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荒傳說 第 11 卷 第十二章 紅燈高懸
慕容戰听到暗號,忙使人把出口的障礙移開。
屠奉三閃進來道︰‘我沒時間解釋,先令你的人移往小谷去。’慕容戰二話不說的發下命令,手下戰士紛紛上馬,魚貫走出荊棘林。
慕容戰拉著戰馬隨屠奉三往外走,見屠奉三不住打量他,笑道︰‘為何這般看我?’屠奉三淡淡道︰‘你對我如此信而不疑,不怕我害你嗎?’慕容戰笑道︰‘你已把我誆進死地,要害我還不容易嗎?何用費唇舌來和我說無聊的閑話?’屠奉三拍額道︰‘對!是我胡涂!’
召來坐騎,與慕容戰同時飛身上馬,領路前行。
慕容戰道︰‘是否被對方看穿了?’
屠奉三點頭道︰‘據探子回報,天師軍已向我們分三路推進,領軍的該是‘妖道’盧循,因為行軍的方式是他愛用的蟹鉗陣,把主力集中于左右翼軍。其人數約在五千人間,全部是步兵。’慕容戰道︰‘你怎知他識破我們?’
屠奉三道︰‘先是燕飛提醒我,所以我特別派出得力手下前往偵察,發覺其中軍帶備大批削尖的粗木干,立知不妙,所以去喚你出來透透氣。’慕容戰一震道︰‘好盧循!分明要在小谷外設置木寨,建立堅強的據點。’屠奉三嘆道︰‘此招異常高明,若給他們在邊荒集和小谷間的高地設置木寨,配合比我們強大得多的軍力,勢將隔斷我們與邊荒集的呼應,更截斷邊荒集的退路。’慕容戰點頭道︰‘那時我和你將進退兩難。難道死守小谷,坐看邊荒集的失陷嗎?不過若出谷攻擊,則正中對方下懷。’屠奉三斷然道︰‘我們絕不容此事發生,否則此仗我們肯定輸得很慘。’慕容戰道︰‘老哥你有何應付良方?’
屠奉三從容笑道︰‘唯一方法是以快打慢,以快騎的機動性克制對方的步兵。’慕容戰听得眉頭大皺道︰‘對方正是要引我們離谷作戰,當然是步步為營,且會盡量經平野之地行軍,令我們沒法伏擊偷襲。’屠奉三道︰‘要擊退他們肯定沒法辦到,不過,若我們只是想燒掉對方的木材,卻是大有可能,對嗎?’慕容戰大笑道︰‘好計!’
兩人同時朝邊荒集瞧去,綠燈緩緩降下,升上紅燈,指示敵人進入警戒線內。
‘小姐!你是否在擔心燕公子呢?’
觀遠台上,紀千千立在西南角處,凝視遠方平野丘原。
敵人的火把像無數的營火蟲,緩緩移動,顯示敵人的兩支部隊,一支移往集外西面,一支正朝南門推進。
紀千千幽幽道︰‘我在擔心每一位出征的戰士。’小詩低聲道︰‘小姐是統帥嘛!大可不讓燕公子去冒險。’紀千千別首瞥愛婢一眼,柔聲道︰‘詩詩不再害怕了嗎?’小詩垂頭道︰‘和小姐在一起,小詩甚麼都不怕。’紀千千想起高彥,想到小詩仍被蒙在鼓里,暗嘆一口氣道︰‘正因我是統帥,方不得不讓燕飛對付孫恩。過往干爹說起孫恩,曾多次指出,孫恩那種擒賊先擒王的戰術,往往可把一場大戰役的形勢完全扭轉,卻又毫無應付的良方,只是心理上的威脅,足令任何與他對敵的人睡不安寢。別人不曉得孫恩的厲害,但我身為謝安的干女兒,怎會不清楚?’小詩天真的道︰‘為何不多找幾個身手高強的英雄好漢,助燕公子去對付孫恩呢?’紀千千苦笑道︰‘孫恩不論道術武功,均臻達鬼神莫測的層次,多幾個人少幾個人並沒有分別,反易泄露行藏。真正可以幫得上忙的,又要領軍應付敵人。’小詩駭得花容慘淡,顫聲道︰‘孫恩這般了得,燕公子怎辦好?’紀千千柔聲道︰‘你又害怕哩!告訴你吧!在我尚未認識燕飛前,我已曉得天下間若有一個人能對抗孫恩,肯定是燕飛無疑。這是干爹和玄帥一致同意的,你听過有人的劍會嗚叫示警嗎?我親自听過。孫恩的功法根本不是凡人能應付的,而邊荒集只有燕飛不是凡人,他的劍法已達到通玄的境界。所以當卓名士提出由他自己去對付孫恩,我反建議由燕飛去負此重任。邊荒集沒有另一個更好的選擇,我也沒有選擇。戰爭向是如此,縱使沒法肯定勝負,仍要盡力而為,不計後果。’剛說到卓名士,卓狂生來到兩女身後,沉聲道︰‘情況不妙,向我們西面推進的天師軍,似乎想截斷我們與戰谷的聯系。’紀千千平靜的道︰‘請卓先生使人在紅燈正西掛起黃色燈籠,但不可高于紅燈。’卓狂生微一錯愕,把命令傳下去。
