛剛聯想到丘家鬧賊的這件事情,就在這時,只听得那繆夫人陰聲怪氣地叫道︰「好孩子,你既認出我,就隨我走吧!」聲到人到,一手就向那孩子當頭抓下!
谷之華的師嫂謝雲真,外號「辣手仙娘」,何等厲害,但見身形一閃,繆夫人那一抓還未曾抓實,她已是拔劍,出鞘,發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這一劍直指繆夫人的心房,繆夫人乃是狂奔而來,眼看就要長劍洞穿心胸,卻忽听得一聲尖叫,連谷之華也還未曾看楚,辣手仙娘謝雲真竟然先遭了她的辣手,撲通便倒!
谷之華要她師嫂帶這孩子出來,本來就是為了防備意外,要一個人來保護孩子的,哪料得到謝雲真竟是一個照面便倒地不起!谷之華急怒交加,身形疾起,立即向那繆夫人撲去,那繆夫人擊倒了謝雲真之後,不知怎的,腳步突然停下,那件棉襖本是在谷中蓮身上的,這時也已跌落地上,繆夫人眼光一瞥那件棉襖,心念方動,正要伸手去撿,谷之華的霜華寶劍已經吐出了碧瑩瑩的寒光,指到了她的眉心。
谷之華這幾年來苦練玄女劍法,比起謝雲真又更厲害得多,寶劍輕靈翔動,勢捷力強,極難躲避,那繆夫人好生了得,霍地一個「鳳點頭」,身子竟然未曾挪後半步,立即使一指反彈過來,「當」的一聲;正彈中了谷之華的劍脊!
谷之華但覺一股勁力傳來,虎口竟然微微發熱,不由得心中一凜︰「這妖婦練的是什麼邪門功夫?」說時遲,那時快,那繆夫人一指彈開了谷之華的寶劍,迅即便反手抓來,瞬息之間,接連攻了三招!
繆夫人的招數怪異那是無須說了,更令人怵目驚心的是︰她那雙掌本來柔軟紅潤的,這時卻好像涂上了濃墨一般,變作了漆黑一團,而且發出的掌風,隱隱帶著血腥的氣味!幸而谷之華練的是正宗的玄門內功,亦早已到了上乘境界,運氣三轉,把胸中的煩悶之感,盡都消除,亦是在瞬息之間,接連還了三招,令那繆夫人不敢欺身進迫。
谷中蓮給嚇得呆了,這時方始「哇」的一聲哭得出來,叫道︰「娘,這女賊要抓死我,你快快把她趕跑,我、我怕死啦!」
繆夫人道︰「孩子,我就是你的親生母親,你不用害怕!」一個轉身,又要向那孩子抓去,谷之華哪能讓她得逞,劍光一展,不容她走近孩子的身邊,早已把她的身形罩住!
谷中蓮又哭又罵道︰「胡說八道,我的親生母親早已死啦,你是要害我的女賊,不是我的母親!」
谷之華心中一動,驚詫之中又感到了快慰,這是那孩子第一次說出她的親生母親已經死了,同時,由于那孩子的說話,也提醒了谷之華,令她想到了這一點︰照那繆夫人剛才向那孩子抓下去的凶惡神態,一個母親,決不會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這樣動手的,當下谷之華一聲冷笑,斥道︰「好個狼心狗肺的無恥妖婦,現在還敢冒認是孩子的母親嗎?」
那繆夫人大怒道︰「谷之華,我此來本來是好言好語的來求你,你卻胡言穢語的來罵我,你既無禮,也休怪我不客氣了!哼,哼,你惹上了我,只有你自己倒霉!」
谷之華也怒道︰「即算你是一品夫人,此刻也要你滾下山去!」話猶未了,那繆夫人突然一聲怪叫,陰惻惻地叫道︰「谷之華呀谷之華!好言好語你不听,我要代十殿閻王發請帖啦!」聲音淒厲異常,嚴如惡毒的巫婦在呼魂喚魄,饒是谷之華定力非常,听到她的呼喚,心頭也不禁微微發抖。
那繆夫人怪嘯之後,便雙掌齊發,十指連彈,帶著腥味的指風,似一枝枝冷箭一般,向谷之華射來,谷之華默運玄功,展開玄女劍法,連人帶劍,化成了一道光幢,將身軀護住,也擋了那冷箭的勁風。
這幾招快似電光石火,雙方都使出了平生所學,力爭先手,谷之華勝在內功深厚,劍術精奇;但那繆夫人所練的邪門功夫非常怪異,雙方都有所顧忌,急切之間,尚是勝負難分。
谷之華正在全神貫注,應付那繆夫人的攻擊,忽听得侍女叫道︰「稟掌門,虎、林、孫,程兒位師叔等候傳見。」原來剛才谷之華因為應繆夫人之請,曾發出禁令,任何人不許進入,因此在外面打探動靜的幾位大弟子,雖然听得里面已發生打斗的聲音,仍然未敢擅自進來。
谷之華應聲答道︰「禁令解除,讓他們進來!」她說話分神,劍招稍緩,繆夫人趁此時機,摹地一聲怪嘯,一道綠色的火焰,從她袖中飛出,透過了劍光,直射到谷之華的面門!