黃色燈籠緩緩升起,指示小谷方的友軍主動對付敵人,由于比紅燈為低,表明邊荒集不會派兵援助,所以屠奉三等必須自行設法。
小詩趁卓狂生去辦事,湊到她耳旁低聲道︰‘小姐真威風,指揮若定,詩詩感到小姐你信心十足,可以應付任何風浪。’紀千千心中苦笑。
她終于體會到謝安在淝水之戰前所承受的沉重壓力,謝安憑‘鎮之以靜’的方法,感染建康軍民,她現在唯一方法,亦是裝出臨敵從容的態度。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徐道覆的才智,如他不是如斯出眾,亦難打動她的芳心。
卓狂生回到她身旁,朝往西推進的火把陣瞧去,敵人兵分二路,活像三條火龍,且沿途處處布防,翼翼小心,步步為營。
道︰‘徐道覆不愧是將帥之材,先令自己立于不敗之地,絕不急于建功。’紀千千不知想起甚麼,語調出奇地溫柔,輕輕道︰‘這是他一貫以靜制動的作風,盡量引人盡展所長,再從你擅長的東西窺見破綻,一舉擊破,令人沒有翻身的機會。’卓狂生同意道︰‘小姐對他確非常了解,小姐的話更令我明白,因何我們一方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正中對方下懷。只恨戰谷一方卻不能坐看對方成功在谷集間設立據點,他們將被迫出手。’紀千千輕松的道︰‘屠奉三和慕容戰是我們聯軍最出色的將領,手下荊州軍和鮮卑戰士,更是久經戰陣的精銳,若他們辦不來的事,我們出去也是白賠,反予敵人可乘之機。放心好哩!我有信心他們有破敵之計。我們應做唯一的事,是牽制敵人在南方布陣的大軍,如他們敢施援另一支部隊,我們或有主動出擊的機會。’卓狂生欣然道︰‘謹遵小姐指示。我剛得到一個新消息,兩湖幫大有可能背盟撤退,返回南方。’紀千千愕然朝他瞧來,大訝道︰‘消息從何而來?’卓狂生瞥小詩一眼。
紀千千知機的隨便找個借口,把小詩支使到議堂去為她取披風。
卓狂生壓低聲音道︰‘消息來至-後。’
紀千千一呆道︰‘她竟可潛入集內來嗎?’
卓狂生苦笑道︰‘實不相瞞,夜窩族里有我們的人,與-後有一套秘密通消息的方法。請小姐為我們隱瞞這方面的情況,因為-後已親自宣布解散逍遙教。我們的人會融入邊荒集,成為忠誠的分子。我真的不想他們仍背負著逍遙教的包袱。’紀千千听得倒怞一口涼氣,任遙對邊荒集是處心積累,幸好功虧一簣,被孫恩殺死,否則邊荒集肯定難逃任遙的魔掌。
欣然道︰‘千千遵命!’
卓狂生道︰‘-後曾與郝長亨踫頭,告訴他帝君被孫恩所害一事。郝長亨曉得後頗有退意,一方面是不願助長孫恩的氣焰,更害怕聶天還是孫恩下一個目標。’又道︰‘-後指出,郝長亨對慕容垂另外召來赫連勃勃非常不滿,深感與慕容垂和孫恩這類人合作,等若與虎謀皮。照-後估計,除非聶天還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則會退出此戰。’紀千千皺眉道︰‘郝長亨又好得多少,我最卑視的正是他這類口是心非的偽君子。若高彥真是被尹清雅害死,燕飛絕不會放過他。’卓狂生道︰‘郝長亨確是卑鄙小人,不過我們現在無暇和他算賬。少一個敵人總比多一個敵人好。我們須否在穎水的防守上重新布置。’紀千千道︰‘假若郝長亨只是故作姿態,我們豈非中他的奸計。’卓狂生道︰‘我也想過此一可能性,所有地壘弩箭機陣可以保留,但木雷刺陣卻可移往碼頭上游。如此不論敵人由南北水道殺至,木雷刺也可以痛擊敵人。’紀千千喜道︰‘此計確是可行,請卓先生全權處理!’見卓狂生仍呆瞧著自己,猛然醒悟道︰‘千千仍是不慣作統帥,立即給你令箭手諭。’此時手下來報,龐義求見。