谷之華一口真氣吹出,那一溜火光登時向四方疏散,那繆夫人似乎未料到她已練成了內家罡氣,微唁一聲,退了兩步;但那火花帶著一種極難聞的腐臭腥味,顯然是什麼邪惡的藥物,谷之華在張口吹氣的當兒,也難免吸進了少許,但覺頭暈目眩,就要作嘔。
這時禁令已解,氓山派的幾個大弟子走了進來,他們雖非首當其沖,聞得那股氣味,也是好生難受,其中盧道磷的性子最為剛暴,大怒罵道︰「哪里來的妖婦,膽敢在這兒放毒!」他是當年江南七俠中曹仁父的嫡傳弟子,使的是一把鐵琵琶,琵琶月復部中空,藏有專打敵人穴道的透骨釘,他一按琵琶,三枚透骨釘電射而出。
那繆夫人冷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她在谷之華劍光籠罩之下,頭也不回,但听得叮叮叮三聲清脆的音響,三枚透骨釘都打在她的身體,但卻好像踫著了金屬一般,一觸及她的身子便都跌落!
繆夫人冷笑道︰「谷之華,你不如傳令下去,鳴鐘擊鼓,將你們氓山派的上下人等,都召集來罷,也省得我一個個的來對付。」
谷之華怒道︰「我氓山派不比你的提督衙門,決不仗勢欺人,但你傷了我氓山派的人,我身任掌門,也決不能輕易饒你!」隨即便傳下命令道︰「盧、林兩位師兄,你們先救治謝師嫂,看她是受了什麼傷?孫師姐,你把蓮兒趕快抱出去。」說話的意思即是要單獨對付繆夫人。她話聲未了,那繆夫人摹地又是一抓抓來,陰惻惻他說道︰「你不饒我,又待如何?」
谷之華寶劍一指,厲聲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一品夫人、二品夫人,你傷害了氓山派的弟子,就得給我磕頭認錯,以後不許再踏上氓山半步!」
那繆夫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哼,哼,你奪了我的女兒,還竟敢這樣橫蠻?好呀,你是氓山派的掌門,我就按照武林規矩,與你較量較量吧!我不怕你有寶劍,你勝得了我,我就不要女兒,立刻下山,要是我贏了呢,你可得把女兒交還給我!」
谷之華對這婦人實在是討厭到了極點,恨不得把她早早趕跑,立即答道︰「依你就是!」話猶未了,那繆夫人身形一晃,趁著谷之華的劍勢尚未合成圓圈,雙手齊揚,左手飛出了三枚指環,分打谷之華的穴道,右手飛出三枝帶著青光的毒箭。谷之華大怒,長劍一圈,同時一掌拍出,她這一掌,運的是呂四娘衣缽真傳的少陽玄功,三枝毒箭,給她的掌力一壓,登時響出一片爆裂之聲,碎成了無數小片,劍光掃過,那三枚指環,登時變成了六片破銅,繆夫人叫聲「好厲害!但要傷我,只怕還未能!」身形疾退,谷之華剛剛兩劍,都沒有刺中。
她那毒箭雖然粉碎,青光卻四處流散,邱山派六大弟子之參林竺,不小心給青光沾著了衣裳,立即便燃燒起來,林竺急忙用力將衣裳掙破,月兌出身來,但已給燒焦了一片皮肉。腳步踉蹌,幾乎立足不穩,原來那青光是有毒的磷火,所以這樣厲害。
谷之華見她的有毒暗箭層出不窮,也自有點顧忌,急忙說︰「眾師兄都請出去吧,小心戒備,嚴防她還有黨羽到來。」心中想道︰「要不是我這幾年苦練少陽玄功,只怕也要遭她毒手。」
盧道磷和程浩將謝雲真扶出庭院,只見她面色青中泛黑,手心是僵冷如冰,幸喜鼻端還有氣息,盧道磷大叫道︰「掌門小心,切不可給這妖婦的毒掌擊中!」程浩也叫道︰「掌門,快將妖婦制伏,迫她拿出解藥。」那躲人哈哈笑道︰「你們要我拿藥救人嗎?那就快快認輸了吧,免得耽擱時候!」
谷之華揚聲問道︰「脈息如何?」盧道磷道︰「脈息微弱,尚未氣絕!」谷之華一听,略略寬心,說道︰「我房間里那玉匣之中,還有三粒碧靈丹,你叫侍女找出來,先給師嫂服下。」那繆夫人听了,又是哈哈大笑。谷之華一劍刺去,斥道︰「妖婦,你很得意麼?」
那繆夫人揮袖一拂,卸開了谷之華的劍勢,說道︰「谷之華,我笑你結了瘡疤忘了痛,厲勝男給你吃的苦頭,你可還記得麼?」谷之華怔了一怔,只听得那繆夫人又格格笑道︰「實不相瞞,我手掌上涂的毒藥,就正是厲勝男當年令你吃虧的那種奇藥,你應該知道,這種毒藥是否天山雪蓮所能解救?」
谷之華听了這話,自是吃了一驚,但也不至于像繆夫人所料的那般驚惶失措,要知這種毒藥雖然厲害非常,但當年谷之華中毒之後,仗著李沁梅所贈的天山雪蓮,也挨過了三年。如今谷之華師嫂謝雲真的功力,決不至弱于七年前的谷之華,所以谷之華在一驚之後,反而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想道︰「倘若真是這種毒藥的話,有天山雪蓮所泡制的碧靈丹,短期之內,我師嫂的性命,定可無憂。」
但令得谷之華吃驚的不單是這種毒藥,而是對方怎懂得這種毒藥?又怎知道厲勝男當年使用的是這種毒藥?據谷之華所知,當年厲勝男在臨死之前,曾把喬北滇的武功秘復送給了金世遺,但那部取自七陰教的百毒真經,在厲勝男死後,卻是不知下落。
如今,谷之華听得這繆夫人提起了厲勝男,自不免心中想道︰「難道這妖婦和厲勝男竟有什麼關聯?又難道那本百毒真經,竟是落到了她的手上?」
谷之華一生吃盡了厲勝男的苦頭,一想到繆夫人可能與厲勝男有甚淵源,禁不住更是怒氣勃發,登時全力施為,把玄女劍法與少陽玄功都盡量施展出來,一劍緊似一劍,把繆夫人緊緊迫著。
這繆夫人武功雖然了得,但比起當年的厲勝男,卻還差得頗遠,谷之華與她斗了三十來招,已是略略佔了上風。心中想道︰「只要不給她的喂毒暗器與毒掌打中,我總可以迫得她交出解藥。」
氓山派的弟子退了出去,江南卻一直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向里面張望,他見了繆夫人的本領,心中暗暗吃驚,想道︰「好險,好險,剛才在那山路上,我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定然難逃她的毒手了。可是,這暗中相助于我的,倘非金大俠,卻又是誰呢?」他一面吃驚,待看到谷之華佔了上風,又不禁眉飛色舞,大聲叫道︰「果然不出我江南所料,這妖婦是邪派壞人。谷女俠,你一定要給她吃點苦頭,切不可輕易將她饒了。」他自言自語地嚷了一會,忽地聯想到一個神秘的人物,禁不住心頭一顫!