卓狂生哈哈笑道︰‘原來是我們邊荒集最偉大的建築大師駕到,我有個提議,移動木雷刺陣的重任,可交由他處理,他會干得比任何人都好,’紀千千道︰‘快請龐老板。’
手下領命去了。
此刻的邊荒集,受到最嚴密保護的人是紀千千,不論誰想見她,都要經身分的核實和她本人或卓狂生的允準。
龐義一肚氣的來到兩人身前,後面還有取來披風的小詩。
小詩為紀千千披上披風之際,龐義滿月復牢蚤的道︰‘燕飛那小子又著我去巡視集內的防御布置,可是我提出改良的意見,卻沒有人肯听我的話,說甚麼必須出示由千千小姐親發的令箭,否則把一台投石機移歪少許也不行。他……嘿!沒甚麼!’他的粗話差點沖口而出,幸好記得小詩在場,立即懸崖勒馬。
卓狂生道︰‘這叫軍有軍規,你少安毋躁,小姐正準備發出令箭,讓你去把木雷刺陣移往集的東北方,碼頭區上游處,好用來鎮守集東整道河段。’龐義仍然滿肚怨氣的道︰‘木雷陣正是令我最光火的,他……嘿!竟把我的木材如此浪費。我不是舍不得,而是明陣怎及暗陣,若給敵人探子看到,肯定先把木雷陣拆掉。河道旁這麼多暗位斜坡竟不懂利用,如讓我來布局,肯定敵人蒙然不覺,直至大難臨頭。若人人清楚看到,陷阱還算陷阱嗎?’紀千千取來令箭,送到他手上,道︰‘有了這枝令箭,龐大哥愛怎樣改動都行。我們會升起一盞小藍燈,表示發出了一根令箭。當龐老板把令箭交回來,藍燈會立即除下。’龐義低頭審視入手沉重,長只半尺的小令箭,吁一口氣道︰‘是黃金打制成的,肯定是邊荒集最貴重的箭。’卓狂生笑道︰‘剛新鮮出爐,保證沒有人能假冒,還不快去辦事?’龐義立即神氣起來,匆匆去了。
徐道覆陳兵于邊荒集南面半里處,東倚穎水。
此時他布的是以防守為主的迭陣法,把五千步兵分為前後兩陣,每陣三列。
第一列是槍盾手,當敵人沖至陣前方與敵拚殺,不準後退。
第二列是箭手,第三列是強弩手。
三列合成一陣,當敵人殺至,槍盾手會坐往地上,好讓第二列跪下的箭手和第三列站立的弩手射殺敵人。
第二陣以同樣的三列戰士組成,當第一陣射盡箭矢又或體力不支,立即以第二陣補上更代。
兩翼則各以五百騎兵護衛,進可攻退可守。
這陣法不利沖鋒,可是若敵人堅守不出,此陣會發揮奇效,特別是對付沒有高牆可恃的邊荒集聯軍。
每次作戰,徐道覆均是準備充足,不會冒進。
天師軍並非尋常的軍隊,而是‘天師’孫恩的信徒和戰士,人人悍不畏死,故能以少勝多,屢敗晉軍。
可是今晚徐道覆與往常臨陣的心情大不相同,連他也有點不明白自己。
是否因為紀千千?還是因為模不清對方主持大局的人,沒法從對方一向的行事作風和性格擬定針對性的策略?他真的弄不清楚。
在到達邊荒集前,他一直有信心可以挽回紀千千對他的愛,事實證明他錯了。
說到底錯不在他,而是紀千千受謝安荼毒太深,使她無可救藥。
既然他得不到紀千千,是否亦該由他親手毀掉她?他為此想法生出不寒而懍的感覺。
每次遇到吸引他的美女,他均會全情投入,施展渾身解數去得到她的心,然後是她的。
對于此類愛情游戲,他一直樂而不疲。
可是當紀千千叫破他的身分,他不得不離開的一刻,他心中不單充滿怨恨,更感到從心底涌出來的倦意。
究竟是甚麼一回事?或許只是一時的情緒波動?他弄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在殘酷的戰場上絕不許感情用事,他必須像一貫的以勝利為最高目標,直至邊荒集屈服在他的征戰下。
張永在他旁提醒道︰‘是時候哩!’
徐道覆從迷思中驚醒過來,道︰‘擊鼓!’
‘咚!咚!咚!’
戰鼓敲響。
另一邊的周冑笑道︰‘我看邊人只是在故弄玄虛,幾個時辰可以弄出甚麼花樣來呢?’徐道覆凝望烏燈黑火的邊荒集,至乎高懸其上的彩燈,沉聲道︰‘此仗絕不是我們先前想象般容易,更不可輕敵。’眾將轟然應喏。
徐道覆大喝道︰‘全軍推進!’
號角聲起。
以步兵為主,騎兵為副的天師大軍,開始向邊荒集作堅定而緩慢的推進。