你道江南想起了誰?原來是想起他那不知名的神秘莫測的天魔教主。他見這繆夫人所用的邪派武功層出不窮,而且有各式各樣的毒藥暗器,其中有一種能發火焰的毒箭,與姬曉風所說的天魔教主向他示威所發的那種毒箭又正相同,江南不住心中想道︰「莫非這繆夫人就是天魔教主?」但隨即想到︰「不對,不對!據姬大哥所說,那天魔教主雖然蒙住面,但卻是身材炯娜,憑他的經驗看來,最多是二十來歲的少女,而這個渾身珠光寶氣的繆夫人,盡管她極力修飾,卻已是微微發胖,眼角也可以看出有皺紋了。」
江南是相信姬曉風的觀察能力的,不過,姬曉風對那天魔教主的判斷,也只是推測之言,他到底還沒有見過天魔教主的廬山真面。而眼前這個中年發胖的繆夫人,卻有幾個特點與姬曉風所說的那個天魔教主相同,因此江南雖覺得有點「不對」,仍然難免懷疑。
正在江南驚疑不定、暗地里自言自語之際,忽見有兩個人急奔而來,江南剛認出跑在前面的那個是路英豪,便听得他粗著嗓子嚷道︰「稟掌門,這妖婦的來歷我們已經查出啦!」
谷之華解開了繆夫人的一招攻擊,沉聲說道︰「這妖婦究是何人?」在路英豪後面的白英杰答道︰「她是天魔教的一個重要人物,九成就是天魔教主!」
原來在氓山派眾弟子中,白英杰最為精明能干,故此剛才谷之華派他和路英豪去招待那兩個轎夫,白英杰與路英豪商計一下,請那兩個轎夫喝酒,故意挑逗他們談論武功,又故意拿高帽子給他們戴,稱贊他們的武功了得。
白、路二人名列氓山六大弟子之中,地位僅在谷之華、翼仲牟與程浩三人之下,他們在氓山派的地位,那兩個轎夫乃是知道的,所以他們得到自、路二人親自招待,便不由得深感榮幸,大出意外,再加上幾頂高帽子二戴,更是陶陶然了。
喝了幾杯,白英杰向他們請教姓名,那兩個轎夫躊躇片刻,終于說了出來,原來這兩個轎夫竟是江南兩個小幫會的舵主。
白、路二人都是海量,不停的勸那兩個轎夫喝酒,看他們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之時,白英杰忽地將酒杯重重一頓,說道︰「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但若不說,卻又好不悶煞人也!」
那兩個轎夫已飲至酒酣耳熱,听了這話,叫起來道︰「白大俠,咱們雖然今日初交,但卻是一見如故,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若然不說,那反而是見外了。」
白英杰故意作了個為難的神氣,然後說道︰「二兄都是爽快之人,我姓白的也是個爽直的脾氣,心有所疑,便如骨鰻在喉,不吐不快!好,,若是我說錯了,請兩位兄台海量包涵!」
那兩個轎夫听他左一個「兄台」、右一個「兄台」相稱,早已飄飄然了,但酒醉還有三分醒,不約而同他說道︰「白大俠所疑何事?若是我們知道的,定當奉告。」他們也想到了白英杰可能要問關于繆夫人的秘密,所以先設下遁辭,若是不可以說的,就推作不知。
哪知白英杰卻並不先問繆夫人,而是深深地嘆了口氣,眼光緊緊的注視著他們間道︰「我有一事不明,以兩位兄台的本領和地位,在江猢上也盡可叱 風雲了,何以甘以舵主之尊,為人廝役?難道就因為貴主人是個提督夫人,你們就願意屈膝官府嗎?听兩位兄台的豪邁談吐,卻又不像是這等趨炎附勢的人嗎?」
那兩個轎夫本來就不大甘心給繆夫人抬轎的,如今再給白英杰用尖刻的說話一激,禁不住面紅過耳,期期艾艾他說道︰「我們雖比不上白大俠名震江湖,但也非無名之輩,莫說一個提督,再大的官兒,我們也掌不會听他差迫,只是,只是——」白英杰道︰「若有苦衷,不說也罷!當然,我是知道兩位的,別人嘛,那就不敢說了。」
那兩個轎夫再也忍耐不住,終于嚷出來道︰「我們甘心給她抬轎子,並非因為她是提督夫人,而是因為她用天魔教的金牌差使,我們都是新近入了天魔教,對本教金牌,勢難違抗。」
白英杰見聞極廣,天魔教雖然隱秘,但最近一年,在江猢上多有活動,白英杰也略有所知,當下便作出惶恐的神情說道︰「原來如此,請恕白某無知。但听說天魔教都是女的,現在收男教徒嗎?」
那兩個轎夫道︰「天魔教主是個女的,去年听說多了一個男副幫主,所以也有許多江湖人物進了天魔教了。我們因為是小幫會,以為進了天魔教,大樹之下好遮蔭,哪知兀是被人欺辱!」
白英杰讓他們發了一通牢騷,再問道︰「這繆夫人是貴教的嗎?」那兩個轎夫道︰「我們在天魔教中,只是被人差喚的小卒,直到如今,還未蒙正副教主召見過。此次我們奉了教主之命,去服侍這繆夫人,她也未曾向我們表露身份。不知到底是教主還是真的提督夫人?」
白英杰套不出更多的說話,想道︰「這兩人不過是天魔教的小腳色,看來,他們所知道的也只是這麼多了。」于是趕快的將兩個轎夫灌醉,便急急忙忙趕來向谷之華報告。
谷之華听說這繆夫人很可能便是天魔教主,吃了一驚,隨即想道︰「我與你們這種邪教風馬牛素不相涉,你為何到我的氓山無理取鬧。」
那繆夫人哈哈大笑,對白英杰指她是天魔教主之言,既不承認,亦不否認,她怪笑了一陣,突然又向谷之華展開了狂風般的攻擊,同時罵道︰「你竟敢說我們天魔教是邪教,就憑這一點,我與你們氓山派的仇便結定了,何況你還強佔我的女兒?」
白英杰功力較深,听了繆夫人的怪笑,還不覺得怎樣,路英豪听了,卻好像給人用一根利針從耳鼓里刺進去一般,十分難受,他性情暴躁,登時拔出腰刀,便要上前助戰。
谷之華的侍女忙叫道︰「路師叔,請退下!」說時遲,那時快,只听得「唰」的一聲,那繆夫人以敏捷無倫的手法取出了一條軟鞭,涮的一聲,正正抽中了路英豪的手背,路英豪痛得失聲大叫,原來她那條軟鞭是蘸滿了蠍子粉的毒鞭,鞭梢又有鋼刺倒須,路英豪給她一鞭抽中,如著火燒,手背上的皮肉也被撕去了一大片。但是由于谷之華的命令,不許別人相助,他只得忍著憤怒,退出門外。
繆夫人冷笑道︰「你們氓山派既要恃多為勝,請恕我只好取出兵器奉陪了。」其實路英豪根本未曾出招,便即受傷退下,說不上是氓山派「恃多為勝」,繆夫人不過是因為已處在下風,所以找個借口而已。
她毒鞭在手,如虎添翼,一輪狂攻猛掃,果然把劣勢扳轉過來。
且說江南正在思疑不定,忽听得路、白二人指證這繆夫人便是天魔教主,不由得心頭一震,他是個性情率直,不計利害的人,明知繆夫人的本領高出他不知幾倍,也要奮不顧身的上前與她對敵了。
谷之華見江南突然撲進門來,急忙叫道︰「江南,我無須你幫助,趕快退開!」
江南叫道︰「她搶了我的兒子,我非得和她拼命不可!我不是你氓山派的門下,我可以不听你的命令!」
繆夫人怔了一怔,隨即罵道︰「渾小子,你胡說八道,誰希罕你的兒子?好吧,你要拼命,我也就順便送你一張閻王帖子!」正是︰
氓山驚見魔氛罩,來歷如何尚未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